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团宠他脸盲啊》 第1章 《小团宠他脸盲啊》作者：禅梵生【完结】 本书简介: 安卷有两个秘密。 一是他穿书了，穿进了一个皇权至上、命如草芥的架空时代，还成了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团子。 二，他还是个脸盲。 因要入国子监读书，深知谁才是主角的安卷准备和未来的帝王七皇子打好关系。 入学的第一天，安卷在同窗的介绍下扯着七皇子的袖角，喊了对方一声‘哥哥’。 第二天，安卷捧着食盒投喂九皇子，一口一个‘哥哥’。 第三天，安卷帮太子拎书袋，跟在对方屁股后面叫‘哥哥’。 第四天…… 不到半个月，满京勋贵子弟都知道国子监里有个谁都惹不得的人物了，不是因为对方权势大，而是……他和所有皇子都交好。 直到最后，长大成年的安卷被人拉到墙角咬牙切齿地逼问。 “你到底有几个好哥哥？” 安卷：他以为只有一个。 实际上有：一、二、三…六七八… 不多，也就九个。 ·cp老七 ·团宠+前期养崽+竹马竹马 ·封面是卷宝穿小粉衣扎小揪揪的样子～[非独家授权] *最近更新不太稳定噢～ 简评：安卷穿进了一个皇权至上、命如草芥的架空时代，还成了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团子。但他是个脸盲，一不小心可能就会因此惹上麻烦，为此他准备和未来帝王七皇子打好关系。结果因为脸盲的原因，安卷不仅结识了七皇子，还同其他皇子们渐渐交好，成为了皇子们的小团宠。 文章轻松诙谐，主角与众多皇子们之间相处温馨融洽，每一次的互动都十分和谐有趣，有让人啼笑皆非的场面，也有惊心动魄的时刻。众角色生动又鲜活，阅读时令人不禁想要融入其中。 第一章 “阿嚏——” 安卷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眼中顿时泛起了水花，他抬起手准备把眼角冒出来的泪渍擦掉。因着这动作，一截白生生的手臂就从宽大的袖袍里露了出来，连同五根短短圆圆的小指头映入安卷眼帘。 好小的手。 他还有点不太适应。 安卷盯着自己的掌心看，仿若要瞧出朵花来似的。 恰在这时，车厢震了震，安卷身形一晃往旁边歪去，正好被身边人扶住。扶住他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做书童打扮，“少爷，到了。” 安卷偏过脸，少年已然撩开了车帘，只见马车停靠的前方一座巍峨院墙耸立，上书‘国子监’三个龙飞凤舞的烫金大字。 他仰着脸，目光盯着那几个大字看。 一边的安童见状立马出声，引导道：“少爷还记不记得昨日夫人教了什么？就是这三个字，来一起念一遍——” “国子、监。” 孩童稚嫩的嗓音响起，不甚流利却准确无误，登时惹得安童拍手叫起好来，“少爷真聪明！我们家少爷就是神童！” 他们家少爷年仅三岁，准确来说是两岁零九个月。小小年纪连话都还说不太清楚，但居然一看便知那三个字读什么——他方才都来不及提点。 安卷看着他高兴的模样，十分想吐槽。他现在是孩子，不是傻子。 昨日他被拉着对这三个字读了百遍，虽然有夸张的成分在，饶是如此，眼下他就是个傻子都能认出来了。 今天是安卷入国子监读书的第一天。 没人知道，安卷其实有两个秘密。 第一个秘密，他其实是穿书的。原本的‘安卷’前几日因不甚贪玩落了水，听下人们说当时呼吸都没了，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变成了他。 且最让安卷头疼的是，这还是个皇权至上、命如草芥的架空时代，若是一不小心得罪了自己得罪不起的人便真的会一命呜呼，去见阎王爷爷了。 安卷心里叹气，一时都不知道自己是天选之子，还是地选之子了。 国子监，里面的可都是王孙公子，还有众多皇子……这些可不全是他得罪不起的。 安卷不想读书，更加不想进国子监。 他才刚从一个经历完中考马上要成为一名顶天立地的高中生，结果连暑假都还没过完转眼又回到了幼年时期。瞬间打回原形，差点就回炉重造了。 如此还不算完，因为他隔天就收到了自己要入国子监读书的消息，同时也不得不进——全赖于安卷有个骁勇善战、征伐四方的好大爹了。 北朝自宁嘉帝即位后便战乱不断，四方受敌。 镇远大将军，即安卷的父亲安鸿远接连平定西夷北狄，皇帝感念其丰功伟绩——实为担心其功高盖主，特批其嫡长子安卷入国子监与皇子们一起读书，可谓是殊荣满满。 现在，安卷唯恨自己为什么在看到那本书后，发现里面有个和自己同名同姓的角色时没有连夜把那本书背下来。 然而后悔也晚了。 不过安卷隐约还记得一点，亦是最重要的一点——未来的北朝帝王将会是宁嘉帝之七子。 这样一来，他只要和七皇子打好关系，日后应该会好过一些。 安卷忧心忡忡，小眉头拧得紧紧的，忽而听到安童的声音，“宋先生。” 他回过神，看到已经下了马车的安童正对着一个方向行礼，安卷顺着他的目光伸长脖子望去一眼。只见一气质儒雅，身着月白色长衫的中年男人立在那里，蓄着一点胡子，却并不显邋遢，通身的书卷气颇为斯文。 第2章 此人名为宋河，是位了不得的人物。曾连中三元，状元及第，轰动京中一时，现如今在国子监任教。 宋河态度温和，“你是镇远将军府的？小公子可在？” 镇远将军之子乃是圣上钦点入国子监的，宋河为人师长，理当照料。 安童点头，默默转过脸望向车板上立着的安卷。 宋河走近了些，同时看清了正悄悄探头往这边瞧的小团子。 春日里的太阳总是早早就挂上了树梢，从车顶后方斜斜倾洒过来，打在车板上的小小人影身上，渡上了一层暖色的光晕，照得本就唇红齿白的小团子愈发玉雪可爱。 宋河上前，“安小公子。” 这么小的孩子，他面上也愈发和缓。 安卷将手规规矩矩立于胸前弯了弯腰，凭着记忆行了一礼，“宋、先生。” 依旧是口齿不清，带着点软糯的嗓音。 因不想让亲近的人察觉出自己的异状，安卷这两天都根据自己穿进这具身体时获得的记忆努力维持和平时一样的表现。只等之后再慢慢做出改变，给其他人适应自己变化的时间。 他可不想露出马脚被人当成妖怪抓起来。 宋河捋了捋胡子，微笑了下，“随我一同进去吧。” 安卷应一声，继而对着高高的马车犯了难。他很想维护自己男子汉的尊严，但碍于这个身体还小，最终安卷还是由安童抱着下了车。 两人跟在宋河身后一同往里走。 安卷一步一挪，小胳膊小腿的走不快，宋河似乎有意等他，同样放慢了脚步。 于是等到几人进了学堂，其他人都已各自在位置上坐好了，待宋河的身形一露，就听众人齐呼，“先生早——” 安卷原本亦步亦趋跟在宋河身后，还没进门便闻见一阵高呼，身形下意识往后仰了仰。 宋河往后瞥了眼，以为小孩子胆子小被吓住了，遂示意众人坐下。他乃宁嘉帝亲选的国子监祭酒，在这里，即便是太子都要尊他为师，故而他一发话，其余人全都老老实实坐了下去。 只是随着宋河进门，他身后的小身影就露了出来，所有人都朝安卷望过来。 安卷目光往堂内一扫，瞧着座位上所有人差不多的面容，眼神逐渐呆滞，慢慢开始涣散起来。 这就是他的第二个秘密了。 他是个脸盲。 宋河简单介绍了一下他的身份，这几日早有传言有人要入学，也有消息灵通者听说了来人身份，因而没有引起他们多大意外，只是……看起来未免也太小了。 堂下有人窃窃私语。 “好小的家伙。” “这么小，断奶了吗……” “长得倒是可爱，跟个雪团子似的。” 宋河面容严肃地轻咳一声打断堂内的吵闹，给安卷指了个位置，“你便坐在常卿旁边吧。” 安卷点了点小脑袋，抬脚朝宋河指的位置走过去。 鉴于他的年龄是这里面最小的，宋河破格让安童也跟了进来，此刻只闻后者用极小的音量对他道：“柳常卿，丞相之子。” 年七岁。 柳常卿比安卷大了四岁，见他过来，主动将书放到桌子中间，浅声开口，“我与你一起看吧。” 语调不疾不徐，颇有些沉稳。 安卷点点头，礼貌道：“谢谢。” 他想了想该怎么称呼对方，同学、不对，同桌、也不是……直接叫柳常卿、不行。 片刻后，安卷稍微小声地补充，“常卿，哥哥。” 两人年纪差那么多，叫声哥哥是应该的。 而且对方正在对他释放善意，安卷也就稍微地丢掉一点脸，叫他一声哥吧。反正也没人知道他到底几岁，叫就叫了。 他的神情专注自然。 柳常卿愣了愣，他看着小小的一团乖乖挪蹭过来，‘哥哥’两个字落在耳边，像是一份责任。 接着，柳常卿把他抱上凳子。 安卷仰起脸，再次小声道谢：“谢谢、哥哥。” 上面的宋河已经讲起了课，说话声只有他们两能听见。柳常卿被他叫得耳尖热了热，到底还是个孩子，此刻被两声喊得‘哥哥’浑身舒坦，抬手揉了揉安卷的小脑袋，故作沉稳地道：“嗯，乖。” 安卷默默洗脑自己。 你才三岁，三岁不到……你现在是个小屁孩，是小屁孩。 洗脑完，安卷只觉自己真的年轻了，翘着嘴角就开始听课，一边记下同桌穿的衣服。 一节课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穿来后连续睡了好几个懒觉的安卷今天起太早，没一会差点睡过去，正当他脑袋一晃一晃，忽然被人从身后戳了戳。 安卷猛地坐直，继而转头往后望去。恰在这时，宋河讲完学离开了课堂，喧哗声四起。 “小不点，上祭酒的课你也敢睡觉？”安卷身后的男生朝他扬起一边眉毛，笑得张扬，绛红色的衣衫衬得他朝气又恣意。 安童不认识皇子们的脸，知道这里面的人各个都是有身份的，不好提醒自家少爷什么，只是心中有些担忧。 另一边坐着的柳常卿察觉动静侧过头，视线掠过安卷那困顿的小脸，提醒道：“这位是六皇子殿下。” 柳常卿性格好，跟谁都能说上话，六皇子颇觉无趣地撇了撇嘴，“常卿，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 第3章 柳常卿心说你懂什么，这是他弟弟。不过表面上他还是十分恭敬有礼，只是道：“六殿下，这是我今天同你说的第一句话。” 六皇子磨了磨牙，继续去看安童，见他知道自己是六皇子也不怕，立时又来劲了，“喂。” 安卷醒过神，木呆呆地张嘴，“六皇子、殿下。” 六皇子：“怎么还是个小结巴？” 安童讪讪插话：“回殿下，我们家少爷还不太会说话。” 其实两岁多的小孩已经能说些长句子了，但‘安卷’情况特殊，发育略有些迟缓，只能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 当然要让现在的安卷说的话，他现在一口气编排出五百字打扰他睡觉的六皇子的小作文都是可以的。 他才是小结巴，他还是个皇子结巴！ 六皇子似乎很有兴趣，跃跃欲试地想教安卷说话，正准备再开口。接着，旁边卷轴轻扣在桌面的声音响起，继而是凳子摩擦过地面发出的刺耳声响，使得他的话音一顿。 安卷顺势望过去。 只看见一个身形背对着他从位置里起身离开，一双绣着团云的绾色锦靴步子迈地极大地走出去，融入外面的和煦阳光中。往上，鐵色缎子在阳光地折射下映出些光晕，烟青色的裘毛在袖口、领口都镶了一圈，贵气十足，却也十分具有特色。 “这个老七。” 六皇子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就开始骂骂咧咧，一脸气闷，“宋先生也真是，把我们两安排在一起。” ‘老七’。 捕捉到关键字，安卷眼睛瞬间亮了亮，已经彻底清醒了。 那个人就是七皇子。 未来的北朝帝王。 七皇子就坐在自己的斜后方，安卷心里思索着日后再跟对方打打招呼，稍微漏点脸。在尽量做到不惹到对方的同时，还能拉近点关系。 当然，给人当小弟什么的就算了。 安卷还挺想当大哥的，可也只是想想。就他现在的小身板，要实现这点怕是很困难。 想罢，安卷起身，也准备朝门口走去。 安童见状立马跟上他。 “少爷要去哪里？” 安卷：“我想、如厕。” 安童顿了顿，“那……少爷知道茅厕在哪里吗？” 安卷停了下来，和他面面相觑。 他不知道，但他以为安童知道。然而安童也是第一天来国子监，哪里会知道这个。 两人面对着面默了有好几秒，身后忽然响起一声轻笑。 安卷回头，墨绿衣衫…发丝束着，应该是他的新同桌无疑了。 “常卿、哥哥。” 柳常卿点头，心里就是一软。 有自己家里的那个混世魔王在前，他格外喜欢这个新入学的小同席。 柳常卿低着眼见他黑曜般的眸子直直盯过来，对上那双亮而清透的眼神，不由扬起手将嘴边的笑意掩去，“方才不小心听到了，安、卷弟弟要去茅厕？我带你去？” 安卷听完眸色更加亮了，大声道：“好啊、好啊！”他要憋坏了。 柳常卿带着他朝前，“走吧，往这边。” 安卷：“好的。”活菩萨。 小小一团缓慢靠过来，柳常卿垂头，伸出手去把人牵住，安卷由他牵着带路，并顺便记下路线。 前往茅厕的路上，走过了一条长廊，廊下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柳常卿走过去，“七殿下。” 他和七皇子打了个招呼，要说与众皇子之间的关系，柳常卿同七皇子的关系最近。 两人同岁，也能说上几句话。 七皇子闻言转过头。 他的五官轮廓比之六皇子则稍显深邃一些，站在柳常卿的视角可以瞧见，随着日光透过来，细看之下对方的眼瞳中泛着些许湖绿色泽。犹如深潭般，隐隐还带着几分野性。 仅一眼，便足以窥见对方的外族血统。 七皇子的母妃乃是番邦公主，当年南部战败北朝，便将公主送到北朝和亲并奉上无数珍宝以换取和平。 如此，南部与北朝达成和平，成为北朝附属国。 七皇子往旁边走了几步，似乎不太想寒暄的样子。 柳常卿知道定然是今晨那事惹得这人不快了，于是笑了笑，拉着安卷又上前了些准备缓解一下气氛，“安弟弟，过来，叫……” 未等柳常卿说完，安卷就已经率先开口了，“哥哥。” 柳常卿原本想说叫‘七殿下’的，听到这话后愣怔几秒。 原来这声‘哥哥’还可以叫别人的啊。 “哥哥……我想、”安卷快哭了，他是真的很急！ 三个人此时离得极近，和七皇子也是咫尺距离。而柳常卿正扣着安卷的手腕，他手胡乱一扯，拉到了一个袖子，手指上传来毛茸茸的触感，让他话音蓦地一顿。 安卷垂下头，一片鐵色衣角被他拉在了手里。 他再抬脸，嗯，拽的是七皇子。 安卷这一声原本喊的是柳常卿，这时七皇子低下眼。没了光透过来，隐没暗处的眸子是深色的，趋近纯黑，他和睁着大眼睛仰着头望来的安卷对视。 “想什么？” 七皇子淡淡的声音透过来，眉峰一压，模样看起来还有点凶。 第二章 安卷被七皇子看得一愣，两人对视间，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往柳常卿身后挪了挪。 第4章 安卷绝不承认自己居然被一个小屁孩的眼神吓到了。 哇！书里也没写七皇子这么凶啊！ 居高临下朝他望来的模样……跟奶奶养的大狼狗一样唬人。 柳常卿瞥了眼低着脑袋的安卷，不知道小团子在想什么。此刻他只能看见对方腮边软肉鼓了鼓，煞是可爱，柳常卿首次体会到小孩子的可爱之处，甚为稀奇。 不过稀奇归稀奇，圆场还是要打的，然他方才抬眼便见七皇子也正垂着眸子在看安卷。 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七皇子将眼睫敛下，转身就径自离开了此处。 等到安卷在心里小声嘀咕完再抬头，七皇子已经走了，他松了口气。 柳常卿：“走吧，哥哥带你去上茅厕。” 安卷听到他说‘哥哥’两个字时似乎还笑了下。 等到上完茅厕出来，柳常卿还在等他，一行三人一道又去了率性堂。 先生未至，先到的众学子们闹作一团。 安卷目光在人群中搜寻，没有瞧见七皇子的身形，反倒是六皇子瞥到他们的身影朝这边招了招手。安卷注意到，六皇子身侧还坐了一人，好像比他小一些，眉眼间看起来略有相似，只是颇为寡言的样子。 柳常卿同他低语，提醒道：“那位是八皇子。” 六皇子和八皇子乃一母同胞，皆为德妃所出，昨日安卷有在娘亲同安童叮嘱时听过。 安卷点点头，两人一道上前。 “小不点，叫哥哥。”六皇子笑眯眯地出声诱哄，还记得他不太会说话，于是又话音缓慢地重复了一遍：“哥、哥。” 安卷乌溜溜的双眸紧紧盯着六皇子，很想“哎”一声应下来。 但是他忍住了，只是笑弯了眼睛，跟着说道：“哥、哥。” 六皇子猛地一拍手，“哎！这就对了。” 说罢，六皇子用胳膊肘撞了撞身边的八皇子，颇有些语重心长道：“老八，记得这样叫，懂了吗？兄长可只教你这一次。” 八皇子眼睛一低，不说话。 六皇子现今八岁，而八皇子还要比六皇子小两岁，惯来便是这般寡言少语的模样。 六皇子见他不开腔，好一阵长吁短叹，末了再去看安卷，刚刚他被那一声‘哥哥’叫得开心，又想去逗人。 他一转头，八皇子也悄悄撇过眼去看面前站着的小团子。肉嘟嘟的，笑的时候眼睛弯得跟月牙似的，神思不属地想：这么小…… 应该也是叫他哥哥的吧…… 安卷接收到了八皇子偷觑过来的眼神，心说这小孩不会以为他抢了他亲哥吧。 于是在六皇子再次试图让他喊哥哥时，安卷抿了抿嘴巴，开始装蘑菇当没听见。 “嘿，不理我？”六皇子抬起指头要去戳安卷的脸蛋，指尖刚触到那面颊的柔软他就喜欢上了。 好软，跟面团捏的似的。 柳常卿不动声色地往前了一步，“六殿下，先生快过来了。” 六皇子闻言啧啧两声，还是意犹未尽地收回了手。 然后看着安卷扬起头感激地望向柳常卿，差点没被气笑，好小子，嫌弃他。 不过六皇子倒也没生气，怎么说安卷也是镇远大将军之子，又是父皇钦点入国子监的。六皇子逗归逗，却不会真的同对方生气。 何况德妃也同他交代过，要与对方交好，但不可过深，六皇子只似懂非懂地点头。 旁人不知宁嘉帝的心思，只能小心揣摩。不明就里者仅以为皇恩浩荡，恨不得贴上去巴结，稍微有些心思的则要想得深一些。 不得罪，也暂不拉拢。 当然，倘若背后有足够的底气，便可竭力拉拢之为己所用。 其中的弯弯绕绕暂且不提。 柳常卿此刻被安卷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一看，不由跟着笑了下，抱他坐到位置上。 这次讲课的不再是宋河，而是另一位姓徐的先生，安卷依旧听得昏昏欲睡，恍惚间听到有人喊他，安童：“少爷、少爷。” 安卷支着腮的手一个打滑，差点摔趴到桌子上，蹭的一下坐直了。 安卷迷迷糊糊转头。 安童：“少爷，我们回家了。” 安卷还有点懵，后知后觉想起来今天只用上半日学，于是点点头站起来。 身边已经没了人，安童觉出他在看什么，说道：“柳公子被先生叫走了。” 安卷‘哦’了一声，其余人三三两两离开位置。在他后方，六皇子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但另一边是空的。 七皇子一整节课都没来。 马车上，安卷听安童这么说，“被、我，吓跑了。”原来是只纸老虎。 安童好笑，就先前七皇子和少爷相对的那画面，分明是自家少爷被七皇子吓了一跳，还直往柳公子身后缩。不过他也没戳穿，左右四下没有其他人，安童便顺着道：“是是是，少爷好厉害。” 安卷得意地哼哼，晃了晃小脑袋，“那……明日，给他，送吃的，补偿。” 他可不是故意吓到对方的，谁让他是天选之子，自带王霸之气！ 安童捂住嘴以防自己笑出声，胡乱点头应：“嗯嗯嗯。” 安卷心道就是这样，越想越觉有理。 马车行了约莫半个时辰方才到得城西镇远将军府。 安卷被安童抱下马车，然后往正院走去，一路沉默。 第5章 “夫人定是在忙，安童带少爷过去找夫人好不好？” 安卷偏偏头，“好。” 安童松了口气，带着他往正院而去。 两人还未行至正厅，远远就听到老太君中气十足地吼声，“怎么，让你侍候老婆子你就这般分心。” 紧接着，轻柔的女声响起，“非是儿媳不愿伺候，今日是卷卷第一日入学，应当快回来了，儿媳想去接……” “行了，卷卷的事你不用操心。” 安卷刚露了个头，方才还疾言厉色的老太君脸上的神色瞬间变为温和，“卷宝回来了！快过来祖母抱抱。” “祖、祖。” 安卷慢吞吞喊了声，目光旋即落在下首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身上，对方气质温婉，同样看向了他。 螓首蛾眉，一笑嫣然，只是眼中带着几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这便是安卷现在的娘亲，后者有着和她的笑一样美的名字，叫做张嫣。 跟安卷本人一样，‘安卷’也是由奶奶带大，只不过老太君和奶奶还是很不一样的。 记忆中，奶奶温柔慈和，对谁都笑脸迎人，最喜欢的人是他的乖孙孙。老太君看起来也很是温和，不过只是对‘安卷’。 老太君同张嫣关系平平，不过对方是卷宝的娘，她亦不会对其磋磨。只是张嫣出身算不上好，在掌管中馈方面总是会出许多差错，老太君难免多说几句。 安卷默默往老太君那边走，路过张嫣时唤了一句，“娘亲。” 小小的一声，却令张嫣眼中顷刻明亮了一瞬，她的卷卷会叫娘亲了。 想到这一点，张嫣心中又颇为黯然。 如果不是因为她一直操持着家务，顾不上卷卷，现在卷卷应该会说很多话了。 老太君把安卷拉过去询问他今天的事情，不过大都是她在说。 很快，安卷就闭上了眼睛。 小孩子需要的睡眠向来长，老太君便让人把他抱了下去，也让张氏下去了。待人快要行至门边时，老太君阖目道：“稍后你把账子送过来。” 张嫣一顿，露出个浅笑行了一礼，“谢谢娘。” 说罢，她先是让人取了帐子，就去看儿子。 安卷睡得很香，醒来时饥肠辘辘，小厨房里早就备好了饭食。 因为他在睡着，吃饭的时候便没叫他。 张嫣正好进门，“卷卷醒了。” 安卷歪了歪脑袋。 张嫣满眼期待地望着他，安卷弯了弯唇，“娘亲。” 张嫣顿时喜出望外，心说上学还是有好处的。就是安卷还太小，张嫣一个早上都不太放心。 她走过去把安卷抱下榻，膳食这会也送过来了。 安卷道：“娘亲，酥酥，明天、带去、学堂。” 张嫣摸了摸儿子的后脑勺，以为他是在国子监饿着了，“好，喜欢的话多备一些。” 安卷点头，“多、一些。” 多准备点，分完七皇子他还能自己吃。 张嫣捏捏他小脸蛋，“馋猫。” 安卷两颊塞得鼓鼓囊囊，专心致志吃着。 翌日，安卷眼睛都还没睁开就被人架着穿戴整齐后塞上了马车，他醒了醒神，看到车厢里摆了小食盒，突然就放心了。 娘亲，靠谱。 安卷又开始打起瞌睡，直到被安童叫醒，两个人慢慢悠悠朝国子监里走。 他今天到得不算晚，学堂却没有几个人。安童打听了一下，原来是要去正义堂听学。 安卷朝自己的位置行去，准备放下食盒再走，却瞥见七皇子的座位上坐着一个人。于是脚下一转，把食盒放到了后桌。 他还记得今天的食盒是为了谁带的，只是安卷坐过去，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咦……今天的七皇子好像缩水了。 安卷琢磨着，试探性戳了下对方，待后者望过来，他捧着食盒，“哥哥吃、酥酥。” 正在日常自闭的九皇子一怔。 门口，刚准备进门的七皇子步子顿住。 第三章 “怎不进去？” 柳常卿从七皇子身后走出，于是也瞧见了里面的一幕，看到安卷抬手去戳九皇子的手臂，而后者一动不动任他戳，不禁讶然。 安卷其实戳完心里那股怪异感就更明显了，他虽不认人脸，可基本的感知还是有的。特别是现在离得近了，安卷便察觉出不对来。 但这明明就是七皇子的座位。 然而……有谁又规定了坐在这里的一定就是七皇子。 安卷拿着糕点的手顿在半空，眼睛扑闪了两下，还是倔强地继续，“哥哥、吃。” 自安卷入国子监后，他就是这里最小的，管他是谁，叫哥哥就对了。 总之也无人知晓他本意就是了。 九皇子怔怔望着递到自己跟前的糕点，淡淡清甜的气息萦绕而来，很香。他深吸了口气，目光落在那截白嫩嫩尚带着粉色的指尖上时，微颤着眼睫道：“谢谢，不用了。” 略带干涩的嗓音入耳，安卷眨眨眼。 他被拒绝了。 安卷默默缩回手，“哦……”那他自己吃，七皇子既然不在，他可以一个人把这些都吃光。 安卷给自己塞了几块，一边吃一边想。 九皇子看着对面比自己还要矮上许多的小豆丁慢吞吞把手收了回去，神色间似有落寞，于是只能大口大口塞着东西掩去那丝被拒绝后的失落。 第6章 见状，九皇子眸中不由露出纠结。 他是不是让这小孩伤心了，这般想着，九皇子唇线微抿，缓缓朝安卷伸出了手。 安卷眼睛瞪大了些，很快又弯了起来，“给！” 果然没有人能够拒绝甜甜香香的芙蓉酥！ 九皇子看着面前眸子弯成了月牙的安卷，也不由露出个笑，只是笑容很浅，却给他原本清俊的眉眼添了几分颜色。 这一笑也让进门的柳常卿心中的讶然更甚。 所有皇子里面，相对比较安静的就是八、九两位皇子了，两人同岁。不过比起八皇子的寡言，九皇子则可以用孤僻来形容。 或许也是因为身份原因。 九皇子是众皇子中出生最为低下的——乃一介宫女所出。在安卷入学前，他是国子监中年纪最小的。 九皇子自认自己没有兄长们的飒爽英姿与肆意从容。出生决定了他的命运，从一开始他便知道自己是不同的，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默默让到一边，尽量做到不争不抢。 离了这国子监，宫里的太监宫女都能踩在他头上，连身边的伴读亦是看不起他。 但今天是个例外…… 有人愿意主动靠近他，给他吃的。 “九殿下。” 清润的嗓音由远及近，安卷耳尖动了动，只觉这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过。他稍稍偏过脸，余光瞥见了两道身影朝他走近。 “安弟弟在吃什么？” 熟悉的称呼，安卷一下子就认出了这是谁，一边咽下口里的食物，一边答道：“在、吃酥酥。” 说罢，他偷偷去看柳常卿身侧的另一人，心想这又是谁。结果他视线才刚投过去，后者便低眸朝他望来一眼，深色的眼睛直直看着他。 安卷下意识想挪开目光，似是偷看被抓包，没由来的心虚，他推了推食盒对着柳常卿说：“哥哥、吃。” 柳常卿笑着应了，末了道：“还有七殿下呢。” 很快，他似乎是想到什么，遂又补充：“这也是哥哥。” 安卷：“……” 他默默望向柳常卿，眼神中颇为幽怨。 见他一双黑漆漆的眸子一瞬不瞬盯着自己，柳常卿感觉很是愉悦，向来自持的端方仪态也不要了，被这小眼神逗得直乐。他发现将军府的小公子是真的很可爱，特别招人喜欢。 安卷没有幽怨太久。 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他不识人脸，每每都只能靠特征去记谁是谁，叫错人了他还能怎么办。 然这些落在旁人眼中就是他见人就喊‘哥哥’的画面了。 安卷只觉自己身上的担子实在太重，没人理解他。 接着，安卷还是认命地顺着柳常卿的话，扭着屁股磨蹭着从凳子上滑下后又把食盒往旁边捧了捧，在七皇子面前露个脸，好歹弥补一下昨天的事。 他错开了柳常卿伸来准备捻糕点的手，送到了七皇子面前。 柳常卿‘哎’了声，心道小家伙还挺敏锐，难怪昨日叫六皇子都吃了瘪。 经方才一事，这声‘哥哥’安卷是叫不出口了，只得眼巴巴望着七皇子，脸还有点热。 脸蛋红扑扑的粉团子努力踮着脚将食盒往跟前送，鼻尖都因为这番折腾露出了一层莹润薄汗，七皇子终于微微探手去拿了一块芙蓉酥。 总算投喂成功的安卷扬起嘴角，颇有种如释重负地笑了笑，正当他捧着食盒又准备往位置上挪的时候，手里的食盒被人接过。 食物被夺的安卷警惕地转脸望去，正对上了微微躬身凑来的一张脸。剑眉星目，轮廓深而分明，属于一眼就能让人记住的面容。 可落在安卷眼中却是一眼就忘，他看着陡然间靠近的七皇子，眸子里的警惕散去，眼睛仍是直勾勾盯向自己的食盒。 他的芙蓉酥，他的桃花酥、杏仁酥…… 七皇子：“我帮你拿。” 安卷又是松了好大一口气，他还以为七皇子想吃。 七皇子被他明显松了口气的模样气了一下，转眼瞥到柳常卿欲伸手过来捻糕点，瞬间将手往上抬了抬。 “殿下，方才安弟弟说让我吃的。”摸了个空的柳常卿无辜看他。 七皇子心道他方才又没聋，只不过他扫了眼只剩三块糕点了的食盒，收回视线后对着柳常卿说：“没有了。” 柳常卿被他睁着眼说瞎话的样子弄得好一阵说不出话来，分明还有三块！ 他与七皇子关系不错，眼下去找安卷给他评理，“安弟弟，你给哥哥吃一块？” 说完，柳常卿还怕安卷不同意，于是诱哄道：“哥哥明天再给你十块。” 闻言，七皇子睨了眼柳常卿，柳常卿察觉后回以一眼。 七皇子垂眸去看安卷。 接收到他的目光，安卷从善如流地抓起七皇子送到跟前的食盒里还躺着的三块糕点就往口中塞去，然后飞快嚼吧嚼吧咽进了肚子里，朝柳常卿张大嘴，“啊——没有、惹。” 柳常卿看了看安卷，又看看满意地放下食盒后去揉安卷脑袋的七皇子，一脸茫然。 什么时候…… 这两个人变得这么默契的。 ‘噗嗤’一声响起，柳常卿默然转头，看见脸上写满了无措不小心笑出声来的九皇子，望向他的眼里似乎在说‘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第7章 没想到平日里冷漠，不爱说话的七皇兄还有这样一面，九皇子又被安卷把糕点直往嘴里塞的模样和张开嘴对着柳常卿的样子看呆。 结果就是……一时没忍住笑了出声。 柳常卿也无力一笑。 他早就知道了不是吗，和别人眼里的七皇子不一样。在柳常卿的认知里，这位就是蔫儿坏的类型，内里可黑着呢。 之前六皇子因不满位置的事又不敢去和宋先生说，就想办法在同席的抽屉里塞小老鼠。那人是工部尚书之子，平日里横得很，碰上真正的皇子龙孙却也只有憋着的份儿，最后没法只好自己去找宋先生换座位。 没想到宋先生一发话，让七皇子换了过来。 六皇子当然也是不情愿的，但还没等他出手，七皇子便率先把他准备好的蜘蛛放到了他自己的桌肚中。六皇子毫无防备，摸了一手的绵软，拿出来一看差点晕过去。 蜘蛛是六皇子自己让人准备的，也是六皇子想出来的点子，不料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最后这件事情就此不了了之。 柳常卿看了眼眸子里似乎噙着抹笑的七皇子，又瞥瞥对他笑得狡黠的安卷，有些无奈。这小没良心的，亏他还怕对方找不到正义堂在哪过来寻人。 安卷自觉是赢了柳常卿，谁让这人刚才还调侃他来着。 他就一个都不给他留！ 张嫣虽嘴上说要多备些糕点，又担心儿子会贪嘴，届时积食可就麻烦了，所以准备的也没多少。 安卷刚才一通猛塞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最后三个亦进了他的肚子里。 “方才见先生已经到了，我们也过去吧。”收拾完情绪的柳常卿提醒。 其余人都在几人说话间走得差不多了。 安卷迈着小短腿跟上他们，走出去一段距离，却听柳常卿问七皇子，“殿下方才不是说有东西要取？” 先前柳常卿说要回来等人，七皇子言要取一物便跟了上来。 七皇子道：“已经取了。” 柳常卿点了下头。 一行人走得不快，甚至可以说是慢了，但安卷还是有些难以跟上。 好累哦。 安卷脑子里胡思乱想，一下想自己堂堂初三毕业生竟转眼成了个小短腿，一下想一定是刚才吃太饱，走不动了。 诶…… 安卷的思绪飘忽，正走着走着，头忽地就撞到了什么东西，他痛呼一声捂着额头昂起脑袋看去。 是七皇子，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停了下来，这才导致神游的安卷撞了上去。 他正要开口，却听七皇子道：“我抱你。” 安卷立马放下手，不痛了，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对方。 “谢、”谢谢谢…… 大好人。 然而安卷一句话才刚蹦出了个音节，就听七皇子继续道：“你走得太慢了。” 安卷：“！！！” 他不要抱了！ 他要自己走！ 第四章 看错人了。 安卷一路蔫哒哒的被七皇子抱着往正义堂走去，七皇子抱着他，他的下巴磕在对方肩膀上。 七皇子如今虽也只有七岁，但他抱着安卷走的步伐却十分稳当。 而被他抱着的安卷此刻脸上正露出了个生无可恋的表情，真的是…… 看错人了！！！ 他还以为七皇子是个好人，且先前两人联手叫柳常卿吃瘪，让安卷觉得收七皇子这样一个小弟也挺好——没错，安卷深思熟虑后，还是决定给人当大哥！ 然而现在，安卷觉得七皇子这个小弟还有待考察。 太不会说话了！ 安卷一边愤愤地想着，一边偏转脑袋拒绝去看七皇子。继而便看到正掩着唇的柳常卿。 安卷：“……”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偷笑！ 安卷也不要看到他，于是视线再往远处投去，旋即就瞥见了远远缀在他们身后的九皇子。眼下后者正微仰着头望着这边，安卷隐约间似从他的眼神中窥见了一丝羡慕。 羡慕什么…… 安卷思索间，几人走出长廊行至一条石子铺就的小径，没了屋檐的遮挡，太阳直射而来，他眼睛微微眯缝了下。 是羡慕七皇子抱他了！安卷忽地想到——七皇子是九皇子的兄长，而七皇子抱着他，九皇子定然羡慕了…… 安卷想说他不是有意要抱，是七皇子非要抱他的。 方才安卷本来都要自己走的，结果七皇子一弯腰就把他抱了起来，安卷抵不住有人代步的诱惑，也便半推半就地窝到了七皇子肩头。 思及九皇子孤零零如猫猫般的眼睛羡慕地朝他望来，安卷难得又一次心虚了。 他正欲转头去看七皇子让对方放他下去，然安卷才刚歪了下头迎面就盖来一只手掌，“唔？” 七皇子按着他的额头把安卷压回了自己肩膀上，“不是走累了？” 安卷想挣扎，七皇子没费多大力气又把他按下去，“乖一点。” 他才不要乖！ 安卷想打人了，但是他打不过七皇子，可是他依旧不服输地想要抬起脑袋，恰在这时，七皇子手一松。 安卷终于得以抬头，视野暗了下来，几人刚好走到了一间学舍外——正义堂到了。 七皇子直接就把安卷放至了地上，而后看也不看他，似乎被刚才安卷的不老实惹恼了般，大步进了学堂。 第8章 安卷看他走开，立马鼓起脸对着七皇子身后的空气便打了几拳。 让你按我头让你乱抱我，哼呵哈嘿！我打我打我打！ ‘噗’，接连两道笑声响起来，安卷茫然转头，就看到柳常卿弯腰对着他笑，“不是，卷卷你刚才在做什么啊？” 安卷脸瞬间就红了，他傻了！ “我、没，没做什、么，你、笑什么！”安卷被看了笑话，瞪了瞪柳常卿，“谁让你、这么、喊我的！” 柳常卿指尖刮了下他鼻头，“我想这么喊的。” 抢在安卷发脾气前，柳常卿迅速将手拢到袖子里，表情转为惯来的沉稳，颇为正直地平缓道：“九殿下也笑了。” 突然被点名的九皇子小身板一抖，因为太瘦而微微有些凹陷的眼睛都睁大了几分，十分无措。 安卷对九皇子露出小白牙一笑，因为他对九皇子产生了抢了对方兄长抱抱的愧疚心理，这会笑容很深，颊边隐隐浮现起两个小梨涡，能甜到人心坎里去。 九皇子看愣了。 安卷笑完，转头就对柳常卿凶巴巴的，“九哥哥、笑。你不、可以！” 柳常卿被他前后两幅面孔给看的险些绷不住脸上的表情，心里又略有点郁闷，还是尽量平和地自我排解了一下继续顽强道：“我不，还是我可以？” 安卷对着他呲牙，极其顺溜地说了一句：“不可以！” 柳常卿沉默了。 片刻后，他望着安卷和九皇子相携进门的背影，不禁仰头看了眼天。 到底经历了什么，昨日还乖巧可爱惹人疼的小同席会变成……不，小同席依旧乖巧可爱惹人疼，只是不对着他乖罢了。 柳常卿近乎自虐地想，接着迈步缓缓跟上，结果刚进去他就愣住了。 七皇子……为何把他的位置给占了。 只见他原本的座位上正端坐着一个身影，恰是方才先一步进门的七皇子。 柳常卿磨了磨牙。 紧接着，他又看到七皇子朝安卷招招手。 所有学舍中的位置都是一样的，安卷一眼认出那是自己的位置，坐在那里的……安卷视线挪移，瞧见了对方袖口处的一圈裘毛，这是七皇子。 安卷看他招手，不太情愿地慢悠悠朝那边蹭过去，跟七皇子坐到了一起。 另一边，柳常卿只得咬牙耐着性子显示出一个和善的笑朝七皇子的位置走去。 真黑啊。 仗着不是祭酒的课，七皇子就敢这么胡‘坐’非为，一想到这里，柳常卿的脸色瞬间变得古怪起来。 祭酒的课拢共也没几节吧，难不成七皇子以后都要跟他换位置？应该不至如此……被抢了同席的柳常卿苦中作乐地想。 安卷老实坐到了七皇子身边。 因为这不是他第一次来上学了，以安童的身份，他只能在外守候。即便是特权亦不是一直有的，不然旁人都在上课就安童一个人站在那里也太过招眼。 七皇子摊开了书，正欲转头看来，却见安卷也有样学样从安童递给他的书袋里取出一样的书放到了桌上。接着，他与偏过头的七皇子对视一眼，眼底露出得意。 快夸他快夸他快夸他。 小团子眼中的情绪太过明显，七皇子嘴角翘了下，却没说话。 没等到夸奖的安卷一顿，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在犯蠢，不就是找对了本书吗，夸什么夸，他又不是三岁小孩！ 他现在是两岁零九个月的小孩！安卷想着，又开始气愤，脸都鼓成了个河豚——七皇子好讨厌！ 虽然柳常卿也讨厌，但是他会夸自己。 所以还是七皇子最讨厌！ 安卷正想着，头顶忽而落下一只大掌，“卷卷真厉害！” 安卷蓦地抬眼，七皇子笑睨着他，“你最厉害。” 安卷高兴了，唇角扬了扬又飞快压下去，他也什么都不说，气死他！ 七皇子挑起一边眉毛，眼底全是笑意。 昨日他就觉得这小孩有趣了，还敢叫他‘哥哥’，明明被他吓住，今日竟拿了芙蓉酥给他吃。自发忽略掉事情的起因经过，七皇子得出结果。 “你可以睡一会。”七皇子对安卷道，语气亦缓和了不少。 安卷看他，这是让他明目张胆地上课睡觉，七皇子想害他！ 七皇子解释：“陶先生的课较为随意。” 虽是如此，但谁也知道，一个不满三岁的稚童上学堂，本也不是为了读书来的。 安卷眼前一亮，对七皇子稍稍改观，他往七皇子那边凑了凑，低低地说，“那、哥哥，帮我、看着点，哦！” 为了睡觉，安卷还是勉为其难地叫了对方一声‘哥哥’。 得到七皇子颔首示意后，安卷安心趴下，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上方的陶先生往下扫了眼，他就是想得比较粗浅的那类人，以为将军府这位小公子颇受圣上照拂应当重点关注才是，结果转头便见后者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立时就要走下来。 陶先生刚行几步，紧接着便看见旁边脱下外衫给人罩上的七皇子，旁若无人的举动让他止步。 七皇子做完这一切后，安然回首望向准备上前的陶先生，眉一扬。 陶先生退回去，继续讲课。 丽妃娘娘如今深受皇恩，七皇子自然也是他不可得罪的人物。 第9章 安卷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后学舍内人已经散了大半，旁边的七皇子正在整理衣服，不知课上做了什么衣服看起来还有些凌乱。 “醒了？” 声音自后方传来，很是熟悉，安卷转过去，已经能分辨出些许。他后面坐着的不是六皇子，是柳常卿。 柳常卿见他回头后便道：“稍后是骑射课，卷卷可要一起？” 像安卷这么小，上不上得了马，拉不拉得开弓都是个问题，若他不上也是无人有异议的。 安卷：“要上！” 骑马！射箭！他都想看！ “瞧你这兴奋劲儿。” 柳常卿起身想学七皇子那样说抱他过去，结果刚站起来，就听七皇子道：“我抱你去。” 安卷：“好！” 七皇子瞥了瞥柳常卿，抱着安卷就走了。 柳常卿顿了下，跟在后面一起过去。 几人先是去了衣带楼换衣裳，骑射课是需要换装束的。 安卷因为是新生一时也忘了准备骑装，便在外间等候。 里面嘈杂声不断，安卷蹲在地上数蚂蚁，安童在一边跟着，里面陆续有人出来。 其中有几人身材十分高大，看着不像是跟他们一个班啊，安童认不出这些人的样子，只从身形上判断。 也是，总不可能所有人都在一起，那样不就乱了套。 正想着，安卷听到里面骤然传来一阵巨响，而后是更为混乱的高声，其中有人高喊着‘七皇子’、‘住手’等语。 全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安卷即刻起身，心想定是出事了，接着想也不想便冲了进去。 安童急道：“少爷！” 安卷一进门就看到一群人围着在那里。 他眼尖，从缝隙里看到两个人影打成一团，应该是一个人压着另一个人在打，另一个人似乎也根本不敢还手的样子，被打得连连哀嚎。 安卷定睛仔细望去，瞧见了熟悉的裘毛，已经能够辨毛识人的安卷认出了七皇子正在打架，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居然敢欺负他看中的小弟！ 安卷的身子小，他从挨挨挤挤的人群中，顺着缝隙便被推到了前面，成功挤进来的安卷一下子什么都顾不得了，直接就扑了上去。 随即让人啼笑皆非的一幕出现—— 原本激烈的‘战场’突然加入了一抹小小身影，那道身影叼在被压着的人裤腿上，从脸上拧成一团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几乎用出了吃奶的劲儿。 只不过也因为太用力，直咬着人裤腿就奋力往后拉扯，露出了两条光溜溜的大腿。 一瞬间，鸦雀无声。 第五章 短暂的安静过后，不知是谁先笑了一声，继而接二连三的‘噗嗤’声响起，整个衣带楼被哄笑声淹没。 安卷眼睛被裤子糊住，他伸出手去扒拉，光线刚透过被扯下的布料投射到安卷眸中，还不过一秒便又暗了下去。 