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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羽青鸾派出的先头部队只有三千人, 由一位副将统领。

    副将姓钱, 名叫钱进忠。

    他的父亲名叫钱富, 原是镇武侯府的奴隶,被送到年仅七岁的裴曦身边当小厮,因为算数学得好, 被提拔为管事,赐名钱富, 给裴曦干了二十多年的财务大总管。

    他原本想进战奴营立战功再进武部搏个官身,主人恩赐, 给他们姐弟三人放了良藉,他便去考了玄甲军, 没想到竟然考上了。

    在军中,凭战功和本事或许有希望升到领军千人的千总位置上,但副将的位置是有数的,十万大军拢共只有三十多个副将,每一个南疆王亲自挑选的。他自认论战功、本事、家世都比不过那些世代门郎将、千夫长家里出来的人,就连论忠心也都有的是人愿意为南疆王和曦公效死。

    他能被选副将,说到底就是南疆王愿意提拔, 给他一个机会, 可给了机会能不能把握得住, 那就看个人的了。

    他从小到大, 见过许多奴隶被主人挑中,一下子有了前程富贵,但本事不够立不起来, 又或者是自以为从此了不起行事不知所谓,又回到一无所有的时候。他很珍惜主人的恩赐和现在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想成为他爹那样的人,不想成为当初跟他爹得到同样机会、如今还在做苦奴的人。

    前军要负责探路、打探消息、侦查敌情,为了方便行事,南疆王特意拿出一部望远镜,谁当先锋副将便给谁用。

    望远镜比副将更稀有。

    钱进忠知道军中有望远镜后特意回家问他爹,他爹深得曦公器重,得了颇多赏赐,有许多外面见不到的稀罕物什,却是连他爹都没摸过望远镜。说这东西的造价比同等重量的黄金贵。

    望远镜的镜身是铜铸的,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而里面的镜片是由奇石商人千里迢迢遇来的透明水晶,经工匠用水磨的功夫慢慢磨成的。要磨成什么样的镜片,也极讲究,是不传之秘,不得法的人根本就磨不对。即使有人想把它拆下来查看,水晶易碎,拆下来就坏了。水晶镜片放在望远镜里也是极易碎的,磕碰到或许就坏了。

    如此珍贵易碎之物,在战场上有极为重要,因此在玄甲军中,只有十位大将军、神弩军中副将、瞭望手才有。

    钱进忠拿到望远镜,爱不释手,一路上到处望远,把他手下的三个千总眼馋得不行。

    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将领,相互间不仅是上下级关系,亦有一起上战场、交托性命的交情。钱进忠看他们眼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眼珠子都要掉下来,很是大方地借给他们看了两眼,然后便要收回来。

    其中最年轻的那千总,只有十八岁,一身武艺却极是不凡,身后更是敏捷无比,抱着望远镜喊了声:“这么矮的地方哪能看得远。”话没说完,人已经像只活猴似飞奔上山,边跑边喊:“我上山去探查敌情。”

    钱进忠气得鼻子都歪了,大喊:“江奔,你别想我再借望远镜给你。当心磕坏了,它比你值钱。”

    队伍继续前行,过了好一会儿,那名叫江奔的千总才赶回来。

    钱进忠见他跑得汗流浃背,气都快喘不过来,神情带着急切,猜测可能有异,问:“发生何事?”

    千总捂着跑得刺疼的胸口,连喘了好几口大气,才憋出一句,“有……有伏……兵……”

    钱进忠的脸色当场变了。大家平日里打闹归打闹,却绝不会拿军机要命来开玩笑,他当即问道:“多少人?伏击在何处?”将水囊替给给,让他喝点水缓缓。

    千总说:“往前,翻两个山头,山上全是人,排成长龙,从山头一直排到山脚……望远镜看过去,跟蚂蚁似的。”

    钱进忠怵然,当即让另外两位千总带着队伍挑周围的有利地形,先占据利摆开防御,自己则带着亲兵和江奔上山亲自确认情况。

    他们如今已经快走到郁城、啸城、太城的交界处,离哪都远,周围没有人家,山上都是石头和野草,连树都不长,也种不了庄稼。这种地形比起被藤蔓树木封林的深山老林子好走许多,大概爬了两刻多钟时间,他们便爬到了山头。

    钱进忠拿起望远镜看去,只见远处的山坡上种满了粮食作物,此刻满坡都是人影。

    对面是一个三叉路,如今正有大军从太城方向过来,他们到达三叉路口后,兵分三路,朝着周围的山上去,形成一个大口子,把往太城去的那条路围在中间。

    如果南疆大军一头撞进去,会被他们团团包围遭到围殴,且那地方狭窄,对方又是从山下往山下打,他们真是占尽优势。

    钱进忠拿出地图,用炭笔把对方大军所在的位置画下来标记清楚,将望远镜交给江奔,告诉他:“盯紧对方,随时来报。”又下令山下的两位千总盯紧对面过来的探子,无论发现什么人,全部拿下。