带着温热的手掌盖在他的眼睛上，隔绝了他的目光，“啊？” 微低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含着些许未散的凶狠尾音，“不看，脏。” 这声音，这么凶…… 是七皇子。 说话间，安卷捏在手上的那截裤子腿还被对方拿走丢掉了。安卷正在脑子里想什么脏啊，就听有人一声破口大骂响起，“七皇子未免欺人太甚！” 七皇子冷冷盯了他一眼。 对面那人捂着肿了半边的脸，羞愤地捡起地上的裤子堪堪将裆遮住后立马道：“这一次我并未提到七皇子你，七皇子为何出手打我！” 在旁观战了许久的柳常卿见他这副敢怒敢言的模样，环视一圈发现还有上舍的人后心道果然。 此人便是工部尚书之子，张钊。前日不慎说了一些得罪七皇子的话被教训了一顿，没想到这次还没长记性。 方才若非七皇子先出手，柳常卿也不会就这么坐视不理的。 张钊怒视着七皇子想讨要个说法，此事本就七皇子动手在先，就算闹到皇上那里他也是有话说的。再者他父亲好歹也是工部尚书，而且他与三皇子交好…… 七皇子淡淡扫了他一眼，言简意赅道：“该打。” 被捂着眼睛尚有些不明所以的安卷差点笑出声来。 许是先前七皇子给他的第一印象太过深刻，及至此时安卷才有种七皇子也是个孩子的感觉。 张钊本就肿得老高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撇着周遭有意无意投向他下三路的视线，而后飞速套上裤子。方才他正在换衣，裤子都没系紧，结果就被人扯下来了。 想到这里，张钊又望向罪魁祸首。 见他穿好裤子后，七皇子的手便也放了下来，安卷冷不丁看到了一个猪头出现在自己面前，险些又没绷住，憋笑憋得难受。 张钊瞧见他的表情瞬间被气得够呛，他本就看安卷不顺眼，连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一来就受到了六皇子的青睐不说，七皇子也对他另眼相看。 思及此张钊恍然意识到什么，他刚刚好像就是在说这小孩的时候被七皇子听到了。 不应该吧…… 张钊心里越想越觉得不对，这时外间有人喊了一声，“三皇子来了！” 七皇子眉头微动了下，往外面瞥了眼。 张钊立即就似有了靠山一样挺起胸膛，直指安卷，“还有你，乳臭未干的臭毛孩！”便是这人把他的裤子扯下来，害他好一个没脸。 第10章 将军府的公子又怎么样，镇远将军常年驻守关外还能回京揍他不成。 张钊就差没明着说要把矛头对准自己了，安卷眨巴了下眼，觉得后背有点毛毛的，该不会要被针对了吧…… 安卷刚才也是脑子一热，想到自己干了什么后登时耳朵一烫。 他是笨蛋吗！ 居然去咬别人裤腿！ 眼看着张钊气势汹汹的样子，安卷飞快思索起应对之策。 这里是古代，拼爹的时代，可他现在没有爹拼。 但安卷有着天然的优势。 他还是个孩子，他懂什么啊！ 原本最讨厌这句话的安卷灵光一闪，即刻眼眶一红，被张钊指着鼻子就哭了起来，大颗大颗的泪珠子从眼睛里滚落。他本就生得白皙，此刻红着眼睛，双睫濡湿的样子看起来可怜极了。 人类天生同情弱者，再加上视觉上的效果。一个是满脸红肿淤青，惨不忍睹的张钊，一个是雪白面颊上挂满泪珠，眼眶红红的小团子，会偏向哪个不言而喻。 安卷还怕火候不够，一边颤着小身板抽噎了一下，一边哽咽着嗓音喊：“娘亲、我、我要、娘亲……呜呜……” 稚嫩的童音响彻整个衣带楼。 正准备进门的三皇子脚步顿了顿。 国子监分上舍、中舍、下舍。上中是按年纪来排，下舍则是门第高低之分。 安卷被分到的是中舍，与众皇子们一起读书。而今日骑射课不止是中舍，上舍的学子们也在，三皇子便是其中之一。 三皇子之生母乃出生武将世家的宸妃，家族势力庞大，颇有根基。其兄征南将军向来受宁嘉帝器重，这也使得三皇子在众兄弟之间地位超然，隐有与太子争锋的趋势。 三皇子是被同窗找过来的，盖因他与那工部尚书之子张钊走得有些近，对方总是跟在他身边鞍前马后。 张钊也被其他人视为三皇子一系。 三皇子对此并未否认，眼下张钊出事他也只是前来走个过场。 然而他刚进去就看到一个眼睛湿漉漉的小团子正哭得伤心，整个人茫然又无措地喊着要娘亲，鼻尖都哭红了，旁边的人全都面露不忍。 而张钊…… 张钊还在用手指着对方。 张钊属实是被这小毛孩哭懵了，该哭的那个人是他才对。 但张钊也根本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了，因为七皇子在听到安卷哭出来后愣怔了一瞬，旋即便毫不犹豫地挽起袖子就走向了他。 柳常卿趁乱想要凑上前去把安卷捞到自己这边来，可就在这时，门口又冲进来一个身影抢了先。 “我刚刚听说有人欺负小不点，是谁！” 柳常卿转头，六皇子错身越过他奔向了安卷，一个虎扑熊抱，“乖乖不哭。” 安卷猝不及防被抱住，还有心思想是谁这么好，给他说好话，他要谢谢对方。 “老八，快说，谁欺负小不点了。” 安卷从六皇子的熊抱中歪了下脑袋，透过眸子里氤氲着的水汽望过去。只见八皇子依旧安安静静，站在那边似乎还有些不适应，他抿了抿嘴巴，有些胖嘟嘟的脸跟着鼓了下，才慢吞吞说了一句。 “张钊，他说小不点是臭小孩，碍眼。” 这一下直接点燃了六皇子，放开安卷就去找张钊。注意到七皇子在揍的人，他也加入了进去。 张钊一开始顾念着身份不敢还手，但是揍都被揍了，血性上头也不管了。他跟着还手，和七皇子再次缠斗到了一起，正挥拳出去，没想到一拳捶到了刚进入混战的六皇子脸上。 六皇子痛叫一声，“王八蛋，％～#&$……_-我打死你！” 八皇子眼睛一闭，小胖身体顷刻团成了个圆球。 安卷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没想到八皇子看起来不爱说话，其实是个高手。 他一时忘了哭，听到后面有人轻咳一声。安卷望过去，那人比他们班的人高出许多，比七皇子都高，旁边还有几个对他弯了弯腰。 这个人…… 安卷想了想，刚才有人喊了一声三皇子来了，他应该就是三皇子。 三皇子亦看到了他，脸上表情很是尴尬。 安卷眼睛还挂着几滴泪珠子，声音轻飘飘地往外蹦，中间还抽了抽，可怜巴巴道：“哥哥，你也、也是、来帮我、打架、的吗？” 来都来了，干看着做什么，一起加入啊。 三皇子一噎，他挠了下鼻尖，向来张扬，行事无忌的作风在面对哭红了眼的小孩时显得有些气弱，没好意思说自己是来帮你仇人出头的。 不过事到如今，三皇子亦不会给张钊出这个头了，他放轻了声音：“不是。” 三皇子走了几步在安卷身前蹲了下来，“你就是安弟弟吧。” 安卷眨巴了下眼，期间又掉了一颗泪珠子，“是。” 柳常卿站在旁边看似行礼实则提醒地说了一句，“三殿下。” 安卷故作惊讶地张了张嘴巴。 三皇子摸摸他的小脑袋，爽快道：“叫我三哥就行。” 他也才刚满十岁而已，比七皇子等人大不了多少。 安卷看热闹不嫌事大，还要再劝劝，“三哥、不打架？” 三皇子闻言一咳，“嗯，我们看着就好。” 那边六皇子已经打疯了，七皇子已然收了手。张钊也不服输，真打起来跟不要命似的。 第11章 这会其他人眼见事态不对，连忙去拉人。 六皇子被人拉开还在骂骂咧咧，“让我打死他，打死这个龟玩意！” 八皇子缩在墙角，“兄长……” 六皇子：“老八劝也没用！” 安卷这会已经离开了三皇子旁边，往七皇子那边靠，“哥哥、没事吧。” 安卷看到七皇子手上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剐蹭了下，染了点血，眉头立时皱得死紧。 张钊向来爱显摆，即使是骑装，腰间的蹀躞带上也挂满了叮叮当当的各式物品。有些小玩意棱角尖锐，七皇子动手时不小心擦上去了。 七皇子低眼，手往身后藏了藏，“没事。” 安卷仰头，眼泪汪汪，这次是真的要哭了。他从听到八皇子说张钊是骂了他，所以七皇子才会跟这人动手，早就感动得不行了，这会看到对方还受了伤，哪里能忍。 “手、手给我。”安卷瘪了瘪嘴，朝七皇子伸出小短手。 七皇子默了一瞬，抬起自己流血的那只手掌，把血抹掉后才送到安卷面前，拧了下眉，“真的没、” 他刚说到一半，继而便见安卷捧着他的手，鼓起脸往上头吹着气，“呼呼——呼呼——” 安卷抬起脸，诚挚开口：“呼呼、就、不痛了。” 七皇子嘴边的话往回咽了咽，一本正经的‘哦’了一声。 安卷呼呼完，正要放下他的手。 下一刻，只听七皇子道：“还有点痛。” 安卷仰头望向他，眼睫因泪湿粘在了一起，看着有些傻气又透着股绵软。 七皇子垂眸扫了他一眼，舔了舔干燥的唇。继而转过脸，声音在室内的嘈杂声中压得低低的。 “要呼呼。” 第六章 安卷听见七皇子的话后怔了怔，还是老实地又朝他受伤的地方呼呼了两下。 七皇子这才放下手。 与此同时，宋河也被一众学子们请了过来。方才闹得太厉害，中途便有人去请先生，正好碰到了宋河。 祭酒一出面，整个衣带楼都安静下来。 来的路上宋河已然听了个大概，他容色不复平日里的温和，带了点严肃道：“七皇子，张钊都出来。” 末了，宋河颇有些头疼地望向犹带怒气的六皇子，“六殿下也来吧。” 几个相关人员被带走，安卷担忧地看了看七皇子，后者似有所觉，走出去的步子微微一顿。下一瞬，七皇子转过头和安卷对视了一眼，对他摇了下头，这才跟在宋河身后离开了此间。 安卷眨了下眼，眸中的担忧却并未消退多少，他垂首抿了抿唇。 柳常卿走过来同他安慰了一句，“没事的。” 安卷仰起脸，没说话。 耳旁忽而又一道声音响起，三皇子徐徐道：“此事错不在七皇子。” 安卷转头看他，目露希冀，“真的、吗？” 三皇子低头，望着那双如水洗过般清澈乌黑的眼眸盯着自己，朗声便回应道：“绝对是真的。”就算不是真的他也要把这事变成真的，三皇子如是想。 虽七皇子先动的手，但也确实是张钊口出狂言在前，宋先生应当有自己的判断。然话已经应承下来了，三皇子拢了拢衣衫袖摆，手掌拂过安卷发顶，“且放心吧。” 说罢，三皇子当先踏了出去，不知是想跟上前面那几人还是要去别的地方。 随着几人的离开，衣带楼重又变得喧闹了起来。 柳常卿已然换好一身骑装，窄袖短衣，束腰上只坠了枚白玉，简单而又精练，穿着在他身上却无端透着股文雅的风姿。 “卷卷，哥哥带你去骑马？”他说。 在入国子监前这些勋贵子弟基本都会提前找先生启蒙，学习六艺。柳常卿看似是个读书人，但骑马于他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带一个安卷也没甚要紧。 安卷果断拒绝，“不要。” 柳常卿没想到七皇子都不在了，他居然也不跟自己走，一时起了点胜负欲，追问加诱惑道：“为何？校场有处小山丘可俯瞰整个京都，你随哥哥去看看？” 安卷才不受诱惑，他的目光在衣带楼里乱转，少顷后目光一定，撒丫子就朝角落跑去，根本不带理柳常卿的。 这个人老是看他笑话，安卷才不理他，超记仇！ 再者，小山丘什么时候都可以去，就算柳常卿不带他，他之后找其他人就是了，哼哼。 安卷一溜烟跑走，徒留柳常卿笑容僵在脸上，又一次在安卷这里吃瘪，怎么自己就这么不招小孩待见？ 柳常卿望着安卷的背影，瞥见他是去找八皇子了，想到先前便是八皇子指证的张钊，柳常卿心下了然：谁对他好，小同席都记着呢。 方才知道七皇子为他打架受了伤，柳常卿瞧他差点又要哭了的小模样就心下了然。 既是与八皇子一道，柳常卿也拍了拍衣摆，跟着出去了。 安卷找到还缩在墙角，时不时跟随楼内走动的人转动眼珠的八皇子，“哥哥！” 八皇子一个激灵，眼睛布灵布灵地望着他，肉嘟嘟的脸上要笑不笑的。 安卷愣住，觉得八皇子看着他很像自己在看到芙蓉酥的时候，眼中似是会放光。 八皇子顿顿的，“你、叫我什么？” 安卷迟疑地又说了一遍，“哥哥？”在这整个国子监他管谁不叫哥哥啊，反正叫一个是叫，叫两个也是叫，那就全都叫了！ 第12章 真的是哥哥！ 八皇子忽地一下站了起来，朝安卷伸出了小胖手，“弟弟。” 安卷望着跟前伸来的手，昂了昂脑袋，他现在看谁都是仰着头的，这么看，八皇子也比他高了好多。 “弟弟。”八皇子又重复叫了一遍。 安卷默默把手抬了起来，一下子就被八皇子牵住了。 八皇子似乎很开心。 安卷看出了他的高兴，觉得稀奇，叫声哥哥就这么高兴了，于是他继续：“哥哥、哥哥、哥哥、哥——！” 八皇子被塞了一耳朵的‘哥哥’，差点找不着北，终于笑了起来。 安卷也弯起眼睛，“谢谢、哥哥。” 八皇子正偷着乐，他是头一回被叫哥哥，听到‘谢谢’两个字时他顿了顿，“谢谢什么？” 安卷：“你、帮我、说话。” 八皇子恍然，表情呆了呆，和安卷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他才慢腾腾地说，“哦，是老九告诉我的。”然后他才去找了兄长。 安卷顿时睁大眼睛，没想到里面还有九皇子的功劳！呜……好感动，不愧是和他一样喜欢吃芙蓉酥的人，有品！ 安卷正想着，突然就见八皇子表情一垮，瞧着似要哭了一样，“怎么、了？” 八皇子眨眨眼睛，很是委屈的模样，“你那声‘哥哥’不是叫我。”是叫老九的，‘谢谢’也不是他的。 安卷闻言连忙摆手，“不是！就是、你的！” 他说话说得慢，心里在着急，恨不得马上说一连串顺口溜哄小孩高兴。 眼看八皇子快哭了，安卷只好对症下药，“哥哥、哥哥、哥哥、八哥……”不行，这个不行，差点笑出来。 安卷继续，“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八皇子终于把眼泪憋回去，刚要说话，前面突然黑了一块，他呆呆看过去，登时像个小鹌鹑一样重新贴回了墙角。 见他不哭了，安卷松了口气，感觉八皇子表情有些不对，眼睛还直直望着他身后。 安卷缓慢地把头扭过去，接着便看到七皇子站在身后不远处，不知听了多少去。那双黑沉沉的眸光压下，看得安卷莫名有些心虚。 心虚什么啊……安卷默默又把头扭了回来，和八皇子四目相对。八皇子眨眼，他也眨眼。 八皇子：七皇兄好可怕。 安卷：可怕。 莫名读懂了对方眼里的意思，安卷正要笑开，结果却见八皇子眼睛倏然紧闭。 安卷：“？” 下一刻，他就被人揪着后领子提溜了起来，两只胳膊和两条小短腿开始在空中奋力挥舞，费力开口：“放、放开——” 七皇子没放人，他紧紧盯着后面进来的六皇子。 六皇子刚准备悄无声息扑过来从后抱住安卷的希望落空，顿时长叹一声，“老七你做什么！快放小不点下来，我要抱他！” 安卷软软小小的，刚才抱过一回的六皇子简直爱不释手，这会还想抱。 这时，被提着转了一圈的安卷看见了六皇子，回想起自己刚才被后者抱住脸都快要被挤扁了的画面，立马从想下地变成了扑腾着往七皇子身上爬。 安卷跟个树袋熊似的挂上去后才偏着脑袋去看六皇子，说：“不抱、不抱。”那样抱会憋死人的。 六皇子顿感失落，抓着自家看起来好似吓坏了的弟弟也同样拎着人后领就离开这里，“走咯。” 老七打起架来太狠，六皇子还是决定等他不在了再对小不点下手。 成功逃过六皇子魔爪的安卷大松口气，一转头便和七皇子对上了目光。 安卷想从他身上滑下去，但没等他动作，七皇子就抓着他两条腿往上掂了掂，手垫在他屁股底下，“你刚才在跟老八说什么？” 安卷重复他最后一句话：“说什么？” 话说得太多，不知道怎么复述，加上他不能说太快，索性装傻。 七皇子表情不太好，“你喊他哥哥。” 安卷看他，心说我也喊你哥哥，知足吧你。 七皇子低着眼又不说话了，片刻后，他单手抱着安卷往外走，默然抬起了之前被划伤的那只手。 安卷盯着眼前伸过来血已经止住，不仔细看都快闭合了的伤口陷入沉默。 那伤口虽然流血比较多，但应该是没什么大碍的。 他的沉默太过明显，七皇子垂了垂眼，刚想说什么。 却见安卷捧起他的那只手，“不痛、不痛，呼呼——” 七皇子重新抬起眼，唇角不易察觉地翘了翘。 安卷给他吹完了手后仰起脸望过去，“哥哥、打架了、帮我。” 小孩子的话总是颠三倒四的，七皇子理解了，只道：“他该打。” “为、什么？” 安卷其实已经看出七皇子和张钊似乎有仇，所以想问个究竟，但七皇子仿似并不打算说。 不说便罢，前往校场的路上安卷又被七皇子按住了脑袋，安卷气得课都不上了。 他这么小，也没人会让他真的骑马射箭，安卷直接就带着安童一起回了学舍偷懒。 午时宋河又过来了一趟，让他们回去，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那事。 安卷乐颠颠地上了自家的马车，头也不回地回了将军府。 一回去，老太君又是抱又是亲，“卷宝辛苦了，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第13章 安卷说了一点，剩下的由安童代说。衣带楼中的事安童因身份未能入内所以没进去并不知晓，故而略过了。 老太君听完：“瞧祖祖这记性，都忘记给卷宝准备骑装了。” 张嫣道：“是儿媳失职。” 老太君摆了摆手，三人一起用了膳后，安卷回了自己的小院。午休完张嫣又过来了，安卷往她身上蹭了蹭，十分依赖的模样。 他是奶奶一个人带大的，从未体验过什么是父爱母爱，这是他偷来的……思及此，安卷有点伤心，娘亲要是知道原本的‘安卷’上次落水时就淹死了应该会很难过吧。 他是个小偷。 安卷的低落轻易被张嫣捕捉，“卷卷怎么了？” “没、事。”安卷摇摇头。 他以后要好好孝敬娘亲和祖母，为他自己，也帮逝去的‘安卷’。 张嫣紧张地看着儿子，依然憔悴的面容染上忧虑，“真的没事吗？哪里不舒服要告诉娘亲，知道吗？” 安卷乖乖点头：“嗯嗯！” 他看张嫣表情还是没好多少，于是说：“要、酥酥，明天。” 张嫣见他说起吃的眉眼便飞扬起来，顿时好笑，“知道了知道了，娘亲以后每日都给卷卷小馋猫准备酥酥。” 安卷顿时笑起来，小梨涡若隐若现，张嫣伸手在他颊边轻戳。 翌日，安卷果然看到了熟悉的食盒被摆放在马车上，他打开来清点了一下。 和昨天的一样多，但是他今天要分的人又多了几个——给帮了他的几位皇子，还要分一块给柳常卿。安卷有些发愁，不够吃了怎么办。 发愁间，马车停了下来，安卷下去，和安童一起往里面走。 台阶上背对他们立着一人，湖水蓝发带，浅绯发冠，撒下来的长发披在身后，气质清贵出尘。天色阴沉下压，他站在那里仿若坠入夜空的一抹星辰。 安卷看呆了，即便他不怎么认脸，但对方身上的那股子高雅的气息也足够印入他的脑海。 似是觉察出有人看来，对方微微旋身，目光直直落在安卷身上，清越如淙淙流水的声音跃入耳畔，“你是安卷？” 安卷‘啊’了一声，还有点回不过神。那人已走下了台阶，微俯身看向他，“要去学舍吗，一起？” 安卷恍惚一瞬，回过神他已经跟着人走了，一卷书袋在他眼前晃啊晃的，安卷伸手就抓了上去。 对方脚步略微顿住，看着安卷抓住的书袋，轻笑，“你喜欢这个？” 安卷看着书袋被递到眼前，他接过，“哥哥的、书袋。” “对。” 安卷一看就知道对方不是自己那班的，但他走的方向好像是自己班，于是有些好奇这个人的身份，“哥哥、要、去哪？” 对方说：“跟你一起。” 安卷：“一、起？”除了他还有别的插班生啊。 正在这时，有人出声道：“太子殿下。” 安卷一转头，来人腰间的白玉坠子入眼，他认出对方是柳常卿。柳常卿身边的……七皇子。 又是那种大狼狗般凶人的目光，安卷习惯性后仰，感觉被盯上了，他缩了缩脖子。 七皇子一看到他熟悉的动作就气笑了，朝他招手，“过来。” 安卷摇头。 七皇子没好气道：“给你带了好吃的。” 安卷立马像个小炮仗一样朝他冲过去，“看看！” 然而，安卷才刚冲过去就被七皇子一把揪了起来，和昨天一样。 安卷仰头。 七皇子对他扬唇一笑，“骗你的。” 安卷：“！？” 啊啊啊啊啊啊！！！ 被骗了！！！ 七皇子果然最讨厌了！ 第七章 安卷要气死了。 他在听完七皇子说的后立刻就开始扑腾了起来，七皇子因着他大幅度晃动的动作，身形也略微不稳。但他眼底始终凝聚着笑意，唇角弧度戏谑。 半晌，七皇子放缓了音调轻声哄，“好了好了。” 安卷不理他，继续挥舞四肢，脸上的表情气鼓鼓的。 七皇子道：“今日下学，你随我入宫带你去吃？” 安卷指控：“你、骗人。” 七皇子骗人，他还傻乎乎的信了。安卷觉得自己可能是因为被这小身板影响了，先是叼别人裤腿，然后又是别人说什么信什么，太笨了！ 七皇子看着他鼓起的小肉脸，指尖捻了捻，禁不住戳了上去，“不骗人。” 安卷抬起巴掌就打开他，因为七皇子的松懈一下跳到地上，整个人晃了晃才站稳。 七皇子见状脸色一变，“小心！” 安卷拔腿就跑，看到前面的太子，呲溜一下躲到对方身后去了。 看他动作敏捷没有摔倒，七皇子长舒口气，末了瞧见安卷揪着太子衣角探头探脑朝他望过来。七皇子顿时好气又好笑，想把人再抓过来好生揉搓一番才行。 太子神色柔和，笑望着二人。 柳常卿险些被这一幕逗得笑出声，难得看到七皇子也有吃瘪的时候，但他可不敢真的笑出来……七皇子记仇得很，这次他若真笑了，日后指不定有什么等着自己受的。 安卷瞥了瞥柳常卿，接着又朝七皇子做了个鬼脸，“略——” 七皇子一顿，旋即朗笑出声。 第14章 柳常卿也笑了开来。 太子垂目落在小孩的发顶，从他的角度还能看到安卷吐出的一截粉嫩舌尖，说不出的顽皮可爱。 众人都在笑，安卷收回舌头也跟着笑。 眼下正是快要早课的时间，不时有来往的学子都会朝着边望来一眼，有人认出了太子，顺势上前见礼。 还有人离开前频频朝安卷看去。 昨日那一‘战’，所有人都知道中舍有安卷这号人物了。加上他本就因为年纪小又是半道入学，眼下则更为出名。 安卷对于那些人的目光摸不着头脑，七皇子扫了扫那些人，其余人见状连忙跑了。 待人一走光，柳常卿率先问：“太子殿下怎会过来？” 上舍与中舍可不在一个方位，太子闻言目光落在七皇子身上，“昨日之事父皇已经知晓，命我来告诉七弟一声，下学后去一趟御书房。” 似乎想起什么，太子又微微低头去看还扒拉在自己身后的小团子，“安卷弟弟也要去。” 在国子监中，所有学子一视同仁，太子亦不会以身份自居，且他向来都是这副温和宽厚的脾性，说话同样不疾不徐。 忽地被点名的安卷反应慢半拍地抬起头，正对上太子含笑看来的目光，“你入国子监这么久，还未入过宫吧。” 当然，也不是所有在国子监读书的学子都有机会入宫觐见圣上，但安卷不同。安卷的父亲是征战四方的镇远大将军，是足够撼动一位帝王心神的不败将军。 安卷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来了，这么快就要开始走剧情了。 表面上他是宁嘉帝钦点入国子监，享尽殊荣的将军府公子，实际上是被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监视的炮灰小可怜而已。 太子只当是小孩子听到自己要进宫紧张了，并未察觉到安卷此刻心里正翻搅着怎样的惊涛骇浪。他重又望向七皇子，温声道：“既遇见了七弟，那稍后可否再将此话带到六弟那里？时间不早，我还要去见一见宋先生。” 七皇子略微颔首，“好。” 太子便是一笑，接着矮下.身和安卷平视，指了指他手上的书袋，“今日入宫我给你一个新的可好？这个我就先带走了。” 安卷把书袋递了过去，太子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再见，安卷弟弟。” 安卷点点头，目送太子远去，“哥哥再见。” 说完，身前覆下一道身影。 安卷心道不好，抬眼就见七皇子低着眸看他。看他望来后，七皇子也蹲了下去伸手就把人给揣进怀里，小小绵软的一团身子入怀，他捏了捏安卷肉肉的小脸蛋，“还跑不跑？” 安卷被他捏得撅起嘴巴，含糊不清道：“就唔、跑。” 柳常卿被可爱到，眼热得不行，也想上手试试，但又顾忌着七皇子。良久后，他心中生出一计上来圆场道：“好了，快上课了，七殿下放开卷卷吧，看他脸都红了。” 七皇子：“不放。”话是这么说，手却是微微松开了些许。 安卷倒是不疼，被放开后他鼓了口气，两腮被撑得圆滚滚的。安卷哪里不知道柳常卿打的什么主意，也瞪了瞪他。 这么久才来帮他说话，安卷心底哼哼两声，心想等下要把给柳常卿的酥酥减一块。 七皇子就不给了，谁让他欺负自己。 柳常卿偷鸡不成蚀把米，被瞪得轻咳一声，怎么好像被看穿了。 胡闹一通过后，打着小算盘的安卷被七皇子牵着，和柳常卿一道进了学舍。 昨日参与打架的张钊今天似乎并没有来，有人在窃窃私语。安卷竖着耳朵听到了，他也没多想。 进门前安卷把安童捧着的小食盒拿了过来。 他已经知晓八皇子、九皇子坐在哪里了，按照远近挨个去给人分吃的。 第一个是又抢了柳常卿的位置坐在身边的七皇子，安卷想了下。七皇子昨天帮他打架了，所以他还是不记较了，但也只勉为其难地给了一块杏仁酥。 是张嫣给他准备的几种糕点里排在安卷心中倒数第一好吃的。 安卷送完就走到了其余人边上，先是六皇子再是被换到远处的柳常卿，而后是八皇子…… 见到有吃的，八皇子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安卷，快要流口水了。 因为体型有些肥胖的原因，母妃特意给八皇子安排了定量的食物。他好久没吃上小零嘴了，此刻内侍在外等候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不会告诉母妃。 想罢，八皇子又跟个小机械脑袋一样转头远远朝六哥那边望过去。 对上他充满渴望的眼神，六皇子张了张嘴，扬声说了一句：“老八，不能多吃……” 刚说到一半，安卷又把芙蓉酥举了举送到八皇子面前，而后扭头去看六皇子。 已经收过安卷送的糕点的六皇子默默闭上了一只眼睛。 他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到。 见此情景，八皇子眼睛更亮了，安卷对着他就笑了起来，“吃！” 送完八皇子，他又去给九皇子送，还不忘跟他说了声‘谢谢’。九皇子抿了下唇，小声说：“给太多了。” 刚才他看到安卷送其他人都没这么多。 安卷说：“哥哥、吃！” 九皇子耸了耸鼻头，继而猝不及防就被塞了一块糕点进嘴里，他愕然望去。 第15章 便见安卷正好收回指尖，接着一转身捧着最后的两块往自己的位置走去，九皇子却还久久回不过神。 从安卷开始分吃的就没从他身上挪开过眼神的七皇子盯着这一幕，半晌才徐徐收回视线。 安卷刚走回去，便被七皇子抱到了凳子上，他看到七皇子的桌上还摆着他送给对方的那块杏仁酥，“不、喜欢？” 安卷犹豫了，七皇子也不太喜欢杏仁酥吗，他看着自己剩下的一块芙蓉酥和一块桃花酥，要换吗…… 就在这时，躺在绢布上的杏仁酥被送到了自己面前，安卷叹了口气。好吧好吧，就再大方一回跟七皇子换他心中倒数第二的桃花酥吧。 “喂我。”七皇子说。 正准备给他换桃花酥的安卷一愣。 七皇子眉峰无意识地下压，彰显着主人的情绪，“像你刚刚喂老九那样。” 安卷被他看得一愣，“你、好凶……” 七皇子顿住，表情瞬间缓和了下来，否认，“我没有。” 安卷：“有！” 七皇子低头，“那我错了。” 原来七皇子还会认错，安卷有点新奇，他还没说话。七皇子就继续了，声音也比之前听起来更加平和，“那……现在能喂了吗？” 安卷见他转着头不看自己，捂着嘴巴偷笑，装作很为难的样子，“好、吧。” 七皇子终于回头，看到安卷拿起来那块杏仁酥便略一倾身朝他靠近。 安卷：“啊——” 七皇子张口吃掉他喂过来的杏仁酥。 味道比不得宫里御厨做的，但七皇子却觉得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杏仁酥。 七皇子咀嚼了两下，下一瞬就看到安卷把手送到自己嘴边，杏仁酥的外壳酥脆，还沾了一点在他的指头上，秉承着吃不到也能尝个味的安卷一下就含住了。杏仁酥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开，他的眼睛也跟着眯起来。 七皇子顿时呛住，而后是一怔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响起，直咳得他面红耳赤。 安卷一听不对，立马慌了，一下就把两块糕点全塞进了嘴里，丢下食盒就给人拍背。 七皇子咳完，“我没事了。” 安卷还在担心，嘴巴里塞着东西，他说话也含混，“真、的吗。” 七皇子耳尖还有些发红，点头说：“嗯，已经咳完了。” 安卷确定他是真没事了，继续吃完嘴里的糕点，心中还有些遗憾味道全混在了一起，都不能好好回味了。 七皇子看出他还没吃够，此刻先生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小声和安卷说：“下学后入宫，我给你吃更好吃的。” 安卷也跟着靠过去，“别、骗我。” 七皇子笑了下，“不骗你。” 两人头抵着头，七皇子还能闻见他身上带着糕点的清甜香气，软软糯糯，让人很想尝一口。 安卷被七皇子哄高兴了，也忘记了先前的事，“明天、我也、给你带、更好、吃的。”他娘亲会做好多好吃的。 七皇子应了一声。 晚间下学，安卷因为要入宫，就让安童先回去，“告诉、娘亲和、祖祖。” 安童犹豫。 七皇子道：“你且去吧，晚些时候本皇子会遣人送卷卷归家。” 安童应下。 还没进宫，安卷刚上了七皇子的马车就吃到了好多宫廷点心，满嘴都是香甜，“好吃、好吃！” 七皇子笑着看他吃，“稍后还有更好吃的。” 安卷吃东西的速度慢了些，那他可以留一些肚子进宫再继续吃。 吃着，安卷和七皇子对视了一眼，心想：既然七皇子都知道拿东西来收买他了，那他也帮帮七皇子好了。 虽说对方最后会顺利登基，但中间经历的陷害暗算可半点不少，就比如……丽妃不久后会因为用厌胜之术诅咒天子被赐死一事。 安卷记得的东西不多，这件事算一个。 第八章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驶入宫门，安卷趴在小桌子上迷迷糊糊的差点睡过去。 少顷，他感觉面颊被轻戳了戳，安卷没动，紧接着又是一下。安卷的意识渐渐回笼，他轻眨了眨眼睫后缓慢睁眼看去，一张放大的脸出现在面前。 七皇子见他醒了，目光落在安卷侧脸的一道睡痕上，瞧着他睡眼惺忪的模样不禁勾了下唇角。 小小的一团软软的，跟糯米糕似的，七皇子正要笑开，额间却猛地一疼。 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的安卷一头顶了上去。 两个人的额头磕到一起。 七皇子倏然往后倒去同时发出‘嘶’的抽气声，安卷也跟着吃痛一声后清醒了过来，望着眼前这一幕发懵。 他…… 好像撞了七皇子。 安卷感觉自己脖子一凉，不由悄咪咪抬眼去扫正捂着额头的七皇子，在对方即将再次低眸朝他望来前决定先发制人。 紧接着，车厢内响起了小孩子稍显稚嫩的哭音。 七皇子听到哭声，手即刻就放了下来，颇有些不知所措。 方才那一下两人都撞到了，七皇子心道肯定是把人给撞疼了，眼下也顾不得许多，忙倾身捧住安卷的脑袋，“卷卷不哭，让哥哥看看。” 安卷闭着眼睛嚎，听到这话也没停，因为是光打雷不下雨。 七皇子到底没什么经验，以为安卷真的疼坏了，他也跟着着急。不多时七皇子额角沁出一层薄汗，唇线也绷得紧紧的，他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安卷不哭。 第16章 应该是不疼就不哭了，倏地，七皇子似忆起了什么，紧绷的唇微微松开。 下一秒，安卷的哭声戛然而止，他整个人都呆了呆，愣愣地睁开眼睛。 只见七皇子双手捧在他脸庞，略抬了抬脸，唇畔正对着他方才撞到的地方。那里微红了一块，七皇子眸中闪过懊悔，继而轻轻朝安卷额头吹了口气。 “卷卷不痛，呼呼——” 安卷：“……” 憋了好一会，安卷忽然笑了起来，眼睛一弯，颊边的小梨涡也冒了出来。 七皇子一顿，看着此刻的安卷哪里还有半点伤心模样，反而颇有种乐不可支的感觉。 一瞬间，七皇子反应过来，“你、” 安卷：“哈哈、哈哈哈——” 七皇子哭笑不得，把人抱进怀里好一阵揉搓，“好啊，卷卷骗人。” 安卷继续笑。 七皇子顿了下，随即也笑出声来，到底也是松了口气，他问：“怎么样，还疼不疼。” 安卷对他摇了摇头，七皇子放心下来，又给他搓了搓额头，这才抱着人下马车。 马车在宫门处停了有一会，两人下去的时候，斜刺里就传来了一声高喊。 “小不点！这边！” 熟悉的称呼，安卷往那个方向望过去，六皇子正朝两人招手。 一旁的八皇子看了眼兄长，目光挪到安卷身上，便也小幅度地同他挥了挥。 安卷也扬起小手，他正笑得开心，七皇子一个侧步挡住了三人的互动。 六皇子发出邀请：“老七，一起走啊。” 几人都要去御书房，正好可以同行，六皇子目光灼灼地望过去，试图越过七皇子看向他身后。 七皇子不理他，一只手背到了后方。 安卷望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把自己的一只手放了上去，七皇子立刻牵住他，挑起唇角无视掉六皇子，拉着人就走。 六皇子是看着两人一块上的马车，特意在宫门处蹲守，不料七皇子依旧我行我素。 “老七。”六皇子这下也不管别的了，一边快步跟上，一边道：“你怎能如此霸道啊，小不点又不是你一个人的。” 在国子监一整天都扣着对方就算了，下了学还黏着。 屁颠屁颠迈开大步跟上的八皇子也一板一眼地点头，像是应声虫那样，跟着说了一句，“霸道。” 有人给自己捧场，六皇子腰杆立刻便挺直了，板着脸尽量做出严肃的样子，拿出兄长的架势准备教育，“你这样、” 话刚起了个头，前方走着的七皇子忽地脚步一停。六皇子见状立刻闭上嘴，警觉地看向前方，双手护在胸前随时准备还手。 七皇子却没回头，而是垂首去看身边被他牵着的安卷。安卷仰着脸回视，接着便听七皇子迟疑地问：“我很霸道？” 安卷张了张唇，“不、霸道！” 七皇子被他的断句弄得有些欲言又止，到底是不，还是霸道。 安卷心底在发笑。 其实也算不上霸道，只是七皇子似乎很喜欢跟他玩，应该是把他当朋友了，不过好像只跟他玩就是了。 七皇子得到答案后便继续拉着安卷朝御书房走去。 身后，六皇子讪讪放下手，转头去看八皇子，“老八不许笑。” 八皇子胖乎乎的脸上带着茫然，圆圆的豆子眼眨了一下，“兄长，我没有笑。” 六皇子‘哦’了一声，拍拍他脑门，满意了，继续指挥，“那走吧。” 八皇子亦步亦趋地跟上。 几人一块到了御书房，内侍进去通传，很快便有一名身着靛蓝服饰，手执拂尘，面白无须的大太监迎了出来，“见过六皇子、七皇子、八皇子。” 他的视线落在安卷身上，定睛看了眼，“还有安小公子。” 安卷仰头和这人对望了一眼，对方的语气恭敬挑不出毛病，可是看向他的眼神总觉得透着一股子打量，让安卷下意识想躲。 果然，皇宫就是个吃人的地方。 随时都能丢掉小命。 安卷脸色白了白，他以为自己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正当他即将走近宫门时才发现远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容易。 正在此时，自己被牵住的那只手紧了紧，七皇子的声音自身前响起，“李公公，可以进去了吗。” 他的嗓音不咸不淡，眉头还微微皱了下。 李公公顿住，看了看七皇子，被后者那双此刻愈发漆黑如墨仿若深潭般的眸子盯视，恍惚以为自己看到了圣上。 今日是阴天，远处天幕早早便暗了下来，七皇子整个人仿佛置身其中，饶是身为大内总管的李公公心中也有些发怵，旋即躬身让开身子，“三位殿下、小公子请。” 七皇子拉着安卷进去。 行过殿门时，他听到七皇子用小到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卷卷不怕’。 安卷心间顷刻安定下来，望着七皇子的背影，十分触动。明天可以多给七皇子一块酥酥，不，要多给好几块……全都给他！ 七皇子对安卷的心理活动全然不知，他只是很不喜欢李公公望向安卷的目光，遂冷了脸。 一行人入了殿后，他的表情方才缓和了下来。 御书房内还有其他人。 一名少年，其中还有一个身着蟒袍的中年男子，宁嘉帝高坐御座之上，气势威仪，垂眸扫视间满是睥睨之感，帝王威势尽显。 第17章 “参见父皇／皇上。” 安卷规规矩矩地按照之前张嫣教过他的姿势行了礼，心里正忐忑着，起身的时候被七皇子拉了一把。 安卷顿时掀起眼帘朝对方望去。被他湿漉漉的眼睛一看，七皇子别过脸。 “七皇子，老臣那个不孝子昨日得罪了殿下，如今他有伤在身不能亲自前来向殿下赔礼道歉，臣这便代他给殿下赔罪。” 中年男子侧身道。 此人便是工部尚书张坚。 七皇子拧眉。 也参与了昨日之事的六皇子站不住了。 “尚书大人，怕是不止昨日吧。”他看那个张钊十分不顺，亦不想此事就此了结，遂搭腔道。 张坚顿了下，“六殿下此言何意？” 六皇子正张口要说，七皇子打断他：“六皇兄。” 低冽的声线入耳，六皇子要出口的话顿住，去看七皇子。稀奇了，老七会喊‘皇兄’了。 七皇子死死蹙眉。 张坚只知昨日之事，并不知晓先前发生了什么，稍作思索后便道：“想必是孩子们之间的玩笑，如此，老臣再给七皇子赔个不是。” 六皇子皱眉冷呵一声，七皇子再要阻止却是晚了，只听他道：“什么玩笑，哼，你那儿子说老七是‘异类’，活该被打，昨日还敢挑衅打了本皇子一拳，你赔不是？你赔什么不是？” 张坚表情一下就变了。 上方一直未曾言语的宁嘉帝也在此时开口：“哦？弦儿此话可是真的？” 张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脊背出了一层细汗。 丽妃确实是外族人，七皇子身上有一半的外族血统不假。然如今丽妃盛宠在身，因而也不是可以让人随意议论的。 张坚现在恨不得把在家里躺着的张钊再从床上揪下来狠狠打一顿，此时却只能稳住，静待宁嘉帝发落。 六皇子：“当然是真的，此事听到的人不少，老八可以作证！” 被点名的八皇子一缩脖子，讷讷道：“太子兄长可以作证。” 一直沉默听着的安卷这才注意到从方才就立在另一端的那名少年，原来是太子啊。 太子道：“回父皇，确有此事。” 张坚猛地把头磕在地上，脊背陡然窜起一股凉意。上方宁嘉帝神情不辨喜怒，半晌方才道：“好，你们都先退下吧。” 他对太子等人说。 安卷从入御书房到出来，宁嘉帝好似都没注意到他，也不知是有意无意。 但安卷也想不了这么多了。 离开御书房后，七皇子就要带着他回自己的寝殿，然还没走出几步，身后就听有人唤了一声，“七弟留步。” 七皇子转头。 安卷跟着从他身后探头。 太子微笑着上前，视线转向安卷，微微俯身道：“还记得我吗？” 早上才刚见过，安卷当然记得，只是不认脸而已。他对太子的印象很好，于是乖巧喊道：“太子、哥哥。” 他话音刚落，七皇子脸顿时又黑了黑。 安卷一转头便看到他表情不对，不由纳闷。 怎么又不高兴了。 第九章 七皇子亦不知自己为何会不高兴，但他在听到安卷对着太子喊了一声‘哥哥’后心情委实称不上好。 偏生这个时候六皇子拉着八皇子跟上来，扬声道：“还有我还有我呢！小不点还有我！” 八皇子没有说话，但是一双眼睛直直盯着安卷，俨然也是在等他开口。 安卷瞧着两人行至近前，仰了仰头，同他们各自叫了一声，“六哥、哥，八、哥哥。” 六皇子达成目的，刚准备笑，就察觉到七皇子望了过来。和方才在殿中一样，那目光凉飕飕的，当着其他两位弟弟的面，六皇子昂首挺胸，说话却磕巴了一下，“老、老七，你看我干嘛？” 七皇子：“你可以走开。”走开他就看不到了，也正合他意。 六皇子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八皇子挣脱自家兄长的手，抱头往后躲去，一下子窜到了太子兄长身后。 太子但笑不语。 老六惯来喜欢和老七针锋相对，每每都落于下风，下次也仍是锲而不舍地与之对上。 不过这次七皇子懒得搭理他。 看到六皇子的一瞬，安卷便在心底琢磨方才在殿中对方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异类……是因为七皇子的血统吗。 思及此，安卷在心中鄙夷，那个张钊嘴下真是不留德，也不知宁嘉帝准备怎么处置。 不过就以刚刚他见到的态度来说，宁嘉帝似乎是打算轻轻放下。 毕竟堂堂帝王怎么可能不知道国子监发生了什么，一切都应尽在他的掌握才是。否则也不会将安卷特意塞进去，此举不正是为了监视他的吗。 安卷难得动了动脑子，想得有些出神，在旁人眼里就是他站着站着就突然发起了呆。 待安卷回过神时，只见其余人正望向自己。 六皇子和七皇子已停了斗嘴，两人视线俱凝聚在安卷身上。连同八皇子在内，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灼热。 安卷不明所以地扫过几人，分不清现在是什么状况。 所幸六皇子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不待安卷出声便已率先开口：“小不点你说！你最喜欢的哥哥是谁！” 第18章 听到他的话，安卷‘啊？’了一声，这话是什么意思。 六皇子叉着腰，摆出势在必得的架势，大方道：“你说吧！” 安卷沉默了。 难怪八皇子一副小狗狗看热骨头的架势，原来是想当他最喜欢的哥哥。 且……六皇子你凭什么这么有自信自己会选他啊。 明明他们都没他大，就因为他现在是个小团子。 再看七皇子，安卷默默挪了挪眼神。 七皇子和他相视一眼，下意识地想偏开脸，但又很快定了定神与安卷四目相对，似乎在等他的答案。 安卷：“……” 这让他怎么说，说了谁都会得罪另两个吧。 安卷忽而想到太子还在，仰起脑袋就朝对方看过去，只见太子也正垂首，眸中含笑地望向他。 原本以为太子是个靠谱的，没想到也等着看他笑话。安卷想：要是换成柳常卿在这里，定是也要加入进来问上一嘴的。 安卷头疼了，他抿了抿嘴巴，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六皇子却是等不及了，正欲追问，旋即只闻太子一声轻笑，“好了，六弟今日的功课做了吗？” 一听到‘功课’，六皇子脑仁便开始发疼，忙不迭道：“做好了做好了。” 七皇子拆台：“没有。” 六皇子一噎，拽起八皇子就往远处奔去，“太子哥哥再见……老八你说句话呀！” 片刻，八皇子的声音远远传来，最终消散在空气里，“太子兄长再……见。” 安卷长舒了口气，总算走了，他转眼用感激的目光望向太子。 太子还是好人呐。 太子温声一笑，末了侧眸。 安卷顺着他的眼神看到了还望着自己的七皇子，好吧，刚才也有七皇子的功劳，他往后者身边贴了贴表示感谢。 七皇子紧抿的唇微不可察地往上扬了扬。 太子笑望着两人互动，从袖中取出一物。 安卷定睛一看，认出那是一个书袋。水蓝色，质地上乘且崭新的书袋。 太子：“先前答应了安卷弟弟的。” 他把书袋往安卷跟前递了递。 安卷眼泪汪汪地捧着自己的新礼物。 太子果然是好人！ 正当时，耳畔响起一道声音，“人都走了。” 安卷抬目上望，就见七皇子的表情闷闷的。 他说：“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安卷：“好吃、的！” 七皇子哑然一瞬，盯着他否定道：“不是！” 说着，七皇子的视线似有若无地往那个书袋上扫。 安卷一听不是，脸立刻就垮了。 明明在车上的时候还说要给他好吃的，转头这人就不认账了，安卷气咻咻道：“你、骗人！” 七皇子被他说得愣怔了片刻，反应过来后险些被气了个倒仰，“不是！我没骗你，有吃的…但是也有别的。” 安卷听完解释，这才安下心来，被他拉着往前走去。 七皇子带着安卷回了自己的寝宫，里面早早就备上了各种精美的膳食，香气撩得安卷都要走不动步子了。满满当当一桌子美味佳肴，勾得人口中极速分泌着唾液。 安卷吸了吸口水。 七皇子好笑地拍拍他后背，“想吃的话就去，我马上回来。” 安卷一顿，艰难地从一桌子食物间转移走目光，余光仍黏在上面拔不下来。 七皇子把他的脸戳回去，让安卷继续去看那些好吃的，“给你…拿礼物。” 闻言，安卷注意力顷刻被拉了回来。 还真给他准备了礼物啊。 七皇子不再多说，吩咐贴身伺候的内侍给安卷布菜，并亲自把人抱到椅子上后便往内殿走去。 安卷擦完手，一边吃一边想七皇子要给他什么。 俄顷，脚步声自身后由远及近响起，安卷放下筷子转头，便见七皇子正拿着一张做工精巧的小弓并几支箭矢走出来，鲜艳的尾羽他映入眼帘。 安卷呆了呆。 七皇子走过来，语气有点不甚自在道：“这是我幼时曾用过的弓箭……”说着，他抬手将手里的东西送到安卷面前。 安卷低头看着。 七皇子声音略低，“给你。” 一顿饭，安卷都时不时去看被放在桌角的弓箭，手痒痒的，应该没有哪个男孩子不喜欢这些的。 那可是弓箭诶！！ 以前安卷碰都没碰过。 七皇子见他频频转头，不时就要看一眼弓箭。心里觉得煞是可爱，同时又有点开心。他一边给安卷夹了一筷子菜一边问：“这么喜欢啊。” 安卷猛点头，“喜欢！” 七皇子嘴角一扬，露出了个满意的笑，权当这句话是回答六皇子之前的问题。 卷卷最喜欢的，那必然得是他。 不知七皇子内心所想，安卷难得在面对这么多美食时还吃得飞快，迫不及待想要上手试试了。 看出他的意图，七皇子说：“不急，稍后带你去玩。” 安卷：“好急、想玩！” 七皇子笑了声，“那我也快些吃完，可以教你。” 安卷点点头，见七皇子望过来，他非常上道地补充一句：“谢谢、哥哥。” 七皇子心情愉悦。 安卷急着想玩，迅速往口里扒饭，还不忘催催，十分机智地说：“哥哥、快、吃！” 第19章 七皇子速度果然更快。 两人吃饱喝足，安卷小短腿够了够地面，继而一个蹬腿跳了下去。七皇子被他吓了一跳，想伸手去扶，安卷已经跑开了，回头指着门口随时准备开冲，“哥哥、快！” 再不冲一会天彻底黑了想玩也没得玩了。 七皇子无奈笑了下跟上他。 安卷拿着新到手的弓箭，兴冲冲地往外跑。七皇子大步而行，紧随在他身后。 两个人方行出大殿，迎面就撞上一名老嬷嬷。 “殿下这是要去哪？娘娘还在等您呢。” 七皇子和安卷齐齐止步。 “常嬷嬷。”七皇子唤了声。 常嬷嬷笑着躬了躬身。 七皇子看了眼安卷，“今日便不过去了。” 常嬷嬷一滞，眼神扫过后者，体贴道：“殿下可以让小公子一起过去。” 七皇子看出安卷对这弓箭的喜爱，并不想扫了他的兴，刚准备再拒绝一次。 安卷举着弓箭的手落了下来，“哥哥、去。” 七皇子领会了他的意思，“你也跟我一起过去？” “去。”安卷又说。 如若不是这个老嬷嬷出现，他差点都要忘了自己先前要做的事。 安卷是要帮七皇子和他母妃解决掉这次陷害的。 眼下他恰好进宫，下次再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还正巧遇见了丽妃来找人过去，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 七皇子却不知晓这点，以为安卷在为他考虑，心中暖暖的，“也好，我们一起过去。” 说完，他矮下.身接过安卷手里的弓箭，“那这个先放着，我下次再教你好不好？” 安卷应声点头：“嗯嗯！” 约定好了下次，七皇子牵着安卷的手朝丽妃所在的关雎宫走去。 身后，常嬷嬷诧异地望向两人相携的背影，心中暗自忖道：殿下竟也有这般哄人的时候，难不成是想要个弟弟？ 安卷被七皇子拉着走，满心都是剧情。 可是他忘了，自己固然知道有这么一个剧情点在，却并不知晓那个用来陷害丽妃的巫蛊娃娃被藏在了哪里，也不知这么一会功夫够不够用来找娃娃。 七皇子满心都是：天色已晚，该怎么在母妃那里多留一会，稍后便可顺势直接让卷卷留宿。 第十章 安卷跟着七皇子来到关雎宫宫门前，宫人引着他们进到外殿。 与外面已经快要看不出一丝光亮的天色不同，即便是外殿里面也是一片亮堂堂的。 走进来时一股沁人心脾的浅淡幽香入鼻，抬目便见女子云髻堆翠侧卧于贵妃椅之上，头顶镶宝嵌花金钗。一端银簪下缀珍珠流苏步摇，另一侧玫瑰排簪衬着一身瑰色锦缎以金丝绣花，层叠衣衫坠至地面，通身珠光宝气尽显雍容华贵。 更加吸引安卷的是，对方秾艳昳丽的面容，她的眼睛是与旁人不一样的颜色。 弓眉之下那双幽深的湖绿眼眸似充满了神秘与未知。与张嫣不同，对方的五官乃至气质都带着些许凌厉，给人张扬明媚之感。 安卷盯着对方，表情呆呆。 原来外国人的眼睛真是不同颜色的啊！好神奇！ 丽妃见儿子过来后微微起身，瞥向七皇子身侧的小小一团，见后者直勾勾望着自己，不由挑眉。 七皇子：“母妃。” 说罢，他垂头去看安卷，见他不动也不行礼，七皇子解释道：“卷卷第一次入宫，有些紧张。”话落在他拉着的那只安卷的小手上用指尖轻捏了捏。 丽妃觉得小孩看着自己发傻的样子颇为有趣，十分憨态可掬，“小家伙，你在看什么？” 柔美的女声响起。 安卷被七皇子捏回神就听到丽妃的问题，下意识道：“眼睛、” 丽妃容色倏然一变。 一旁跟进来伺候的常嬷嬷也是表情凝滞，有些心惊胆战地望过去。 这小孩说话怎么…… 常嬷嬷暗道在这宫里，丽妃最为忌讳有人提到这个，非是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何问题，而是担心儿子。七皇子幼时便曾听到宫人私底下说他们母子二人是‘妖怪’、‘异类’，自此变得有些厌恶旁人说他的眸色。 那次后，丽妃整顿了宫中一番，可不料前几日七皇子在学堂又闻见同窗如此背地里说。 七皇子只有在阳光下眸色才会变得和他母妃一样，然颜色较为浅淡，却也更加通透。当时他在听见张钊口出狂言后当即就上前打了对方，然很快便被人拦了下来。 而在宫中的丽妃知晓此事后就前去找了宁嘉帝，因她知晓对方是工部尚书之子，自己不好处置太过，便请宁嘉帝做主。 谁知宁嘉帝也只是口头应承了丽妃，却也未如何处置那人——对方仅在家中思过了一日就继续回国子监读书去了。 对此，丽妃心中颇为芥蒂。近两日她对儿子的情绪多有关照，不承想今日又听到这样一番话，说这话的人还是儿子带来的。 就在丽妃心间一瞬间闪过无数念头之际，思索着是自己叫那小孩闭嘴还是让儿子…… 只闻安卷的后半句慢吞吞从他口中道出：“好、漂亮！” 丽妃一怔，完全没料到后半句会是这个。 小团子生得粉雕玉琢，一双眸子更是清澈明亮，此刻诚挚且认真地望过来。即便是这般直白且大胆的目光，却不会令人感到丝毫不适。 第20章 丽妃看清安卷眸中明晃晃地赞美与喜欢，不禁掩唇而笑，笑音清脆悦人。 “好孩子，本宫喜欢你，”丽妃朝他招招手，“过来，本宫好好看看你。” 说话间，丽妃视线往他旁边的儿子身上瞥了瞥，而后者眼下神色呆愣，似乎极受震动的模样。 思及安卷的身份还有对方入国子监的时间，丽妃心道：还没见过吗…… 想到这小孩真心实意的话语，丽妃心头蓦然一动，难怪近日听闻侍从说儿子喜欢和将军府刚入学的小公子黏在一起，确实很是讨人喜欢。 安卷在听见丽妃的话怔了下，有些犹豫要不要走过去。 他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姨姨，还有那么好看的一双眼睛，真的如同宝石一般，于是只无措地望着对方。 丽妃在宫女的搀扶下起身，一手搭在常嬷嬷举起的掌中径自朝安卷走来。香风拂面，安卷一下子就被丽妃抱了起来。 母子两个人都这么喜欢抱抱吗？安卷默默想到。 不过丽妃的气息是柔和的，不似她面容与打扮那样富有几分攻击性，在揉捏安卷脸颊时还不忘取下指尖的护甲。 但是…… 安卷没想到丽妃居然这么喜欢他，一直对他的脸蛋下手，他急忙朝七皇子投去求救的目光，不料却见后者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唯一的救星还在发呆，安卷只得任由丽妃揉搓。 “卷卷你还喜欢什么？说出来，姨母送给你。” 这就姨母了……安卷两颊被捏，两眼无神地继续想。 孩童柔嫩滑腻的肌肤实在让丽妃爱不释手，加之她本身是在草原上长大，皮肤比这宫中大多数妃子都要显得粗糙一些，因而一揉上就停不下来了。 待七皇子缓过神便看到母妃正把卷卷抱在怀里使劲揉搓，‘欺负’得他一双眸子水汪汪的。 七皇子一低眸，安卷生无可恋的表情就闯入他的眼帘，有些滑稽。 安卷见他回神，立马眼睛放光望向七皇子，眼睛眨巴眨巴，试图用眼神传递他要说的话。 救他救他救他！ 七皇子看明白了，弯起唇角笑了笑，而后在安卷的瞪视下走过去，“母妃把卷卷交给我吧。” 丽妃撇了撇他，很想拒绝，但又因为这是自己儿子，她只能无奈地放了手。然在安卷刚要从她膝头滑下时，丽妃又迅速地揉了一把他额发，同时发出一阵明快的朗笑。 终于被放过的安卷跌跌撞撞地往前几步，一下子扑进了七皇子怀里，被对方抱住。 七皇子半蹲下抱住身上染满了香粉此刻香气四溢的小团子，仰起头道：“母妃，儿子想带卷卷四处逛逛。” 丽妃：“去吧。” 她召七皇子过来本也没什么大事，只不过例行关心罢了，见安卷扒拉在他身上，儿子也跟他黏黏糊糊的劲，便心知没事了。丽妃心中悬了几日的大石落地，越看安卷就越是喜欢。 在两人即将行出殿门时，丽妃忽而开口喊住了七皇子，“衍儿，明日不用去学堂，可以让卷卷进宫来玩。” 七皇子沉默着没有应声，心下思量：既然明日要再进宫，不若今日就别走了，省得麻烦。 安卷还不知道自己今天的归宿以及明天的行程已经被定下，七皇子抱起他朝偏殿走去，他在心中呐喊：赶紧走赶紧走。 刚离开外殿，安卷‘哈啾’就是一声，他被香迷糊了。方才也不好当着漂亮姨姨的面就把喷嚏打出来，刚接触到外面的新鲜空气他便忍不住了。 七皇子笑出声。 安卷用一副看罪魁祸首的眼神望去，都怪七皇子好好的非要发呆，不然他哪里会这样。 七皇子被他委屈的小眼神一看，顿时笑得更大声。 安卷挣扎着就要从他怀里下去。 七皇子忙哄道：“卷卷别动，哥哥带你去玩。” 安卷：“不要、你抱。” “哦。”七皇子应了，抱着人没撒手。 安卷用脑袋撞他，七皇子面上笑意更甚，手松了松把人放下来。 甫一下地，安卷便开始在殿内四处晃荡，表面上是看什么都新鲜，其实正在默默观察着四周。 但不出意料的，安卷什么都没找到，他有点着急。 虽然只是刚接触到丽妃，也被对方‘狠狠’搓揉了一通，但安卷心里却是喜欢对方的，所以更加不想让对方有事了。 剧情点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来，可能是今天也有可能是明天。威胁多存在一天，丽妃和七皇子就更危险一点。 七皇子不知道安卷在找东西，他想带安卷去外面，安卷扒拉着他裤腿，眼睛湿漉漉地望着他：“再等、等，等等……” 我在救你你知不知道！ 七皇子又任安卷在殿里转悠了一圈，他跟在安卷身后，眸子里透着愉悦的笑。也不知是在笑什么，只是见着安卷他就想笑了。 母妃的眼睛生得极美，七皇子是这样认为的。 而在太阳底下，他的眼睛也会是那样。但他身边的每个人都说那样是不详，是异类，一个人、两个人都那样说，七皇子便觉自己真的是异类了。 可是突然之间出现了安卷。 他说那样的一双眼睛很漂亮…… 安卷感觉今天七皇子怪怪的，他被七皇子拉着走出老远，顺着长廊往外走，看见了一条湖。湖水不知流向何处，湖面上三三两两飘着许多盏河灯。 第21章 夜幕已然降临，整个皇宫却是一片灯火通明。 安卷看着那些各种颜色的河灯随着湖水流向开辟出了一条长长的，充满嶙峋波光的水纹。 “好、漂亮！” 安卷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有些痴了。 ‘漂亮’两个字入耳，七皇子不自觉感到耳际有些发烫，在安卷愣怔中喊他。 “卷卷。” “做、什么？” 七皇子问：“这里好玩吗？” 安卷诚实点头，“好、玩！” 七皇子又问：“那你喜不喜欢？” 安卷毫不犹豫：“喜欢！” 七皇子：“想不想去放河灯？” 安卷：“想！”他超级想。 “要不要留下来？” “要！” 以为自己马上有河灯放的安卷闻言滞了滞，在反应一秒后茫然地望向七皇子。 七皇子别过脸，“既如此，我现便遣人去将军府告诉老太君和安夫人，你今日宿在宫中。” 安卷：“？？？” 他在说什么？ 第十一章 安卷还在发懵，他怎么就从要放河灯变成宿在宫中了。那边七皇子已迅速转头冲后面远远跟随着的侍从下令，命人去一趟镇远将军府。 速度之快让安卷反应不及，似乎是生怕他反悔。 安卷还想说什么，转念思及自己尚未做完的事便又止住了话头。 七皇子吩咐完侍从，回首慢慢看向安卷，嗓音平缓地开口：“可以吗？” 你现在知道问了。 安卷学着他的样子把脸别到了另一边不看他，末了还哼哼两声。 七皇子神色一凝，面露纠结，想让安卷理他又不想他回府。左右为难好一会，七皇子方才试探性问：“现在带你去放河灯？” 安卷过了好几秒才慢腾腾转回头，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七皇子顿松口气，而后看向安卷继续道：“今晚同我一起住？” 安卷没说话，见七皇子一脸挫败，心里笑了声，“放、河灯！” 七皇子怔了下。 安卷：“河灯！河灯！” 他虽然没有明说留不留，但七皇子却是懂了他的意思，倏尔便矮身将安卷一把捞住，“好卷卷。” 安卷猝不及防被他抱到了怀里，偏七皇子还一个劲的蹭他，他力气没有对方大，根本挣不开。 小团子整个人香喷喷软乎乎，七皇子一抱就不想放开了，索性一把将人抱起往前，再沿着湖水一侧的抄手游廊继续前行。 不多时，在摇曳的灯火映照下，安卷被七皇子抱着来到一处石阶前，往前便可供他们将河灯放下。 “灯！”安卷指着湖面开始在七皇子怀里拱。 他要下去放河灯啦！ 七皇子拍拍他，好笑道：“好了，这就放你下去，不过你得拉着我。” 安卷敷衍地点头，七皇子看出他的敷衍，捏捏他鼻头，又让身后的宫人送上河灯。 “卷卷准备许什么愿？”七皇子将一盏粉色河灯递到安卷手上。 安卷咧嘴，露出一口小白牙。见状，七皇子屏息去听，继而便闻见安卷说：“秘密！” 愿望让别人听到就不灵了，别以为他不知道。安卷对着七皇子呲了呲牙，他才不会告诉对方。 七皇子被他的模样逗笑，带着人过去将河灯至于湖面之上。 待安卷许完愿，七皇子便环着他的腰，方便他探出手去波动湖水把河灯送向远处。 看着自己的小粉河灯晃晃荡荡远去，安卷推推七皇子胳膊。 七皇子低头，“卷卷怎么了？” 安卷：“回去。” 刚才还兴致勃勃地说要放河灯，现在却又说要回去，七皇子警觉望着他，“回哪里去？” 安卷用一副不可置信的眼神回视，去哪里还要问他啊，当然是回关雎宫！他还要把那个不知道是谁陷害丽妃的巫蛊娃娃找出来。 书里可是说了的，在宁嘉帝将镇远大将军之子送入国子监不久后，七皇子的母妃便因厌胜之术被赐死，而后他也被宁嘉帝厌弃，成为所有皇子中最凄惨的一个。 甚至比宫女所出的九皇子还要不如。 丽妃死后，受到帝王厌弃的七皇子就是人人可欺的存在，纵然他有可以还手的能力，可到最后一旦闹大，全部的罪名都会由他一人承担。 安卷不想看到那样的结局，那样的七皇子也太惨了。他的前半生全是挫折与坎坷，后面几乎是踩着所有兄弟的尸体踏上的皇位，还亲手结果了自己的生父。 光是想想就让安卷感到头皮发麻。 但他现在认识到的七皇子不是这样的，一切都还有可以挽回的余地。 安卷想着事情，七皇子却还在兀自紧张着，“卷卷想去哪？”他现在可不想送安卷回去。 七皇子最初原也是想把人留下一晚，他很喜欢与安卷相处，在经过关雎宫那一趟，他就更不会放人走了。 恨不得把人拴在身边才好。 安卷说：“回去、玩！” 七皇子眸光微动，见他没有提到回府的事，心里便放下心来，“那走吧。” 安卷指了指他的那盏河灯，示意他放完再走。 侍从是拿了两盏河灯过来的，他们一人一盏，安卷的放了，七皇子的还没有。 第22章 七皇子说：“卷卷替我放了吧。”说着，他又伸手勾住了安卷的腰。 安卷拿过河灯如先前一般将河灯放掉，只是手还未从湖面抽离，他忽地掬了捧水就往七皇子脸上泼。 七皇子冷不防被浇了一脸水，先是微微一愣，接着就要去抹脸，“调皮！卷卷变坏了。” 安卷哈哈大笑。 他本来就坏。 趁七皇子伸出一只手去擦脸，安卷一躬身，宛若一条泥鳅似的从他怀中溜了出去，噔噔噔跑上台阶，然后对着七皇子做了个鬼脸，“略——” 安卷‘略’完就跑。 七皇子擦完脸后追上他。 安卷知道自己跑不过七皇子，没跑几步便高举双手，“认、输！” 七皇子上去揽过他的肩膀就开始挠他痒痒，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安卷被挠得大笑不止，“哈哈哈、你、认输、不许、哈哈，挠。” 他要回家。 “还敢不敢再使坏了？” “不、敢了，不、敢了。” 又是这熟悉的断句，七皇子定定看了看安卷笑得都快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都要开始怀疑这小家伙是不是故意这么说话的了，这到底是敢还是不敢。 没让人笑太久，七皇子渐渐收了手，指尖在他脸颊笑出来的小梨涡上点了点，这才抱着已经笑得瘫软下来的安卷往寝宫走去。 安卷笑累了，倚在他肩头喘着气，过了片刻瞧出回去的路线和来时不一样，他问：“去、哪？” 七皇子：“回寝宫。” 不回关雎宫了！？安卷想问却又憋住，这么问太奇怪了。他想了想，明天应该还有时间再去，因而稍稍平静下来。 安卷吃饱了喝足了也玩好了，又被七皇子抱着，没一会便睡了过去。 等七皇子抱着他回到自己的寝殿时，安卷已经彻底睡熟。 七皇子给他擦了擦脸，把安卷放到自己的榻上，简单收拾了一番，也跟着上榻把人圈进怀中。 怀里的人香香软软，七皇子入睡前迷迷糊糊地想：要是日后还能抱着卷卷睡就好了。 明日也让卷卷留宿吧…… 翌日，阳光穿透窗棂洒入殿内，透过床幔略微敞开的一丝缝隙钻入，安卷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还有些没回过神。 他昨晚好像是在七皇子怀里睡着了。 安卷从床幔中探出头，看清殿中的摆设，有些熟悉。 这好像是七皇子的房间。 “小公子醒了。”一道略显尖细的嗓音响起，安卷望过去，只见一个穿着和昨日在御书房见到的大太监打扮差不多的内侍进门。 “殿下去给娘娘请安了，命奴才在此待小公子醒了就伺候您。” 安卷蓦地醒了神。 七皇子去给丽妃请安了！他也要去！ 安卷一骨碌从榻上爬起来，动作麻利地溜下榻，“要去！要去！” 那内侍‘哎哟’一身上前想来扶他，闻言问：“小公子要去哪？” 安卷：“七、” 内侍刚听了个开头就回过味来，忙笑道：“您是要去找七皇子是吗？奴才这便待您过去。” 安卷在他的帮助下把衣服鞋子套好，埋头就朝关雎宫跑去。 这个七皇子！居然不带他一起！ 安卷一边愤愤想，一边跑得更快。 他腿短，即便再快速度也只有那样。 内侍落后他半步，“小公子你慢点。” 安卷抿着嘴巴继续跑，唯恐慢了一步，剧情就已经发生了。 安卷正拔足狂奔，行过一处宫墙拐角猛地撞到了什么东西。 “哎。” 安卷一顿，愣愣抬头，他这是又撞到谁了。 那人也正低头朝他扫过来，似乎颇有些意外在这里会碰到安卷的样子，“是你啊。” “三弟，这小孩你认识？” 安卷听到‘三弟’二字，心中就开始猜测对方的身份。 这时，身后跟着的内侍上前躬身行礼道：“见过二殿下、三殿下。” 原来是二皇子和三皇子。 安卷之前曾在国子监的衣带楼见过三皇子，二皇子确是第一次见。 安卷默默想，所有皇子除了早夭的五皇子，他就差一个四皇子没见过了。不过就算见过，第二次见面安卷也还是抓瞎，根本认不出对方。 “这便是我这次来找的人了。”三皇子对身边的二皇子道，语调颇为轻快，“安弟弟还记得我吗？” “三哥。”安卷乖乖喊了一声。 二皇子挑了下眉。 他这个三皇弟惯来行事无忌，极少有这般好脾气的时候。若是换个旁的什么人这么迎面不长眼地撞上来，踹一脚过去都是轻的，尽管对方只是个半大不小的孩童。 均是十岁出头的少年郎，心性都还未定，横行霸道得紧。 听到三皇子的解释，二皇子念及来时他说的，又听这一声三哥，恍然看向安卷，“哦，原是安将军家的小公子啊。” 安卷心说自己还挺出名的。 只闻二皇子下一句就是，“传闻中打架时专门扯人裤腿的安卷？” 安卷：“……” 他瞪大眼望着二皇子。 哇，这个人嘴好毒！ 他再也不说七皇子坏话了。 安卷默默想，又不好反驳二皇子，只能抿着唇不说话，模样看起来有些可怜和委屈。 第23章 恰在这时，熟悉的声线从前方传来。 “卷卷不是故意的。” 安卷倏然仰头。 只见七皇子正一脸冷然，他大步上前把安卷护在身后，跟头护食的小狼崽子似的冲着对面的两人无声嘶吼。 片刻，七皇子说：“二皇兄。” 二皇子：“嗯？” 七皇子：“给卷卷道歉。” 二皇子脸顿时黑了，“不。”要他给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道歉，门都没有。 七皇子‘哦’了一声，“那我就将是二皇兄把父皇御书房里的观澜剑弄折的事说了。” 二皇子瞬间怪叫，“不不不不行！绝对不行！” 三皇子：“咦——竟是二皇兄弄折的，可是让父皇心疼了好久。” 二皇子瞥了瞥一唱一和的老三、老七，满脸憋屈地朝安卷看去。 安卷此刻正躲在七皇子屁股后面，扒拉着对方的裤腿，探头探脑地往对面看，恰好撞上了二皇子望过来的目光，立即又缩了回去。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这事跟他没关系！ 二皇子被一颗圆滚滚的糯米团子用湿淋淋的眸子偷看，忽然意识到为什么向来嚣张跋扈的老三会对其特殊了。少顷他轻咳一声，道：“要我道歉也可以。” 安卷再次探出头。 二皇子截获他的目光，再次和安卷对视一眼，继而勾着嘴角笑起来，“让我抱抱他，我就道歉。” 话落，三皇子满眼‘无耻之徒’地暼向二皇子。 二皇子被他这么看着，笑容愈发肆意。 等两人再望过去时，七皇子已拉着安卷快步离开。 二皇子疑惑：“老七？去哪？” 七皇子：“我现在就去告诉父皇。” 安卷缀在七皇子身侧，心下赞同。 好呀好呀，去告御状！ 第十二章 在眼睁睁看着七皇子和安卷走出老远后，二皇子站不住了，连忙跑上去拦下两人，“别走别走，我道歉我道歉。” 离得近了，二皇子的眼神还在安卷身上打转，不知这个小团子捏起来的手感会不会比老八好。 七皇子察觉到他的视线，即刻便继续往前。 二皇子心道我都答应要道歉了怎么还在生气，末了索性快走几步直接拦住二人，头一低对着安卷道：“方才不是有意将那件事说出来的，卷卷勿怪。” 谁让安卷那次在国子监‘混战’中一战成名，他想不知道都难，见着对方的第一反应也是那个。 安卷闻言正待点头，七皇子拉着他的那只手紧了紧。 “老七，你这是什么眼神？”二皇子抬抬下巴，微挑着的眉眼使他看起来颇有几分倨傲的味道。 七皇子抿了下唇，什么话也没说。 不知为何，从二皇兄口中听到的‘卷卷’二字落在他耳里格外刺耳。 二皇子见他不回话，即刻又继续去看安卷，忽而道：“你方才唤老三‘三哥’。” 安卷眨眨眼。 二皇子依旧望着他，也不接着说了，似在等安卷自己想出来。 安卷琢磨着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喊三皇子‘三哥’怎么了，是三皇子自己要求的。 久等不来他回答的二皇子却是眉头一皱，神色淡了下来。 他陡然的转变让安卷有点摸不着头脑，正欲转头求助一旁的七皇子，二皇子强横道：“不许看他。” 安卷被这一声吓住。 七皇子拧眉，张口就要阻拦。三皇子突然上前一步过来揽住他，语气舒朗，“老七，你已许久不来我宫里了，今日便去坐坐吧。” 他与二皇子年纪一样不说，性子也可称上一句臭味相投，平日里两人没少互相打掩护。知晓二皇子对安卷没有恶意，遂想转移一下七皇子的注意力。 三皇子说着就准备把人往旁边带，奈何七皇子岿然不动，明明比他还小三岁，个头也没他大，偏偏就是半点都拉不动。 三皇子暗自磨牙，不信自己真的动他不得，再次发力，手背上青筋凸起。 两个人正较着劲，安卷没有援军可以求助，只能和二皇子大眼瞪小眼。 可能是因为方才自己说话太过，面前的小孩眼睛水汪汪的，看起来好不可怜，二皇子倏然一顿。 这可不是他宫里那些伺候的宫人，且不提安卷镇远大将军之子的身份，眼下就是个普通出身的孩子，二皇子见其可爱亦不会同对方发难。 何况他本意并非如此，而是想…… 二皇子声音缓和了些许，用尽量温柔的语气循循善诱，“你看，你叫老三‘三哥’。” 二皇子用‘你懂吧’的眼神望向安卷。 安卷迟疑，“二、哥？” 二皇子听到他叫自己‘二哥’登时一喜，唇角一弯又竭力压下。他咳了咳，点头道：“哎，这就对了。” 底下的几个弟弟哪里会这么软糯糯地喊他‘哥’啊，只有在太子兄长面前才会乖乖喊‘哥哥’，二皇子此刻只觉颇为满意，直起身朝一旁看去。 就见三皇子不知何时憋红了一张脸，另一只手被七皇子擒住。 “怎么掰手腕都不叫我，”二皇子说，“我也来。” 三皇子白了他一眼，“什么掰手腕……” 他手要痛死了，但因为有其他人在，认输的话面子上过不去，只得苦苦支撑。 第24章 眼看二皇子要掺一脚，三皇子立马道：“老七，去，跟二皇兄掰。”放过他吧。 七皇子瞥了二皇子一眼，后者正在挽袖子。 几个少年人聚在一起，气性上头比试一触即发。晨间阴凉，今日的日头出来得也晚，因此处离七皇子的寝宫最近，便一同前往。 “我帮你教训他。”七皇子拉着安卷将他抱坐至石凳上，俯身附在他耳边低语。 安卷眸光闪亮，脱口而出，“腻、害。” 听着他因说话太快而显得有些口齿不清的童言童语，七皇子心底那点不舒服顷刻散去，轻揉了揉他额发，“看着吧。” 安卷猛点头：“嗯嗯！” 二皇子正摩拳擦掌。 三皇子摇头：莽夫。 待七皇子和二皇子走到石桌旁，各自伸出一只手，手肘至于桌面。 三皇子老神在在，“可准备好了？” 二皇子：“好了。” 七皇子没说话，盯了他一眼。 三皇子感觉自己的手还在隐隐作痛，默默偏头，“那就开始吧！” 话音刚落，三皇子颠颠朝安卷走了过去，“卷卷弟弟。” 安卷仰起脸看他。 三皇子笑得一脸狡黠，一下坐到他旁边，颇有种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之感。 “上回对不住。”三皇子道。 张钊那厮也忒不是东西，如今明康帝下令将之逐出国子监，也算给了众人一个交代。 不过其父工部尚书张坚却只因教子无方被扣了半年俸禄。 今日一早七皇子去关雎宫丽妃便将此事告知给了他，对此，七皇子并未表露出什么不满或是其他情绪。丽妃也不关怀，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心有见地，索性由他去了。 七皇子请过安就迫不及待往寝宫走，卷卷还在他榻上睡着。 不料刚回来就碰到了二皇子和三皇子。 七皇子压着二皇子的手，慢慢的，一点一点磨下去。 两人到底年龄上有些差距，比起明明是武将世家的宸妃所出却不爱习武的三皇子，二皇子俨然是有些真材实料的，倒要立一立他这兄长的威风。 七皇子眼神慢慢变得锐利起来，二皇子亦分毫不让，甚至还有心思调笑，“怎么？老七就这点力气？” 七皇子冷冷扫他一眼，加大力度，甚至还不忘去看安卷有没有在注意自己。 然而很显然，并没有。 安卷正在跟三皇子说话，“跟、三哥、没关系。” 三皇子知道安卷昨日入宫，没好去御书房找。听说安卷宿在宫里，今日便特意过来寻他将那日的事说一说。 “他那个人就是该打。”三皇子懒洋洋一摆手，往身后的椅背一靠，很是随性。 安卷张了张嘴巴，“三哥、打、架了！” 上一回在衣带楼三皇子说不打架，这次听安卷这么说他却没否认。 那日事后三皇子确实去找了张钊，狠狠训斥了对方一通。当时张钊约莫是被打傻了竟敢还嘴，三皇子便命人掌了他的嘴，给对方那张猪头脸又添了一道。 安卷没听到三皇子否认，嘴巴立刻张成了‘o’型，没想到三皇子后来还教训了张钊。 三皇子见他可爱，伸手就想去掐他脸蛋，忽听另一边传来一声爆喝，“不算！” 两人齐齐转头。 二皇子：“不算不算，老七你怎么能趁我不注意忽然使力，这次不算，再同我比一次！” 七皇子不理人，起身就朝树下坐着的安卷走过来。 三皇子感觉七皇子的目光十分不善，黑沉沉的，想到自己还在发疼的手，他迅速起身，从怀里掏出个什么东西往安卷怀里一丢就飞快越过迎面而来的七皇子，朝二皇子奔去。 “二皇兄我们该走了。” 二皇子：“不行，我还要、” 三皇子二话不说拉着人就走。 “老三你做什么？” “我方才能赢的。” 二皇子喋喋不休，三皇子：“对，都怪老七偷袭，否则哪能胜过二皇兄你。” 两人渐行渐远，远远的，安卷还能听到二皇子的训斥声，“老三，你未免太过夸大。” 虽是训斥，但话语里满满都是开心。 原来还是个傲娇。 安卷想着，七皇子行至他近前，视线落在安卷怀中，那里正躺着一块由红玛瑙雕刻而成的小鹦鹉，表面光滑细腻一看便知玉质上乘。 这是三皇子给安卷的赔礼，怎么说张钊也算他的人，纵然现在不是了，但他还是想补偿一下安卷这个看起来温软可爱的小师弟。 安卷：“这个、能、要吗？” 看起来好贵。 原本正因为三皇子也送礼给安卷而觉得有点不开心的七皇子瞬间柔和了面色，“你问我。” 安卷看他，不问你问谁啊。 七皇子莞尔，“你喜欢就收了吧。” 大不了稍后他也准备一块玉送给卷卷。 安卷应了一声。 七皇子把他从石凳上抱起来，也跟着往外走。 “去、哪？” 七皇子顿了顿，嗓音闷闷的，“我母妃想见你。” 丽妃再三要求等卷卷睡醒后把人带过去，七皇子原不想答应，但听丽妃又说日后让卷卷常进宫来陪陪她，七皇子便妥协了。 安卷是很想去关雎宫的，但听见这话后，他便想到昨天丽妃的表现，顿时环住了七皇子的脖子。 第25章 七皇子压低的眼睫一抬，眸光闪动。 安卷贴着他：“那、等一下，你、不要、放开我。” 他今天就跟七皇子绑一起了，不然又要被丽妃按在怀里揉搓。虽说漂亮姨姨很香，但他怕自己忍不住打喷嚏。 七皇子似是看出他的想法，顿时笑起来，入关雎宫后果然没有放下安卷。 丽妃：“放下卷卷，过来让姨母抱抱。” 安卷不吭声，眼睛乌溜溜望着丽妃，一副无辜的样子。 是七皇子不放他过去的。 不关他的事哦。 丽妃瞧着安卷萌萌的小表情，手上就开始痒痒的，更加想揉揉他脸颊上的嫩肉了，心中只觉可爱得紧。 七皇子坐得板正，抱着安卷不撒手，而后一脸自然地朝丽妃望过去，“母妃只说要看卷卷。”没说要抱。 丽妃被哽了一下。 母子俩一番拉扯，最后七皇子成功争取到抱卷权，带着人开始在关雎宫转悠。 “你喜欢这里？”七皇子问安卷。 上次来他就看到小团子在这宫里四处乱转，像是很感兴趣的样子。 七皇子心道：日后出宫开府，便将府上装点成这样吧。 安卷心说：这么大的院子，他当然喜欢。 他从七皇子怀里下来，开始认真地一寸寸搜索着巫蛊娃娃的踪迹。 最终，半个时辰后安卷在一株盆栽的土里找到，他手里捏着沾满尘土的娃娃，手上全是泥巴，鼻子上还挂几颗泥点子。 刚进去给他拿完吃食出来的七皇子瞥见他脏兮兮的模样时一怔，怎么他才一会不见就成小花猫了。片刻后七皇子目光一滞，落在安卷手中，“卷卷，你手上的是什么？” 第十三章 丽妃今日同样身着一身华服，然在看见七皇子手中的东西后也难掩她骤然变得煞白的面色。 常嬷嬷更是惊呼出声：“这是……” 七皇子将巫蛊娃娃递给常嬷嬷。 此刻殿内众人已被遣退，常嬷嬷曾受过丽妃的恩惠，此后一心跟随，现已是丽妃的心腹。她接过后手指都在抖，往丽妃跟前送了送以供对方看清上面的字符。 ‘陆廷’二字映入眼帘。 那是宁嘉帝的名讳。 七皇子蹲身去看还在懵里懵懂，对现在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的安卷，冷凝的面色略有缓和，末了探指去捻他鼻尖上的小泥巴。 安卷配合地抬脸让他擦。 他刚才找了一圈都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偶然瞥见殿内一角摆放的盆栽，安卷本欲挪开视线，却发觉那泥土似被翻新过。 从小长在乡下，安卷一看就觉出了蹊跷。 那里看样子应该是埋了什么东西，他走过去用手刨了两下后越发肯定，继而便是七皇子过来看到的那一幕。 七皇子和他平视，“卷卷真厉害。” 他的视线转回还被常嬷嬷拿在手里模样怪异的巫蛊娃娃，眸子里显示出前所未有的冰寒。 若非卷卷找到了此物，届时他与母后会如何…… 丽妃也越想心火越旺盛，早就烧得五内俱焚了，她对着常嬷嬷沉声下令：“烧了它。” 常嬷嬷躬身应诺。 丽妃凝望她背影一瞬又把人叫住，将常嬷嬷叫过来附耳同她说了些话，最终直起身摆手，“去吧。” 常嬷嬷领命而去，离开前，她把那个巫蛊娃娃放在桌案上却是并未带走。 不烧了吗？ 安卷眼睛跟着常嬷嬷的身影转动，移到了门口。 “衍儿，带卷卷下去用午膳吧。”丽妃开口道，目光落在安卷身上时分外柔和，“姨母给卷卷准备了好多好吃的，快去尝尝吧。” 安卷：“姨母、一起。” 七皇子看了眼丽妃，抱起安卷朝外走。 待两个孩子出去，丽妃眼神中的戾气才渐渐弥漫开来。 是谁，玥妃、燕嫔、张婕妤还是…… 一连串的名字浮现在丽妃脑海，她拢在袖中的手逐渐收紧，指甲死死嵌进掌心的皮肉里，手上传来的刺痛见她回神。 约莫一刻钟后，外面响起了大太监的高呼声，“陛下驾到——” 丽妃将那娃娃收起，神情霎时变得妩媚起来，本就艳丽逼人的五官更加显得明艳，自有一股傲然气度在里面。宁嘉帝最是喜欢这样的丽妃，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骄傲是他最为沉迷的。 “听闻爱妃今日头疼得紧，现可好些了？” 宁嘉帝款步入殿，紧随而来的常嬷嬷慢了几步侍候一旁。丽妃冲走来的宁嘉帝展颜一笑，眉眼上挑，端的是万种风情，“看见陛下就好了。” 宁嘉帝朗声而笑，他生得雄伟，长相也颇是英俊，上前将人搂住。 丽妃顺势往他身边靠了靠，绝口不提巫蛊娃娃一事，只在宁嘉帝揽住她时，眼眸中浮现一抹冷笑。 七皇子心知母妃心下另有打算，这种事情确实也不必在卷卷面前提，他抱着安卷行至偏殿，吃食已然摆上了桌，只待二人享用。 安卷刚进门就闻到了阵阵香气，被七皇子抱着走向餐桌，一路上鼻头不停耸动。 馋死他了。 宫里的膳食跟家里的果然不一样，昨天安卷便知道了。 但昨日因惦记着玩耍，他吃得飞快，今天可要好好尝尝。 解决了心头一件大事，安卷胃口好的不能再好，心情亦十分欢快。 第26章 七皇子只以为他是看到了这么多好吃的，见他高兴的模样，也跟着放松下来，“饿坏了吧。” 安卷：“饿！” 他要吃东西！ 七皇子笑了声，命宫人端水过来，将安卷弄干净后才把他抱上桌。 菜肴丰盛，香气飘飘，安卷一边吸鼻子，拿起筷子就开吃。 哪一样都好吃，入口的全是美味，安卷盯着摆在七皇子面前的一盘红烧肉，目露垂涎。 想吃肉。 七皇子瞥他一眼，心里暗笑，板着脸问：“卷卷怎么不吃了？是这些菜不合口味？我这就让人撤、” “不不、不！好吃！” 安卷疯狂摇头。 没有不合口味，他喜欢死了。 七皇子还要逗他：“不好吃？” 安卷顿时一脸委屈地看他。 七皇子几次被他的断句弄得哭笑不得，今日终于有机会找回场子，可被安卷乌溜溜的眸子委屈巴巴的望着，心中霎时便软了下来，连忙给他夹了几筷子肉放进他碗里。 膳食种类繁多，而每一样的份量则是不多。一碟子红烧肉七皇子一口没用，全都夹进了安卷碗里，吃得他满嘴油乎乎的，却不邋遢。 那一块接一块往嘴里塞肉的小模样猴急猴急的，看得七皇子心里狂笑不止。 直到最后一块时，七皇子手上的筷子一顿。正等着投喂的安卷拿筷子的手也跟着停下，眼睛还紧紧盯着那块肉，满眼都是渴望。 七皇子手腕一转就往他嘴巴里送。 安卷立马张嘴，“啊——” 七皇子递过去，在快要送到他嘴边时又是一停。 见状，安卷往前探头，七皇子的筷子往后退了退。 安卷转头瞪着七皇子，眼神凶凶的，“要吃！” 七皇子：“谁要吃？” 安卷：“我！” 七皇子‘哦’了一声，再把筷子往前送了些，安卷伸长脖子张口就咬，结果吃了满嘴的空气。 一转头，七皇子正笑得开心。 安卷鼓起脸，做出生气的样子。 七皇子见势不对，立马哄道：“好卷卷，吃吧。” 说罢他又一次把肉送过去，安卷扭过头，“哼！” “真生气了？”七皇子凑上前。 安卷余光瞄他，见七皇子凑过来，他挪了挪屁股把身子都转到了另一边，气呼呼说：“生气！” “我错了，”七皇子好一阵哄，“不逗你了，卷卷不气，快来吃肉。” 安卷半信半疑，七皇子夹起肉，这一回手一动不动。见他望来，七皇子对他弯唇，“真的不动了。” 安卷这才去咬那块肉。 七皇子看着他吃下，正准备收回手，筷子却被安卷紧紧叼住，“卷卷？” 安卷咬着筷子不撒嘴，七皇子当即明白过来，这是在‘报复’他呢，“卷卷，松嘴。” 因为安卷咬着筷子，七皇子不敢用力，恐伤了他。 安卷眨眨眼睛，他不放。 两人僵持一瞬，七皇子率先败下阵来，“那我放手了。” 安卷继续眨眼。 七皇子这会不笑了，怕他记仇，最后依言缓缓松开了手。 安卷等他一松开，马上抬手抓住了那双筷子，得意地朝七皇子哼哼，还敢和他斗。 “你、输了！”安卷把七皇子的筷子放到了远离他的另一头，极为郑重地宣布。 七皇子哑然，压下喉间涌上的笑意，低眉道：“我输了，卷卷好厉害。” 安卷被他捧得飘飘然，这才把沾满了他口水的筷子还给七皇子。 七皇子也不嫌，两人继续吃起来。 待他们吃得差不多时，送走宁嘉帝的丽妃过来了，径直走到安卷身边，取出绣帕给他擦嘴，“卷卷吃饱了吗？” 安卷点点头：“吃、饱了！” 丽妃：“这些吃的可还喜欢？” 安卷：“喜欢！” 丽妃觉得小团子回答问题的时候超大声的样子可爱极了，忍不住把人抱过去，接着就发现儿子正悠悠盯着自己。 丽妃扬了扬眉毛，故意当着七皇子的面揉搓起安卷，葱白的指尖在安卷肉嘟嘟的脸上戳一戳，又拿起他的小手揉一揉，发现安卷肉肉的手背上有许多小窝，也挨个照顾了一遍。 七皇子在旁人面前惯来都是板着的一张脸立时一沉。 他都没有这么戳过卷卷手背上的小窝，准确来说之前都没怎么注意。 丽妃见他神色变换，眸中噙起一丝笑意，难得见儿子有这般鲜活的表情，方才那点子糟心事也跟着淡了淡。 丽妃轻笑一声，接着继续按揉怀里的小家伙。 安卷眼神渐渐麻木，在丽妃终于舍得放开他的时候，默默往旁边蹭了蹭，立刻被七皇子逮住机会抱起来远离了丽妃。 安卷：“回家。” 七皇子低头，“什么？” 安卷瘪了瘪嘴，“要、娘亲。” 事情已经解决，再待在关雎宫也没他什么事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七皇子：“为什么？” 安卷：“娘亲！” 七皇子无措看他。 “卷卷想娘亲了？”丽妃正捧着一杯茶浅浅啜饮，闻言也望过来。 小孩子离家多时，昨日又是宿在外面，想娘亲会正常。 丽妃：“那么便遣人、” 第27章 七皇子打断，“哥哥带卷卷去射箭好不好？” 丽妃话音顿住。 这是有多喜欢，还不舍得放人回家。 