    他留下两匹报信的快马,自己带着人飞奔回去禀报。

    望山跑死马,从这里到发现大军的地方,走路至少要一两个时辰,即使是骑快马,也得小半柱香时间,对方既然设下伏击,为免曝露目标,轻易的不会过来。

    事关生死,他不敢大意,带着几名亲兵便骑马飞奔上路。

    他作为先锋队伍,比大军提前出发一个时辰,离大军约有十几里地,骑马全速飞奔,一小会儿功夫便到了。

    羽青鸾带着大军走了半天,这会儿正是中午日头正盛大家又渴又累的时候,原本想着到三叉路口抢下太城伏兵撤离的必经要道后再行休息,没想到对方竟然抢先一步赶到设伏。

    她当即下令大军原地休息,吃饱肚子养足精神准备开战。

    派遣先头部队的好处体现出来了,即使知道对方出动大军出来设伏阻击,他们仍旧能够气定神闲不慌不忙。

    三千人在前面盯着对方的动向,即使对方想发起袭击,三千人也能抵挡一阵子,给大军争取迎敌的时间,能够从容许多。他们甚至还有时间先吃个午饭,趁着吃饭的功夫,大家好好想想接下来的仗怎么打,之后再行商议。

    军行路上,一切从简。

    为了避免有人混在军中放冷箭行刺杀,羽青鸾的随侍挑了块利于守卫的地形,围起帐子,由羽翎军层层把守。

    裴曦因为上辈子的惨痛经历,这辈子很注重生活质量,特别是有羽青鸾在的时候,绝不愿将就委屈。

    行军路上再是快餐,加上锅炒两个菜,烧一个汤,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如今府里的厨子水准已经远超裴曦,都不用裴曦下厨。

    羽青鸾比裴曦更加淡然,两个人吃完午饭,等近侍把桌子都收拾干净,这才召军中将领商议接下来的这场仗要怎么打。

    神弩军还在啸城,这场仗指望不上他们。

    南疆自从有了弩兵后,弓箭手便已经退出了战场。

    实在是弓箭的射程能够达到三百步的距离,便已经算是神射手了。这点距离,在攻城时有点用处,摆在两军交锋的战场上,三百步的距离转眼间就跑到了,不等放箭,人家已经拿着长戟冲到跟前,再带弓箭手等同送人头。

    这场仗,对方点尽优势,而南疆大军则是失去神弩军这个最大的优势,此消彼涨,并不乐观。

    南疆有取天下的心,不可能因为这点难处和劣势便退守啸城。

    没有神弩军,大家有盾有甲有锋利的铁器,即使对方人数多、抢先占据有利地地形,那也是可以打的。

    玄甲军中的将领们都知道曦公总嫌弃他们打仗是铁憨憨,他们见到裴曦在这里,天生的缺少几分底气。

    雷岩小心翼翼地问,“要不硬攻?”说完便朝曦公看去,果然见到他满脸写着你是疯了吗,顿时沉默了。

    邱骆问:“不知曦公有何良策?”

    裴曦心说:“关我什么事,我就是过来陪老婆的。”觉察到他老婆的动作,扭头就见他老婆也等着听他意见的样子,于是试探着问了句,“要不试试佯败?”

    胜就胜,败就败,佯败是什么?羽青鸾很是不解,说:“细说。”

    裴曦说:“虽然我们发现了对方有伏兵,但我们要装假没有发现,派出一队人过去,假装是走在前面的队伍发现中了埋伏,仓皇后退,大家要表现得乱成一团的样子,引诱他们冲出埋伏圈来追击我们。我们的大军,在他们的追击路上反埋伏,这样形势就颠倒过来了。”他说完,见大家都默默地盯着他,一个个面无表情的,气氛特别怪异,很没底气地问羽青鸾:“你觉得怎么样?”

    羽青鸾扭头问在座的大将军、副将们:“诸位觉得意下如何?”

    大将军、副将们把裴曦讲的绕口令理了理,这才琢磨明白,一个个的,有点一言难尽,又有些庆幸。

    方法是有了,那就试试呗,于是大家商议要怎么引诱对方来追击,又要在什么地方设伏。

    至于让对方追击,好办,羽青鸾和裴曦的鸾驾仪仗和衣服供献出去,走在队伍靠前的地方,南曦王和曦公就在眼皮子底下,就问他们追不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