安卷抿了抿嘴巴，“回家……” 七皇子把人抱紧了，又舍不得看他难过，半天才闷声开口：“那我送你回去。” 安卷这次没再说话。 丽妃稀奇地看着自家儿子，她什么时候见对方有过妥协的时候啊，真是难得。 七皇子抱起安卷往外走，临出殿门的时他转头回望，“母妃的事情解决了？” 殿内没有旁的人，丽妃姿态随意地点了下头便直接应：“对。” 七皇子看他。 丽妃：“埋回去了。” 七皇子若有所思。 安卷听了一耳朵。 难怪不让烧了，这是要守株待兔啊，姨姨真聪明！ 七皇子想罢，抱着安卷继续朝殿外行去。 午时已过，太阳渐渐爬上树梢，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斑驳树影，映在院内的地面上，如同一副天然的水墨画。 刚从大殿里出来，安卷不太适应地闭上眼睛，脑袋往七皇子怀中拱了拱，眼睛眯起一条缝慢慢看向外面，望着树影下的斑驳，一指，“哥哥、看！” 因为不怎么记得人脸，安卷就格外喜欢观察其他的事物。还小一点的时候，奶奶出去摘菜，他就坐在院子里看小蚂蚁，看天上的云，看影子…… 各种各样的东西汇入他的眼中都是一个无比新奇的发现。 安卷喊出来就意识到他好像把自己的发现分享出来了，不禁讷讷抬头看去。 一瞬间，他撞入了一双泛着湖绿色的幽邃眼眸里，安卷怔住。 七皇子也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别过了脸。但他很快想到卷卷并不害怕这样的眼睛，也不觉得丑，于是又将头转了回来，和还在仰头呆呆看着他的安卷对视。 又是一双湖绿色的漂亮眼睛！ 安卷惊呆了，原来七皇子也有。 不是第一次用这样的一双眼与旁人对视，然却是头一回面对如此炽热的目光，七皇子有些不自在。 其实那么多人说他，七皇子心里总归是有点不太舒服的，但在面对安卷直白望来的眼神，他讨厌不起来。 安卷看着他，傻傻的，眼睛都不眨。 七皇子好笑，正欲开口，接着就听安卷说话了。话中的内容令他整个身形蓦地顿住，即刻僵硬在了原地。 “我、能摸、一下吗？” “哥、哥？” 第十四章 如今安卷已经能够熟练且自然地喊出‘哥哥’了。 七皇子略微怔愣了一瞬，他总是猜不透安卷的想法。就在他迟疑着准备询问安卷‘摸一下’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一只白嫩嫩的小短手伸向了自己。 安卷一手撑在七皇子肩膀，恨不得爬上去用脚踩着他。安卷的手不够长，七皇子抱得有点低，他只能自己努力伸长手去够。 那可是绿眼睛！ 安卷成功摸到七皇子的眼睛时脸都因为卖力憋红了，最后指尖轻轻触了上去，“一样、啊。” 温热的触感传递到眼皮上，一触即离。七皇子垂眸看他，半晌才轻声问：“什么一样？” 安卷指指他，随后又点了点自己的眼睛。 七皇子怔了怔，继而抑制不住地笑出声来，“傻卷卷，当然是一样的。” 安卷撇撇唇，嘴硬道：“颜色。”颜色不一样！ 七皇子张口正欲说什么，安卷却继续：“漂、亮。” 他直勾勾盯着七皇子的眼睛，清透的瞳仁里充斥着对这样一双眸子的喜爱，隐约间还有淡淡的羡慕。 顷刻间，七皇子什么都忘了，只一双眼一错不错地望着怀里的小团子，仿佛只看得见他一人。 回过神的七皇子敛目，“不觉得可怕吗？”若是卷卷说可怕，那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 大概……再不会以这副样子出现在卷卷面前。 安卷立马揪着他的衣领，试图让这个人清醒一点，明明就很好看。 于是他大声反驳道：“漂亮！” 除了母妃，七皇子从未听到过如此赤诚而坚定的赞美，七皇子定定望着安卷。下一刻，他猛地把人抱起来些而后低头埋进后者颈窝，嗓音干涩，“卷卷……” 七皇子不想把人放回家了。 一直在宫门口磨磨蹭蹭半天，他低不可闻说了一句：“不能不回吗。” 安卷抱着小箭袋，另一只手抓着弓，腰间左右两边各挂着两枚造型别致的玉佩。一个是小鹦鹉形状的，一个是粉色的小桃子，他摇晃着脑袋，“不可、以哦” 又一次听到安卷精准的断句，七皇子心道难不成这小家伙前几次都是故意的，踌躇片刻还是道：“那卷卷回答我你喜欢哪一个？答完我便放你归家。” 他指着安卷腰间的两枚玉，安卷随着他的动作低头，身子扭了扭，两枚玉石跟着晃了晃，安卷晃了晃右边，“喜欢！”桃子好吃。 七皇子暗笑一声。 他就知道。 七皇子上前几步揉揉他脑袋把人抱上马车，“明日见，卷卷。” “明、见。” 安卷说着就用屁股对准他，然后一溜烟钻进马车，头都不回一下。 七皇子说了一句‘小混蛋，白疼你了’，语气却是轻快的，目送马车一直驶出宫门及至看不见后方才回转。 第28章 安卷坐在马车上捣鼓着自己收到的新礼物，七皇子带他从关雎宫出来后两人先回了一趟对方的寝宫。七皇子先是给他拿上弓，又取过一个小箭袋把箭矢收进去，而后让安卷等了片刻，再出来时手里捏着个玉石雕刻而成的粉色桃子。 安卷放在鼻端嗅了嗅，鼻头一耸一耸。 不香，但是好像真的。 安卷高兴地把小桃子擦了擦放回腰间，恍然想到今天看到的七皇子眼睛居然是湖绿色的。虽不知原由，但他突然想到自己之后应该可以用眼睛认出谁是七皇子了。 思及此，安卷心情愈发愉悦。 回去之后老太君和张嫣在得见他‘满载而归’后，心中稍稍松了口气，老太君抱着她的小孙子就是一阵夸，“我的卷宝真厉害。” 安卷咧开小嘴巴。 老太君精力不济，不多时便回去歇息了。待回房时，张嫣才问他在宫里发生了些什么。不过她知道儿子还小不知事，只说：“卷卷在宫里有没有乖乖的，没惹七皇子生气吧？” 上次国子监聚众打架的事她和老太君都已知晓，昨日陛下宣召两人着实担忧了一阵。直到夜里听说卷卷宿在宫中，陛下那边没有动静，两人这才放下心来，也未再过多纠结。 安卷点点头，“乖乖，不、生气。” 张嫣笑着去揉他小脑袋。 翌日，安卷去学堂时，张嫣撑着伞立在门边，末了又多吩咐了安童几句。让他将安卷在国子监发生的事全都记下，下学回来之后要听他事无巨细地说一遍。 今日下了点小雨，整个天空灰蒙蒙的，安童亦打着伞，闻言郑重点头。 之前张嫣也会对他每日例行询问，但鉴于安童上回漏掉了衣带楼的事，因而有此一提。 安卷提前进了车里，见安童许久不上车，从车里扒开帘子探头催催：“快、快！” 张嫣笑望儿子，“今日卷卷这么积极？” 以往哪日不是昏昏沉沉地起床，眼睛都还没彻底睁开就被架上了马车，张嫣说罢将手里的食盒递给安童。 安卷急着回国子监准备认人，他有信心今天一定能认出哪个是七皇子。 废话，那么明显的眼睛，谁认不出谁是傻子。 然而安卷拎着小食盒进入学舍后傻眼了，又开始犯脸盲。面对满室长得全都差不多，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的安卷一脸茫然。 绿眼睛呢？ 七皇子呢？ 安卷这才后知后觉。 无怪他之前没有发现七皇子的眼睛，原来对方的眼睛不是一直是这个颜色！所以他现在根本就无法第一眼从人群中认出谁是七皇子。 安卷凝滞片刻，目光锁定自己的位置走过去，继续自己原本就掌握的技能。 安卷看到今天坐在他旁边的人衣服上没有熟悉的裘毛，着一袭水色长衫。正辨认着，倒是对方先开口了，“卷卷，今日有我的份吗？” “常卿、哥哥？”安卷试探道。 柳常卿愉快点头，一天不见，卷卷肯定是想他了，“怎么了，昨日没课，卷卷有没有想哥哥啊？” 果然是柳常卿，安卷松了口气，从食盒里取出一块糕点递过去。 柳常卿接过，眉眼都弯了起来，心情舒爽，连七皇子频频朝这边投来森冷的目光都毫不在乎地无视了。 他才是卷卷的同席。 安卷：“七、哥哥？” 柳常卿翘起的嘴角登时一垮，看见安卷在教室里张望，低头瞥了瞥手上的糕点，合着这是在收买他问话用的啊。 安卷试图找到七皇子的座位，今天他腰上挂着的是七皇子昨日送给他的小桃子，安卷莫名就想让对方看看，七皇子定然高兴。 正在这时，宋河从外面走了进来。 学舍内陡然间变得寂静无声，安卷慢慢扭回头，他还没看完一圈呢，老师就来了。 一见是宋河，安卷这才恍然。 难怪七皇子不坐他旁边了，原来是祭酒的课。 宋河先是与众学生相互道好，接着往四下一扫，微微笑道：“今日尚衣局便会将衣衫送到，明日你们便穿上再来。” 国子监的学子们都会统一着襕衫，但因每届都会换一换颜色以便辨认，这次定下的时间有些晚，故而尚衣局那边不及做出才等了这些时日。 “先生，这回中舍的衣服是什么样？”声音自身后响起，分外活跃，安卷猜应当是六皇子。 宋河笑眯眯的，意味深长地往六皇子那望了眼，“六皇子想知道的话，晚些时候自看吧。” “先生现便说吧，”六皇子根本等不及，“您就别卖关子了。” 宋河摇摇头，顿时引得六皇子长叹一声，他便笑得更大声了。 整个学舍中气氛和乐。 只有安卷在愁眉苦脸，老师说的是不是校服啊……想到明天大家全都穿一样的衣服来学校，安卷的脑海中顷刻便浮起了他曾被校服支配的恐惧。 他不要校服啊。 这还怎么认人，呜呜。 宋河一席话，让安卷愁眉不展了半节课。 课后待宋河一走，柳常卿温和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做噩梦了吗？怎么睡了一觉表情臭臭的。” 安卷在心中默默给柳常卿记了一笔，“你才、臭。” 柳常卿刚要笑开，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 第29章 七皇子走过来，“让开。” 柳常卿：“殿下怎能这样？” 这是他的位置，凭什么要他让。 柳常卿一边想一边起身，为什么祭酒的课不能多些，这样七皇子就没法跟他换位子了。 七皇子坐到他的位置上，偏头往身边的小孩看去，视线落在他腰间，唇角便不自觉扬了起来。 安卷一对上七皇子的目光就发现他的眼睛又变成黑漆漆的了，不由问：“眼睛？” 柳常卿还未来得及走，闻见此话脚步立即刹住，心说七殿下最讨厌谁提他的眼睛了，卷卷不会…… 七皇子的嗓音却很平和，“有太阳才能看到。” 安卷霎时回想起了昨日的关键，居然是只有在阳光下才会显出些许湖绿色泽，他点点头。 柳常卿稀奇回头看向两人，恰好见到安卷把食盒往七皇子那边推，“给！” 昨天对方送了他礼物，安卷还没想好怎么回礼，所以就先送他吃的吧，全都给七皇子！ 七皇子尚不及诧异，柳常卿率先出声，“卷卷偏心！” 怎么他只有一块，七皇子却有一盒！ 七皇子皱眉。 这时，后面刚从茅厕回来的六皇子也大叫道：“小不点又带好吃的了！有没有哥哥的？给我也来一块！” 紧贴在他身侧的八皇子亦目光灼热地望着安卷。 安卷瘪瘪嘴，去看七皇子。 这其实是他用来收买七皇子的，他怕明天大家都穿得一样，而自己不能辨毛识人了，又会认错人。 七皇子闭了闭眼。 最终，一盒糕点被众人瓜分干净，连九皇子都没忘了给。 面对空空的食盒七皇子有些郁闷，明明那些都是卷卷给他的。 安卷无辜地冲他眨眨眼。 都是他们要他才给的。 七皇子捏捏他的脸，“下次悄悄给我。” 安卷眨巴着眼点头。 七皇子这才高兴，心情由阴转晴。 结果第二日，换上统一襕衫的七皇子没等到安卷悄悄塞给自己糕点。他刚入国子监便看见安卷跟在一个人身后，昂着脑袋冲对方甜甜地喊了声‘哥哥’，还把手里的食盒往对方面前举了举，脸颊边的小梨涡若隐若现。 七皇子脸色瞬间一黑。 这个小混蛋！ 白疼了，真的白疼了！ 第十五章 国子监发的襕衫是交领，听闻上一届是圆领。上通下裁，下摆处设一道横襕，腰间束带，松霜绿透出清雅，书卷气息十足。 安卷因入学稍晚，昨日发下的衣服中并没有他的份。而后他便被人叫去量身量，回来时其他人都走光了，倒是七皇子给安卷留了一句话让安童带给他。 宫里事忙，七皇子就先走了。 安卷立刻便想到巫蛊娃娃的事，也不知道幕后黑手抓出来了没有，他想着，明天上学时可以问问七皇子。 翌日，安卷起床时在榻上滚了两圈就从床上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难得没有让人架着出府，早早便收拾完了。 等马车行到国子监由着安童把自己抱下马车后，安卷就捧着他的小食盒哒哒哒地往国子监里跑。 安卷刚跑没多久，就从三三两两向学舍中走去的人中瞥见一个背影，大家都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他觉得对方与七皇子的身形有几分相似。 几个皇子之中，太子居嫡居长，如今十一。而二、三皇子同岁，年十岁，身量亦是相当。 六皇子比之七皇子大了一岁，身高上也是略有不同。最后，同为六岁的八皇子、九皇子自是不必说。 安卷没有想那么多，起初他还有些不确定，待听到旁边走过的学子对他喊了声‘殿下’，心中本有五分的猜测更是增至八分。 好幸运，一大早就碰上了七皇子！ 安卷想罢，便兴冲冲朝对方跑过去连身后的安童都甩下了，非常顺滑地就朝那人喊了声‘哥哥’。 即便不是七皇子，但只要是皇子，他喊哥哥就对了。 安卷刚喊完，对方也转过头同他四目相对。 今日无雨，天气却也阴，安卷和这人仿若黑曜的眸子对上，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 身前的人眉目清隽，眼神更是温雅，一点也不凶，这气质倒是有点像……因为角度的原因，此时安卷也终于看清其衣襟前绣着上舍学子才有的兰花纹路，他放下手的同时也收了笑，犹豫着低声轻唤：“太子、哥哥？” “嗯？”那人发出一声疑问，继而浅笑，“我并非太子。” 安卷脑子嗡嗡。 认错人了！ 他又双叒叕认错人了！ 安卷虽然知道校服发下来他肯定会弄错，但不料刚进学校便出了岔子！安卷现在只想在地上滚几圈看看有没有地缝，然后他再钻进去。 若是缝不够大他就再刨大点，好把自己整个埋下去。 许是因为尴尬，安卷两颊止不住泛起两团酡红，也不好再问这人是谁了，他恨不得原地消失。 然身前的人没有笑他，而是将视线越向他身后。 “四皇兄。” 闻见这道声音，还在兀自懊恼的安卷回过神转头，看见熟悉的黑脸。 安卷：“！！！” 这个才是七皇子！ 而被他认错的……是四皇子！是安卷从未设想过同在上舍，比六皇子还要大上一岁的四皇子！ 第30章 安卷快哭了，一副眼泪汪汪地朝七皇子望去。 七皇子快要被他气笑了，说好了要把吃的全给他，结果转头便被他撞见将糕点送给旁的人，让他抓获后还是这一脸委屈可怜直惹人心疼的小模样，倒叫他不好发作了。 “七弟，难得见你来这么早。”四皇子同七皇子颔首微笑，紧接着垂头扫向安卷。 被他盯着的安卷一激灵，背后的汗毛都要炸了。 别说别说别说，千万别说他认错了人！ 这种丢脸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安卷丧着脸，满眼希冀地去看四皇子。四皇子一顿，却是笑了声，安卷听到这笑立马视死如归地闭上了眼睛。 本就粉雕玉琢的小团子脸都红到了脖子根，水灵灵的眸子一闭，露出即将就义的表情，四皇子面上笑意更甚，“这便是安卷吧。” 安卷骤然睁眼，唯恐他说出自己认错人或是和二皇子见到自己时一样道出相差无几的话。 然而都没有，四皇子指了指上舍的方向，“今日有祭酒的早课，便先走了。” 听到这话，安卷着实松了老大一口气，他还从来没有这么尴尬过。 但安卷似乎高兴得太早，四皇子临走前还特意冲他挥了下手，声线清朗含笑，似别有深意，“小卷卷下次见，记得叫对。” 安卷僵直不动，直直望着对方远去。 下次见，没有下次了…… 下一秒，头顶就落下一只手，在他发丝间来回穿梭，安卷仰头上望。 七皇子对他牵了牵嘴角，“卷卷。” 皮笑肉不笑的。 安卷一抖，下意识张嘴打了个响嗝，然后等着乌漆漆的双眸，伸出一只小短胖手捂住了嘴。 七皇子便继续：“你下次要叫四皇兄什么？” 因方才离得稍远，七皇子并未听到安卷认错四皇子那话，只以为四皇子是其他意思。 都叫了‘哥哥’不够，还想叫什么？ 越想，七皇子的表情便越发不好看。 安卷被他盯得缩了缩脖子。 七皇子还欲再说，又是一声打嗝声响起，透过安卷没遮严实的指缝传出。 安卷一脸‘不关我事’地和他对视，七皇子要说的话卡在喉头，只得无奈牵起他，另一只手将他手里的食盒接过，“去喝点水，喝完这打嗝便好了。” 安卷被他牵着走，闻言张嘴，“哦，呃——” 七皇子：“别再说话。” “好，呃呃。” 七皇子拉着人走得更快，还是先把打嗝治好。 待安卷的打嗝先停下来，他忙不迭把自己的食盒捧过去，“哥哥、吃。” 七皇子乜他，“你不是给四皇兄的吗？” 安卷连忙摇头，都快要成拨浪鼓了，表忠心道：“给、哥哥，衍、哥哥！” 七皇子大名陆衍，安卷特意加上七皇子的名字。 见他这么说，七皇子表情总算舒缓下来，揉揉他的脑袋。先是捻起一块核桃酥喂给安卷，这才轮到自己，“卷卷不是想学射箭吗？晚点我教你？” 今日是有骑射课的，安卷的小弓箭一早就带过来了，听到七皇子要教他，连连点头，“好！好！” 一连说了两声好。 待两人将食盒里的糕点全数吃进肚里，其他人才陆陆续续进入学舍。 “小不点，今日是什么糕点？”六皇子头一个进来，他正捂着肚子，打了个哈欠后直奔安卷座位。 因为安卷早上会带些糕点来，总是晚起来不及吃早点的六皇子便盯上了对方。再者，小不点那糕点味道确实好，比御厨做出来的都没差。 张嫣心疼儿子这么小还要天天早起去学堂，因而每日让安卷带来国子监的糕点都是她亲手准备，味道自然好。 七皇子冷笑一声，自是知道六皇子打的什么主意，凉凉道：“都吃完了。” 六皇子捂肚子的手放下，瞪大眼不可置信道：“什么！？” 说罢，他去看安卷。 安卷咂巴了下嘴，舔舔唇，弯起眼，“都、吃完、啦！” 六皇子即刻哀嚎起来，“一定是老七撺掇的对不对！小不点你哪里吃得完这么多！老七！” 七皇子抱臂看他。 不多时，落在后面进来的八皇子、九皇子进门，瞧见动静后走过来。 安卷说：“明天、给、带哦。” 八皇子咧开嘴。 九皇子低下头：“多谢。” 柳常卿：“卷卷，还有我呢？怎能忘了你同席哥哥！” 七皇子拧着眉，不等安卷回答，便道：“我与卷卷才是同席。” 柳常卿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指着七皇子，眼神似在说他无耻——那明明是他的位置。 七皇子无视之，并且一连两堂课都占着安卷身边的座位，且在骑射课时直接抱着安卷就跑。 其余人反应过来时他们两都已离开了学舍。 因是骑射课，安卷被七皇子抱到衣带楼换衣服。 这次安卷也有衣服换了，两个人换完便提前去了校场。 校场上此时还有其他学子，七皇子将安卷带至校场中相对安静的一隅。 “哥哥。”安卷扯了扯他衣角。 七皇子低头：“怎么了？” 安卷问他：“小山、你、知道吗？” 七皇子停顿片刻，“小山丘？柳常卿告诉你的？” 第31章 安卷不好说的太明白，没想到七皇子一听就知道，眼睛亮了亮，“嗯嗯！” 七皇子问他：“想去？” 安卷再次点头，“嗯嗯嗯！！！” 七皇子失笑，“那你在此地等我。” 那个小山丘距此处有段距离，靠走的话不知要多久，之前也是七皇子同柳常卿赛马时两人一同遇见的。若想去的话，他还得将马牵来。 两人出来得最快，其他人并未跟上，且中舍里几位皇子皆入学不久，并未挑选出合适的伴读，七皇子眼下只得自己去牵出他的小马驹。 且马场味道难闻，七皇子不打算待安卷过去。 安卷乖巧点头，“好！快回！” 七皇子俯身在他脸上捏了下，“知道了。” 等七皇子一走，安卷站在原地张望了下，朝不远处的一棵大树走去，一个屁股墩坐下去，往树上一靠。他眼睛眯着，仰起头，手撑在脑后，模样惬意，一瞬间好似回到了从前的日子。 安卷忍不住打起哈欠，眼泪便从眼角冒了出来，他曲起指头揩掉，结果一睁眼便瞧见树上落下一片白色轻纱，随着空旷的校场上飘来的清风跟着晃荡。 那飘扬的白纱差点让安卷大叫出声，“归——鬼！” 安卷的脑子被刚才的惬意清空，这会瞧见这诡异的一幕只觉瘆人，完全忘了自己身处何地，坐在地上就抱着小脑袋。 “别、吃我、呜呜，我、不好、吃。” 安卷眼睛紧闭，头脑发晕，搞不懂自己怎么会撞鬼。 这里居然有鬼，鬼竟白天也能出来。 对，他都能穿书了，有鬼这不是正常吗。 安卷越想越怕，越想就越清醒，嗯？大白天的哪来的鬼。 正想着，跟前的草地上传来物体落地的声音，安卷睁开一只眼望去，见到了一双雪灰色的靴子。 安卷一呆。 带着笑的嗓音在身前响起，“又叫错了，不是归，也不是鬼。” 安卷慢吞吞仰起脑袋，看向身前的——人。 四皇子笑望他：“亦不吃你。” “四、” “对。”四皇子未等他说完便应道。 “方才听见这边吵闹，发生了何事？”又一道清冽声线响起。 四皇子循声望去，“太子兄长。” 安卷也看向声源处，一连三人从斜后方走来。 为首的正是太子，那另外两个…… “老四！你是不是欺负卷卷了？” 四皇子温声回：“二皇兄，我没有。” 又一人走到安卷跟前，是三人中还没说话的。 “三哥。” 安卷肯定道。 三皇子一手覆在他额间，清朗的笑声响起，“卷卷真乖，哥哥带你去玩。” 安卷还没说话就被三皇子一把从地上揪了起来，夹在腋下就跑。 “老三你站住！带我一个！”二皇子疾步去追。 太子：“三弟停下，不要伤着卷卷。” 三皇子闻声动作慢了些，改夹为抱，二皇子飞快跟上，“给我抱抱！” 三皇子：“不给。” 人是他凭本事抱到的。 二皇子：“老三，我是你兄长！” 三皇子：“兄长也不行。” 兄弟两说着说着便开始抢夺起来。 太子见状摇头。 四皇子道：“太子兄长，我们也跟上吧。” 太子：“嗯，得快些把他二人拦下。” 四皇子点头。 一刻钟后，七皇子骑着自己的小马驹过来，看见的却是一片空旷，四下扫去根本没有安卷的身影。 七皇子：“？？？” 他的卷卷呢？ 第十六章 安卷被三皇子抱着左躲右闪，胃里早上吃下的糕点都快被颠出来了，只得把嘴巴抿紧，生怕下一秒就呕出来。 最终，安卷实在是难受，直伸手去拍拍他的胳膊。 对面的二皇子还在不依不挠。 “等一下，卷卷不舒服。”三皇子道。 二皇子正欲开口说什么，只听三皇子继续：“稍后再战。” 一听这话，二皇子果然停手，带了点骜倨，扬起下巴同他道：“且等着！” 若非是熟悉他的人见此定要觉得他傲慢，然却正中三皇子下怀。他暗自得意了一瞬后忙低头去看安卷，“卷卷怎么了？” 安卷察觉他看来，直接翻起小白眼，“晕、晕想、吐。” 三皇子闻言一滞，“抱歉，方才是哥哥不对。” 末了，三皇子补充：“都怪二哥在追。” 二皇子一听就不干了，“老三，说的什么话！” 三皇子给安卷顺起气来，动作出乎意料地细致。 等安卷恢复得差不多，二皇子见状，直言道：“可以了！” 说罢，他二话不说便把安卷抢了过去。三皇子不防被他把人抢走立马抬头望去，二皇子冲他扬唇而笑，颇为自得。 安卷刚压下那股因胃囊翻涌生出的呕吐欲，不料二皇子又来了这么一下，顿时吐着舌头干呕了一声，“yue——” 二皇子面色一僵，还不待他垂首，那边太子和四皇子恰好赶来瞧见这一幕。 “二弟，三弟。” 二皇子转头，只见太子神情冷然，表情说不出的严肃。 三皇子也不皮了，起身老老实实唤了声：“太子兄长。” 第32章 太子兄长向来都是和颜悦色，但饶是如此，几个兄弟都很服兄长。无他，太子兄长可是连祭酒都赞不绝口，父皇都引以为傲的，是他们兄弟之间的表率。 太子瞥了眼他二人，目光最后落在二皇子身上。 二皇子不待他开口就将安卷交了出去，动作说不出的麻溜。 三皇子在心底暗暗发笑，倏尔瞧见太子兄长又看了他一眼，瞬间把笑意一收。 太子对二人道：“胡闹。” 一边手，他一边拍抚着安卷，“卷卷弟弟如何了？” 安卷呜咽一声，眼睛被湿气氤氲，一副委屈但又不说的模样。 四皇子开口：“应该是被颠坏了。” 太子‘嗯’了一声，继而头也不抬道：“二弟、三弟今日若有空闲，可将《论语》抄上几遍。” 二皇子和三皇子俱垂首不答，心中懊悔。 安卷见他们被太子压得死死的，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他缓了缓，“太子、哥哥。” 太子：“怎么了？可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安卷摇摇头，“七、哥哥。” 太子：“七弟？” 安卷连忙点点头，七皇子不知道回来了没有，万一看见他不在定然会四处找他。 四皇子恰在此时再次出声，“方才好似是七弟带着小卷卷过来的。” 太子亦想起稍后中舍的学子会来此上骑射课，遂道：“如此，便把卷卷送回去吧，我等也该将这身衣服换下准备回学舍了。” 安卷再次在心下暗暗对太子竖起了个大拇指，还是太子哥哥靠谱。 安卷一骨碌从太子怀里爬起来，手指点着先前来时的方向，“走走！走！” 快快快，去找七皇子了！ “老七，小不点？怎么就你一个人？”另一端也换上一身轻便装束的六皇子终于赶到校场，身边还跟随着八皇子。 因是来找七皇子和安卷的柳常卿亦跟着一道，旁侧是想找安卷的九皇子。柳常卿左右看了看，没发现安卷的身影，出声问了一句，“卷卷呢？” 八皇子没说话，只脑袋转得异常欢，眼睛滴溜滴溜地转，他也在找安卷。九皇子抠着衣角，亦在打量着四周。 七皇子看了眼几人没说话，表情沉沉，实际上心里已经快急疯了。 他也想知道卷卷在哪，以为小团子贪玩躲起来了，他都在此地转悠了两圈，硬是连安卷的影子都没看到。 六皇子出乎意料的敏锐了一次，嘴巴故意张得老大。“老七你该不会把小不点弄丢了吧！”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望向了七皇子。 七皇子脸色黑如锅底。 他把卷卷弄丢了。 想罢，他也不理众人，驾着马便欲调转方向继续去找安卷。 “你们看，那是谁。”柳常卿倏尔说道。 其余人转头，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七皇子正好转过去，只见远处小小的一团身影正一摇一晃朝这边奔跑而来，一边跑一边挥舞着两只小短胳膊。 瞧见这一幕，七皇子心间陡然安定下来，又有些后怕地想：还好回来了。 “是太子殿下。”柳常卿眯眼遥望，仔细辨认道。 “还有四皇兄。”六皇子补充。 几人正说着话，耳边响起马蹄声。偏头，七皇子已然骑着马率先上前。 六皇子：“不好，老七又要拐走小不点了。” 八皇子忽然道：“兄长。” 六皇子侧首和他对视一眼，两人同时跑起来，直奔安卷。 九皇子见状也跑动着上前。 柳常卿停顿一秒，都跑了，那他也跟上吧。 安卷在看到骑着马的七皇子时就彻底兴奋了，拍着太子的手臂就让他放自己下来，自己朝对方跑去。 不待他跑出去多远，七皇子便已策马行至近前，马儿尚未完全停下他就已经敏捷地翻身下马，直接朝安卷扑了过去，脸上还带着丝丝不安。 安卷猛地被他抱住，闷在他怀里，“马、马！”他要骑马。 七皇子担惊受怕了好半天，没想到安卷一出口就是这个，心下气结，一指头戳他脑门上，轻斥：“小没良心的。” 安卷被戳得后仰，从他怀里扭了出来捂着额头控诉地看他。末了，想到什么，安卷飞快往后一窜躲到了太子身后，扒拉着对方的衣襟从他身后探头做了个鬼脸。 这熟悉的一幕瞬间就让七皇子气笑了，目光这才转到太子身上，“太子兄长，四皇兄。” 太子解释：“方才我们带卷卷弟弟离开了一下，久等了。” 四皇子道：“小卷卷非吵着要回来找你。” 七皇子闻言，神色蓦地柔和下来，再看向安卷时面对他搞怪的表情，心尖尖都是软的。 安卷去看四皇子，“才、没有！”他是吵着回来骑马的！ 七皇子哼笑一声，上前将他从太子身后抓出来，一把摁进了怀里。 太子：“既人已送到，还有课，我们便先走了。” 七皇子同两人点头，待两人一走，他就使劲揉搓起怀里的安卷，“让你乱跑，总算还有点良心，知道回来。” 安卷被他捧着双颊揉得脸都变形了，肉嘟嘟的双唇挤在一块，含含糊糊反驳，“我、唔、有。” 他明明就是被三皇子给抓跑的，因为担心回来见到七皇子不好解释，二皇子和三皇子两人都极有默契的没有加入送安卷回来的队伍。 第33章 两个胆小鬼！ 七皇子不信，但也没一会便停了手，视线往那边即将跑过来的几人身上扫了眼，拉起安卷就道：“走，带你去看小山丘。” 闻听此言，安卷注意力立刻便被转移，“好啊、好啊！” 七皇子抱着安卷坐到马上，而后自己翻身上马，将他紧紧往怀里抱着，继而夹紧马腹，“出发！” 安卷猛点头，眼睛都快迸出火星子了，“骑马、了，骑马了！” 以前在乡下他不是没有见过马，但奶奶不养马，只养了一条大狼狗。安卷没有马骑，小时候就骑着狗跑。眼下终于骑上了马，别提有多开心了。 “小不点！” “卷卷！” 恍惚间，安卷听见有人喊自己，方才他只注意到骑着马的七皇子，并未认出其他人，还以为是其他学子。安卷正要转头，接着耳朵就被人捂住。 安卷坐在马上不敢动，只能被七皇子捂着，直到好一会才被放开，“怎么、了？” 七皇子一本正经：“怕你耳朵冷，给你捂捂。” 安卷：“哦。” 约莫骑了两刻钟，小山丘映入眼帘。安卷往后仰了仰，靠着七皇子感觉安全感倍增，一只手牢牢抓着七皇子，一只手伸了出去，“到了！” 七皇子带着他上去，安卷从山丘上朝远处眺望，果然如柳常卿所说，可以看见京都的全貌，“哇！” “好看？”七皇子说。 安卷点着脑袋，“太、好看、了！” 七皇子：“可喜欢？” 安卷：“喜欢！” 隐约的熟悉感传来，安卷回头警惕地盯向七皇子，七皇子被他盯着也想到了什么，轻咳一声，“我是想说，宫中有一观星楼也可俯瞰整个京都，比眼下看得更为全面，甚为壮观。” 安卷被七皇子说得心向往之。 七皇子：“卷卷要不要看看？” 安卷犹豫。 皇宫可不是那么好进的，要是冲撞到什么得罪不起的人，他可就要完了。 七皇子还在补充：“夜晚亦能观赏万家灯火，那场面极美。在观星楼中置有一个西洋镜，可供观星用，卷卷真的不想试试吗？” 西洋镜！ 安卷张大眼，是望远镜吗。 七皇子诱哄道：“卷卷想不想去看看？” 安卷嘴巴一抿，“去！” 七皇子正要高兴，忽闻身后马蹄声响起。他立即觉察不妙，回首看去，果然就见六皇子等人骑着马跟了上来。 “好老七！天天霸着小不点，今日我可不让着你了！”六皇子撸起袖子便上前。 七皇子：“你待如何？” 六皇子脚下顿了顿，挺着胸膛硬气道：“来一场赛马！赢了的话，我十天不跟你说话！” 七皇子扯了扯嘴角。 六皇子：“你答不答应。” 七皇子不想看他，眼见柳常卿过来了，八皇子也一蹭一蹭往这边挪，还有沉默不言的九皇子，他就想把安卷抱走。 六皇子一咬牙，“十天不吃小不点的糕点！” 听到这话，七皇子去抱安卷的动作一顿，每次都是六皇子吃得最多，这一点他还是非常介怀的。 七皇子偏过脸，“说定了。” 六皇子一咧嘴，“我赢了的话，你不许、” 七皇子起身就朝马儿走去，“我不会输。” 六皇子：“吹牛！” 七皇子利落地上马，六皇子紧随其后。 安卷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这就开始比赛了，但他很快就没那个时间惊讶这个了。 八皇子蹭过来后对着安卷笑了笑，小胖脸上的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明天，你可以多带点核桃酥吗？”他喜欢吃那个。 安卷也很喜欢核桃酥，闻言像是找到了同好，“好啊、好啊！” 柳常卿：“卷卷弟弟，别忘了我。” 他见七皇子和六皇子都走了，顺势就坐到了安卷对面的位置。没办法，安卷的左右两边是八皇子和九皇子，也都是他争不起的。 安卷坏心眼地先去问九皇子，“九、哥哥，喜欢、什么？” 蓦然被点名正低着头的九皇子，听到他问话后微微抬首。他沉默惯了，也习惯被忽视，安卷却不会忽视他。 半晌，九皇子声若蚊吟道：“都可以。” “杏仁、酥，芝麻糕、鸡蛋、卷……”安卷报了一长串，“九哥、哥，喜欢、哪个？” 九皇子没料到他还会再问，唇瓣抿了抿，“芙蓉酥。”这是安卷第一次给他吃的。 安卷露出开心的表情，一转脸，就看到八皇子口水都快流到下巴了，连忙凑过去抓着八皇子的袖子给他把口水擦掉，“八、哥哥，喜欢？” 八皇子：“我都喜欢！” 安卷一噎，果然，八皇子只要有吃的就行了。 柳常卿还在等着安卷的询问，结果半天没人注意自己，他颇有种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感觉，似乎格格不入。 稍微出了下神，柳常卿再回过神时，几个小孩正在抠草皮。 听到安卷正念念有词，柳常卿嘴角一抽，不知这是在玩什么。 安卷拔着地上的小草，“这个、是，杏仁、酥。这个、芙蓉、酥……” 八皇子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看，“还要云片糕。” 安卷又拔了一根，大气道：“给！” 第34章 八皇子喜笑颜开地接过，假装放到嘴里大口吃起来，“好吃！” 安卷再给九皇子分，“芙蓉、酥。” 九皇子也迅速接过来，跟着开‘吃’。 安卷目光落到朝他们看过来的柳常卿身上，“常卿、哥哥……” 柳常卿一个起身便往后退去，“不、不要了。你们吃、你们吃。” 安卷眯着眼，“哦，哥哥、不吃。明天，我、自己吃。” 今天不吃，明天没得吃。 柳常卿都要怀疑这小家伙是故意的了，不想明天大家分糕点的时候没自己那份的柳常卿被安卷狠狠拿捏住，只能凑上去一块‘吃’。 等七皇子赢了六皇子回来时，就看到三个在吃草的人，还有一个……正在努力地抠着草皮，一边咬着牙一边抠，十分卖力的小模样。 七皇子眼神逐渐迷茫。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第十七章 安卷正哄着两个皇子，一下给八皇子添‘米糕’，一下给九皇子添‘酥酥’，忙得不亦乐乎。 因为手里揪着的这颗草太紧了，没能一下拔出来，他嘴上巴巴：“好了、好了，就、快好、了。再等、等，马上。” 安卷说着猛地用力，整个人因为惯性往后仰倒。柳常卿一边嘴角直抽抽一边要去拉他。然安卷根本用不着他拉，两腿一蹬就坐起来，收获八皇子惊叹的目光。 安卷翘着嘴角把手里的一大棵‘核桃酥’递过去，“吃！” 八皇子‘嗷呜’一口。 许是惊讶过了头，竟直接叼住了安卷递到嘴边的草，然后两眼呆呆望着安卷。 喂草的安卷也是一顿。 八皇子又一张嘴，安卷无比顺滑地抽手将草丢开，大声问：“好吃、吗！” 吃了一嘴草的八皇子咧开嘴角，“好吃！” 九皇子默了默，而后慢腾腾朝安卷张望，小声道：“我也要。” 安卷乐呵呵伸出小短手，“给你！” 九皇子接过去。 最后，安卷悠悠去看柳常卿。 柳常卿一阵纠结，半晌才出声：“我也……” 安卷哈哈大笑着同样给他塞了一把，引得八皇子羡慕地看向柳常卿，九皇子捏紧自己的一根草。见状安卷又去给两人塞。 他的动作熟练，明明自己才是最小的那个，却将每个人都‘照顾’到。 终于让每个人都吃上了自己精心准备的‘糕点’，安卷拍拍自己掌心的草屑还有泥点子，大功告成！ 安卷颇为满意，正准备看看有没有小石头之类的，可以用来当盘子，毕竟‘糕点’要用盘子装放才合适。他转头欲往四下张望，结果一眼便看到了七皇子。 “七、哥哥！”安卷眼前一亮。 七皇子身形微僵，还是第一次在面对这么热情的卷卷时心中生出的并非喜悦，而是退却之意。 他已经看清了，几人并非是在吃草，但也差不多了。 安卷见七皇子回来就知道是他赢了，这并不意外，于是十分欢快地招呼对方，来得正好，一起吃！ 片刻后，七皇子麻木地拿着手上新鲜出炉的‘桃花酥’。 柳常卿幸灾乐祸地望过去，紧接着又见安卷还在不停给七皇子加‘糕点’，心下不由吃味。明明最开始和卷卷接触的是他，是他这个同席哥哥！ 七皇子睨了睨他，柳常卿非常识趣地别过脸，而后故作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好吃，卷卷给我再来点。” 安卷：“来、啦！” 七皇子表情非但没有好多少，反而又沉了几分，不想卷卷的注意力被旁的人分走，顿了顿，他道：“卷卷，我也要。” 安卷凑过来，“好哒！” 七皇子翘着嘴角看着安卷举起的‘核桃酥’，“喂我。” 安卷笑得很开心，“啊——” 七皇子张嘴。 “老七……”落后七皇子一步回来的六皇子瞧见这一幕傻眼了。 七皇子瞥瞥他，把口中衔着的草一丢，“六皇兄来得正好。” 六皇子心里即刻便觉不对，他什么时候听老七这么喊过自己，当下就想离开。七皇子却快他一步直接一把拉过抬脚要跑的六皇子，“六皇兄这是要去哪？过来尝尝卷卷的手艺。” 安卷笑眯眯地数着手里的草，里面还夹杂着他刚才从远处摘来的小花，柳常卿把刚捡来的石块放到地上。待安卷把花草堆上去，八皇子和九皇子便开始摆盘。 “吃、大餐！”安卷满手小泥巴，兴奋道。 “吃大餐！”八皇子连忙附和。 “吃……大餐！”九皇子亦小声跟上。 七皇子看着安卷乐颠颠的模样，不自觉笑了声。想到上次藏在花坛里的巫蛊娃娃，难怪会被卷卷找到，原来喜欢这个。 思索间，七皇子也从地上薅了一把草。 蓝天白云，天气正好，偶尔一缕清风拂面带来花草和泥土的芬芳。茵茵绿草之上，几个小孩或坐或躺，一片欢声笑语传出去老远。 六皇子起初还不愿，最后玩到后面数他嗓门最大，“大厨快点，又饿了！” 安卷忙得找不着北，顾东不顾西，嘴皮子都不利索了，“来惹——” 看着风卷残云一阵过去就把他摆好的几盘‘糕点吃掉’的人，安卷扁了下嘴，“你、好、能吃！” 第35章 他做的都没有六皇子吃得快。 六皇子嘿嘿直乐，“我胃口比较大。” 安卷鼓了鼓腮帮子，望向还在笑嘻嘻敲‘碗’喊饿的六皇子，暗自决定下次过家家不带他了！ 尚不知晓内情的六皇子正高兴，结果就收到自家弟弟鄙视的小眼神。 “兄长都吃完了。”八皇子指控。 柳常卿坏笑着道：“六殿下把几位殿下的都吃光了，卷卷你说呢？” 安卷：“明天、不给、了！” 六皇子急眼了，“怎么能不给！”这草和真正的糕点能比吗？ 安卷抓着七皇子的袖子，“不给、他。” 七皇子煞有介事地点头，“那便再加一日。” 及至此时，众人才回想起方才两人的‘赌局’，于是六皇子痛失十一日的糕点，哀嚎着开始搞破坏。 安卷扒拉着七皇子。 七皇子顺势把人从地上拉起来，安卷跟着他晃晃悠悠站起，仰头看去。 七皇子脸上带着笑，此时太阳恰好从云层中钻出，映照在他那张稍显深刻的面容上，浓密的眼睫之下，是一双湖绿色的眼睛。 安卷盯着看，继而听到七皇子含着笑的嗓音传来，“跑。” 混乱中，七皇子拉着安卷朝山丘之下奔去。 山丘之上，八皇子还在叭叭，对自家兄长的行为表示不满，“兄长坏。” 六皇子，“老八你不要胡说。” 八皇子不理他，去看九皇子。 九皇子默然。 六皇子：“小九不要学他。” 下一秒，九皇子吐出一字：“坏。” 柳常卿再也维持不住，瞬间大笑出声。 六皇子气着辩驳，最后道：“小不点，你来，你说！” 及至此时，众人才发现安卷和七皇子早已不见踪影。 六皇子大骂：“老七狡猾！”又把小不点卷跑了。 八皇子这下也不指责六皇子了，转而和他统一阵线，嘟嘟囔囔：“狡猾。” 六皇子拍他后脑勺，“老八大声点，刚才说我坏不是挺大声的。” 八皇子不说话了。 柳常卿也在心里说了一句七皇子好手段，跟着往山丘下走去，九皇子紧随其后。 六皇子抓着八皇子，“追！” 八皇子：“……追。” 而他们要追的安卷已被七皇子带出去老远，见小山丘消失在身后，七皇子这才放缓了骑马的速度，安卷吹着风。 “卷卷，不若今日下学随我入宫？” 不待安卷回答，七皇子便道：“去观星台看星星。” 前两天不是下雨就是阴天，好不容易今日有了点太阳，正是好时机。 安卷也想到什么，“娃、娃？” 七皇子：“什么、” 话刚说一半他反应过来，虽不知小孩缘何有此一问，不过应当是第一次进宫卷卷就找到了那东西所以印象深刻吧。七皇子知道他可能听不懂，但还是揉揉他的小脑袋，说：“此事有结果哥哥第一时间便同卷卷说。” 安卷问得并不甚清楚，但他知道七皇子定然能明白，一听这话他就勾了下唇角，“嗯嗯！” 七皇子笑了：“你听懂了吗？” 安卷依旧，“嗯嗯嗯！” 七皇子一时又笑了起来。 不过下学后两人各回各家，安卷还是他亲自送上马车的。 七皇子回去之后略微思考了下，今日若带卷卷入宫，那下次便不知是何时了——别看卷卷年纪小，可不好糊弄。 因而他想到，待过几日再带卷卷入宫，如此卷卷可在宫中多陪他一日。 国子监六日一休，后面的几天里，六皇子果然遵照约定没能吃上安卷带的糕点，主要是想不遵守都没办法，老七盯得紧。 安卷偷偷笑，等着吧。 下次过家家也没你的份。 不过安卷没等到下一次的骑射课，因为那日正好下了雨，骑射课便就此取消。 安卷郁闷了好一阵，及至下午收到尚衣局送来的襕衫后，他的心情便又愉悦起来。 安卷也有自己的校服了，虽说这校服着实在认人上给他添了不少阻力，但当第二日自己跟其他人穿着一样的衣服走入国子监时，那种集体荣誉感顷刻便在安卷的小心脏中爆发了。 不过安卷手短脚短，与旁人还是很不一样的。 他是整个国子监最小的，穿着松霜绿的襕衫混在人群中像是一个小青团，还是会跑会跳的那种，异常引人注目，一见便会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 这样引人注目的小青团在下学时就被七皇子拐回了皇宫。 一回生二回熟，再次收到要自己回府的命令的安童已经能够安然接受了，然后看着自家少爷被七皇子抱上马车。 七皇子这次入宫直接就带着安卷去了关雎宫，安卷做足了心理建设，一进去果然还是被丽妃抱了个满怀，香风扑面。 几日过去，丽妃还是老样子…… 喜欢揉安卷的脸。 安卷满脸生无可恋地望着七皇子，向他投去求救的视线，七皇子又是同自家母妃好一番争执才把人抢过来。 安卷顿时大松了口气被七皇子抱去外殿，继而被后者放到座椅上，“我去让人准备吃的过来。” 这事本来可以让侍从们吩咐下去即可，但七皇子上次便发现卷卷非常喜欢吃御厨做的红烧肉，他过去看看有没有。 第36章 安卷点点头。 关雎宫还跟他上次来的时候一样，这么多天，巫蛊娃娃的事情也仍没有解决。 此刻七皇子离开大殿，丽妃正在里面命人为自己护甲——因方才抱着安卷她才发现自己指甲竟那般尖利，最终决定剪掉，如此也方便揉搓小团子。 丽妃是真心喜爱安卷，不单单是因为巫蛊娃娃一事，更是因为儿子喜欢安卷，而她自己瞧着安卷可可爱爱的模样也甚是欢喜。 安卷对此表示要是能少搓他几下就好了。 还好他不是真小孩，不然就丽妃那样揉搓，一定得流口水。 安卷支着脑袋暗暗想着。 因为七皇子不在，没人陪他了，宫人们都老老实实立在一旁不敢乱动，安卷便百无聊赖地在宫殿中四处乱看。 他想着自己这脸盲的毛病是不是真的没救了，最近虽然没认错什么人，但那都是因为自己总是等别人先开口，听声音和语气辨别对方是谁。 安卷还没有自己认出过什么人。 七皇子也不是回回都站在太阳底下让他认，安卷想还是稍微抢救一下，于是开始从那些宫人身上一个个扫过去。 鼻子、眼睛、嘴巴，嗯……都有，但是好像都长得一样。 安卷正欲放弃时，忽而便见一个宫人频频朝某个方向看去。 其他宫人均低着头，十分守规矩。许是看他是个孩子，那宫人张望的动作也愈发明显。 安卷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那宫人望着的地方正是之前被他掏出巫蛊娃娃的那盆盆栽。 看清楚之后，安卷心中蓦地一惊。 下一刻，七皇子的声音从殿外响起，刚出去没多久的七皇子回来了，“卷卷。” 七皇子让侍从去告诉了小厨房一声，多做一盘红烧肉，没多停留便回来找安卷了。 安卷见听到七皇子的声音后就又开始老实的宫人快要气死了，这个宫人一定有问题！ 但是他要怎么告诉七皇子？ 自己又认不得人脸，加上所有宫人服饰穿着都一样，万一等一下那人走掉了，他要上哪找？ 安卷想着，一个借力跳下椅子，噔噔噔就朝门口跑过来。 七皇子刚踏入殿中就见安卷跑向这边，还当他是想自己了，才一会不见。 七皇子心中暗喜，见安卷等蹬着小短腿奔来，便蹲下.身张开手臂准备迎接。 然而，他没等几秒便看到安卷脚步一转，忽地朝一名宫人那边跑去。 七皇子蓦地一滞：卷卷是不是跑错地方了。 下一刻，他就瞥见安卷一头扎进那宫人怀里。因不够高，撞到了对方的小腿上，挂在那就不动了，像个小摆件。 七皇子：“？？？” 卷卷，他在这里。 第十八章 上回安卷找到那个巫蛊娃娃时他整个人扒拉在盆栽上，其他宫人也只以为小孩子爱玩闹，全都眼观鼻鼻观心，后七皇子过来瞧见的第一时间便遣散了所有宫人。 因而，此事只有常嬷嬷、丽妃、七皇子和安卷四人知晓。 安卷认定这个宫人有问题，但自己又不能展现出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行为和说出过于引人深思的话语，于是只能抓着人不放，好将七皇子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七皇子确实注意到了，他的视线随着安卷的动作缓慢移到了那宫人的身上，想知道对方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引得卷卷如此。 然当他将视线挪过去时便发现那人额角冒汗，眼神闪烁，表情极度心虚。 在这深宫之中，即便是稚子之龄心性都比之寻常百姓家的孩子要懂得更多。在此之下，那些勋贵子弟也都早早开悟，遑论皇子龙孙。 七皇子几乎是一早就觉察出了不对，向那人走去。 安卷还扒拉在那个人裤腿上，见七皇子靠近过来，连忙抬头朝他挤眉弄眼。 七皇子上前将人一把抱住，指尖在他鼻尖上轻点，“又调皮了。” 安卷被他刮了下鼻尖感觉痒痒的，不禁耸了耸小鼻头，七皇子瞧着有几分好笑，遂又多刮了几下，余光瞥了瞥那宫人。 似乎是觉得七皇子并未在意自己，那宫人眼珠子骨碌碌转动着，眼神悄悄挪开，在七皇子抱着安卷准备朝内殿行去时，目光便不自觉往宫内一角偏移。 七皇子收敛心神，抱着安卷就走向了朝内殿，进殿前眼神似有若无扫过那盆栽。 安卷看七皇子居然要走，差点没从他怀里跳下去。 不准走！ 安卷抓着七皇子的衣襟摇晃，七皇子从他手里把自己的衣服拉回来，好脾气地问：“可是饿了？” 他倒是没觉得安卷的行为有什么奇怪，许是在国子监见到安卷跟在各个皇子们后面唤‘哥哥’的次数多了，七皇子纵然心中仍有不适却也无可奈何，这会只是把人抱走并没生出其他想法。 或者说，七皇子此刻除了在和安卷说话之外，还在暗自思量那宫人的底细。此人刚入关雎宫三月，月前才被调到外殿，偶尔过来伺候，不承想居然是别有用心之人派来的。 思及此处，七皇子的神色渐渐冷了下来，只是下一秒安卷便从他怀中滑下去，拉着他就往回走。 七皇子：“卷卷要去哪里？” 安卷快急疯了，指着外殿，“去！” 去抓坏人啊啊啊！！！ 第37章 七皇子眼下是真的不懂他的意思了，只好俯下.身与安卷平视，有商有量道：“饭食很快就送过来了，卷卷不要着急。” 安卷气得去咬他，一双乌黑眸子瞪得溜圆，盯着七皇子快要喷出火来。 一个巫蛊娃娃虽然解决了，但也只是暂时脱离了危险。安卷想过，要是不把幕后害丽妃的那个人找出来，难保之后对方还会做出什么。 毕竟有第一个巫蛊娃娃，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到时候丽妃就危险了！而七皇子亦会因此受到牵连，下场只会更不好。 安卷可不想之后看到一个冷酷无情、六亲不认的七皇子。 想罢，安卷叼着七皇子的衣服便奋力往外拖，试图把七皇子拖回去将那个坏人捉起来。 七皇子先是一愣，而后飞快大笑出声。 原来上回卷卷去叼那张钊也非是有意，而是下意识为之，七皇子扣住他的手，温言道：“衣服脏，松开。” 安卷才不松，咬着他衣服硬拖。 七皇子无奈，只好去掐安卷的脸。 将自己的衣角拯救出来后，七皇子抱着人就继续往内殿走，一边走还一边笑，觉得卷卷实在可爱。 安卷真的要被他气死了。 你死了！你死了！你死定了你知道吗！ 安卷还想再挣扎一下，忽地便听到七皇子沉声开口：“你们都先下去。” 安卷一抬头，只见七皇子神色不知何时变了，眼神锋利，锐气四溢，他下意识缩在对方怀里不动了。 待将人全都遣出去后，七皇子这才低低唤了声：“母妃。” 丽妃正在欣赏自己刚刚染好的丹蔻，方才修完指甲她便继续命人给她染上丹蔻。粉润莹亮的颜色覆了一层，显得格外娇嫩，丽妃瞧着十分满意。 闻见七皇子这声‘母妃’，丽妃这才抬起脸朝他看来，这一眼就觉出不对，“什么事？” 七皇子：“德喜母妃可知道？” 丽妃转头，常嬷嬷见状接口：“回殿下，此人是奴婢领进来的。此前因得罪了人被发配到冷宫当差，奴婢观察了些时日见他果真老实为人本分，便想行个方便将他带到关雎宫……” 因常嬷嬷也是从那犄角旮旯里被丽妃娘娘挑中带到身边，常嬷嬷心里就一直记挂着这份恩情，这么多年来一直兢兢业业为丽妃办差。 丽妃闻言也对德喜有了些印象，点点头，“原来是小德子，本宫也见过。瞧着是个机灵人，便让他留了下来。” 七皇子神情更加不好看，没想到那背后之人竟将这点也算计上了，难怪常嬷嬷和母妃都中了暗算。 丽妃见他神色依旧冷沉心里瞬间明白，“他有问题？” 七皇子颔首，将方才对那个内侍的猜测说了。 丽妃顿时一拍桌子，“混账！” 常嬷嬷更是直接跪到了地上，‘砰砰砰’磕了起来，“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因一时心慈就把人带进来，差点害了娘娘。” 思及此事最终可能会引发的后果，常嬷嬷老泪纵横，同时既是愧疚又是懊悔。 丽妃摆了摆手，心知她是好意，“事情尚未发生，一切都还来得及，嬷嬷日后小心着点，莫要再着了有心之人的道便是。” 话到最后，丽妃脸上的神色莫测。 七皇子说完，知晓母妃自有决断后带着安卷便走了出去。一直行至偏殿，七皇子才把尚在呆愣中的安卷抱到腿上坐好。 “这次又是多亏了卷卷。”七皇子盯着安卷，黑漆漆的眼瞳中映着面前这个小小的身影，似有无数话要说。 安卷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七皇子怎么猜到的？他刚刚什么也没说啊，那个宫人明明也在七皇子进来后老实下来，但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安卷还没想明白就被七皇子捧住了脸，只听他一字一句道。 “卷卷是我的小福星。” 安卷被这一句说得不好意思，耳朵尖都红了。 七皇子：“若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啊。” 说罢，七皇子把人往怀中摁了摁，“小卷卷，以后休沐日便与我住一起可好？” 安卷皱起小眉头，正要拒绝。 七皇子道：“膳食送过来了，先用膳，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安卷瞥他，合理怀疑七皇子是故意不让自己开口的，不过他没怀疑多久。鲜亮红艳且香气扑鼻的红烧肉第一个被端上桌，将整个碟子占据了个全，满满一碟红烧肉直接将他的注意力转移了过去。 “香不香？”七皇子在他耳边问。 “香！” “想不想吃？” “吃！” 七皇子笑着给他夹，安卷一口卷住送到嘴边的一大块肉，眼睛登时满足地眯起来。 “好吃吗？”七皇子又说。 安卷：“好吃！” 七皇子继续：“卷卷日后若进宫，每顿都有这么一大碟红烧肉可好？” 安卷用看老狐狸的目光看七皇子，就是不回答，“还要！啊——” 安卷张口等吃的。 七皇子微滞，卷卷果然不好哄骗，于是只得给他喂肉，不过好歹今天是把人留了下来。 安卷答应今天也在宫里留宿，有三个原因，一个是因为早上还能吃到美味的红烧肉，一个就是他想看看后续。 人都抓住了，离揪出幕后黑手还远吗？ 第38章 最后就是。 吃完饭的安卷大声嚷嚷，“观星！” 七皇子：“还记着呢？” 安卷：“观星、观星。” 眼下天色还未暗下，七皇子拉着吃饱的安卷离开关雎宫，“我们慢慢走过去。” 然而两人还未走出多远，就先撞到了六皇子和八皇子，“老七！你果然又把卷卷拐进宫了！还好我让侍从盯着，哈哈哈，被我逮到了吧！” 八皇子眼睛也亮晶晶地望着安卷。 安卷打了个响嗝，揉了揉肚子，“好饱、噢——” 七皇子把他抱起来帮他揉，也不理六皇子的叫嚣，抱着人径直往观星楼行去。 六皇子紧随其后，左右是不走了，八皇子也牢牢跟在兄长身边。 结果一到观星楼，人更多。 “太子哥哥？”六皇子噎了噎，怎么这么多人。 “老六？还有老七、老八。”二皇子惊讶转头。 三皇子长长吹了声口哨。 太子：“几位弟弟是来此观星的？” 今日上舍的先生留下了作业，让他们夜晚观星，几人便结伴而来。中舍的众人却没有这个任务，六皇子连忙否认道是来玩。 四皇子扫去一眼，笑语：“卷卷弟弟也在。” 二皇子这才发现被七皇子抱在怀里的安卷，“卷卷弟弟，过来哥哥抱一下——” 课业烦乱，搞得他没什么精神，眼下见着安卷，二皇子立马精神了。 三皇子嗤了声。 二皇子警觉：“老三，这次你可不许抢。” 七皇子一皱眉，“这次？” 难不成还有上次？ 安卷听见这话也跟着一激灵，刚才涌起的食困瞬间消散，他眸中划过一抹狡黠，指着二皇子和三皇子，“凶、凶——” 他们抱着他颠来颠去，都把他颠吐了！ 安卷作呕吐状：“yue。” 七皇子上！揍他们！ 安卷的表现有模有样，七皇子看着，渐渐明白过来，“他们欺负你了？” 二皇子和三皇子摇头，他们怎么会欺负安卷，喜欢还来不及。 两人心知是上次的事被这小团子记下了，正准备为自己辩解好让安卷别记仇，否则下次不同自己玩了。 然不等他们开口，六皇子率先跳脚，“二哥三哥怎能欺负小不点！” 八皇子立马窜到六皇子身后猛点头，就是就是。 紧接着，安卷被放到地上，看着自己的打手一号——七皇子上前，连同着六皇子一起，非常开心地挥舞着自己的小短胳膊。 表面鼓舞士气，实则看热闹不嫌事大，顺便暗添把火，脑袋上都恨不得顶着小喇叭喊了。 打起来打起来！ 第十九章 有太子在这里，安卷本来也没指望他们能真的打起来，几人亦是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待观星结束后四人再比试一场。 原本蹭过去同样想给安卷出气的八皇子被排除在外，只能委委屈屈地挪回来。 安卷知道他是真的想给自己当哥哥的，也是真的维护他，见他因为人数不均匀——实则太小被排开，安卷赶紧凑过去安抚，“八、哥哥，八、哥哥。” 两声‘八哥哥’直把八皇子喊得脑袋空白、头脑发晕，光顾着傻乐了。 安卷心道这就高兴了，他还准备了好多小礼物呢。 上回太子送了他书袋，三皇子给了他鹦鹉玉佩——对方虽然说是给他的赔礼，但安卷还是想着回礼的，七皇子亦然。 几个人都要回礼，当然还有另外准备的一份小礼物。 仅是两声‘哥哥’就把人高兴坏了，要是收到礼物，也不知道会傻成什么样。 安卷摇摇头，还是他比较稳重。思及此，安卷嘴角翘了翘。 这时，他余光中出现一人的身影，有人站到了安卷身侧。 几个皇子穿着差不多样式的衣服，只细节上有所不同。然二皇子、三皇子和六皇子、七皇子在另一边商量稍后比试的事，所以现在很好认。 安卷只略一沉吟便喊了声，“四哥哥。” 四皇子笑了下，熟悉的回答入耳，“又对了。” 安卷挠了挠鼻尖，心道四皇子还记着上次的事。他也不是故意没认出他的，只是四皇子这身气质与太子实在太像，身形上的差异当时安卷没太在意。 “四弟在同卷卷弟弟聊什么？”太子走过来，修长手指正捻着什么东西。 听到这话，安卷立马跟被揪住了后脖子的小鸡仔一样，眸子往四皇子身上撇撇。 四皇子对他一笑，继而看向太子手中，“兄长拿着的是新镜片？” “嗯，”太子应了声，末了望向安卷，“卷卷弟弟想不想看星星？” 安卷刚松了口气，闻言眼睛一亮，“想！” 八皇子也手舞足蹈地指着太子手中的镜片，想到西洋镜的神奇之处，难得活泼地同安卷高呼道：“很漂亮！” 安卷跟着蹦了蹦，“想看、想看！” 太子轻笑，把镜片递给四皇子，四皇子接过后往观星楼外的回廊走去。 安卷目光随着四皇子的身影朝外探看，那里架着几架望远镜，造型不大也很普通，但放在现在却是个稀罕物。 同样的，落在安卷眼里亦是非常稀奇的。他正看着，忽然就被人抱了起来。 第39章 太子单手抱着安卷，另一只手空出来伸向了一旁的八皇子，“八弟。” 八皇子把手放到了他掌心，而后缓缓抬脸对太子露出个笑来。 太子捏捏他指尖，说：“兄长带你看星星。” 八皇子声音大了点，“好！” 一行人的动作引得那边商量中的几人回神，七皇子上回便对二皇子待卷卷的态度，还有三皇兄试图用鹦鹉玉佩收买卷卷一事不满。没想到方才又得知前几日的骑射课卷卷也是被这两人拐走，他的心情有多不快可想而知。 “老七，上次的事真的误会了。”三皇子还想解释几句。 七皇子却被另一旁的动静吸引，看到卷卷被太子兄长抱住，抿了下唇，抬步就走了过去。 二皇子和三皇子耳语，“老七不理你。” 三皇子无言地看他一眼，就二皇兄这拱火的本事，连小卷卷都不如。 六皇子见七皇子走了，担心自己会被两位兄长联手围殴，连忙跟上去。 “太子兄长，卷卷就交给我吧。”七皇子行至回廊处对手中抱着安卷，一手还拉着八皇子的太子道。 太子看了看他，微笑着将安卷递过去，“也好。” 安卷换到七皇子怀里，圈着人脖子，指向此刻已布满星辰的天幕激动道：“星、星！” 七皇子顺着他的指尖仰首望去，“看见了。” 七皇子的视线落在安卷勾着的手指头上，他还举着手指着天幕，七皇子伸手过去给他掰直。 安卷即刻‘啊’了一声，嗓门嘹亮。 七皇子被震了震，安卷已经飞快缩回了手，正用满目控诉的眼神望着他，“怎么了卷卷？”不是看星星吗。 安卷：“不、跟你、玩了！” 说着，安卷就要下去。 紧随而来的六皇子连忙插话：“小不点来我这边！” 七皇子冷冷看他一眼，六皇子笑嘻嘻回视，有太子兄长在，他可不怕老七。 安卷从七皇子怀里窜下去，捂着耳朵哒哒哒绕到另一边，正好在太子另一侧。 八皇子站在太子身边，探头看来。见安卷捂着耳朵，他也跟着捂住。 “你、做、什么？”安卷和他对视。 八皇子指指他，“你在做什么？” 安卷一脸气闷，“我、指了，月亮。”要被割掉耳朵了。 八皇子茫然，继续探头。 两个小孩低声交谈着什么，见状，七皇子无奈，只好去帮忙安装其他西洋镜的镜片。 为防意外，六皇子手里也被他塞了两块。 “不去帮忙？”后方，二皇子对三皇子道。 三皇子懒懒靠到椅背上，“二皇兄怎不去？” 二皇子也往椅背上一靠，两人相视一眼，谁也不说谁，开始嗑起了瓜子。望着外面忙活中的几人，他道：“今日卷卷应当也要留宿宫中，不若稍后把人带回去。” 三皇子微微颔首，“得小心老七。” 二皇子：“偷回去。” 三皇子点头：“明日老七便同你拼命。” 二皇子白他一眼，“试不试？” 三皇子一笑，“可行。” 还不知道自己被盯上的安卷正在耐心地同八皇子解释，“指、月亮。割、耳朵。” 月亮会割耳朵，第一次听到这个传闻的八皇子惊恐地瞪大眼。 安卷煞有介事，“我的、要、没了。” 八皇子盯着安卷捂着耳朵的手，像是在看什么可怖的东西，盯了好一会，他瞬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安卷被他吓了一跳，其他人也全都望过来。 “老八怎么了？” “八弟？” 安卷：“八、哥哥？” 八皇子哭得更大声了。 六皇子看到弟弟哭，扔下手里的镜片就凑了过来。 太子蹲在八皇子身前，指尖拭去他眼下的泪水，“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告诉兄长。” 八皇子抽抽嗒嗒，“卷、卷卷，呜呜呜、卷卷的耳朵。” 太子看向安卷。 只是要被割了，但还没被割的安卷也要哭了，八皇子不是他弄哭的啊。 “我的、耳朵，还在。”安卷一撒手，他只是保护一下，保护了就不会被割。 月亮看不到他的耳朵就不会割他的耳朵了。 安卷也呜咽一声，对走过来便径直蹲在他一侧七皇子伸头就是一顶。 都怪七皇子！！！ 七皇子被撞得一懵，倒是不疼，“卷卷？” 八皇子看到安卷的耳朵还在，哭声一停，眼睛跟着眨巴眨巴。 太子尚有些不明白两个小孩在说什么，“八弟，卷卷的耳朵怎么了？” 八皇子说不出个所以然。 六皇子往安卷那边凑了凑，被七皇子拍开。 四皇子站在一边，沉吟，“八弟在同卷卷做游戏？” 听到哭声方才走出来查看的二皇子、三皇子点头，“应该是。” 似乎也只有这个能说明眼下的情况了，太子又给八皇子擦了擦脸，揉了下他额发，“好了，既然八弟同卷卷弟弟无事，那便继续吧。” 二皇子和三皇子对视一瞬，正准备回去，继续躲懒。 太子：“二弟、三弟？” 两位皇子脚步齐齐一转，加入了安装镜片的队伍。 此物许久不用，镜片需得换新才能看得更清楚，一人安装一架，动作比方才快上许多。 第40章 八皇子和安卷蹲在角落。 “好了、好了，不哭。”安卷哄道。 八皇子没哭了，只是眼神珍视地望着安卷的耳朵，一脸的后怕。 安卷摸了摸自己还完好的两只耳朵，凑过去给八皇子看。 八皇子仔细观察，终于放下心来。 安卷对他咧嘴一笑，八皇子跟着笑起来。两个小憨崽儿蹲在一起笑的样子实在太可乐，正在安装镜片的几位兄长望来时皆会心一笑。 兴许是真的被吓到了，直到安卷被七皇子抱走，八皇子被六皇子拉到一架望远镜前，还在恋恋不舍地看着安卷，目光掠过他的耳朵。 卷卷的耳朵还在…… 还在。 七皇子扫了眼八皇子，抱着安卷也到了一架望远镜前，若有所思的盯着安卷的耳朵。 小团子的耳朵尖都透着一圈粉色，随着回廊上方的灯笼投射出来的光线还能看清上面覆盖着的一层细小绒毛。 软软的，七皇子禁不住抬指捻了下。 安卷正举着望远镜到处望，感觉到耳朵上传来的触感，他立刻缩了缩脖子，转头。 七皇子别过脸，“不小心。” 安卷默然看他几秒，抬起手放在眼皮下一拉，“略——” 又是鬼脸，七皇子眉目立时舒展开，笑了声，“淘气。” 安卷才不理他，转头继续去研究望远镜了。 七皇子仍在看他，待安卷彻底转过脸去才长长舒口气，垂眸扫向指腹。 是真的软。 第二十章 安卷摆弄着望远镜，心里高兴得跟要飞起来似的。虽然比不得以前在同学家看见的电视中说的那种天文望远镜厉害，但这对安卷来说已经很难得了。 望远镜观察到的果然比肉眼瞧见的更加清楚，安卷觉得天上的那些星星离他好近，似乎伸手就能抓到，这么想着，安卷探出手。 一只尚带着点圆润的小短手透过镜片落入视野中，还放大了部分细节，安卷清楚看见他手背上的小窝窝。 难怪上次丽妃要戳他。 “卷卷在看什么？”七皇子凑过来问，从他的视角看去，能看清安卷脸上的小奶膘，看起来也可爱极了。 安卷老实道：“看手、指。” 七皇子：“嗯？” 另一边八皇子的声音传过来：“卷卷！烟花！” 安卷闻言转头。 八皇子举着望远镜对着安卷一顿挥舞，“有烟花！城中有烟花！” “在哪里？老八让我看看！”六皇子凑过来。 他怎么没瞧着哪里有烟花。 先前七皇子便说过在观星楼上可俯瞰整个京都，安卷方才被满天星辰所迷，根本没有往下看。 七皇子知道他的意思，“卷卷想看？”一边说，七皇子已自发为他将望远镜的高度下调了调。 安卷还不忘对他笑笑，唇角的小梨涡露了一瞬。不等七皇子细看，安卷已经转回了头，开始左右乱看，试图找到八皇子看到的烟花。 七皇子失笑。 安卷说：“我看、完了，给你！” 望远镜是七皇子安装好的，安卷才不会一个人独占，不过还得等他看完了再给对方。 七皇子见他还知顾念自己，心里一暖，虽对烟花没什么兴趣，但他还是道：“那便先多谢卷卷了。” 安卷唇角扬了扬，“不用、客气！” 七皇子去揉他脑袋。 偌大的皇城，一眼看不到头，也不知八皇子看到的烟花在哪个犄角旮旯。安卷四处张望，六皇子还在求八皇子让他看一眼，八皇子犹犹豫豫退开一小步给他看。 其他皇子则在观察星位，以便明日回学舍可将观察所得在课上讲述。 而安卷没一会也找到了烟花，但已接近尾声。 皇城虽不禁烟花，却也不是人人都放得起的。 想来这应当是某些世家大族放着玩的罢了，不会太久。 安卷有些遗憾，这样七皇子就看不到了，“没有、了。” 七皇子现在已经能非常熟练地弄清楚安卷说话的意思，指尖动作放柔，缓声道：“无碍，我不看便是。” 听到这话，安卷鼓了鼓脸，觉得都是他找得太慢了才会让七皇子没看见，于是搜寻起有没有其他更好玩的地方，再给对方看。 不多时，安卷突然用望远镜扫到什么‘咦’了一声。 七皇子正要询问，忽闻身后自己的贴身内侍唤道：“殿下。” 七皇子转头。 内侍上前躬身同他耳语，“常嬷嬷刚刚过来说娘娘宫内出事了。” 七皇子神色骤然一变。 内侍顾忌着在旁还有许多皇子殿下，没有多说，只是用眼神同七皇子示意了一下。 七皇子顿了顿，看着眼前踩在凳子上被自己护住的安卷。 此事本就与卷卷无关，也是多亏了卷卷，他与母妃才能提前躲过危机，眼下不知关雎宫出了什么事。 七皇子思索一瞬，转头，“六皇兄。” 六皇子正极力探头去看八皇子举着的望远镜，因只有小半个身位留给他，所以看得十分艰辛。 听到七皇子喊，他回过头。 七皇子道：“劳烦六皇兄照看一下卷卷。” 六皇子一呆，“你要去哪？” 七皇子拧了拧眉，“回宫一趟，很快便回。” 第41章 六皇子目光挪到安卷身上，应得爽快，“好！” 小不点是他的了！ 谁不喜欢香香软软的小团子啊，六皇子当即抛下望远镜，直接走向他们。 安卷还准备同七皇子说自己看到了什么，不料七皇子却说要回宫一趟，那内侍话音虽低，因他离得近也是听到了些许的。 ‘常嬷嬷’，‘娘娘’两个字零碎字眼入耳，安卷猜测应该是丽妃那边出了什么事，难道是今天那个小太监…… 紧接着，七皇子俯身同他说：“在这等我。” 安卷点点头，六皇子迫不及待挤过来接替了他的位置，一手揽住安卷的小身板，露出个志得意满的笑。 七皇子深深看他一眼，手有点痒，但他还是跟着内侍离开了。 七皇子也未在路上问明情况，径直便往关雎宫走去。 与此同时，关雎宫内。几个侍卫压着一名身材瘦弱、面色惨白的小太监，正是德喜。 七皇子刚进偏殿就听见棍棒敲打在身上的闷闷声响，他还未走近，便听一道凄厉的求饶声响起，“奴才招！奴才招了！求娘娘手下留情……” 德喜被打得浑身疼痛，只觉难忍，经不起半点拷打的他连忙招了。 丽妃冷笑一声，眉眼间满是煞气，见七皇子进来只是同他略一颔首。 七皇子目光沉沉地扫视殿中的德喜，心情阴郁，就是这个人想害他和母妃。 这时，常嬷嬷进殿，满目肃容地领着几名宫女进来，两人手中都各拿着一样东西。 德喜嘴巴都被咬破了，转头看到那两样东西差点昏厥过去。 只见一样是扎满了银针的巫蛊娃娃，还有一个，是一匣子金子。 德喜气若游丝道：“是……燕嫔。” 说完，德喜眼白一翻，昏死过去。 “去，请陛下和皇后娘娘过来。”丽妃冷声下令。 因她特别吩咐，德喜夜里在关雎宫偷偷摸摸正好被人抓个正着，丽妃想也不想便把人拿下严刑逼供。 丽妃知晓自己这算是动了私刑。 然皇后娘娘仁和大气，待人宽厚，想来是不会介意，毕竟她事出有因。因此，丽妃才会直接动手。 七皇子眼看还要去请宁嘉帝和皇后，不知要多久才能回去找卷卷，眼下他决计是走不开的。七皇子敛下眼睫，末了又在心中数着数。 安卷见七皇子离开，也没什么心思继续看下去了。 偏偏六皇子还举着他，“怎么样小不点！还要不要再高点！？” 安卷：“不！”谁要你举啊。 见识过安卷的本事，六皇子怕他回去找老七告状，只能遗憾地把他放下来。 安卷刚落地，就对上了八皇子渴望的眼神，“不、要！” 六皇子就算了，八皇子怎么也来。 八皇子眼神黯淡几分，六皇兄可以他也可以的！ 安卷默了默，“看、星星！” 安卷哄好八皇子，让他在自己这架望远镜边上观赏夜空的景色。而六皇子见小不点和老八都不理自己，便走过去占据了八皇子的望远镜，观赏了起来。 其他人也已陆续完成观星。 “老七方才急匆匆回去了？”二皇子甩了甩胳膊。 三皇子和他对视一眼。 二皇子笑起来，“走！” 老七走得好啊，都不用他们偷了，直接抱走了事。 三皇子深以为然，心中暗自盘算明日怎么把关系撇清，好叫老七只管盯着二皇兄出气。 太子道：“课业既已完成，稍后早点回去歇息。” 四皇子问：“太子兄长是要去皇后娘娘那里？” 太子乃皇后所出，入国子监前一直由宁嘉帝和皇后教养，脾性与皇后如出一辙。 太子笑了笑，“是，母后昨日设下考题，今日还要考校。” 皇后书香门第出身，前太傅之女，曾是京中的第一才女。彼时还是宁王的宁嘉帝将其纳入府中为妃，因而皇后算是陪着宁嘉帝一路走来，感情深厚。 四皇子没再说什么。 太子轻拍他肩膀，知道他肯定是想起了赵婕妤。 当初生下四皇子不久后赵婕妤便香消玉殒，后被追封慧妃。四皇子之后便由皇后照看，太子与四皇子亦兄亦友，故能一眼看出他所想。 明白这位弟弟不如表面上的温润平和，多数时间心思更为敏感，正当太子准备开口转移一下话题时，听得前方一阵大吼。 “卷卷呢！？”刚要上去拐走安卷的二皇子一错眼就不见了人影。 观星楼上乱成一团。 这时有侍从说安卷好像离开了观星楼，几位皇子全都坐不住，开始找人。 “这……老七得杀了我吧。”楼下，六皇子看着四通八达的宫道，眼睛一闭。 老七把安卷托付给他，结果…… 八皇子把脑袋缩进了衣领里，不敢吱声。 这时，处理完事情急忙回转的七皇子望着眼前乱成一锅粥的景象，“你们在找什么？” 对上六皇子闪躲的目光，七皇子心中有一股不详的预感。 接着，只听六皇子讷讷开口：“小不点他……不见了。” 第二十一章 眼看七皇子听到六皇子的话后表情止不住地慌乱。 太子道：“七弟莫急, 卷卷弟弟身边应当有宫人跟随，眼下侍卫们都派出去了……” 第42章 他话还没说完，七皇子已转身融入幽幽烛火映衬下的夜色之中, 背影匆忙。 其他几位皇子面面相觑。 因为有太子的那句话提醒, 二皇子难得还笑得出来, 对着六皇子扬起嘴角故意压低声音道：“六弟死定了～”语气中颇为幸灾乐祸。 六皇子神色肉眼可见地灰败下来，三皇子瞥了瞥掩唇而笑。八皇子则担忧地望着自家兄长。 七皇兄很凶的，兄长会被打死吧。 太子看向二皇子，“二弟，莫要同六弟说笑。” 二皇子嘿嘿两声，还是老实地闭上了嘴。 四皇子：“我们也去找吧。” 太子颔首，对身边的宫人吩咐：“你们不必跟着了, 全都去找人吧。” 宫人们应喏, 加入了正在找寻安卷的队伍中。 而正被侍卫和宫人们寻找的安卷此刻正沿着墙根按照自己记下的路线, 往先前在望远镜中看到的地方走去。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名宫人。 方才七皇子走得急，以为将人托付给六皇子便没事了，其他侍从则跟随他回了关雎宫，现下跟着安卷的这名宫人还是自发跟上来的。 几位皇子都对安小公子如此看重, 眼见对方独自离开观星楼，自然要跟上。 安卷也是跑出来之后才恍然想起他好像没有告诉别人, 看到跟着自己的宫人, 安卷顿了下说, “你、能不能、回去、帮我和、哥哥们、说、一声？” 宫人一顿，跟出来的只有他一人, 眼下要他放任安小公子一个人走，他迟疑道：“小公子不若与奴才一道回去？” 安卷想了想, 摇头。 宫人继续：“那您就让奴才跟着吧，夜间宫路难走，奴才不放心您一个人。” 安卷看了眼前方摇曳灯火下曲折蜿蜒的宫道，“好、吧。” 那宫人一喜，赶忙跟上安卷，行了一段，他见安卷好说话便大着胆子问：“小公子这是要去哪里？” “前、面。”安卷走得很快，他还想着等下马上就回去，也不知道七皇子那边好了没，要是回去没见到自己怎么办，所以不能耽搁。 话落，安卷看他，“你、在这里。” 那宫人一愣，继而就见安卷嗖的一下绕过了拐角，他在原地踌躇着，到底还是听话没跟上去，只竖着耳朵去听墙另一端的动静。 紧接着，他听到那边响起‘啊——’的一声。 安卷对着前方墙角的人大喝一声，准备吓吓对方，果然瞧见后者身子一颤。 那人抱膝蹲在那里，听闻动静后抬头望去，看清来人后，面上带着惊诧，“卷弟弟。” 安卷朝他咧嘴，“九哥、哥！” 九皇子略愣了愣神。 安卷已行至他面前，戳了戳九皇子小臂，一口小白牙，颊边带着两个小梨涡，“九、哥哥，在做、什么？” 九皇子起身，“你怎么会在这里……” 思忖一瞬后他自问自答：“是同七皇兄进宫的吗？” 安卷微微仰着脸，似乎还带着疑惑。 九皇子低眼看向他，沉默少顷，“我、在这里、” 然而他的话音还没落下，接着便被另一头传来的说话声打断。 “躲哪里去了？” “别找了，明日他应当自己会出现。”那人打了个哈欠回应道。 “总归是皇子、” “嘁，他算什么皇子？不就占了个九皇子的名头，你看这满宫里谁把他当主子，没见今日被我三两句话说得就跑了出来。” “哈哈……也是。” 安卷听得睁大了眸子。 他原本是因为用望远镜在四处乱看，无意中落到了皇宫一角，望见了蹲坐在墙角的九皇子。当时安卷是准备告诉七皇子，让他带自己过来，不承想关雎宫那边出了事。 七皇子不在，安卷便只好自己一个人来找九皇子了，没料到会听到这些话——他们在欺负九皇子！ 宁嘉帝与所有帝王一样，也几乎拥有着所有帝王身上的通病。 他生性多疑，薄情寡性，处处留情，也处处无情。 九皇子的生母便是他一时兴起，临幸宫女所诞，那宫女命比纸薄，生完九皇子后便撒手人寰。 宁嘉帝对于这个无意诞生的九子根本不在意，儿子，他有许多。 最终是皇后出面安排了宫人嬷嬷悉心喂养着九皇子。但偌大的宫廷，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皇后需要操心的事情不少，且她并不擅此道，亦不可能凡事都面面俱到。 皇后会例行派人询问，然而人心是最不可靠的东西。在这深宫里，宫人们踩高捧低之事不在少数，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事更加常见。 表面上九皇子是主子，背地里，他过得连宫里扫洒的太监宫女都不如。 安卷哪里见识过这样的人，不说以前他是在奶奶的关爱中长大。就是穿书而来后，除了那个张钊，安卷遇到的都是对他好的人。 而安卷也把他们都当成了自己的好哥哥、好朋友，但是现在，他的好朋友被欺负了！ 安卷瞬间感觉一股怒焰从心底开始升腾，直窜到了脑门，让他一下子都忘了眼下自己正身处何地，他倏然便朝那头冲了过去。 九皇子被他的动作弄得措手不及，只能慌张跟上去想拉住他，“卷卷。” 安卷埋头猛冲，绕开这一堵墙，终于看到两个晃晃悠悠一高一矮走着的宫人，此刻他们口中还在嗤笑声不断。 第43章 “我是皇子，若父皇知晓，有你们好看——噗，哈哈哈。” “什么‘我是皇子’，人家说的是‘本宫’是皇子，啧啧啧，就琵令宫那堪比冷宫的地界？狗都不去！” “哈哈，你所言极、哎哟。” 两人正说着话，其中一人忽然‘哎哟’了一声，二人齐齐转过身，低头。 便见一个身高还不过他们大腿的小豆丁正怒气冲冲地望着他们，紧接着又是垂着脑袋狠狠一顶，另一个人也吃痛一声。 “哪里来的小畜生！”说着就要去踹安卷。 九皇子匆匆赶过来，“住手！” 那两人先是一慌，差点膝盖一软跪下去，待看清楚说这话的是谁后，慌张的神情立马转为轻蔑和鄙夷。 “我道是谁，原来是陛下的九皇子啊。”高个子的那个率先阴阳怪气道。 九皇子默然不语，趁他们开始把矛头转向自己，即刻上前把安卷拉着护到了身后。 矮个子宫人见状，当即也伸出手。 两人见安卷穿着并不华贵，且十分面生，故而嚣张气焰不减。此时又见他和九皇子相熟，基本上已经确定安卷不是什么大人物了，面容不由露出几分凶恶来。 “敢撞我，我这就让你这小兔崽子吃不了，兜着走！” 安卷被九皇子拉到身后，听到这话朝他们呲了呲牙，又被九皇子拉扯着躲避那矮个子宫人伸来的手。 高个的宫人见状一撸袖子，“哟呵，还敢反抗？皇子殿下不躲了？” 平日里哪次九皇子不是躲着他二人，今日也是一样，九皇子尽力不去招惹这两个人，以免他们连一点剩饭剩菜都不愿留给自己。 可能是最近被安卷的糕点投喂多了，他的两颊稍微有了点肉。卷卷是第一个主动亲近并且愿意和他当朋友的人，九皇子势必不能让这两个人碰到安卷，因而表情也变得发狠起来，撞开了同样准备来抓安卷的高个子宫人。 “九、哥哥，腻害！”安卷夸夸。 九皇子抿了抿唇，显出一个浅淡笑意来。 这两个宫人平时克扣他饭食，嘴上对他说三道四，却没有真的胆子大到对他动手。 身为奴仆，两名宫人在九皇子身上体验到的是那种踩在主子头上的扭曲快.感，然而现在那点子快.感是没有了。 面对平常唯唯诺诺不敢反抗，如今突然奋起的九皇子，两人俱是一愣，紧接着是狂涌而至的怒火，抬脚就冲九皇子踹了过去。 “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 “我呸，看我今日不打死你。” 两人气性上头，又深知九皇子毫无背景，没有人是他的靠山，明里暗里对九皇子‘踩踏’久了，他们根本就忘了此人再不济也是皇子龙孙。 这一脚，直接踹到了九皇子小腿之上。双方力量悬殊，被这么一踹，钻心般的疼痛袭来，他猛地半跪在地。 安卷懵了懵，蹲下去拉九皇子，“九、哥哥。” 九皇子捂着自己受伤的小腿，对他摇了下头，安抚道：“我没事。” “呵，还嘴硬。”那宫人冷笑一声。 安卷当即抬首朝对方狠狠瞪去，根本不管自己是不是打不过对方。九皇子护在他身前才挨了这一脚的，他要给九皇子报仇。 想罢，安卷一头顶过去。 “还想撞我？” 话音落下，安卷感觉自己的脑袋被一双爪勾似的大手一抓，他立马动弹不得，挥舞着自己的小短胳膊。 那宫人被这一幕逗笑，安卷伸腿就朝对方踢过去。可惜他力气太小，这一下不痛不痒，却也彻底把对方激怒，当即狠狠推了他一把。 安卷身形一晃，站立不稳往后栽去。同时，眼前覆下一片阴影，那两人居高临下望着他，眼里全是恶念。 九皇子咬紧牙关，“你们不要动他！” 安卷被摔得屁股墩生疼，双手撑在地上，脸上全是愤怒地望着这两个人，嗓音因为疼痛带上了点哭腔，“你们、坏，不要、打，九哥哥。” 九皇子爬过来，挡在摔到自己旁边的安卷身前，但他很快就被人拉开了。 “好，不打你的九哥哥，那就打你好了。” 九皇子不能欺负太狠了，万一皇后娘娘遣人来例行查看时发现，他二人便完了。 然这个小孩不一样，虽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但今天，他就是他们的出气筒，即便是打死也不为过。 安卷死死盯着这两个宫人，他也不服输，扑腾着就要爬起来去咬那两个人。正把手伸向他准备把人摔地上的高个宫人手腕被他咬个正着，顿时痛叫一声，把人丢开。 安卷重新被摔到地上。 九皇子被那个矮个宫人抓住，嘴巴被对方带着一股酸臭的衣袖盖着，发不出声音只能目呲欲裂地望着眼前这一幕。 就见那个高个宫人甩了甩手，骂了几句脏话，“居然还敢咬我，你活得不耐烦了！” 说罢，那人抬手便要对着安卷打下去。 眼看一巴掌即将落下，安卷摔倒在地一时没能爬起，只能瞪大眸子望着这人。直到最后，他紧紧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又是一声‘哎哟’，继而是一声凄厉的尖叫，“你、是七……七皇子！” 安卷还在愣神，听见这话后就要睁眼看去。 第44章 下一秒，他被人从地上抱起，头被摁在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漆黑一片。 “卷卷……” 熟悉的声音入耳，安卷耳尖动了动，是七皇子。 “我来晚了。”他说。 方才还气咻咻不服输的安卷忽然感觉鼻尖有些发酸，他往七皇子怀里埋了埋，呜咽了一声，“七、哥哥。” 七皇子把他抱得更紧。 与此同时，七皇子凛冽的目光越过怀里的人，落在那名被他踢飞出去不敢动弹的宫人身上，那眼神恨不能将之凌迟。 很快，又是一阵嘈杂声响起。 “就是这里，方才奴才听到动静不对，不敢多待，赶忙回去找几位主子。”一个略微有些尖细的嗓音响起。 “小不点！” “怎么回事？老九你腿怎么了？” 这时，其他几名皇子陆陆续续赶到，看清眼前的画面后全都面容冷肃。 便是向来温和仁厚的太子也都沉了面色。 “来人，将这二人拿下。”太子下令，立刻便有侍从将那两名宫人抓住。 “太、太子殿下饶命！太子殿下饶命啊！”两人的哭嚎声传出老远。 二皇子皱起眉，“把他们的嘴堵上。” 三皇子的脸色亦不太好看，“先各打三十大板吧。” 四皇子看向九皇子，“九弟如何了？” 九皇子在六皇子和八皇子的搀扶下站起来，摇了摇头，视线投到被七皇子抱着的安卷身上，“卷、卷他刚才被那人推了两下。” “什么！”六皇子一声爆喝，若不是还扶着九皇子，眼下怕是要冲过去给那两人几脚了。 八皇子胖乎乎的脸上全是愤懑，眼睛里像是藏着一把小火焰。 九皇子这话一出，想教训这两人的不止六皇子，七皇子抱着安卷抬步便朝正要被拉下去打板子的两人走去。 那二人跪趴在地，七皇子上前，一只手还按在安卷的后脑上，把人往怀里紧紧扣着。继而毫不犹豫地踩住那高个宫人的手，“哪只手推的？” “干得好！”六皇子难得给七皇子叫好。这老七打在自己身上和别人身上还是很不同的，此刻六皇子只恨不得那个现在踩人的是自己。 八皇子则疯狂点头，表示赞同自家兄长的话。 二皇子却是蓦地‘嘶’了一声。 三皇子瞥他一眼，悄然抬袖掩唇。 “咔擦。” 好似骨头碎裂的声音响在耳畔，二皇子一个激灵，突然觉出不对。他转过头，三皇子正一脸似笑非笑看他。 “好你个老三！” 三皇子笑着躲开二皇子的一拳，“二皇兄做甚打我？” 二皇子磨了磨牙，三皇子轻咳一声，放轻音量同他耳语，“还好没去偷。” 被他说中心思的二皇子摸了下鼻子，“你说得对。” 三皇子憋笑。 最终，那两个人被带下去，先各打三十大板，之后的再行处置。 太子拧着眉头，“九弟，你随我去一趟母后那里吧。”只这两人的态度，足以窥见九皇子在宫中的处境，而那些奴才惯会媚上欺下，竟到了如此无法无天的地步。 九皇子点了点头，“嗯。” 见他答应，太子上前扶住他，“可还能走？” 先前被踹到的疼痛此刻已然缓解了些许，不至于走不了，九皇子道：“可以。” 太子一顿，牵着他往永乐宫行去。太子一走，二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便各自回了寝宫。 七皇子还抱着安卷，感觉衣襟上热热的，他低头。 安卷在他衣服上乱蹭。 “卷卷？” “嗯。”安卷应了声。 伴随着浓浓鼻音的声调软绵绵，带着些委屈。听到这声音的七皇子心脏都绞在了一起，绞紧了，任撕扯也无法分离，闷闷的在发着痛。 “卷卷，你、” 安卷不等他说完就大声道：“我、没哭！” 都怪七皇子，为什么要安慰他。安卷从小就这样，但凡遇到什么事，没人安慰还好，一旦有人在旁只要稍稍说上一句，心里的那股委屈劲上来，眼泪就不受控了。 刚才七皇子的那一句，安卷眼眶登时便红了，都不用七皇子按，他自己便把头埋得更低。 七皇子亦十分无措，“对不起。” 安卷没说话。 七皇子：“都是我的错。”若非他将人带入宫，卷卷也不会被人欺负，方才就不该将人独自留在那。 七皇子抱着他往回走，方才那宫人被打发下去领赏了。 刚刚七皇子正在四处找寻安卷，太子等人也跟在他后面，不多时他便撞见了这宫人。 听见对方说安卷正被两个小太监围住欺负时，七皇子心中的慌乱几乎将他淹没，而后用尽了最快的速度往这边跑来，没命似的。 接着，他看到了摔倒在地的安卷，那个宫人正举着手准备对卷卷扇巴掌。 七皇子想也不想就迅速过去把人踢开。 至如今他都还在后怕，七皇子紧抱住怀里的人，清甜的气息萦绕鼻端，绵软的身子盈了满怀他这才稍稍安定了些。 安卷也缓过来了，喊他，“七、哥哥。” 七皇子：“怎么了？” 他担心安卷今夜被吓到。 安卷倒是没被吓到，九皇子被太子带走，他放心了，这会还有心思关心七皇子，“你解决、了吗？” 第45章 七皇子知他在问什么，“好了。” 安卷有些好奇关雎宫发生了什么，但也不好多问，于是点点头。 七皇子揉了揉他额发，“还疼不疼？” 安卷在他怀里扭动两下，“不疼、了。” 七皇子眸光下压，“嗯，那我们回去。” 许是消耗太大，加上安卷这副小身板的力量不够，没多会他就在七皇子的怀抱中睡了过去。 少雍宫，七皇子寝殿内。 七皇子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到榻上，取来帕子给安卷将泪痕擦拭干净。末了，他的指腹在那尚带着薄红的眼尾轻轻按了按。 “对不起。”七皇子对着睡梦中的小团子又说了一遍。 说罢，七皇子便命贴身近侍在这里守着，抬脚就朝殿外走去。 不多时，他来到了关押那两个内侍的暗牢中。 已经被各打了三十大板的两人正奄奄一息趴在木板床上，身上除了一件内衫连件蔽体的衣服都没有。 闻见外面响动的两人缓缓抬头，看见七皇子后皆是一愣，高个的那个更是面色大变，方才被七皇子踩着手碾压的恐惧席卷了他全身。 下一秒，他听到对方冷声下令，“把他们带出来。” 两人被拖曳着出来。 七皇子淡声开口：“手，折了。” 话落，二人肝胆欲裂，不顾身体上被杖责过后留下的剧痛，攀爬着求饶，“七皇子饶、啊——” 七皇子盯着两人被卸掉双手，起身离开此处，去了关雎宫。 关雎宫内。 常嬷嬷给丽妃倒了杯花茶，“娘娘。” 丽妃接过呷了一口，常嬷嬷肃着脸，还带着几分唏嘘，“没想到居然是燕嫔。” 德喜招供后，宁嘉帝和皇后都来了关雎宫，燕嫔也被带了过来。她起初还狡辩几句，眼见证据确凿没过多久便对用巫蛊娃娃陷害丽妃一事供认不讳。 巫蛊娃娃是她让人放的，这次让德喜过来是想查看事情有没有纰漏，准备对丽妃下手了。没想到临门一脚却功亏一篑，所有的阴谋算计付诸东流。 宁嘉帝震怒，即刻下令处死了燕嫔，同时又对丽妃好一阵安抚轻哄。 皇后也同丽妃猜测那样，非但没有说什么，反而让人送了些赏赐过来，连带着宁嘉帝的那份在内。 常嬷嬷见自家主子将幕后之人揪出又得了赏赐，心里自然高兴。 丽妃放下茶盏，杯子扣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常嬷嬷神情一滞。 就见丽妃眼睑半垂下来，语调听不出情绪，“嬷嬷真当是她？” 常嬷嬷没听懂，“娘娘说什么？” 丽妃看她。 常嬷嬷虽在宫里当差，在进入关雎宫前却没有得到过重用，对这些阴谋诡计没有什么防备之心，但胜就胜在一个忠心耿耿，因而得了丽妃看重。 丽妃还没说话。 常嬷嬷蓦地道：“七殿下来了。” 丽妃转头看去。 母子俩对视一眼，七皇子俨然听见了方才的对话，道：“儿子也以为。” 丽妃刚刚说的，暗指燕嫔背后有人，七皇子同样这样认为。 丽妃与燕嫔的交集不深，且燕嫔也算是这宫中的老人，膝下无子无女，失宠数年，而丽妃育有七皇子且正值盛宠。如此，燕嫔出于嫉妒要对丽妃出手也确实说得过去。 然而，丽妃却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如果说她此次真的因厌胜之术被陛下赐死，那么最终受益者也不会是燕嫔。 所以…… 她推断，燕嫔背后必定有其他人。 丽妃拧了拧眉心。 常嬷嬷看着母子俩打哑迷，乖觉的没有出声。 须臾，丽妃望向七皇子，“卷卷呢？” 七皇子：“睡了。” 丽妃仍在看他，眉尾一挑。 七皇子将刚刚发生的事说了。 丽妃压低眉头，“混账东西。” “折得好，”丽妃拊掌，同七皇子嘱咐道，“此事只当是母妃派人做的，本宫瞧那孩子甚为喜爱，所以想为他出头。” 虽说即便传出去是七皇子下的令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但未免日后儿子被人诟病，丽妃自发揽下此事。 七皇子唇瓣动了动，终是没说什么。 永乐宫内。 听闻此事的皇后捻了捻手中的小紫檀木手串，“那两个人可处置了？” 太子：“儿臣已命人各打了三十板压入了暗牢。” 皇后略一颔首，视线落在九皇子身上。 虽然小孩如今已年满五岁，身形却比之同龄人更为单薄瘦弱。 日夜遭受身边的仆婢欺辱，吃不饱、穿不暖，活下来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皇后眼睛一阖。 太子轻声：“母后，此事还需上报父皇。” 再怎么说九皇弟也是父皇的孩子，父皇想必应会为此事做主。 皇后陡然睁开眼，眸底皆是无奈。 整个天下都是宁嘉帝的，后宫这一亩三分地发生的事情，宁嘉帝又岂会不知。 不闻不问非是政务繁忙，而是…… 有意放任。 皇后余光扫过从始至终都低着头的九皇子，心中叹了口气。 这孩子，本不该活着。 宁嘉帝的无情便体现在此处了，从一开始，九皇子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 第46章 帝王虽多情，却也不会容忍自己的孩子是一个宫女所生。 但人算不如天算，那宫女愣是拼了一条性命也要将孩子生下来。 虎毒不食子，宁嘉帝对此最终也只是不闻不问将之抛到一边。 皇后看不下去，加之她身为后宫之主不能坐视不理，便把此事揽下，不出意料地遭至了宁嘉帝的冷待。 “此事是母后失察，小九受累了。”皇后温声开口。 九皇子温驯地垂头，皇后重新挑选了几名宫人，并令他们好生照料，还特意添上了一句日后九皇子所用膳食皆来永乐宫取走。 宫人们恭敬应下，丝毫不敢怠慢。 从这日起，九皇子的生活终于得到改善。 多亏了安卷将这局面打破。 安卷对此尚不知晓，他第二天起来感觉屁股还在隐隐作痛，七皇子在他醒来后也跟着醒了，看他在床上翻滚，忍不住去戳安卷的脸。 “痛。”安卷说。 七皇子望着他皱起的小眉头，“我很轻的。” 安卷瘪了瘪嘴，“屁股痛。”昨日尾巴骨被摔了两下，疼死他了。 七皇子跟着蹙眉，只卸去双手果然太便宜那二人了，不过那两个宫人已被下令处死，倒还算能接受。 “我去请太医过来，”七皇子说着伸手，“给你揉揉？” 安卷又往旁边滚了滚，警惕地盯着他，“不。” 揉揉，揉哪里，给他揉屁股吗。 安卷又说：“不看、不请。” 太医过来要看的话，也是给他看屁股吗。 丢死人了。 七皇子：“可你说痛。” 安卷把自己卷成一个蚕蛹，“一下，就不痛。” 七皇子：“还是请太医过来看看。” 安卷不要，“不看！” 七皇子眉梢一动，“那给我看看？” 安卷瞪他，七皇子回视。 两人四目相对谁也不率先让步。 安卷呲着牙，再次道：“不看！” 七皇子：“那便请太医。” 安卷气得钻出‘蚕蛹’去用脑袋顶他，七皇子主动凑上去，并卸掉了力道跟他额头碰了碰，眼底带笑，“好卷卷，让哥哥看看，看看有没有事。” 倘若真有什么事，他就再去暗牢一趟。 安卷不吃他这一套，当即想爬回去把自己重新裹起来，但被七皇子眼疾手快地将他一把捞住。 安卷开始扭动，“不看！我不！” 七皇子：“就看一下。” 最终安卷还是拗不过七皇子，被扒开了裤子看，“应该没事。” 说着，他还轻轻按了下。 安卷差点跳起来，“不痛、了，不痛、了！” 七皇子好笑，“真的不痛了？” 安卷说：“不痛！”就一点点，但是不多。早知道他就不说了，现在要被扒了裤子检查，安卷眼神逐渐麻木。 七皇子被他抓着裤子的举动逗乐。 他这样‘嘲笑’安卷的下场就是，安卷吃完早膳便开始吵着要回家。 星星观了，事情也彻底解决了，他还看到了烟花，没有比这个更赚的了。哦，他还吃了满满一碟子红烧肉。 七皇子掐他的脸，“吃完就跑？” 安卷拍他手，“回家！” 七皇子放软声音，“一会带你去玩，傍晚送你回去可好？” 安卷看他。 七皇子见他不说话，正欲再说几句打动他。 只听安卷悠悠道：“回、家！” 七皇子无法，只得将人送到宫门前，目送安卷上了马车。 和安卷一起回到将军府的，还有丽妃送来的厚礼。 之前丽妃便想送礼，但因担心打草惊蛇所以没有动作，现在则是不同。 见到满满当当一车好礼时，老太君和张嫣都是一愣。 老太君凝滞片刻后心里猜测，儿子接连大胜如今即将班师回朝，莫不是丽妃想替七皇子拉拢将军府…… 张嫣亦是同样的想法。 “罢了，都收进库房吧。”老太君对张嫣摆手。 张嫣：“儿媳这便去处理。” 话落，张嫣急匆匆离开，老太君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对这个儿媳妇其实是十分满意的。这么些年来，儿媳一直勤勤恳恳，即使不擅掌管中馈，却也一直认真学习，鲜少有需要她操心的地方。 安卷被老太君抱着说了好一阵话，也听出来他那个便宜爹好像要回来了。 安卷撇了撇嘴，有些不待见对方。 可能是因为同名同姓的原因，他对‘安卷’的情况也有了解，虽然作者着墨不多，但安卷还是记得的。 镇远大将军班师回朝，身边跟着如花美眷，还有一个与‘安卷’差不多大的小男孩。 这就让安卷很不喜欢了，他本身就是被父母抛弃才一直由奶奶养大，最讨厌不负责任的父母了。 宁鸿远在外杀敌不易此事不假，但也因为他的功高震主，导致宁嘉帝将安卷安排进了国子监，日日与皇子们相对，更是稍有不慎便会丢掉小命。 而且他看便宜爹也没多么不容易，还不忘收小美妾，生个和家中嫡子差不多大的小孩。 “父亲就要回来了，卷宝高不高兴？”老太君还在一叠声儿问他想不想父亲。 安卷闷闷地回：“想。”想他别回来了。 第47章 老太君笑着揉了他好一会才把人放走。 安卷回到房间就把自己准备好的小礼物拿出来，有用纸折的小动物，还有泥巴捏的小人。他从匣子里取出两块玉，这是他问张嫣要的。 张嫣知道他交了好友，也看到三皇子、七皇子送的玉佩，便从库房里取了两枚玉佩给他。 都是回礼。 其他的则是安卷自己准备给朋友的小礼物，他伸出指头点算。一人一个，七皇子三个。 两个回礼一个小礼物。 安卷睡前又点算了一遍。 第二天身上就挂满了叮叮当当的饰品捧着小食盒往学舍里跑。 安卷进去的时候还没几个人，六皇子和八皇子向来晚到。而七皇子最近也到得特别早，每次两个人都能把糕点吃完大半后其他人才陆续进入学舍。 他进去的时候就看见自己的位置旁边已经坐了一人，对方正伏案写着什么。 最近因为统一都着襕衫，安卷很难分辨清楚谁是谁，他有些迟疑地挪过去，不知道坐那里的是七皇子还是柳常卿。 根据上次的记忆，第一节是祭酒的课，那么七皇子应该不会坐在他旁边。 可是现在还早……也不太确定。 但柳常卿有没有来呢？ 安卷偷偷去瞄七皇子的座位，很不巧，那里此时正空无一人。 也不知他旁边坐着的是七皇子还是柳常卿。 安卷最终还是决定静观其变，像之前一样等着对方先开口。 七皇子坐在桌边画着一张草图，是他为安卷设计的小弓。之前虽送了一个，但那终究是他用过的，还需为卷卷重新设计一个新的才好。 在安卷进门的那一刻七皇子就察觉到了，不过他并未抬头，而是稍稍抬首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小家伙。 让七皇子有些意外的是，安卷动作慢吞吞的，一步一挪朝他靠近。 这样的场面并不是第一次瞧见，他猜测卷卷是不是想吓唬自己。 七皇子继续绘图，也不说话，余光始终注意着安卷的动向。 安卷已经到位置上了，但是旁边的人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也不抬头。 但凡让他观察到对方的神情他也能判断出一二来，然而没有，对方没动，专心绘图。 这么安静…… 安卷慢腾腾爬上座位，然后一点点把自己的食盒挪过去。 七皇子的嘴角翘了翘，心情是显而易见的愉悦。 另一边，安卷皱皱眉。 怎么还不说话啊…… 安卷看到他笑，试探性地喊：“常、” “卷卷在叫我？” 正在这时，门口进来一人，径直走向了安卷。 安卷木呆呆抬头，啊…… 这个才是柳常卿。 那他身边的是…… 安卷偏过脸，就见身侧坐着的那人正微拧着眉头看向柳常卿。 刚进门就被七皇子冷冷盯着，柳常卿顿了顿，提醒，“稍后是祭酒的课。” 坐在这里的应该是他。 七皇子微抬起下巴，“我知道。” 柳常卿一噎，又去看安卷，“卷卷，你今天身上怎么挂了这么多东西？” 安卷用细线把折起来的小动物全都串了起来，他只能拿得住两个小匣子，担心它们和泥人一起放在匣子里会被压扁，所以都挂脖子上了。 他还在发懵呢。 又认错了，但是还好被打断了。 安卷讷讷道：“礼物。” 柳常卿惊喜，“礼物！？是要给我的吗？” 安卷老实回答，“给，哥哥、们！” 柳常卿自动忽略了最后的‘们’字，“我自己挑？还是全都给我？” 七皇子睨他一眼，放下了手中的墨笔。 安卷：“一人、一个。” 柳常卿高兴接过了安卷手里的一个小泥人，“卷卷真厉害，居然会捏小泥人，我会好好保存的。” 不多时，六皇子和八皇子也来了，最后是九皇子。安卷一一给他们送礼。 全程，七皇子都在默默观察着安卷的举动。 不知是不是他太敏感，卷卷似乎……每次都是等别人先开口他才会同人接话。 还有刚才。 若他没感觉错，卷卷那声即将脱口的应该是‘常卿哥哥’，且是对着他说的，七皇子沉吟。 一众人分掉礼物，六皇子炫耀似的在学舍内转悠了一圈。 八皇子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 九皇子珍而重之地把东西放好，准备回去就摆在榻边。 安卷送出的都不是什么值钱的小玩意，唯独给七皇子是三份，还有一枚小玉佩。 不过好在六皇子还在炫耀他刚得的小礼物，要不然让他看到可不得闹上一闹。 “给我的？”七皇子捏着玉。 安卷：“嗯嗯！” 七皇子：“是回礼？” 安卷：“是！” 七皇子‘哦’了一声，把玉佩贴身放好。 安卷指指还没送出去的几样。 七皇子继续：“给太子兄长他们的？” 安卷觉得七皇子实在是太懂他了，都不用他开口，七皇子就懂自己的想法，“对！” 七皇子揉揉他小脑袋，“稍后带你过去送礼。” 安卷笑起来。 七皇子戳了下他的小梨涡，“走了。”人都已到得差不多，祭酒也该来了。 第48章 他一走，柳常卿就坐了回来。 安卷悄悄啃了口糕点，今天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小礼物上，都没注意他的糕点了。 他自己吃。 全都吃光光！ 等宋河一走，七皇子如约带着安卷去上舍给人送礼。两人在上舍门口等，最先遇上太子。 七皇子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安卷的反应。 太子率先过来，“七弟，卷卷弟弟？” 安卷听到称呼就知道这个是太子，连忙把自己准备好的小礼物送出去。 七皇子收回目光。 太子没想到安卷竟给他准备了小礼物，“卷卷弟弟自己做的？” 他捏着手里栩栩如生的小蜻蜓，略感诧异。 七皇子插话：“这是卷卷给的回礼。” 他有三个。 太子更加惊讶，继而轻笑，“好，那我便收下了，谢谢卷卷弟弟的回礼，我很喜欢。” 接着是二皇子、三皇子。 三皇子：“怎么二哥也有？” 二皇子：“老三，说这话也不避着点人。”他拳头都硬了。 三皇子直乐，想上去搓安卷，被七皇子敏锐地拦了下来，“还要去送四皇兄、” 说到这里，七皇子一顿，“不若三皇兄帮忙去送吧。” 七皇子从安卷的脖子上取下细绳递过去，拉着人就走。 三皇子啧啧两声，二皇子：“啧啧啧。” 两人目送七皇子抱着安卷离开。 七皇子：“都送完了，回去上课。” 安卷点头：“上课。” 七皇子眯起眼睛。 一整天，他都在观察安卷，直到下学安卷上了安府的马车。 翌日，安卷再次拎着自己的小食盒去上学。 刚进门，安卷就看到了自己身侧的位置上已经坐了人，他走过去，才走几步就发现七皇子的位置上也坐了人。 不过安卷没有慌张，今天第一节课不是祭酒的，七皇子肯定坐在他旁边。 安卷脚步轻快地走过去，朝他伸出手。 以往只要身边坐着的是七皇子，对方都会抱他上凳。 带着薄荷气息的味道拂面，安卷被抱起来，清润嗓音入耳，“卷卷，今天这么主动？” 安卷：“嗯？” 安卷：“！！！” 这个声音，这不是柳常卿吗！ 安卷瞪大眼，猛然转头看去，就见七皇子位置上坐着的那人正眯缝着眼朝他望来。有那么一瞬间，安卷好像体会到被大狼狗叼着后颈皮的恐惧。 恰在此时，对方起身，一步一步朝他缓步靠近。 安卷僵住不动了。 七皇子在他身边停下，俯身看进安卷眼里，眸色幽如深潭，缓缓启唇。 “我是谁？” 第二十二章 安卷望着近在咫尺的七皇子, 傻了。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刚把人抱到位置上放好的柳常卿闻言奇异地撇了眼七皇子。 七皇子仍盯着安卷看，眸底清晰映着对方的身影，将他略带茫然的眼神尽收眼底, 唇角不由带上一丝笑意。 他猜对了。 但同时, 七皇子心中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涌动, 是不高兴。 卷卷好像……不太认得清人。 安卷也没料到七皇子会这么敏锐，他这话一定是看出自己认不出人了。 安卷眼睛一闭，手往脸上一蒙，开始装死。 七皇子见他这副选择逃避的小模样，一阵哑然，旋即又在心底失笑。 少顷，只闻安卷闷闷的声音从袖子底下透出, “七、哥哥。” 七皇子：“嗯。” 安卷听他声音不咸不淡, 把手往下放了放, 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去看七皇子，蓦然再次四目相对，他只好继续：“你是、七、哥哥。” 七皇子满意了，同柳常卿道：“让开。” 还以为今日他转性了肯把卷卷让出来的柳常卿滞了滞，好啊, 原来是在拿他逗趣呢。 待柳常卿一走，七皇子就坐到了安卷旁边。 安卷撇撇他, 颇有几分小心翼翼的味道。当然啦, 要是换作是他知道自己的好朋友一直都认不出自己, 肯定也会生气的。 但七皇子看起来似乎并没有生他的气，安卷一转眼就被七皇子逮个正着。 他立刻便要收回目光, 却被七皇子叫住，“卷卷。” 安卷下意识‘啊’了一声, 还以为七皇子要开始跟他‘算账’。 然七皇子开口却是道：“今日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安卷心中好奇，七皇子没生气啊，不过他还是很警惕地观察了一下，才慢慢说起来。 七皇子安静听着。 等安卷报完糕点名，两人如往常一样开吃，七皇子还大方地给了柳常卿好几块。柳常卿抽了抽嘴角，其实他更想同卷卷坐在一块，没有糕点也行。 “卷卷，听闻你这两次都在宫中留宿，何时去我那看看？”柳常卿循循善诱，也不怕七皇子打断。 有先前遛他玩一事在前，七皇子应当会给予一定的‘补偿’，柳常卿当然不能放过这次机会。 余光里，七皇子果真欲言又止，终是没出声。柳常卿与七皇子好友这么久，对他也算了解，心道这才公平。 选择权落在安卷手上，这次休沐日安卷本也没打算进宫，听到柳常卿的邀请他有些心动。 第49章 丞相府啊，还没去过，不知道好不好玩。 柳常卿见安卷开始思考，暗觉有戏，“去我那玩吧，我府中还有个弟弟，同你一般大，你们应当能玩到一起。” 安卷心下反驳，他才不是小屁孩。 这时门口传来一道声音：“小不点要去哪玩？” 六皇子拽着八皇子进门了，九皇子今日也跟他们差不多时间到，前后脚地走了进来。 “柳常卿，你想带卷卷去你那？”六皇子拧着眉毛，不待对方回答他便自发道：“方才我和老八来的路上已经约好了，过几日带卷卷一起出去踏青的。” 柳常卿礼貌询问：“六殿下是昨日与卷卷约好的吗？” 六皇子：“刚刚约好的！” 安卷眨巴着眼，有种涨见识了的感觉。 柳常卿暗暗腹诽：怎么这些皇子有一个算一个都那么无耻。 恰在此时，一声轻笑响起。几人望过去，是七皇子正低低笑开。 七皇子先是扫了眼安卷，而后正色看向六皇子，他还是第一次看他这位六皇兄那么顺眼。 若安卷要去丞相府，七皇子不是不可以同往，但柳常卿后面那句话着实让他生出了些许危机感。 本来围绕在卷卷身边的人就已经够多了，再来一个和卷卷差不多的同龄人，少不得两人玩得投契不知哪一日便会越过自己去。 七皇子可不想如此，卷卷合该最喜欢他才是。 “六皇兄要去踏青？” 六皇子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里毛毛的，总觉得老七没安什么好心，他张了张嘴，“对啊。” 末了，六皇子警觉补充了句：“卷卷也要去。”届时可不能再让老七霸着卷卷了。 七皇子点头，“那我也去。” 完全没想过还能如此的六皇子一顿，正当时身后九皇子跟着低声道：“六皇兄，我能一起去吗？”他也想和卷卷一块出去踏青。 最后原本计划着三个人的队伍瞬间增至六人——柳常卿见不能把安卷带回家，遂也加入了踏青的队伍。 人多，热闹，安卷十分雀跃地答应了。 待众人分食完安卷的小点心各自回了座位上准备等待先生到来。 身边似乎突然变得安静，安卷这才一点一点偏过脸去看七皇子。 “怎么了？”七皇子问。 安卷立马端正坐好，奇怪了，七皇子竟没生气，不应该啊……还是说他把人想得太坏了。 然而直到傍晚下学，安卷刚被七皇子抱着坐上马车，没等他钻进车厢，手就被人从后拉住。 安卷一转头，对上七皇子的眼神时便是一凝。 此刻云霞满天，太阳斜挂天边，一缕金色的阳光划破天际映照而来，落在七皇子面上，将他眼瞳衬出了另一种颜色。 湖绿色的眸子凝望着安卷，似透了些许神秘，又分外瑰丽。 每次安卷看到这双眼睛都能看很久，因为实在是很好看。 七皇子也从最初不喜用这双眼睛与旁人对视，至如今坦然与安卷四目相对。俄顷，他喊了一声，“卷卷。” 安卷：“怎么、啦。” 七皇子盯着他，忽而道：“明天也要认出我。” 安卷表情顿时像是见了鬼。 不是不生气，原来是憋着呢，这要他怎么认啊？ 七皇子看他骤变的神色，眉尾一扬，“不可以？” 安卷似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威胁之意，就仿佛他要是明天认不出来七皇子，对方就会把他灭口一样，脖子上似悬挂着一把铡刀。 “可、可以、吧。”安卷委委屈屈地回了一句。 七皇子终于放开他，安卷缓慢挪进了车厢。 呜呜呜，他死定了。 明天要是认不出七皇子怎么办。 安卷一脑袋磕车壁上，发出‘咚’一声脆响。 待七皇子离开才落后他一步上车的安童吓了一跳，“少爷怎么了这是？” 安卷额头依旧抵在车壁上，一动不动，甚至还发出了一声呜咽，“呜——” 安童吓坏了，一路上都在确定他有没有事。安卷恹恹的，回府后面对一桌子香气四溢的饭食都没有胃口。 晚上，安卷抱着自己的小被子，感觉好像听见了倒计时的声音。 第二天起来，安卷踏出府门前，脚伸出去又缩回，伸出去再缩回，最后下定了好大的决心才踏出府门。 今日他起得有些迟，安卷一进学舍，里面学子已到了大半，一张张看着没什么区别的脸映入他的眼中，安卷瞬间只觉头皮发麻。 七皇子……在哪里啊。 安卷脑袋发昏。 自他进门起就在关注他的七皇子一看安卷眼睛里都快冒星星了，险些气笑。 还真的认不出他来。 七皇子神情说不上好看，周身弥漫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压。 安卷还在犯迷糊，今天坐在他旁边的是柳常卿还是七皇子，他先是看了看自己的位置，身侧位置上的那人低着头，像极了前日来学舍时看到的七皇子——当时对方好像在画什么东西。 不过…… 安卷又默默把视线挪到七皇子的位置上，只这一眼，他脑子里的小灯泡就亮了起来，继而飞快朝那边蹬蹬蹬跑过去。 路过自己的位置时，听到柳常卿的声音，“诶，卷卷，你要去哪？” 第50章 安卷嘴角飞快翘了起来，直勾勾盯着七皇子所在的方向。 七皇子正在兀自气闷，不料下一秒就看见安卷向着自己的方向，准确无误地飞奔过来，他不自觉起身。 安卷捧着小食盒，一下就撞进了七皇子的怀里，他仰头，笑意盈盈，“七、哥哥！” 七皇子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卷卷！” 卷卷认出他来了！ 七皇子蹲下.身把人揉进了怀里，安卷埋在他胸膛中，长长松了口气，还好看到了熟悉的黑脸，没费什么功夫便让他把人认出来了。 但没等他松懈多久，只闻七皇子又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明日也要把我认出来。” 安卷：“……”气松早了。 还要来啊！ 七皇子觉得，卷卷只是一时分不清而已，多练几次之后应该就能精准地认出他了，这次不就没把他认错吗。 安卷麻木了。 他感觉自己的倒计时只是短暂地增加了一天而已。 一天很快过去。 接着又是新的一日。 柳常卿不知近日七皇子是怎么回事。 分明是想和卷卷坐在一块，可偏偏这两日他一入学舍，七皇子便让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等安卷到了两人才换过来。 今日他想着，七皇子估计还得这么做，于是自发走向了自己的位置，只等安卷来上学时再换过来。 但不待他走过去，七皇子便已先他一步在那里坐下。 柳常卿满脸疑惑，“七殿下？” 七皇子：“你去我那里坐吧。” 柳常卿一阵无言，摸不准他到底在干什么，心情郁闷地去了七皇子的位置上。 不多时，安卷也来了。 七皇子目光灼灼望着门边的小身影，面上露出显而易见的笑容。 接着，安卷看向了他这边，七皇子心脏砰砰砰地跃动着，欣喜的情绪在胸腔中蔓延。 下一秒，安卷抬起了脚，朝这边走来。 七皇子脸上的笑意再度扩大。 卷卷又认出他了。 然下一瞬，七皇子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他看着安卷两只小手紧紧抱着自己的小食盒，一步一个脚印，向着某个方位冲了过去。 那个位置…… 正是七皇子自己的位置，而现在坐在那里的……是柳常卿。 七皇子瞳孔骤缩。 安卷一进门就看到两个位置上都坐了人，他今天来得不算晚，但这两个人又比他早。 稍稍辨认了一会，安卷瞥见七皇子的位置上坐着的那人神色极臭，不像是柳常卿会露出来的表情。 安卷当即认定——他是七皇子！ 想罢，他迅速便朝人奔了过去。 柳常卿原还在生闷气，见到安卷跑向自己后有些诧异，跟着起身去迎。 安卷神情更加笃定。 正在这时，衣领被人从后揪住，他跑不动了。安卷茫然回头，对上了……第二张黑脸。 “卷卷……你要去哪？”七皇子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 第二十三章 安卷顶着七皇子快要喷火的视线被他抱回了自己位置上。 另一头, 柳常卿默然收回手，悠悠一叹。好不容易一大早卷卷想黏着自己，结果居然又被七皇子截胡, 虽早有预料, 但想想还是难免捶胸顿足。 七皇子此刻的神色比他也好不了多少, 他低着眼去看这会表情正一脸无辜地望着他的安卷，心底好气又好笑。 安卷仰头望天，余光偷偷打量七皇子。 他也不想的，但他能怎么办嘛。 七皇子紧紧凝视安卷。 安卷想避开，最后还是和对方的目光正面对上，“我、不、故意。” 七皇子盯了他良久，叹息一声, 凑过去, “是我长得不够特别吗？”才叫卷卷无法第一眼就认出他。 安卷愣了愣, 七皇子的想法让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是……”安卷小声嘟囔，“是我、认、不出。” 七皇子闻见他略显微弱的声线，听起来怪委屈的，禁不住抬手覆在他头顶。 指尖穿过发丝，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 安卷偷偷撩起眼看他。 没生气！ 七皇子说：“同你没关系。” 不仅没生气，还反过来开解他。 安卷眨巴眨巴眼睛。 七皇子垂首, 神情瞧着颇有几分认真严肃。 “卷卷。”七皇子喊他。 安卷下意识回：“嗯？” 七皇子放下手捧住他的脸, “我们慢慢来。” 安卷迷惑, 很快他反应过来，“慢、慢来？” 七皇子煞有介事, “对，慢慢来即可。” 两日还是太快了, 卷卷一时认不出他来也是理所应当，时日再久些便好了。 安卷理解了他的意思，一点也不可，“那、我认、不出，你不许、生气。”是七皇子自己要他认的，他到时候要是认不出来人，可不能生他的气。 七皇子手上微一用力，安卷的脸被挤了挤，嘴巴都嘟了起来，模样好不可爱。 七皇子笑着看他，“我何时生气了？” 安卷提了半天的那颗心终于缓缓落地，“哦。”不生气就好，不生气他就…… 七皇子见他表情变换，挑眉，“但你不许胡乱应付。” 被猜到了，安卷眨眨眼，仍被他捧着脸，口齿不清道：“知道、惹，知道、惹。” 第51章 七皇子这才放开他。 之后的几日，安卷依旧没把人认出来。七皇子总会有意无意离开一小会再出现，再进门时总是与人相伴。 安卷两眼依旧发花。 认不出，认不出。 明明这些人都长得一模一样！ 见安卷还是没认出，七皇子亦不气馁，午饭时间又试了一次。 安卷这次学聪明了，他目光略过窗外的明媚阳光，瞥见那一抹湖绿色泽时，眼底亮了亮。 虽然七皇子嘴上没说，心里指不定在生他的闷气，还是要早早把人认出来才行。待记准了那些人走来的顺序，安卷这才慢慢蹭回去坐好。 等他坐回去，七皇子的视线便朝窗棂处望来。 方才有个小脑袋自以为隐蔽地打量他，其实看过来的第一眼就被他发现了。思及卷卷知道他的瞳色会在日光下变化，此刻应当是发现了自己，准备记好了位置待他进去便认出他。 七皇子心下失笑，还挺聪明的。想罢，他也没特意同人在换位置。 卷卷不是故意认不出他就行了。 刚进入学舍，一颗小小的团子就飞快朝他奔跑而来，像个小炮仗一样冲到他怀里，脸上带着得意的笑，“七、哥哥！” 想不到吧！他认出来了！快夸他！ 安卷翘着嘴角去看七皇子。 七皇子忍了又忍，终是把人抱起来按进了怀里，“嗯，卷卷好厉害！” 安卷正高兴，旁边一道进来的六皇子分外眼热，“我也要我也要！小不点我也要抱！” 七皇子皱眉，“不给。” 六皇子叉腰，“小不点又不是你一个人的。” 八皇子悄悄抓住自家兄长的衣摆，在心里点头：就是就是，卷卷不是七皇兄一个人的。 眼见又一次成为几人争抢对象的安卷默默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卷卷，你说。”七皇子却是抱着他面向六皇子。 安卷翻起小白眼。 怎么还带让他选的！ 安卷低头，装听不懂。 “小不点知道什么，老七，你太霸道了。”六皇子指指点点。 八皇子脑袋点点点。 不知何时过来的九皇子也跟着加入了六皇兄讨伐七皇兄的队伍。 六皇子气焰愈发高涨。 七皇子哪里看不出安卷是故意不回答，他的卷卷聪明着呢。 不过不回答也基本等于是默认了，七皇子心情大好，不与六皇子计较，在他的瞪视下好心情地一笑，“卷卷就是我的。” 六皇子被他的厚颜无耻给震惊，八皇子、九皇子同样瞪着眼。 早有预料会如此的柳常卿咳了咳。 七皇子气人的功夫见长。 六皇子偏就和他杠上了，“我们比过！谁赢了小不点就是谁的！” 八皇子小声：“兄长加油。” 九皇子在心下点了下头，比起七皇兄，卷卷落在六皇兄那里，他觉得自己应当也能和卷卷亲近一些。 上次的比试六皇子输了，但他说到做到，七皇子琢磨着这次当让他如何。 六皇子知道老七一肚子坏水，没等他开口提出什么条件就咬了咬牙，道：“这次我若输了，三日不同小不点说话亦不接近他，反之你也一样！如何？” 七皇子颔首，“可。” 柳常卿笑眯眯，“那不若今日的骑射课就比？” 六皇子和七皇子都无异议。 “换个比法！”六皇子抢先道。 “比什么？”七皇子岿然不动，丝毫不惧六皇子的挑战。 六皇子笑得张扬，“就比蹴鞠吧！” 往日六皇子时常与人切磋蹴鞠，而七皇子嫌弃与旁人汗涔涔地触碰。且那样需要站在日头底下，少不得会被人似有若无望来的视线打量，对此，七皇子很是排斥。 然现在不一样，七皇子垂眸瞥了眼怀中的人。 “可。” 六皇子大喜，别的他不行，这蹴鞠可是他的强项啊！ 正听着两个皇子较劲的安卷眼睛亮亮的，像是会发光。怀里的人周身都泛着活跃的气息，七皇子低头，“想玩？” 安卷扬起唇角，“嗯嗯！” 七皇子跟着笑了声。 不等他开口，六皇子就已经笑开，“小不点你还太小，玩不了，哈哈。” 安卷笑容一收。 “可以玩，待比试过后我带你玩。”七皇子低声道。 安卷眼神瞬间重又变得亮晶晶的了，“嗯嗯嗯！” 七皇子一笑，和他额头碰了碰，“这就开心了。” 六皇子目瞪口呆地盯着面前，旁若无人地开始玩起了额头碰额头的两人，怎么还能这样。 柳常卿以拳抵唇，悄然往六皇子那边靠了一步，“六殿下。” 六皇子偏头。 柳常卿用气音道：“我学到了。”你呢？ 六皇子‘啊’了一声，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 柳常卿摇摇头走开，孺子不可教也。 六皇子仍是莫名，他转过身，八皇子正在和九皇子说话。两个小孩最近也走得很近，似乎有了不能让他知道的小秘密。 八皇子慢吞吞道：“兄长蹴鞠厉害。” 九皇子：“能赢七皇兄吗？” 八皇子：“应该能。” 九皇子：“希望能赢。”但他总感觉赢面不大。 第52章 想着，九皇子小心地撇撇七皇子的身影，七皇兄好厉害的。 上次那飞起一脚惊鸿，在他心底留下深深的烙印，九皇子在心中暗暗发誓，以后要变得和七皇兄一样——他也想保护卷卷！ 几人约定好，之后便各自前往膳堂用饭。 国子监厨子做的饭菜味道尚可，安卷吃得饱饱的，躺在树荫下休息。七皇子离开了一会，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个精致小巧的汤瓶。 “卷卷。” 安卷一仰脑袋。 “给你带了果饮。”七皇子说。 安卷呲溜一下爬起来，七皇子走到他身边落座。 七皇子特意从宫中带来的，上回是果奶，很好喝。安卷捧着汤瓶尝了一口，“好喝！” 七皇子：“只是好喝？” 安卷：“超、好喝！” 七皇子好笑看他，安卷递到他面前，一起喝。七皇子也不推辞，对着瓶口仰头只啜了一小口，“好了，你喝。” 午休时间一过，众人前往衣带楼换衣。 衣带楼人满为患，上舍的众学子同样也有骑射课。 安卷换完衣服被七皇子拉着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二皇子和三皇子。 “老七？”二皇子探头，“小卷卷。” 二皇子蠢蠢欲动。 安卷往七皇子身后一缩，三皇子拉住他，“先去换衣服。” 两人一走，七皇子拉着安卷便离开了此处，换作平常他还能带着人躲起来。但同六皇子的约定在前，他和安卷一块去了校场。 骑射课的教习师傅并不会强制让他们做什么，更多的时候会让他的自行安排。 不多时，六皇子就举着个蹴鞠过来，对着七皇子挑衅一笑。 几人前往踢蹴鞠的场地，其他学子听闻两位皇子要比试，纷纷踊跃参与围观。 因是多人的运动，六皇子早早就挑好了队友。 七皇子则在人群中随意点了十一人。 六皇子：“老七选好了？到时可别说我欺负你。” 安卷目光灼灼望着人群，七皇子挑人十分随意，看起来也不像是多么擅长运动的，他有点担心。 七皇子勾唇，“六皇兄怕是有些言之过早。” 六皇子也不跟他客气，“那就开始了。” 双方战斗一触即发。 安卷混在人群中，身边是八皇子和九皇子，“七、哥哥，会赢吗？” 和他不是同一阵线的八皇子跟九皇子面面相觑，咽下了肚子里的话。 场外逐渐有学子听到消息而来，其中包括上舍的那些。 “太子兄长……”八皇子往那边瞧了眼。 九皇子补充：“二皇子、三皇兄、四皇兄都在。” 还有慢他们一步过来的柳常卿。 三皇子手上不知从哪里捞了把玉骨扇在那扇，姿态风流。 二皇子拍开差点扇到自己脸上的扇子，“老三，你注意点。” 三皇子轻咳一声，把扇子往身后一丢，便落入了他身后的伴读手中。 四皇子道：“方才听人说六弟、七弟要比试，兄长可要去看看？” 二、三皇子齐声：“去！” 四皇子淡笑，目光落向太子。二皇子和三皇子一噎，转过脸装作很忙的样子。 太子道：“那便去看看吧。” 这时，场上比赛一触即发，双方人员站定。 蹴鞠高高被抛起。 安卷视线落在场中的七皇子身上，眼神十分精准。 无他，此刻七皇子的眼睛就是最好的分辨标志，他一眼便注意到了。 双方开始混战，旁的人安卷就是两眼一抓瞎了，只能盯着蹴鞠看。 随着蹴鞠被抛上天空划出抛物线，安卷的目光跟着转动，他看得出神，这时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小心——” 安卷瞳孔一缩。 一个圆形物体迎面朝他飞了过来，紧接着‘啪叽’一声，安卷倒地。 混乱就在一瞬间。 安卷脑袋嗡嗡，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场上，七皇子刚从六皇子脚下夺过一球，嘴边扬出一个弧度。 对上他轻描淡写的笑容，六皇子气得跺脚，只能干看着蹴鞠被猛力一踢直朝着风流眼中射去。那流畅且完美的弧线，一看就是要进球的。 场上正欢呼。 七皇子刚要笑开，倏尔听到什么，他蓦地朝场外望去，只见那边围了一圈人。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人群的缝隙间透出。 六皇子的一句‘算你狠’卡在喉头。 下一秒，只见七皇子径直朝场外跑了过去。 第二十四章 （一更） 安卷被一蹴鞠砸倒在地, 正觉眼晕，恰好头顶的太阳直直刺进他双目中，一下子给他逼出了几滴眼泪。额头还伴随着一股火辣辣的感觉, 最初的疼痛过后倒是没什么太大的痛感了。 “卷卷怎么样了？”身边八皇子带着哭腔的的稚嫩嗓音响起。 “还好吗？”九皇子也焦急询问。 一群人围上前, 议论之声不绝于耳。安卷被圈在中间一阵窒息, 此刻他的眼睛雾蒙蒙的，被湿气氤氲着，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 好多人啊。 恍惚间，一道身影破开人群直直跃向他，而后俯身，安卷被一把抱起来。 带着慌乱的嗓音于耳畔边响起，“卷卷……” 第53章 七皇子捧着安卷的脸, 视线划过他泛着水光的眸子, 一阵心悸, 顿时沉声问向周遭，“怎么回事？” 人群中有人捧着个蹴鞠道：“七殿下，方才有人将这个砸中了……” 说话间，他的目光往安卷身上瞥。 说到这位安小公子，那可了不得。对方入学至如今才将将半月便同所有皇子都交好了。 且不说与他同窗的那四位, 便是上舍的几位也同样与之关系匪浅——当日七皇子带着安卷前往上舍时便被不少人瞧见，所有人都看到两位皇子连同太子在内都对他分外喜爱, 加之四皇子也在收了对方的礼物后神色亦透着喜悦。 经此一事, 整个国子监基本都已传遍, 皆认为此子才是国子监中最惹不得的人物。若是真个惹着了，说不得几位皇子都会站出来为他出头。 正好比此时, 分明日头正盛，可那个说话之人额角冷汗都要冒出来了, 心中颇为忐忑，只想将手里的东西丢开，甚至暗恼自己刚刚为何要多管闲事拿起这蹴鞠。 七皇子眼神扫过去。 太子等人也正好走过来，周遭人潮纷纷散开，他担忧道：“卷卷弟弟如何了？” 刚才那一幕众人全都看在眼里，此时俱是一脸凝重。 安卷额头红了一块，看起来有些刺目。 七皇子喉头发干，“疼不疼，哥哥这便带你去找太医。”说着他就要抱着安卷起身。 太子闻言点头，“也好，我同你一起去。” 这时，原本还在场上呆愣的六皇子后知后觉冲过来，“怎么回事，小不点怎么了？” 八皇子见他一来就挪过去拽住自家兄长的衣角，“卷卷被球打中了。” 安卷在七皇子试图抱起他时扒拉住对方手臂，“我、没事！” 七皇子垂眼，顿了下，他用指腹揩去安卷眼角的泪花，声音闷闷的，“哪里没事了？” 安卷摇头，“真的、没事！” 话落，他头一低，就朝七皇子胸口顶了顶，而后露出小白牙对他笑展示他真的没事。 他头铁！ 当然，安卷主要还是不想看太医，但他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 七皇子被他突如其来的一顶差点没维持住动作，慌乱地就要去捧他的小脑袋，“疼不疼啊……”话音还未完全落下，七皇子便对上了安卷笑盈盈的一张脸。 “难道只是看起来严重。”二皇子终于插上话了，一摸下巴。 三皇子却是开口：“还是去看看吧。”那一下分明撞得不轻。 安卷连忙往七皇子怀里一缩，把自己埋进他怀里，试图削减自己的存在感。 七皇子仿若看出了什么，微微动作，将他护得更紧。 四皇子眸中带了点笑意，“嗯，应当去寻太医看看才是，太子兄长说呢？” 不等太子开口，六皇子便率先嚷嚷，大嗓门传出去老远，“对对对，四皇兄说的是。” 八皇子和九皇子都没说话，但都往六皇子身边贴了贴，显是赞同他的意见。 柳常卿也适时点头。 太子望向七皇子，“七弟？” 几人众口一词，见太子也是同意的，安卷听得一阵头皮发麻，赶紧撞了撞七皇子，他不要看太医！ 七皇子抱着人，同太子道：“还是我自己带卷卷过去吧。” 安卷差点从他怀里跳起来，倏然感觉到七皇子安抚性地在他身后轻轻拍了拍，似是有话要说。安卷滞了下，老实窝在他怀中不动了，被七皇子抱着走出人群。 然而七皇子刚行几步，脚下忽地一顿。 太子：“怎么了？” 七皇子：“有一事还要请兄长查明。” 太子隐约知道他要问什么，温声道：“七弟请说。” 七皇子的目光环视周遭一圈，“烦请兄长找出是谁扔出的蹴鞠。” 太子正欲答话，二皇子却先一步开口：“老七，喊一声好兄长，二哥给你找人。” 三皇子拆台，“三哥现在就去帮你找是谁。” 二皇子：“好你个老三！” 三皇子狡黠一笑，径直走向已退出去老远的围观众人，有他打头，六皇子几人也跟着过去。 七皇子抱着安卷离开，待身后的喧嚣逐渐远去，他带着人走向了个安静的角落。再行一段，七皇子方才低头去戳怀里的人。 安卷动了下，慢腾腾地探出个脑袋。 七皇子瞧着他，额间还是红彤彤一片，他眸光闪动，将心里的烦躁压下。对上安卷悄悄打量四周的目光，七皇子又有些好笑，“怕看太医？” 许多小孩子都是如此，他倒也不觉稀奇，只是卷卷这个样子实在有些可爱。 安卷否认：“我、才不！” 七皇子眉尾一扬，“那我们这便去医舍找、” 安卷立马伸出两只手紧紧抓着他的胳膊，紧张兮兮地望着他，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 七皇子默然，没忍住轻笑出声，末了纵容道：“好了，给你找药膏擦擦总行了吧？” 安卷半信半疑，“真、真的？” 眼见七皇子表情不对，安卷忙放开他胳膊，抬起手就圈住了七皇子的脖子，“走！” 这一声气势磅礴，好似他骑马时对马儿发号施令的模样，七皇子迟疑了。 安卷催他，“走走！” 七皇子摇摇头，“嗯，这便去。” 第54章 他继续抱着安卷走，中途又同人确认了一遍，“真的没事吗？” 安卷摸摸额头，“没、事！” 话落，仗着七皇子抱高高，他头一顶，一下磕对方脑门上了。 七皇子躲闪不及被撞个正着，赶忙把人往下放了放，轻哄道：“好了好了，我信你，我们卷卷脑袋真硬。” 安卷被他哄得浑身舒坦，两人找了个安静的地方。侍从片刻后拿了药膏过来，同时还拎着水袋，又递上一块干净的帕子。 “先给你擦擦。”七皇子看向他额头。 那里被蹴鞠砸个正着，有些脏污的划痕，混合着红起来的皮肤，乍一看颇为触目惊心。 七皇子想，要是砸的是他就好了。 安卷仰着头，“好哦。” 七皇子取过沾了水的帕子，先把安卷黏在脸侧的发丝给他别到耳后，动作轻柔地放上去。孩童的肌肤娇嫩，几乎一碰就容易留下痕迹，更何况是被蹴鞠砸中。 沾了水的帕子带着点凉意，放上来之后安卷感觉那股刺痛感缓解了不少，甚至舒服地眯起了眼睛，任由七皇子给他一点点擦拭。 俄顷，七皇子打开药管，抠了点膏药到指尖上，“要上药了。” 安卷点点头。 七皇子给他擦上，然后轻轻抹开，“还疼吗？” 清凉的药膏覆盖上来，被温热的指腹推揉开，安卷感到那股被砸中后的灼烧感也渐渐消散，只剩下清清凉凉的舒适感，“不疼！” 七皇子绷紧的表情终于缓缓放松下来。 安卷等七皇子给他上完药，拉着他便要回去。 “去哪？”七皇子被他拉着走。 “比赛！”安卷说。 没想到他还惦记着这个，七皇子失笑，以为他是看入了迷，否则刚刚也不会毫无防备地被击中。不过即使有防备也不一定能躲开就是了，但七皇子并未多言，只笑着垂眸注视安卷，“想看我踢蹴鞠？” 安卷纳闷看他，纠正道：“你说、比完，带我玩。” 七皇子：“……”是他自作多情了。 安卷：“快快！” 他拉着七皇子就朝前奔，校场上宽阔一片，不时有清风拂面而过带来一阵凉爽。安卷头也不疼了，恨不得长翅膀飞过去，肯定更加凉快。 七皇子无奈，被他的小急模样逗笑，捞起他，“那你抱好了。” 安卷一个激灵，牢牢勾住他脖子。 下一刻，七皇子拔腿便跑。 “飞咯——”安卷咯咯直笑。 七皇子：“怕不怕？” 安卷：“不！” 七皇子：“那再快些。”说罢，他跑得愈发快。 安卷非但不怕，原本勾在七皇子脖子上的指尖一松，张开了手。 七皇子抱着他掂了掂，“好玩？” 安卷：“嗯嗯！” 七皇子不禁跟着笑起来，“明日带你骑马，卷卷敢不敢放手？” 明日便是与六皇子他们约定好一起去踏青的日子，七皇子准备将马也带去，届时可载着卷卷一起四处玩一玩。 骑马和骑七皇子还是不一样的，但安卷上次就试过放开一只手，听七皇子这么说，他自然应下，“敢！”男子汉有什么不敢的！ 七皇子闷笑一声，明日他且自己骑着小马驹带着卷卷，让老六他们自己玩去。 七皇子带安卷重新回到场地上，两人离开没多久，这会人都还未散。 六皇子正板着脸装模作样地比划着什么，在他身前，八皇子和九皇子受教地点点头。 七皇子带着安卷过去，就听见六皇子说：“下次记住了，作为哥哥便要好好保护弟弟，像我保护你们俩一样。” 安卷耳朵动了动，认出这是谁，心道最后这句话应该可以不用加。 于是他自动将之忽略。 “老七，回来了。” 七皇子转头，“二皇兄。” 许是猜到他还会回来，太子等人亦未离开。 “这么快？”三皇子看去，而后对着安卷诱哄：“卷卷感觉如何？过来三哥帮你看一看。” 七皇子抱着人调转了个方向，安卷还靠在他肩头，对三皇子无辜地眨眨眼。 二皇子窃喜：“你也没辙吧？” 他们这么多个兄弟，就属老七最不合群。偏他拥有一半外族血统，与那些南蛮子一样天生巨力，谁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三皇子见他幸灾乐祸，也不在意，反而耸耸肩笑着乜他，恭维道：“还是二哥厉害，不若二哥试试？” 二皇子偃旗息鼓，摆手作罢。 三皇子哼了两声，笑着追上去。 二皇子见他跟上前，遂也抬步紧随其后。 七皇子朝太子那边走去，此时太子正同四皇子商议着什么，见他来，太子道：“七弟。” “太子兄长可查到了什么？” 太子一顿，将自己所知如实相告，“是……董康一时失手，不慎将蹴鞠砸了出去，正巧撞到了卷卷弟弟。” 七皇子皱眉。 董康，工部侍郎之子。 “真的只是一时失手？”七皇子不信。 太子同样拧了拧眉，实际上对此事还有疑虑。但他身为储君凡事需得面面俱到，不能有失偏颇，更不能因自己的私心而直接将人拿下，纵然他心有怀疑却不能真的道出。 第55章 四皇子见太子为难，直白开口：“他是如此说的。”他无所谓，左右孑然一身，无甚挂念。 太子抿唇，看了四皇子一眼，肯定道：“的确如此。” 四皇子对他微笑，两人相视一眼，端的是默契天成。 七皇子听出了四皇子的言外之意——太子的那番复述只是董康的一面之词。 他在心中冷笑一声。 一个工部侍郎之子，一个工部尚书之子，董康和跟张钊向来走得近。毕竟张钊的父亲张坚乃董康之父的顶头上司，在张钊未被逐出国子监之前，董康便是张钊身边的小跟班，头号打手。 张钊有什么事大部分都经由董康之手，两人在国子监中狐假虎威。一个仗了张钊的势头，一个则仗着…… 三皇子的声音由远及近，“愣着做甚，跟上。” 七皇子陡然间转头望去。 此刻董康正被三皇子推着往前走。 “胆子可真够大的。”三皇子似笑非笑，见董康惨白着面色一动不动，站在他身后预备再推一把。 二皇子也看这个董康不顺眼，接手了推人的动作，直接一个大力将人推搡到几人跟前。 六皇子刚‘教育’完两个弟弟，跑过来便瞥见了董康，“就是你砸的小不点？你知不知道小不点是谁的人你就敢砸！？” 不用对方开口，六皇子已然定下了董康的罪行，与张钊那厮混在一起的能有什么好东西。 董康压根没想到六皇子会就这么给他定罪，早已想好的说辞卡在喉头，他正准备再挣扎两句。 七皇子冷冰冰的嗓音便响了起来，“我的人。” 六皇子气势汹汹的表情一僵。 董康终于有说话的机会，对着太子道：“太子殿下明鉴，我真的是一时失手。” 太子向来仁和，整个国子监众所周知。董康知晓只要说服太子，自己就可以脱罪了，遂表情恳切地同对方解释：“方才见六殿下和七殿下在玩蹴鞠，我便想等两位殿下比完，也来一场，谁承想会……太子殿下，我真的并非有意、” “够了。”太子忽而打断。 董康话音一顿，稍稍抬眼去观太子神色，就见后者表情严肃，一派威仪，“你既非有意，该道歉的也非是吾。且、有谁可为你作证？” 闻听此言，董康双膝一软险些跪倒。不是说太子殿下温和谦逊，最是好说话，怎么今日…… 太子垂眸睨视董康，从他不断冒出冷汗的额角已能判断出大概，继而对着身边的侍从下令，“去将方才同董康一起的那些人带过来。” 这是要寻人证了。 董康再也支撑不住跪了下去，“太子殿下，我、” 太子神情淡然，褪去了往日的温润平和，少见地显露出锋芒，周身的上位者气息尽显，“是非对错，吾自有判断，你无需多言。” 四皇子深深看他一眼。 和其他皇子不同，旁的皇子在入国子监前皆由太傅们教导。只有太子，他是宁嘉帝亲自调.教出来的储君，是北朝未来的君主。 此时此刻，太子的神态举止颇有几分宁嘉帝的威仪。 安卷也看呆了，太子好厉害。 但他还没看几秒，七皇子就把他的脸掰过来，“你看什么？” 安卷老实回答，“太子、哥哥。” 对方在给他出头，简直像个大英雄。 七皇子脸一黑，眉头皱得几乎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安卷敏锐地察觉出不对，战术性往后仰去。 七皇子把他拽回来，同他耳语，“你认得清太子兄长，认不出我？” 安卷蓦地瞪大眼，他哪有！ 这么多人在场，而且他们都说了那么多，根据人物性格言语内容他就能认出来了。何况明明是七皇子自己走过来，率先喊了对方一声‘太子兄长’！ “你、”污蔑我！ 后面三个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七皇子的话音便已继续：“你是不是……喜欢太子兄长。”多过他。 安卷点头，又摇头。 七皇子眼神晦暗，湖绿色的眸子因低头的动作覆下一片阴影，逐渐趋近纯黑，“你点头了。” 安卷感觉受到威胁，赶忙伸手扒拉住七皇子，“喜欢、七哥哥，喜欢、七哥哥！” 七皇子：“最喜欢？” 安卷猛点头。 七皇子眉头这才缓缓舒展开。 “老七，你跟卷卷嘀嘀咕咕说什么呢？”二皇子不知从哪捞来了个小木墩，双腿岔开，大马金刀坐在那里，姿态狂放。 三皇子散漫道：“是啊，放卷卷下来，一直抱着不累吗？六弟，抱卷卷过来。” 忽然被点名并委以重任的六皇子搓搓手，跃跃欲试地想上前来抱安卷，还要拿着鸡毛当令箭，“三皇兄让的。” 七皇子错开他伸来的手往后退去，暗骂一声，蠢货，三皇兄拿他当枪使呢。 六皇子自以为得了靠山，嘿嘿一笑，“老八老九，拦住他！” 七皇子回首，八皇子和九皇子不知何时蹿到了他身后，一左一右将他阻拦。 六皇子得意忘形，“老七，把小不点交出来吧。” 七皇子瞪他一眼。 六皇子心里咯噔一声，转过头，三皇子冲他点点头。六皇子旋即继续和七皇子对峙，“交出小不点！” 二皇子看出端倪，瞥了眼看戏的三皇子，“老三，你心眼真多。” 第56章 三皇子挠了挠鼻尖，“不比二皇兄。” 二皇子傲然道：“那是自然。” 三皇子抬头看天，用沉默来表达他此刻的心情，果然好哄骗。 那边几人闹成一团，七皇子抱着安卷，以一对三，还有空闲同怀中人提醒，“抓紧了。” 安卷忙不迭抱紧了七皇子。 七皇子一笑。 六皇子见他轻松自若的模样，如临大敌，同八皇子与九皇子使了个眼色，三人严阵以待。 七皇子挑了挑唇角，就在三人以为他要强行突围时，却见七皇子抱住安卷就朝侧边跑去，根本没打算从正面突围。 六皇子一个瞪眼，指挥道：“追！” 八皇子、九皇子抬腿便追。 围观的二皇子、三皇子齐齐拊掌朗笑，只等着最后的结果。 太子朝那边看了看。 四皇子唤了声：“兄长。” 太子回视过去，“嗯？” 四皇子：“兄长要不、” 太子一笑，“让他们玩吧。” 四皇子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而后悠悠道：“我的意思是，兄长要不要也去陪他们玩玩？” 太子哑然一瞬，对着四皇子笑得颇为无奈，“你啊……” 四皇子正欲笑开，只闻太子道：“四弟想去的话，我便让六弟带带你。” 四皇子表情瞬间一凝，难得憋红了脸，“兄长说的什么话……”他才不玩那么幼稚的游戏。 太子抿唇而笑。 又过片刻，侍从领了几个人过来。 七皇子再次躲过六皇子的追击，径直朝太子他们那边走去。 六皇子气喘吁吁，“老八、老九。暂、暂时，休、休战。” 说完，六皇子撑着膝盖转头，八皇子和九皇子俱都大喇喇瘫在了草坪上。八皇子的一条小胖腿还搭在九皇子小腿上，九皇子无力出声让他挪开，继续仰天休息。 六皇子一滞，直接原地躺了下去，待整个人如同‘太’字摊开，顷刻舒坦了。 “这个老七……怎么那么能跑。”他们几个人愣是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没摸到。 六皇子还要吐槽几句，头顶落下一片阴影，“三、皇兄？” 三皇子对他笑笑，“六弟辛苦了。” 六皇子刚准备回话，只听三皇子继续：“起来走走，别躺着，容易拉伤。” 三皇子的舅舅便是征南大将军，他自己虽不喜习武，理论上的知识还是懂的。 六皇子欲哭无泪，“可、我走不动了。” 三皇子笑眯眯的，“那三哥扶你走？” 六皇子摆手，犹豫，“我也没听说过这个，三哥你看……你就让我瘫这吧。”他好累，一点都不想动了。 三皇子抬了抬眉毛，“不信你问二皇兄。” 说着，他朝那边喊了一声，二皇子慢慢悠悠晃过来。 接着他便看见瘫在地上的六皇子，二皇子本身就爱习武，自然知道剧烈运动后不可直接躺下休息，否则翌日身体酸疼都是轻的，还会有拉伤的风险。 刚刚六皇子追得最起劲，二皇子过来便径直朝他屁股上踹去一脚，“起来，去走走。” 六皇子‘哎哟’一声，只能慢吞吞爬起来。他想去把八皇子和九皇子拉起来。方才这两个小家伙也跟着他追了老半天，要是不起来少不得跟他一样要被二皇兄踹，然他刚转过脸，八皇子和九皇子不知何时已然起身，两个人勾肩搭背朝着另一端走去。 二皇子睨他，“连老八、老九都比不上，哼。” 三皇子掩唇轻咳，继而抬步跟上。 六皇子委委屈屈地走在最后面，只觉自己被抛弃了，他看到已经行至七皇子他们那边的八皇子，心说老八什么时候和老九关系这么好了。 浑然不知两人早已达成共识的六皇子最终只能拖着沉重的步伐朝对面走去。 对面，董康在听着那里人的描述时已是面如金纸，浑身抖如筛糠。 “先前我看到董康，他分明就是瞄准了才把蹴鞠踢过去的。” “是啊，在那里站了许久不知做什么，原是在瞄准。” “对……” 几人与董康没什么交情，且这人平时惯爱跟在张钊屁股后面作威作福。他们家世比之张钊略逊一筹，与董康却是相当，往日没少被董康甩脸色，此刻指证起来也毫不留情。 他们越说，董康的表情就越是难看，顶着几位皇子和太子的目光，他牙根紧咬，几乎要咬出血来。 张钊……这次你欠我的该拿什么还。 董康越想越觉得自己是失心疯了才会答应张钊对安卷出手。 上次一事，张钊对安卷怀恨在心——安卷那次着实让他丢了个大脸。比起六皇子和七皇子他得罪不起，安卷他却是可以稍微对付一二的，于是找到董康，给了他一些好处让他出手。 董康起初还在犹豫。 因着安卷似乎颇讨几位皇子喜欢，但张钊给的条件实在诱惑力惊人。他看今日校场上十分混乱，加上同样有不少人拿着蹴鞠在场外就玩了起来，董康当即便生出了一计，趁乱把蹴鞠踢了出去，届时只管说是自己失手，就算挨两下罚也没关系。 且，董康看到了太子的身影，即刻便有种天助我也的感觉。有太子在的话就更好办了，太子向来温和，应是不会对他如何的。 第57章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 最后却是太子率先发了话。 董康有些不死心，咬死自己只是失手，“太子殿下，我确实是一时失手，没有……” “够了。”太子望着还打算狡辩的董康。 董康一愣。 其他几位皇子也怔了怔。 太子神情比之方才更添几分威严。 他想起父皇曾经说他太过优柔，像母后，彼时太子恭顺认错，得了宁嘉帝一个莫测的眼神。 及至此时，太子方才明白。一味的仁和宽厚也会成为对有心人的放纵，倘若按照他的一贯作风定然会对此事轻轻放下，顶多罚上一罚，却不会真的如何。 从某种意义上董康确实猜对了。 可惜他太过自信，也太过小看了太子。 身为帝后亲自教育出来的孩子，太子拥有着皇后的温和仁善，也同样具有宁嘉帝的杀伐果断。 “日后，你不必再来国子监。”太子道。 这是和张钊一样的惩罚，董康一怔。如他们这般的官家子弟在国子监结束学业后可受荫庇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然而被中途赶出国子监的话，这无异于毁了今后的仕途。 “太、” 董康正要求饶，太子便继续：“吾之后会上禀父皇，来人，将他带出去。” 话落，两名侍从一左一右拽着董康离开此处，顺道封住了他的嘴。 安卷心里‘哇’了一声，突然被盖住了眼睛。 七皇子的声音传入耳中，“多谢太子兄长。” 太子摇头：“我只能做到这里。” 当然，他也有权利对董康施以惩戒，但还要再将人赶出国子监就显得太过了，因而太子选了后者。 说到这里，太子笑了笑，笑容里带了些惭愧。差一点，差一点他的心念就动摇了。 太子眸光微动，落在安卷身上。 如若再秉承着以往的作风，那他便枉被卷卷称那一声‘哥哥’了。 七皇子抿着唇，忽然把安卷往前送了送。 太子疑惑看他，“七弟这是何意？” 七皇子低眼，“只能一下。” 只能把卷卷给人抱一下，但卷卷还是他的。 第二十五章 （二更） 太子先是被七皇子的举动弄得错愕一瞬, 继而轻笑起来。 安卷再次睁眼时就换了个怀抱，感激于太子帮他出头，安卷对着太子笑得一脸灿烂, “太子、哥哥！” 太子莞尔, 指尖在他额间虚空轻点了点, 柔声询问：“可还疼？” 安卷摇摇头，“不疼、啦！” 说话间，他颊边的小梨涡若隐若现，显然是十分高兴。 这可把七皇子气的够呛。 这个小没良心的！他给人上药的时候都没见人笑得那么开心过。 太子嗅到了一股清冽的药味，想来应该是上过药了，刚要继续。 旁边挤过来一个身影，“太子兄长, 给我抱抱！” 太子转头, 六皇子正一脸希冀地望过来。 六皇子身后, 八皇子也眼巴巴地看着他，九皇子亦然。 太子迟疑了瞬。 三皇子嗓音慵懒，不疾不徐地插进来，“六弟不是还累着吗？” 二皇子双手交叠环于胸前，“是啊。” 三皇子望向太子, 悠然一笑，“所以, 还是把卷卷给我吧。” 站在太子身边的四皇子轻咳了咳, 围观全程都没插上话的柳常卿差点没被口水呛住。上舍与中舍的来往也只有骑射课, 他对三皇子印象不多，心道原来还有比七皇子脸皮厚度更胜一筹的三皇子。 七皇子黑着脸上前把安卷从太子怀里抱回来, 直面其他几个皇子看来的目光，阳光的映射下他的眸色幽幽如深海湖泊。 凶性十足, 仿若稍有不慎便会被其卷进去。 太子温和浅笑，同样望向他们，补充一句，“七弟抱走了。” 四皇子抬袖掩唇，太子兄长也学坏了。 安卷最后还是被七皇子抱走，六皇子是没力气去追了，更别提比试，压根被他抛到了脑后。六皇子拉着八皇子和九皇子找了个空地坐下，终于长长舒了口气，可累死他了。 二皇子看三皇子：“追？” 三皇子：“七弟方才精力已消耗大半，现在追未免胜之不武。” 二皇子呵呵。 三皇子干咳一声。 二皇子指指从面前走过去的柳常卿，“他都比你厉害。” 原本想过去捡个漏的柳常卿脚下默然一顿，背影微微僵硬，接着他脚步一转也去找了个地方坐下。 穷寇莫追。 比试的事作罢，‘穷寇’七皇子带着安卷去寻了一处树荫，刚坐下他就抬起手开始掐起了安卷的脸。 “你、唔，做、什唔？”安卷含含糊糊，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七皇子咧了咧嘴角，皮笑肉不笑，“你怎么不笑？” 安卷：“森、莫？” 七皇子见手下的嫩脸都被自己揉搓得有些微微发红，终是停了手，闷声道：“你方才、对唔、” 他刚起了个头，被松开的安卷立刻就开始反击，骑在七皇子腿上同样开始去捏他的脸。 和七皇子的‘揉搓’不同，安卷的手法几乎可以用‘摧残’来形容，对着七皇子的脸又拉又扯。 七皇子先是一怔，继而也不动作，任安卷拿他撒气，看着对方唇角挂起的灿烂笑容和脸颊深深凹陷下去的小梨涡，七皇子满意了。 第58章 嗯，比方才对着太子兄长时笑得更灿烂。 安卷仰着小脑袋，下巴对着七皇子，“服不、服？” 七皇子笑，“服、惹。” 他刚开口就被安卷狠狠一按，脸都挤到了一块，安卷：“我、这是、报复！”他们两扯平了。 七皇子心中暗笑，点头，“嗯。” 安卷：“不许、报仇。”他指了指七皇子。 七皇子再次点头，“不报仇了。” 安卷这才一点一点松开他，正准备跑开，远离七皇子‘黑手’。但他的腿才刚迈出一点，在半空就被扯了回去。 安卷转头，怒视七皇子。 七皇子捧着他的脸。 “你嗦、不报、丑的。”安卷又被捏住脸，眼神凶巴巴。 七皇子：“这不是报仇。” 安卷不听。 七皇子松开手，“我只是想揉揉你。” 卷卷哪里都是软的，一旦摸上根本就挪不开手。 安卷也揉回去。 七皇子再给他揉。 两人就这么互相揉搓了好半天，及至骑射课结束。七皇子带着安卷回衣带楼换衣，这才朝学舍中走去。 这是今日的最后一节课，安卷精神百倍，明天就放假了，放假去踏青！ 七皇子少有见他课上不睡觉的，不过好像每次这个时候卷卷都格外精神，他戳了戳安卷的手肘。 安卷往边上一挪，警觉地望着七皇子。 这都是上课了，还来啊？ 七皇子看他满脸都是警惕，心下好笑，刚伸手准备把人拉过来些。紧接着就瞥见安卷从桌肚中取了支笔，沾墨后在桌子上划了一道。 七皇子看得莫名。 安卷指指那条线给他看，三八线一划就是楚河和汉界！ 七皇子虽然不懂什么是三八线，但是他看懂了安卷的意思。 不让他碰？ 七皇子眉梢一挑，抬指就戳过去。 安卷不知从哪掏出一截小木棍，做了个‘打你’的口型。 七皇子心下快要笑疯了，也不逗他了，浅声问：“今日，你还同我入宫吗？”他还想与卷卷一起睡。 安卷果断摇头。 七皇子神色黯然。 见状，安卷顿了顿，说：“明天、见！” 七皇子顷刻笑开，“好，明天见。” 下学后，七皇子亲自把人抱上安府的马车，如同前几日一样。 安卷一站上车板立即就要往马车里钻，不出意外地被七皇子拉住。 远处瞧着这一幕的安童见怪不怪，七殿下还要同他家少爷叙话。不知今日又要说多久，毕竟明日休沐。 七皇子：“卷卷，你就这么走了？” 安卷茫然。 七皇子提醒：“不说点什么？” 安卷恍然：“明天、见！” 七皇子：“不是这个。” 安卷看着他。 七皇子低下眸子，耳朵有点红，“你不、说点什么……哄哄我？”他第一次说这种话，有些磕巴，还有点不自然，也不敢看安卷。 安卷都要被他吓傻了，眼神发飘，嘴皮子都不利索了，“你、嗦、森莫？” 七皇子一怔，见安卷比他还紧张的样子叹了口气。 算了，卷卷还小，知道什么呢。 七皇子揉乱他额发，“没事了，走吧，明日见。” 安卷长长地‘哦’了一声，涣散的眼神渐渐聚拢。 七皇子看他乖乖的样子，好欺负极了。等安卷转身往车厢里钻的时候，慢悠悠在他身后说了一句，“明日一定要认出我，否则……我就罚你。” 说罢，七皇子果然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僵硬在那里，遂闷头大笑着走开了。 第二十六章 （一更） 安卷嗖的一下钻进了车里, 刚坐下就皱起了脸。 七皇子一定是故意的！ 安卷鼓着腮帮子，兀自生闷气。 “少爷？”安童进来后见他这副模样，心说七殿下又怎么惹他们家少爷了。少顷他才后知后觉, 自己这个想法可谓是大不敬, 忙摒弃掉其他思绪凑到安卷跟前哄人。 “明日休沐, 少爷不是想吃五谷斋的酥肉饼吗？”安童知道他喜欢这个，特意说出来试图转移他的注意，不要再纠结七皇子了，左右明日也看不见对方。 安卷撇嘴，“明日、踏青。” 安童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七皇子明日要带少爷去踏青？” 安卷点了下头。 安童莫名想到难怪这次七皇子没有带少爷入宫，原是还要去踏青。 回府后, 安童照例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老太君和张嫣均是一脸心疼地把安卷抱了好一阵。 “要不要再上点药？”待安卷陪着老太君用完膳食后回房, 张嫣跟着进门。 “上、过啦。”安卷对她道。 安童：“回夫人，七皇子殿下给少爷擦了药。明日还要带少爷出去踏青。” 张嫣略有诧异，不过却没有太过意外，只是觉得儿子同七皇子的关系似乎愈发亲厚了。 她心下略有疑虑，然到底没多说什么, 张嫣揉揉自己儿子的小脑袋，“那届时卷卷可要乖乖的。” 面对娘亲, 安卷总是格外亲近, 这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母爱。安卷在张嫣掌中蹭了蹭, 小声应：“乖。 张嫣眉眼染上笑意，许是因为要掌管偌大的将军府, 上下事务都是由她来处理，张嫣鲜少会打扮自己。此刻, 她发髻间仅一支缠花头钗，却也足够动人，脸上的温柔几乎满溢出来，“娘亲明日多给你准备些吃食。” 第59章 安卷仰起头，眸子亮亮地望着她，眸中仿若坠入了星辰，弯成一道月牙，“酥酥！” 张嫣红唇微启，柔声道：“给卷卷准备最爱的酥酥。” 房间内充斥着脉脉温情，母子俩低低说话，直到安卷悄然窝在娘亲臂弯处睡着。 张嫣抚了抚儿子滑嫩的面颊，软乎乎的，之后唤来守夜的小厮嘱咐着让人好好照顾小公子方才离开。 翌日，安卷看到一大竹篮的糕点，全是他爱吃的。 安卷先是惊喜了一瞬，而后闪过心疼，这得做多久啊。 安童见他打量着篮子里的糕点，同他小声说：“少爷，那几样是夫人做的，其他的都是张伯做的。” 张伯是将军府的厨子，手艺不错，但在做糕点方面却远不及张嫣。 安卷这才放下心来，感激地看看安童，那他就吃娘亲做的，张伯做的那些分给其他皇子。 安童屈指在颊侧挠了一下，没说其实夫人是故意这么做的。夫人怕少爷吃太多，也知少爷挑嘴，所以其他的都交给张伯来做。 张嫣自然知晓儿子会把每日的糕点分出去，因而才会如此。所谓知子莫若母，她的考量不无道理，就像德妃也会为八皇子的身体健康着想，控制他的饮食一般。 安童帮他把吃的搬上马车，安卷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算算时间六皇子、七皇子他们应该快到了。 几人约定好先到城西将军府，即安卷家里，再一起出发前往城外。 思及七皇子，安卷终于又回想起昨天对方说的话，他思索着，想想有没有作弊的方法。 安卷抬了抬脑袋，看到早早高挂树梢的太阳，心底稍微安定几分。 到时候就算是没有阳光给他作弊，那他还能根据几人身形判断，七皇子和六皇子他们不出意外应该是一起到的，届时他便可以首先排除掉八皇子、九皇子。 剩下的则在六皇子同七皇子两人间判断…… 安卷想着便高兴起来。 然而等他看到安府大门前一字排开的数辆马车时愣了愣，怎么这么多。 其中一辆车掀开帘子，安卷望过去，那人同他吹了声哨子，语带轻佻地喊了声，“卷卷。” 少年从车中跳下，对方身着一袭绛紫色长袍，头发半披半束，玉冠垂缨。通身华贵，端的是姿态风流，桃花眼一弯，唇角挑起径直走向安卷。 安卷望着这人，感觉有些熟悉。瞧着好像跟七皇子差不多高，但又仿佛还要高一点，仔细看又觉矮了些，走近了觉得差不多。 看着看着，安卷眼神就飘忽了起来，这个是谁。 衣服上没有裘毛，应该……不是七皇子？那说话的方式同语气倒像是…… 这时少年走到他跟前，直接便将人抱起来，“今天肯让三哥抱了？” 安卷睁着一双大眼睛，果然是三皇子，他从善如流地喊：“三哥。” 三皇子笑着抱住他晃了晃，“真乖。” 与此同时，安卷还在打量，又一辆马车的帘子被掀开，紧接着是第二辆……第三辆。 直到看见第三辆时安卷眼神逐渐发直，第三辆马车上竟坐了足足五人！ 这下他哪分得清谁是谁？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安卷觉得，七皇子就在第三辆车里。 第三辆车内，二皇子皱着眉，“不行，再来过。平日丽妃娘娘都给你吃的什么？老七你这力气也太大了……” 六皇子大声附和，“是啊是啊，不过二皇兄，应该轮到我了，我来和老七比！” 二皇子：“我都掰不过他，老六你就省省力气吧。”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事实便是如此，老七就是天生巨力。 六皇子一听他这么说，更加想比了。他要是赢了老七算不算也赢了二皇兄，如此，六皇子的战意愈发汹涌。 此时，察觉马车停下的八皇子探出车帘，戳了下身边的九皇子，两人一块把车帘掀开。 七皇子第一时间便注意到车外，眼睁睁看着三皇兄抱住了卷卷，他指尖微动，终究按捺下来。 八皇子与九皇子掀开车帘的动作太过明显，二皇子和六皇子也注意到，后者当即就想下车。 “六皇兄，要比吗？”七皇子率先将人叫住。 六皇子迟疑着，刚转过去的身影一顿，回头，“比！” 二皇子也不动了，准备观战。 安卷伸长脖子，第三辆车里有人在比掰手腕，七皇子应该在这辆车！ 而另外两辆，三皇子下来的那辆车上还剩两人，皆气质温雅如玉，应当是太子和四皇子。第二辆车中坐着一人，应是柳常卿，对方正缓步下车前往第一辆车去同太子见礼。 可能是因为七皇子提到的‘惩罚’一说，安卷观察得格外仔细。 三皇子：“在看什么？” 察觉到小孩伸长了脖子去看第三辆车，三皇子在心中暗叹。也不怪老七这般看重卷卷，这才刚见着人小家伙就眼巴巴望过去了，据六弟说两人平日里更是时刻黏在一块儿的。 虽想再多抱着人一会，但小团子努力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朝远处探看的小模样实在叫人心生不忍，三皇子亦不想讨人嫌，只得将人抱过去。 七皇子没忘让侍从把他的小马驹也牵上一起，穿着轻便，还特意着了一件没有带裘毛的常服。 昨日七皇子只是一时兴起说下那番话想逗逗安卷，然真到了今日，思及自己想锻炼卷卷之后能够一眼认出自己的本事，七皇子还是稍微设计了一下。 第60章 本以为卷卷到时候只用稍微观察，从他和六皇子两人之间辨认，没承想几人出宫时遇见了太子和四皇子，继而又不巧撞上二皇子同三皇子。 终是从原本的四人行变成了八人行，最后便成安卷看到的这个样子。 三皇子抱着安卷走近了第三辆车。 七皇子垂眼，专注眼前的比试。六皇子吃奶的力气都要使出来了，昨日蹴鞠没比成，今日他必须要让老七输的心服口服。 安卷盯着两个正在掰手腕的人，眼神专注，顺道和另一边朝他打招呼的两个小孩也招了招手。 八皇子与九皇子脸上都带着笑容。 二皇子正闲着，一边用余光观察两人的比试，一边探出车厢：“老三，把卷卷给我。” 三皇子笑得跟狐狸似的，“不给。” 二皇子当下便跳出马车同他争夺。 八皇子跟九皇子也想上来抢，但始终没迈步出去。 八皇子是不敢同两人去抢，九皇子则觉得自己就算是要抢也抢不过。 安卷再一次体会了上次被颠的恐惧，牢牢扒着三皇子。 马车内，七皇子撇了眼外面，眉头深深皱起。六皇子艰难发力，准备一鼓作气赢下这场比试。 安卷快被颠吐了。 这时，一道天籁之音响起，“二弟、三弟。” 二皇子和三皇子的动作齐齐停下，老实站定不动了。 安卷被这两个人给颠出阴影，忙不迭朝那边走来的人伸出手，“太子、哥哥，抱！”他不要跟这两个人待一块！ 太子快步上前接过安卷，扫了眼车中还在比试的六皇子、七皇子。心道难怪不见七弟出来制止，原是被绊住了脚。 安卷抱住太子，终于得以喘息，也朝车里头望去。这场比试，应该谁赢了谁就是七皇子，他想。 七皇子敛着眸子，手缓缓收了力道。 察觉他的松懈，意识到胜利的天平在向自己倾斜，六皇子抓紧机会加大力道，他要乘胜追击！ “咦？”身边一道疑惑的声音响起。 安卷转头，这个……应是四皇子。 四皇子见他望来，缓缓一笑，问：“卷卷怎么样？” 安卷：“晕。” 四皇子掩唇而笑。 太子看了看另一边的二皇子、三皇子，两人各自垂头，看不清表情。 柳常卿围观皇子们的乐子，不敢笑得太明显，只能苦苦憋下笑意，忍笑忍得都快哭了。强行又压了一波笑意，柳常卿拼命咳嗽一声，“好像快分出胜负了。” 这时，车内的比试已到了白热化。 二皇子稀奇：“这么久？” 难道是他刚才和老七比了太多次，老七被他消耗了太多体力……该不会要输了吧！ 二皇子比两个当事人还急。 老七赢了还好说，要是老六赢了老七，那可不就是…… 三皇子幸灾乐祸地道：“二哥方才输了？” 二皇子理直气壮，“我输了不是很正常？” 三皇子挑眉，他这个二皇兄脸皮厚度见长。 安卷也看出来有人要赢了。但，好像隐隐约约有点违和感。 输的人神色看起来比要赢的那人轻松许多。 然而对方似乎就要输了。 安卷情急之下喊了声，“七、哥哥。” 七皇子听到声音转回头，恰好对上安卷望向他的眼神，卷卷……是对着他喊出来的。 卷卷认出他了？ 一瞬间的喜悦将七皇子淹没，他嘴角一扬，直接赢下了比试。 六皇子登时哀嚎起来，“啊——” “我明明马上就要赢了！” “不行，再来！” 七皇子不理他，从车内走出。 二皇子提起的那口气终于松了下来。 三皇子摇头，“可惜了。” 二皇子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白了他一眼。 三皇子笑：“我说可惜二哥没赢七弟，不然二哥便是赢了六弟七弟了。” 二皇子一听，脸上的表情立马缓和，对他扬了扬下巴，“无碍，下次赢的定然是我。” 三皇子长长‘哦’了一声，仗着二皇子转头没再看他，眼神颇为意味深长，而后自己也望向那边。 只见七皇子下了马车后便径直朝安卷走去，从太子手中将人接过来。 安卷一被他抱住，即刻便露出了一个十分自得的小表情，朝七皇子疯狂眨眼暗示。 七皇子笑着去揉他发顶，“卷卷好厉害。” 安卷开心了。 他猜对了！ 忽地，七皇子俯身附在安卷耳边，“卷卷是自己认出来的，还是猜的？” 正高兴的安卷：“……” 他不说话。 七皇子也没有真的要他回答，又夸了一句，“真厉害。” 安卷转头，“我最、厉害！” 七皇子颔首，微笑道：“是。” 安卷身后的‘小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卷卷。”轻柔的女声从后方响起。 安卷回首，张嫣正伴着老太君站在大门处。 几位皇子和太子都在，老太君出来同几人见礼。太子态度谦和有礼，嗓音温润，说话间上前搀扶，“老太君快请起。” 老太君笑着同太子寒暄几句。 最终，老太君亲昵地唤着安卷的小字，道：“卷宝就交给太子殿下和几位皇子殿下了。” 第61章 与安卷单独同七皇子交好比起来，老太君对眼下的场面不能更满意。 虽难免会招人嫉妒，但却不会让帝王对他们的忠君之心起疑。 到底是见识过朝廷更迭的老一辈，老太君的目光深远，深知宁嘉帝把安卷安排进国子监的原因——将年未满三岁的安卷放在眼皮子底下为其一，倘若安卷一直待在将军府，多少能减少一些窥探。 倘若因年级小不懂事的安卷不慎在国子监得罪了什么人，则正中宁嘉帝下怀，更加方便拿捏将军府。 老太君无意让将军府参与进几位皇子之间的争斗中，即便如今诸位皇子之间看起来兄友弟恭。可那些后宫娘娘们，以及众皇子身后支持的那些人怎会放任事态如此下去，皇位只有一个，皇子之间必有一争。 如今将军府被迫掺和进去，全身而退未必有万全之策。但要明哲保身，眼下的局面是老太君最希望看见的。 既不能站队，那便像现在这样，同所有皇子们都交好。届时无论是谁登基称帝，她的卷宝总不会有事。 也多亏了年岁小，什么都不懂。老太君看着天真烂漫讨人喜欢，此时正被众位皇子围在中间的小孙子，始终悬着的那颗心总算缓缓落下，目送马车离开。 马车上，七皇子抱着安卷直接上了将军府的马车，八皇子跟九皇子也趁机钻进来。 其他人则被七皇子以车厢狭小为由拒之门外。 “卷卷。”八皇子小心翼翼去拉安卷的衣摆，不敢去看七皇兄。 亲眼看着七皇兄是怎么把兄长踹出马车的八皇子觉得对方实在太凶。 九皇子默默不言，只待在车里就好，其他的他倒也没想太多。 安卷拿出自己的糕点分给他们，“吃！” 七皇子见到这一幕不禁失笑，仿似回到了那日在校场的小山丘上。当时安卷也是这么大气地把草当成糕点送到八皇子与九皇子手中，然不同的是现在是真的糕点。 八皇子立刻眼睛发光地接过了他手里的糕点，香喷喷地吃了起来，一口一个。 九皇子安静吃着。 安卷又给七皇子拿了一块。 七皇子接过，拿在手中并不动作。 安卷抬起脸看他。 七皇子：“昨日说的惩罚、” 安卷没等他说完就往后仰了仰。 七皇子忙把人捞住。 安卷：“我、对了！”他都没猜错，怎么就要惩罚他了！ 七皇子意识到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笑着补充，“不是，我的意思是，昨日说好的，认不出就惩罚。” 安卷不信任地盯着他。 七皇子继续，“那认出来，自然也有奖励。” “什么、奖励？”安卷被他的话吸引住。 七皇子伸手朝马车外招了招，外面递进来一个小包裹。 安卷还未看过去，紧接着便嗅到了一股熟悉到让他流口水的气息。 七皇子将包裹打开，里面还包着一层油纸，隐隐露出个形状。 安卷顺着他的动作看去，随着油纸被一点点揭开，一大块香气四溢的肘子出现在眼前。肘子上面还泛着一层亮亮油光，带着些许热气，显然被保存得极好，似刚出锅的一般。 安卷看得眼睛都直了。 好香，瞬间就把他看饿了，这个奖励简直不要太合他胃口。 七皇子浅声：“吃吧。” 这是他昨日就吩咐关雎宫小厨房那边做好的，卷卷喜欢那个厨子做的菜，每次去都能吃上好多。 丽妃昨日还纳闷，不过听是卷卷要吃，直接就让他把厨子带回了少雍宫。 安卷知道这个肘子肯定是一早就准备好了的。 那……七皇子是不是不管他认没认出，都会把大肘子给他吃呢，安卷很是感动，张嘴‘嗷呜’一声就要朝大肘子咬下去。 倏地，车中响起‘咕噜’‘咕噜’的声音。 谁的肚子在叫。 七皇子以为是安卷，正要笑开。却见安卷同样抬首，还保持着张大嘴的动作。 下一秒，两人同时转头看去。 只见八皇子口水都要流下来了，直勾勾盯着这边。 九皇子有些羞赧地捂住了肚子。 安卷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大肘子，最后默默盯向七皇子。 七皇子一滞。 他的奖励，好像准备得太少了。 第二十七章 （二更） 七皇子没料到肘子拿出来会是现在这么个情况, 最终一个肘子被三个小孩分食殆尽。 八皇子舔了舔嘴巴，很是意犹未尽，甚至大着胆子对七皇子小声开口：“七皇兄, 还、还有吗？” 九皇子也小心地看过来。 七皇子一顿, 侧目。不出意料的, 安卷也正用亮晶晶的目光望着自己。 面对三双泛着强烈渴望的眼神，七皇子喉间正欲出口的那句‘没有’仿似罪大恶极一般，硬生生卡在了那里没能说出来。 “有。”七皇子闭眼。 紧接着，车厢内响起一阵欢呼。 七皇子悄然靠近车窗，朝侍从们下令回去买。 所幸眼下才刚出城门不久，侍从快马来回的速度很快。 再次吃上大肘子，并且还是一人一个的三人看向七皇子的眼神都变了, 甚至带上了一丝丝敬意。 安卷捧着自己的那个大肘子朝七皇子递了递, 这第一口必然要给天下无敌第一好的七皇子。 第62章 七皇子眉梢微扬, “给我的？” 安卷：“嗯嗯！” 见卷卷心里还记挂着自己，七皇子心下别提多高兴，故意道：“我吃了，你就没有了。” 安卷用一副惊恐的目光望向他，纠正, “一口！”难不成七皇子一口能吃完整个大肘子？安卷看着七皇子的神色愈发可怖，甚至隐隐后悔, 送出去的手指头不住地往回缩。 这一口还是算了吧。 他自己吃。 七皇子差点噎住, 一下将他扣住, 不给安卷反应的时间便一口咬下去。 安卷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啊——” 那么大一口！ 七皇子眼神凶狠, 嚼着嘴里的肘子肉，一边去看安卷, 故意将口中的肉咬得咔哒作响，直听得人后背发凉。 安卷委屈看他。 另一边坐着的八皇子一缩脖子，九皇子也是倒吸一口气。 八皇子：卷卷好可怜，肉都被七皇兄咬走了。 九皇子：七皇兄不会生气了吧…… 七皇子没生气，安卷也确实可怜，最后只得可怜巴巴地吃七皇子剩下的那些，一边吃还一边用眼神偷偷打量七皇子，眼中带上了一丝谴责。 虽然没有第一个肘子好吃，但那可是大肘子！ 他还委屈上了。 那是什么表情？谴责他？七皇子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白疼了，白疼这个小混蛋了！ 及至此刻七皇子才终于意识到。 自己的地位怕是还要排在安卷的那些小糕点——什么芙蓉酥、核桃酥、杏仁酥……之后！甚至连块大肘子都不如，更别提卷卷爱吃的红烧肉了！ 七皇子顿时憋闷，开始生闷气。 生安卷的闷气。 但安卷俨然没有意识到他在生闷气，吃完转头就同八皇子与九皇子说话去了，三个小脑袋凑在一起。 七皇子想加入，又找不到地方插进去，只能望着安卷的后脑勺发呆。 安卷一边跟八皇子说吃完东西要擦嘴，同时捞起对方的袖子在他油乎乎的嘴上抹了抹，小大人似的，“要、爱干净。” 八皇子老老实实点头。 九皇子自己给自己擦干净，等安卷朝他看来时露出一个略带腼腆的笑。 安卷颇为欣慰，八皇子懂事，九皇子也逐渐开朗…… 正在此时，安卷觉得后脖子一凉，他伸手摸了摸。 七皇子忙低下眼，结果半天都没等到安卷过来，他在抬头，正好瞥见安卷收回手，继续跟身边两人说话的场面。 期间，安卷愣是没回一下头。 直到马车晃晃悠悠快要停下时，安卷恍惚才想起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他一偏脑袋，七皇子黑如锅底的脸便映入眼帘。 因为不太认得清人脸，安卷对别人的表情就看得格外清楚。 生……生气了。 安卷眨巴眨巴眼。 七皇子牢牢盯着他，见安卷看来扯了扯嘴角。 待马车一停，车外响起六皇子的声音，“老八！小不点，快下来玩！” 八皇子呲溜一下跑出去，小动物般敏锐的直觉让他的动作变得分外敏捷。 九皇子紧随其后。 安卷拔腿就要跟上，忽然便被揪住了后衣领。 “跑什么？”七皇子不咸不淡的嗓音钻入耳里。 安卷：“……”后背凉凉的感觉又来了。 他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原来是七皇子在做法！ 七皇子把人抓到自己怀里，揪着对方衣领的手缓缓松开，捻住了安卷的后颈。 安卷：“要、去玩！” 七皇子：“我带你去。” 安卷听到这话瞬间觉得自己还有希望，催促道：“去！”还等什么。 七皇子冷笑，“不是现在。” 安卷‘呜’了一声。 七皇子不为所动，将人按在怀里揉脸，势要把方才被无视的那份场子找回来。 昨日校场的记忆回笼，安卷同样毫不客气地还以颜色，但这次七皇子十分不好对付，身子往后仰了仰，就是不让他碰。 “小短手。”七皇子戳他的小短胳膊。 安卷低头，张口要咬，七皇子迅速缩回手。 安卷气死了，开始在他怀中乱蹬。 见状，七皇子总算收手，担心把人逗得太过，赶紧凑上去给他撒气。 待让人出够了气，七皇子这才把累得气喘吁吁的安卷抱住，准备带他下去。 同时，六皇子也从车外探了个脑袋进来，“你们在磨蹭什么呢？老七？快带小不点下来玩啊。” 七皇子和安卷独处完，心情正好，回了一句，“来了。” 安卷被抱下车，甫一落地便跑开了。七皇子一时不察，待他看过去时，安卷缩在四皇兄身后朝他吐舌头。 七皇子心中一阵好笑，他是知道卷卷不识人脸的。他猜测卷卷估计将四皇兄当成了太子兄长，以为自己找了个大靠山，来向他挑衅。 果不其然，没一会安卷也发现了不对，又从四皇子身后躲到了真的太子后面。 接着，安卷对七皇子做了个鬼脸，“略——”不怕你了！ 七皇子朗声而笑。 六皇子：“我也要玩我也要玩，小不点再做一个鬼脸！” 安卷没做，亦没管凑在六皇子身边的八皇子与九皇子同样希冀的视线。 第63章 他见七皇子没有被气到反而还笑起来，很快就收了捣蛋的表情。 七皇子这个样子是百毒不侵了。 太子摸了摸藏在自己身后的小团子发顶，“好了，可以出来了。” 安卷这才觉得脸红，乖乖道：“哦。” 刚探出半个身子，身前便蹲了一人。 安卷又缩回去。 跟前这人便是他方才认错了的四皇子，此刻四皇子正一脸似笑非笑地看他。 安卷心中一阵警铃大作，该……该不会被看穿了吧。 四皇子戳了戳他脑门，“这里好了吗？” 昨日的药膏还是起了很大作用的，安卷昨天下午回家的时候就已经没什么感觉了。今天洗脸时他还搓了搓额头，一点事都没有。 此刻他被四皇子一戳，安卷捂住脑门，仗着还有太子这个‘挡箭牌’便瞪了瞪对方。 他之前怎么会觉得四皇子和太子像啊！ 四皇子分明要恶劣得多，当然，在安卷心中，最恶劣的人非七皇子莫属。 忽地，远处有马蹄声传来，安卷转头，七皇子骑在马上向他靠近。 此地风景优美，靠着一片郁郁葱葱的林子，不远处还有一条溪流，潺潺流水之声被清风裹挟着而来，继而又被马蹄声掩盖。 “上来？”七皇子同他扬声道。 另一侧，“卷卷，来这里。” 安卷转头，对方身着一袭绛紫长衫，是三皇子无疑。 “还是来我这里吧。”二皇子咳了咳，对安卷伸出手。 “啊啊啊！二皇兄三皇兄你们居然骑马，还有老七！你怎么带了马？！” 被打断的二皇子回首，神色有些一言难尽。 三皇子笑出声，“六弟，你不会现在才注意到吧？” 六皇子哭丧脸，谁出来踏青坐马车还特意带马啊。何况他要是带的话就得把小马驹提前从国子监带出来。不似二皇兄、三皇兄，即便没带也能骑侍卫的马。 柳常卿默默补充：“七殿下昨日就将马带出来了。”他倒是注意到了，但没料到七皇子竟是打着骑马带卷卷玩的主意。 安卷还记得七皇子说要骑马带他玩，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对方手上还摸出来个蹴鞠。 六皇子惊叫：“还有蹴鞠！” 七皇子勾起嘴角，用诱哄的语气，重又对安卷说了一遍，“上来？” 安卷毫不犹豫，抓着太子衣角的手一松，撒腿就朝七皇子跑去。 四皇子起身，“兄长要骑马吗？” 太子摇头，“寻一处阴凉的地方坐坐吧。” 四皇子颔首，“我与兄长一起。” 七皇子带着安卷骑马跑在前面，安卷手捧蹴鞠，被凉风吹着，别提有多高兴。 七皇子本来也应该高兴，但他没想到二皇子和三皇子都追了上来。 二皇子乐呵呵的声音响起，“七弟，别跑这么快呀。” 七皇子夹紧马腹，身下的小马驹跑得更快。 “抓紧了。”他抱着安卷说。 三皇子：“生气了。” 二皇子嘿嘿，“哪那么容易生气。”不过速度到底是慢了下来。 待身后没了人影，七皇子这才停下。他也无意走出太远，不多时行至溪边。 安卷指了指前面的溪水，“鱼鱼！” 他最会抓鱼了。 七皇子：“想抓鱼？” 安卷点头。 七皇子以为他想自己给他抓鱼吃，便停下马。 安卷把蹴鞠一丢，就朝溪边奔去。 小孩子心性不定，七皇子笑了下，捡起蹴鞠放进别在马鞍上的布袋中。还未放好，就听‘扑通’一声。他慌忙回头，只见前方水花四溅，“卷卷！” 第二十八章 （三更） 安卷以前在村子里最喜欢傍晚的时候拉着奶奶去田野附近的小溪边散步, 那的水很清很浅，只能没过脚踝。 里面游荡着很多小鱼小虾，夏天的时候他就爱穿着拖鞋往那河水里踏, 拿着竹网去里头捞鱼吃。 然而, 安卷一下子得意忘形, 根本忘了自己现在不过是一个短手短腿的小豆丁，看着清澈见底的水面，心情激荡过头一脚就踩下了去。 不出意料的，安卷踩了个空。在踩空的档口，他脑子空白了一瞬，失重感瞬间侵袭，眼前是飞溅出去的水花, 同时伴随着七皇子急促的呼喊。 “咕噜——咕噜噜。” 安卷一连喝了两大口水, 他扑腾了两下。 岸上, 七皇子匆匆跑到近前，“卷卷别怕，哥哥来了。” 说话间，七皇子毫不犹豫地往水中走来。 然而他才刚踩下水，眼前的人在扑腾两下过后竟直接站了起来, 一个刚到自己大腿处的小脑袋贴过来。 “噗——”安卷喷出一口水，和低头朝他望来的七皇子四目相对。 少顷, 他垂头。 这水只到安卷腿根。 他刚刚落水后扑腾着便要站起来, 因为有过游泳经验, 其实安卷是不怎么慌的，只是他这么一尝试竟真的站住了脚。 安卷再次抬首, 和七皇子大眼对小眼。 下一刻，他就被七皇子拥入怀中。 “吓死我了。”七皇子低声说着, 嗓音似乎都在发着颤。 安卷顿了下，拍拍他，“我、没事。” 七皇子好半天没动，抱着安卷的力道收紧几分。 第64章 “勒。”安卷说。 七皇子这才松开，微微退了些，再次看向安卷时眼神颇为复杂。 安卷率先打破沉默，“你、下来、了。” 没想到他落水后七皇子居然想也不想便下水来捞他，都不怕的吗……万一这水很深怎么办。 有些水域就是如此，只是看着浅，越是清澈见底没准越是深不可测。 但七皇子根本没想过这些。 七皇子表情凝重，“以后不要一个人靠近水边。” 安卷看他。 七皇子还在说：“太危险了。” 方才那一下，他的魂都差点吓飞。 七皇子的神色严肃，安卷也跟着点点头，十分认真。 眼见七皇子说了一堆脸色方才缓和下来，“走，我抱你上去。” 安卷再次点头。 等到七皇子弯腰来抱他时，安卷猝然从水面唰的一下抬起手，掌心捧着的水往七皇子泼去。 “卷卷？”七皇子一怔。 安卷冲他傻乐，打水仗！ 七皇子无可奈何地望着他。 小团子浑身湿透，发丝散乱，全都濡湿着贴在身上，乌溜溜的眼瞳水洗过后显得更为清透，带着些狡黠的笑意正看着自己笑。偏在这时，一阵凉风吹过，安卷打了个哆嗦，他还在笑，作势又要往他身上泼水。 反正七皇子都跟下来了，刚才还抱了他，身上同样湿了大片，安卷泼他泼得毫无负担。 方才因说教而变得略有点沉重的气氛陡然活跃起来，充斥着欢快的氛围。 七皇子拿他无法，将外裳一拖丢到他头上把人包裹住擦了擦，“好了，上岸，当心着凉。” 安卷老实了，“下次，玩！” 现在的天气并不是特别热，还有段时间才到夏天，安卷想现在还冷，等夏天到了再来这里玩水。 七皇子捏他鼻尖，“就知道玩。” 安卷用脑袋去顶他。 两人刚上岸，马蹄声踢踢踏踏由远及近，“老七！” 二皇子和三皇子赶到现场，看见只穿着里衣的七皇子和身上盖了件袍子，衣衫还在淅淅沥沥淌着水的安卷。 “怎么回事？” 因为不想被人打搅加上并未走太远，七皇子没有让人跟着，此时被问起，他有点后怕地说道：“是我没注意，让卷卷落了水。” 安卷：“我、不小心。”和七皇子无关。 七皇子揉揉他湿漉漉的额发，不和他争论这些，同两人道：“二皇兄、三皇兄来得正好，可否去找件衣服过来，卷卷穿着湿衣恐会受凉。” 二皇子一拍胸脯，“行，在这等着、” 三皇子突然插话，“我去吧，来时我见着这附近有农舍，我去借两件衣服来。” 七皇子沉吟，总觉得有古怪，他这位三皇兄可是从来不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现下如此主动未免……不过到底是对方好心，七皇子也不好妄加揣测，十分顺从道：“那便有劳三皇兄了。” 三皇子一笑，调转马头，“不麻烦。”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策马远去。 二皇子翻身下马，“要不要生个火？” 七皇子眸光微亮，“二皇兄会？” 二皇子梗了梗，“呃……不会。” 七皇子默然片刻，继续去给安卷擦头发。 只这会功夫，远处再次响起动静。 二皇子：“这么快？” 他回首望去，便见是太子等人过来了，许是方才三皇子离开时告知了众人。 “可有受伤？”太子下了马车，走近询问。 七皇子摇头，安卷也晃了晃脑袋，他头上的水全甩半蹲在他身前帮他擦拭头发的七皇子脸上。 “对、不起！”安卷抓着头顶上的衣服无辜看他。 七皇子抹了抹脸，在他发顶按了按。 太子手上拿着一块方帕，“七弟也擦擦吧。” 七皇子脸上是安卷泼过来的水，衣领也沾了些，加上抱住安卷时的那些，看起来同样没好到哪里去。 没等他伸手，安卷便已率先接过方帕递到七皇子跟前，表情略显心虚。 七皇子暗暗发笑，拿起方帕开始擦拭起来。 这时，安卷打了个喷嚏。 “三皇兄怎么还没来。”一同而来的六皇子嘟囔。 他的话刚落下的瞬间，一道声音远远传来，“来了来了——” 三皇子手里拿着两个包裹朝这边挥了挥。 “衣服来了！”三皇子扬手先抛了一个过来，“这是老七的。” 七皇子迅速抬手稳稳接住，打开一看是一件干净的外衫，只是瞧着有些旧。 三皇子下了马，拿着另一个，“卷卷的。” 安卷正要打开来看，接着就被三皇子推着，“走走，赶紧换上，老七你也穿上，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同别人买的。” 三皇子说着便把安卷举上了马车。 安卷恍恍惚惚进了车厢，打开包裹一看，居然是件粉色的小长衫，且看那样式，明显是女孩子的衣服！ 他手一抖，衣衫落到了车板上。 车外，三皇子仰头大笑。 七皇子皱眉，“三皇兄？” 他本就觉得有些不安，此时见三皇子忽然大笑起来，心中更觉不妙。 三皇子但笑不语。 二皇子抱臂，以他对老三的了解，多半没好事。 第65章 “怎么还不出来？”六皇子朝车里探头。 八皇子从他身后冒出脑袋，跟着望向车厢，九皇子同样如此。 四皇子立在太子一侧，与柳常卿一左一右。三人方才正在对弈，轮流守擂，结果是各胜一局。 “方才卷卷怎么会落水？”四皇子等人还不清楚原委。 柳常卿也好奇，“七殿下带卷卷来玩水了？”不是要玩蹴鞠吗？ 说起这个，七皇子又想到瞧见卷卷落水那一幕时的恐慌，抿了抿唇，“都怪我。” 他已将那件外衫套上，虽是粗布衣裳，穿在七皇子身上却分毫没有削减他通身的贵气，反而有种锋芒内敛的锐利。 七皇子紧紧盯着那马车，不多时，车帘晃动了两下。 三皇子也在看，见状说了声：“卷卷出来了。” 众人闻言，整齐划一地朝马车边望去。 随后，一截粉色衣角晃入众人眼中。 第二十九章 （一更） 安卷在看到衣服后其实是不想穿的。 他是男孩子, 怎么能穿女孩子的衣服。 然而安卷才刚纠结一会，冷不丁又打了个哆嗦，衣物湿透贴在身上有种粘腻感, 十分不舒服。 再磨蹭下去肯定是要感冒的, 安卷最终还是慢吞吞把湿衣服换下, 穿上了那件粉色衣衫，同时在心底暗暗道：三皇子一定是故意的！ 待衣服穿完之后，安卷又开始犹豫要不要出去，三皇子一定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安卷悄悄扒在车帘后面，探头往外看，接着风一吹，帘子被撩开, 而他也同时失去遮挡暴露在其他人面前。 场面一时有些寂静。 一个粉色的小团子睁着大眼睛, 忽闪忽闪。目光茫然还带着几分羞怯的样子, 在发现其他人看来时一抖，往车内缩去。 那小模样看得在场众人都有些手痒，这样的卷卷一定很好揉搓。 见到自己的杰作，三皇子朗声而笑，“我就知道卷卷这么穿着一定好看。” 二皇子都惊呆了, 原来老三打的是这个主意，倒真是…… 半晌他憋出一句, “不错。” “小不点？怎么穿着裙、”六皇子说到这里住了嘴, 因为七皇子瞪他了。 八皇子小小声：“哇——” 九皇子亦目光灼灼望着那边。 连柳常卿都忍不住对三皇子的手笔咋舌, 还得是三殿下啊。 “老三。”太子拧了拧眉。 四皇子轻咳一声，向三皇子投去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三皇子笑容顿了下, 转头对太子道：“太子兄长，我去的那家这么小的衣服只有女孩子的。” 太子也不知信是没信, 倒没再多说什么，转过眼去看七皇子。后者表情不变，直接朝马车走去。 安卷被这么一群人盯着看，脸都憋红了，紧紧扯着帘子把自己藏到后面。瞧见有人走过来，他从那身衣服判断出这应该是刚换了干净衣服的七皇子。 “七、哥哥。”安卷喊了一声，还带了点小鼻音。 听起来快要委屈死了。 七皇子连忙上前。 安卷这才从帘子后面钻出来，等七皇子张开手他就扑过去，牢牢勾住他脖子，把自己埋进他怀里试图继续躲藏。 七皇子护着他，将安卷往怀中拢了拢，“三皇兄、” 三皇子听到他开口，连声打断：“我方才说的都是实话。”虽是临时起意，但也有几分真话，不过确实凑巧便是了。 说罢，三皇子还想找太子兄长帮忙说句话，却见后者同四皇弟以及丞相家那个一起重又找了个树荫，开始新的棋局，俨然是不想管这事。 二皇子没走，“老三，不要怂，你是兄长。” 兄长怎么能怕弟弟呢。 三皇子知道他这话是实话，可是说出来像在激他一样，他憋了口气，“二皇兄，我没怂。” “卷卷穿这个其实挺好看的，”三皇子强行挽尊，目光瞥向还没走的六皇子几人身上，“老六你说是吧？” 蓦地被点名的六皇子闻言老实点头，“好看。” 三皇子满意，去看八皇子。八皇子嘴皮子动了动，声音轻轻，“好看的……” 九皇子：“好、看。”他结结巴巴说完，低下了眼睛。 三皇子摆手，“老七你看。” 七皇子深深拧眉，安卷抓着他的衣襟，朝他身上拱了拱。心里直呼快打他快打他！三皇子这个坏家伙！ 坏家伙三皇子被七皇子沉默盯着，又瞥见安卷气咻咻的模样，“卷卷莫气，哥哥给你梳头，给你赔不是。” 他好声好气地哄。 安卷头发已经擦得半干了，但还没束起，乱糟糟的散着。 七皇子：“我来。” 三皇子作罢，刚要离开，七皇子道：“三皇兄，稍后与我比一场赛马如何？” 比试马上开始。 三皇子暗骂一声老七这个死心眼，非要同他比试，被二皇子、还有几个弟弟瞧着，他也不好拒绝。然三皇子不喜习武一般，他还天生便不喜骑射，骑术方面只尚算能看。 此时此刻，头上简单扎了两个小揪揪的安卷双手置于膝头，乖乖坐在七皇子给他搬过来的小木墩子上，“冲冲、驾！” 安卷仰头对七皇子打气，加油加油一定要赢！ 七皇子揉揉他头顶，“谢谢卷卷。” 第66章 安卷给他竖大拇指，七皇子见他一脸期待，捏了下他指尖，“等着看吧。” 安卷点了点头，七皇子必胜！ 三皇子正在和新坐骑培养默契，老七那马虽小却是一直跟随着他的，而他这个是侍卫的马。他一边抚弄马头，一边竖起耳朵去听另一边的话。 二皇子笑眯眯，“可别输啊，老三。” 三皇子回：“恐怕很难。” 二皇子：“这么自信？”他的马术不错，要是换作是他来，估计应该能勉强赢下老七。然再过两年结果就不得而知了，那小子的控马技术可是由塞外从小在马上长大的丽妃教的。 三皇子抽抽嘴角，同他解释，“很难赢。” 二皇子噎了下，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以过来人的口吻道：“没事，输给自家兄弟，不丢人。” 听罢，三皇子一笑，“这是自然，毕竟二皇兄输给老七那么多次。” 话音落下，三皇子悠然远去。 再不走他怕反应过来的二皇子恼羞成怒。 二皇子果然在他走出几步后大喊：“老三，你这混蛋！”嘴里没一句好话！ 三皇子乐陶陶朝七皇子行去，“老七，可以开始了。” 七皇子同安卷点了下头，起身牵着马离开。 安卷坐在原地，准备在这里观看七皇子和三皇子比试。这边的场地很大，围绕草坪转上十圈，先跑完者胜出。 他正聚精会神地盯着七皇子的背影。 终于找到机会凑上前的六皇子过来了，“小不点。” 八皇子偷偷在他身后打量安卷，不过是换了身衣服，八皇子在面对安卷时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安卷感觉到了，“六、哥哥，八、哥哥，九、哥哥。” 他一一喊人，喊完，他发现八皇子整个都缩到了六皇子身后。而九皇子……整张脸都红透了。 安卷眼神疑惑。 六皇子突然大笑，旋身一拍八皇子脑门，“老八就这德行，见到女孩子便……呃，卷卷不是女孩子。” 安卷只是穿了女孩子的衣服而已，他惊恐地望向八皇子。 八皇子不会跟他一样脸盲吧。 换了身衣服还能把他认成小姑娘。 八皇子好半天才重新从六皇子身后探出头，“我知道。” 声音细声细气的，听得安卷想上去摇晃一下八皇子。你到底知道什么了啊！怎么还害羞了！ 安卷继而去看九皇子，发现后者同样目光躲闪，“卷卷……这样好看。” 六皇子被他这两个弟弟逗得直乐，险些直不起腰，“瞧你们这点出息，哈哈哈哈。” 这两个人在面对女孩子时的反应简直太好笑了。 八皇子弱声弱气道：“兄长……” 宫里也不是没有宫女，但都是大姐姐，八皇子怕生，也不敢同她们多说什么。 九皇子待在他的琵令宫就更加没有什么机会接触到什么同龄人，宫女也没几个，都是些上了年纪不中用的老嬷嬷。 他除了在国子监时与同窗们学习，回到宫中便没什么人同他说话了。 可安卷不一样，八皇子把卷卷当弟弟，结果弟弟变成了‘妹妹’。虽说知道这是假的，可他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感觉眼前的安卷都变得陌生了，因而不敢看对方。 九皇子也没见过这样的安卷，只觉得好看。 卷卷是他认识的人中对他最好的，九皇子也想对他好，同样想保护安卷，像上次卷卷保护他那样。 安卷只觉更加不对，只想早点回家。等七皇子和三皇子比试完，他就冲了过去。 终点处，两位皇子先后抵达，七皇子果然比三皇子快上一些。 “老七、你赢了，”三皇子大喘了口气，“说吧，想要什么，三哥满足你。” 方才比试前两人并未提过有什么彩头，但三皇子愿赌服输，自然不能让赢的人吃亏。 更何况这还是他皇弟。 七皇子深深看他一眼，“三皇兄也穿、” 三皇子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这个不行！换一个！”想让他也穿粉裙子，那绝对不可能。 七皇子‘哦’了一声，“只是让三皇兄明日去学舍时穿件粉色衣裳这也不行吗。” 三皇子：“嗯？”粉色衣裳？他倒是有，要穿也不是不可以。 虽说国子监现今早已将统一的襕衫派发下来，平日需得穿着。但不穿其实亦并无要紧，只不让祭酒瞧见便应当没事。 三皇子思忖片刻，明日没有祭酒的课。 “行。”他答应道。 七皇子见他答应得干脆，挑了下眉，“那就说定了。” 三皇子颔首。 七皇子回过头，正准备去找安卷，这时一个小小的粉色身影飞速朝他奔来。 “卷卷。”七皇子蹲下身抱住他。 安卷仰头，额间染着一层细汗，他说：“回家！” 七皇子看他，指尖蹭过他额角，“玩累了？” 安卷摇头，遂又点点头，“累了！” “那回去吧。”七皇子牵着他。 安卷松了口气。 正好时候也确实不早了，太子收了棋盘对柳常卿笑了笑，“常卿棋艺果然精湛。” 柳常卿道：“太子殿下谬赞，我不过因时常与家父下棋，所以略有心得罢了，在家总是输。”他说着摊了摊手。 第67章 四皇子：“常卿莫要谦虚了，太子兄长可是少有夸人棋艺的。” 太子听出他话语里的吃味，笑着望向他，“四弟的棋艺也很不错。” 四皇子莞尔，“哪里哪里。” 几人相互恭维一番，见七皇子提出回去，便自发收拾好东西。 只是临到上车，安卷抱着七皇子，“我、跟你！”他们两个人坐！ 七皇子：“怎么了？” 卷卷这么粘人的时候还是很少见的。 安卷哪里好意思说自己被两个好朋友的害羞表现弄得害羞了，他明明是男孩子，也不知道那两个人在羞什么！ 七皇子思索一瞬，“卷卷是想我二人一辆车？” 安卷眼睛一亮，“嗯嗯！” 如此，正中七皇子下怀，“好！” 他抱着安卷上车，等六皇子带八皇子和九皇子过来试图一起蹭车时，却吃了个闭门羹。 七皇子：“直接走吧。” 安卷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马车晃晃悠悠出发。 车里只有他和七皇子两个人，安卷正昏昏欲睡，忽然听到七皇子说：“卷卷这件衣服能给我吗？” 刚要打瞌睡的安卷忽然一个激灵，清醒了。 第三十章 （二更） 安卷侧目, 七皇子指着他身上的那件，又说一遍，“不要扔。” 确实是打算回家之后把衣服换下来就扔掉的安卷满脸迷惑地望去, “你要、做什么？” 七皇子指指自己, “我们放一起吧。” 他神色沉稳, 好像真的只是单纯想把两件衣服放在一块。 安卷细细打量七皇子，“那、好吧。” 七皇子唇角飞快翘了翘，弧度不甚明显。 他其实并未过多考虑，不过是想把卷卷穿过不要的衣服保存起来而已。至于原因，许是卷卷穿这件小粉衫时实在可爱，粉团子真的变成粉色的了。 待马车于将军府外停下，七皇子把人抱下车, 似乎还打算跟着安卷进去。 “你不、回去？”他看了看后面的几辆马车, 六皇子正探着脑袋瞧过来。 “老七, 快上来，回宫了。”六皇子扬声道。 七皇子回首点了下头，接着看向安卷，“我送你进去。” 这时，管家走过来。 “安伯。” “少爷回来了, ”安管事对七皇子行了一礼，才同安卷笑了下, 没多问什么。 安卷跟七皇子挥挥手。 临走前, 七皇子说：“别忘了。” 安卷‘啊’了一声, 七皇子目光落在他那身衣服上。 安卷：“知道、了，知道、了。” 送走七皇子, 安卷回到府中就忙不迭洗了个澡换了身衣。 张嫣不多时过来，问儿子衣服是怎么回事, 今日安童并未跟上。 安卷答得缓慢，中途还会漏掉几个字。 知道他今日落了水，张嫣心疼坏了，连忙吩咐仆婢去煮姜汤。 待姜汤送上，张嫣亲自端着喂给儿子。见安卷捏着鼻子喝下方才罢休，“好好休息，祖祖那边娘亲去说。” 安卷还没忘提了一句衣服，张嫣说会给他洗干净放好。 一觉睡到天亮，安卷精神奕奕，半点没有感冒的迹象，刚到国子监就迎面撞上一个穿着粉色衣衫的人。 “哟，小卷卷。” 安卷抬起小脑袋，没喊人。 三皇子输给七皇子后被要求穿着粉色衣衫来学舍，倒是没有反悔，他看安卷不理自己，“还在生三哥的气？” 三皇子蹲到安卷跟前。 安卷把脑袋偏到一边，准备继续朝里走去。 三皇子一把将人勾住，“好了好了不气啊，听说你喜欢吃大肘子，三哥请你怎么样？卷卷别生气。” 安卷听到大肘子眸光闪了闪。 “三个。”三皇子加大筹码。 安卷：“不气！” 三皇子心道小孩子就是好哄，顿时就要笑开，身后倏然响起一道疑惑的声音。 “你是哪个学舍的？” 三皇子陡然一惊，回头，“宋、先生！” 宋河站在不远处同他颔首，视线打量他的穿着，“三殿下。” 三皇子浑身僵硬，没想到居然真让他碰到祭酒了，他干笑两声，伸出手去准备把安卷拉过来挡挡，同时大脑飞速运转该怎么解释。 安卷却在三皇子伸手过来时往旁边一窜，对着宋河挥手，“先生、再见。” 三皇子伸出去的手落了空，他低眼。 安卷仰头冲他粲然一笑，“三哥、再见！” 说完，安卷头也不回地溜走，丝毫不管三皇子死活。 最后安卷是在六皇子口中听到的八卦——今日三皇子因衣衫不规整被祭酒罚了抄书百遍。 安卷默默给七皇子竖起大拇指。 七皇子清了清嗓子，“我也不知为何会如此……巧合。”他其实并非有意，只是天意刚好就让三皇子碰到了祭酒。 说罢，七皇子揉揉安卷的小脑袋，“出气了？” 安卷笑得开心，一脸坏笑。 七皇子哪里知道，他何止是出气了，还在三皇子那里大赚了一笔——三个大肘子！ 安卷是两日后吃到大肘子的，不过请他的人不是三皇子，而是七皇子。 今天去学舍的时候，安卷把洗干净的衣服交给七皇子，七皇子正好给他带了肘子。 第68章 安卷动作很快，吃得满嘴油光，赶在六皇子等人来之前就吃完了。 七皇子给他擦嘴。 “三哥、也要、给我吃。”安卷说。 七皇子：“三皇兄要请你吃大肘子？” 安卷点头，竖起三根手指，“三个！” 七皇子抬了抬眉毛，“我以后每天给你带。” 安卷眸子立时睁得溜圆。 七皇子笑着看他，“我好不好？” 安卷：“好！” 七皇子：“和三皇兄比如何？” “你好！你、最好！”天天有大肘子吃的安卷回答得飞快。 七皇子高兴了，之后每日都给安卷带吃的，每次都不重样。但因为都是同一个厨子做的，味道同样美味。 如此一个月下来，安卷脸都圆了一圈。张嫣看得稀奇，一问才知道七皇子投喂了安卷不少东西，登时哭笑不得。 不过圆归圆，模样还是可爱的，远不及八皇子那样需要控制饮食。 张嫣道：“那也不可贪食，知道吗？” “知道了，不会贪吃。”安卷从善如流道，他现在已经开始慢慢地说出长句子了。 张嫣笑着揉揉他，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半晌才缓声道：“卷卷，爹爹要回来了，还有两日。” 安卷一滞。 镇远大将军连胜西夷、北狄，军队紧赶慢赶一个月终于抵达玉林关外，再有两日就要入京了。 安卷有点不高兴。 不想对方回来。 他趴在桌子上想着那日娘亲说的话，对方眉眼被笑意浸染，充斥着对外出夫君归来的思念与喜悦。 “卷卷怎么了？”七皇子拎着食盒过来。 “不开心。”安卷说。 七皇子细问：“为什么不开心？” 安卷没再开口，总不能说他不想自己亲爹回来吧。 见他不说话，七皇子默了默，“听闻安将军快回来了。” 安卷听到他提起这个就头疼，他就是因为这个才不开心的。 七皇子看他神色不对，才想着说这个让人开心一下，毕竟没有哪个小孩不想念自己的父亲，这本应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才对。 安卷转过脸，“哼。” 七皇子：“怎么又生气了。” 安卷转头瞪他，什么叫‘又’！ 七皇子如今已能轻易读懂安卷的表情了，他好笑道：“我说错话了。” 安卷接着哼哼两声，抬手把他的食盒抢过来，自己捧着了，他要一个人独吞！ 这本就是要给安卷的，七皇子没说什么，坐到他身边。 安卷打开食盒便吃起来，今天的是他最喜欢的红烧肉。七皇子支着腮看他，“慢点吃。” 安卷嚼吧嚼吧，吃到最后一筷子的时候，犹豫着往七皇子那边推了推食盒。 最后一个，就当是赏给他的吧。 “给我的？”七皇子明知故问。 安卷嘴硬：“吃不完了。” 七皇子心中暗笑，他估摸着即便此刻再端出一盘大肘子来，卷卷也是吃得下的。 所以这块分明就是给他的，还嘴硬。 七皇子将最后一块肉放到嘴里，细细品味。末了他问：“明日想吃什么？” 安卷：“都可以。” 七皇子：“嗯，那我选。” 方才的矛盾仿佛不存在，两人继续聊起了其他的。 下学后，照旧是七皇子把安卷抱上马车，“明日见。” 安卷仍然跑得迅速，屁股对准他往车里一钻，“明天见！” 待安童也上车，马车摇摇晃晃往城西将军府行去。 与以往不同，今日城西街道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安卷把头探出窗外，“好热闹。” 安童心中有个猜测，“可能是老爷回来了？” 继而便听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人高呼，“镇远大将军威武！” 这一声传进车厢，安卷瞬间兴趣全无地坐回了软椅上。 安童询问：“少爷怎么了？” 安卷：“快回家。” 安童了然，“少爷想老爷了。” 安卷默默转头翻白眼。 很快，马车抵达将军府，此时府门前两列士兵一字排开，还有不少百姓在府门前围观。 安卷下车，他看到府门外有两个高大的身影。很快，老太君走出来，身边伴着张嫣。 “是老爷。”安童提醒。 安卷走过去，他认不出来。 “卷宝回来了！”老太君眼尖瞥见安卷，朝他招手。 几个人站位错开，挤在一块。 “卷宝来，叫爹爹。” 安卷一抬头，方才看见的那两个人都望向了自己。 他眼神有些迷茫。 哪一个是他爹，为什么都看着他。 安卷试探性朝两人走近一步，其中一人立刻露出个大笑。 见状，安卷心道就是你了。 接着他对那人喊了一声，“爹爹。” 话落，场面忽然变得静默。 下一刻。 另一侧的男子沉声应道：“嗯。” 安卷：“？？？” 第三十一章 （一更） 反应过来自己叫错人的安卷呼吸一凝, 不可置信的目光落到了回应自己的人身上。后者神情冷肃，不怒自威，周身萦绕着一股散不开的杀伐之气。 第69章 这个才是他那便宜爹。 所以…… 那个人没事冲他笑什么啊！安卷尴尬得快要晕过去。 可能是察觉出气氛的凝滞, 方才大笑的那人咳了咳, “那个, 两年不见，小公子都长这么大了啊，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安卷气呼呼地想：你抱过我就可以冲我笑得那么欢了吗！让他认错爹了！ 老太君在他身后轻笑，接着感慨道：“也是，徐副将同鸿远出征这一去就是两年，卷宝现都长大了，也认不得你们了。” 当年安鸿远出征时, 安卷尚在襁褓中, 这番话也是为方才的一幕解释。 “夫人辛苦。”安鸿远锋锐的眉眼一低, 看向正含情脉脉望着自己的发妻，眼神渐柔。继而对上老太君的欣慰目光，“母亲也辛苦。” 张嫣摇了摇头，背过身去了一瞬，老太君抹了抹眼角, “辛苦什么，再辛苦哪有你出征在外辛苦, 稍有不慎便……呸呸呸, 瞧我这话说的。回来了就赶紧进屋吧, 还站在这做什么。 “徐副将也一同进屋坐坐？” 徐副将摆手，他和将军昨日便已入京, 在城外扎营休整了一日，今日入城面圣后就一同过来了, “老太君先请吧，我想先回去见见母亲，明日再来叨扰。” 老太君一听连声道辛苦，“去吧去吧，回去见见家里人。” 徐副将应了声，走前还不忘揉了揉安卷的小脑袋，“嘿嘿。” 安卷麻木地看着人离开。 紧接着，他就被人抱了起来。 安卷被自家亲爹抱在怀中，微沉的嗓音入耳，“重了。” 爹，您可以说点别的。 近来被七皇子投喂，愈发圆润的安卷听不得这个。 张嫣低笑一声，朝夫君嗔道：“你莫乱说话，卷卷最近不喜欢听这个。” 安鸿远看她，应下话头，“是我说错话了。” 老太君笑起来，“走吧，进屋。” 安鸿远顿了顿似有话要说，他的迟疑正好落在被他抱在臂弯里的安卷眼中，要来了吗……他便宜爹的如花美眷和另一个儿子。 不过出乎意料的，安鸿远没有说话，而是跟随老太君身后一起入了府门，只是在进去时，他空出了一只手。安卷被他单手抱住，瞥见安鸿远另一只空出的手牵住了他的亲亲娘亲。 安卷也真心实意地又往安鸿远身上贴了贴。 老太君走在前面倏然往后瞧了眼，见这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脸上笑容加深。 “夫君……”张嫣小声道。 安鸿远：“嗯。” 他常年出征在外，成家也相对较晚，在弱冠之年方才娶妻。夫人更是温婉可人与他心意相通，他自珍之爱之。 有这么个英武不凡的夫君，张嫣亦是一颗真心都交付出去，甘愿为他生儿育女，安居后宅。 两人一个主内一个主外相得益彰，老太君对此更是满意。 安鸿远捏了捏妻子的柔荑，“瘦了。” 张嫣笑笑说：“夫君黑了些。” 安鸿远脸颊黑中泛红，犹豫问：“夫人觉得丑吗……” 张嫣笑睨他，两人低声耳语，“更英俊了。” 被迫听了一段夫妻之间咬耳朵的安卷眼神呆滞。 没人告诉他爹爹娘亲这么黏糊的啊，而且书中明明就说了…… 这时，安鸿远道：“夫人，我有一事要说。” 安卷顿时打起精神。 终于还是来了。 张嫣：“夫君要说何事？” 安鸿远看了眼前方，“稍后我同娘和你一起说。” 张嫣欣然应允，“好。” 走在最前面的老太君忽然加快了脚步。 待一行人步入正厅，安卷依旧被安鸿远抱在怀里，并没有要放他下去的打算。 “娘，孩儿有一部将，无父无母、” 他才刚起了个头，老太君就忆起什么，接茬道：“是那个安小将？” 对方是被安鸿远从死人堆里捡来的，而后一直跟随在安鸿远麾下效力，并认定这条命是安鸿远给的，遂改姓为‘安’。 “是他，”安鸿远神色间闪过一丝痛色，“年前他已战死。” 安鸿远语气沉痛，一时之间，厅内气氛也变得沉寂下来。 老太君眼神黯然一瞬，战场之上，生死总是瞬息万变。张嫣深深看了看自家夫君，后者离家两年，她处理府中事务也是时时挂念对方，日夜为对方祈福。 “他死后留有一妻一子、”安鸿远继续说下去，中途看了眼怀里正表情呆呆仰着小脸望向自己的儿子，神色又柔和了些，“与卷卷一般大。” 此话一出，老太君和张嫣都在心中有了推测，“你是想……” 张嫣：“夫君想收留她二人？” 不等安鸿远开口，张嫣便笑着说：“这是好事。” 安鸿远见她如此态度，也弯了弯唇，“多谢夫人。” 张嫣：“那母子二人现在何处？” 安鸿远：“暂时安排在徐副将家中。” 老太君沉吟。 三个人商量着，安卷插不上话，脑子里全是问号。 说好的如花美眷，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原来是这么来的。 那他岂不是……错怪了对方。 安卷顿时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在安鸿远腿上拱了拱，将头深深埋下。 第70章 安鸿远立马觉出不对，低头看去，关切道：“卷卷怎么了？” 老太君和张嫣也同时望来。 安卷摇了摇脑袋，脸蛋红扑扑的，忽地攀住安鸿远的脖子爬上去，和他贴贴脸，语气诚挚地唤了声：“爹爹。” 孩童稚嫩软糯的童音响在耳畔，安鸿远一贯冷锐的面庞瞬间软化，“乖儿子。” 安鸿远双手举着安卷的胳肢窝把人往上抛了抛，“好儿子。” 终于放下心来的安卷眼睛弯成了月牙，回：“好爹爹！” 安鸿远跟着笑起来，舒朗浑厚的笑声响在厅内，混合着小孩清脆欢快的一串笑音，十分悦耳。 老太君摇头失笑。 张嫣看着父子俩你一声爹爹，我一句儿子，面上笑意弥漫。 翌日，去上学的安卷坐在桌前，时不时便捧着脸乐一乐。 七皇子：“卷卷今日这么开心？” 安卷同他说：“我爹爹回来了。” 七皇子：“嗯？”昨日听他提起安将军，这小家伙还不高兴。 安卷还在偷笑，又和他小声说：“我有弟弟了。” 七皇子神色蓦地一震，“弟弟？” 安夫人有喜了？可是安将军才刚回京，那这孩子…… 很快，七皇子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卷卷说是弟弟，难道是……安将军在外与人生的。 思及此，七皇子神色凝重，不知何时走到身后的六皇子凑了上前，“小不点有弟弟了？” 安卷：“嗯嗯！” 六皇子嚯嚯两声，“小不点也当哥哥了啊，不过有弟弟了你也还是小不点。” 八皇子赞同地点点头，“对的对的。” 之前安卷穿粉色小裙子的时候八皇子和九皇子对他表现得格外腼腆，翌日在学舍看到穿着襕衫的安卷，两人的态度又与往常一样了。 安卷松了口气，感觉自己的好朋友还是好朋友。 “我才不是小不点。”安卷对着六皇子哼哼。 八皇子同样点头，“卷卷不是小不点。”比起自家兄长，他还是要站在卷卷这边的。 六皇子薅了一把自家这个墙头草弟弟的头发，跟安卷杠上，“你就是小不点，你看你这么小一点。” 安卷：“我不是！” “你是。” “不是！” “你是你是你就是。” 眼见安卷被六皇子逼急了，七皇子忙把人抱住，同时看向后者，表情平平淡淡，“六皇兄。” 六皇子摸了摸脑门，往四周乱瞟，装作很忙的样子，“那个，老八，我们走吧。” 八皇子不走，依旧蹲在安卷的另一侧。六皇子啧啧两声，自己走了。 待他一走，七皇子抱着安卷，声音沉沉，“卷卷你说的弟弟……” 安卷拍拍胸脯，眸光微亮，“我的！”是他的弟弟。 七皇子见他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嗓音更低，“你弟弟在哪？” 安卷如实告知：“明天见！”虽然没听完大人们的谈话，但他隐约知道明天就能见到。 七皇子一听都要进门了，他想了下，说道：“明日我出宫来找你。”明日是休沐日，他得出来看着，不能让卷卷受委屈。 安卷茫然。 又来找他玩啊，不过他还是答应了一声，“哦。” 另一侧，八皇子暗自点头。 明日找卷卷。 让兄长带他出宫。 第三十二章 （二更） 翌日, 镇远将军府门前停了两辆马车。 七皇子看着另一辆车脸色黑了黑，六皇子朝他嘿嘿笑了两下，把八皇子举到身前, “老八想来找卷卷玩。” 德妃向来宠溺这个性子胆小怯弱的幼子, 八皇子说想出宫, 她思忖一瞬允了，也不管他是不是要去找将军府那个小公子。 被推出来当挡箭牌的八皇子双目无神，梗着脖子，对七皇子弱声弱气道：“找卷卷玩。” 七皇子撇了眼六皇子，什么也没说，往将军府中走去。 今日一早安鸿远就派人把部下的妻儿接入府中了一趟。安卷也见到了自己的弟弟，对方长得看起来比他最开始见到的九皇子还要瘦弱, 连话都还不会说——似乎是因为先天不足, 在娘胎里就没发育好。 一开始安卷以为是他爹的小老婆和小儿子, 所以不太喜欢，然知晓并非如此后，就对两人有了点愧疚，等看见真人后更觉弟弟可怜。 那么小就没了爹爹，还这般体弱。 等安卷再看见他这位弟弟的娘亲就懂了。 头一次, ‘弱柳扶风’在他眼中具现化，且正好对方姓柳。 柳氏身子骨看起来异常羸弱, 一步三喘, 光是站在那里似乎都用尽了力气, 还是坚持对老太君和安鸿远以及张嫣叩首，“多谢老太君, 将军，还有夫人。大恩大德柳慈莫不敢忘, 来世愿、做牛做马，以报今日之恩。” 说这话时，她一边喘息一边拉着儿子和自己一起跪下。 柳氏深知自己的身体，她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大夫说至多两月……两月后，儿子便由安将军安夫人认作义子，也算全了她的一桩心愿。 安卷听得懵懵懂懂。 待几人再说几句他才恍然，原来弟弟暂时不住家里，要等柳氏…… 然这都不是安卷在意的点，他的眼睛还盯在自己刚出炉的弟弟身上。 第71章 想和弟弟玩…… 小安潋躲在娘亲后面，大人们说的话他听见了，眼中浮现黯然。如果可以，他想一直跟娘亲在一起。 柳氏拍拍儿子小手，这双小手瘦得只剩骨头了，都是她无能…… 同样是做母亲的人，张嫣见状心下不忍，注意到一边儿子眼巴巴的目光，她心下一动，问安卷：“想不想和哥哥玩？” 安卷猛点头，“想！” 安潋小心翼翼从柳氏身后探出个脑袋。 “叫小公子。”柳氏提醒儿子。 安潋正想喊人，却听安卷大声喊道：“弟弟！” 安潋打了个哆嗦，而后眸光亮了下。 安卷见弟弟睁着大眼睛看过来，主动凑上前。 张嫣轻笑，“卷卷，带弟弟去玩吧。” 安卷当然高兴，安潋仰头看自家娘亲。 柳氏点点头，安潋像只小蜗牛般，触角慢腾腾地从壳中探出来。但还不等他完全探出，安卷已经自来熟地拉住了人往外面跑去。 看到两个孩子颇为投缘的样子，老太君笑起来，“如此一来，卷宝倒是新添了个小伙伴，就是安潋这孩子看着有些内向。” 安鸿远：“他先天不足，待好生将养便能和卷卷一块玩了。”想到儿子的活泼劲儿，安鸿远亦低笑一声。 张嫣也露出一抹浅笑，柳氏心中说不出的感激。 几人闲话一阵，张嫣带着柳氏下去找两个孩子。须臾，老太君神色略微凝重，“两月前，陛下让卷卷入了国子监。” 那时安鸿远刚刚大胜北狄，朝野上下一片赞许，百姓们得知此事更是对他的事迹大肆宣扬，极尽吹捧。 安鸿远俊逸的眉眼笼上一层阴霾，即使因在边关皮肤被晒得黑了不少，却也丝毫不损他长相的英俊，更因为身上的杀伐煞气增添了几分强势气场，“儿子知晓。” 宁嘉帝什么打算，他当然清楚。 厅中气氛寂然，母子俩神情都很是沉重。宁嘉帝如此做法表面上是皇恩浩荡，背后的心思却令人心寒，不免生出一股‘狡兔死，良狗烹’1的悲凉。 安鸿远道：“还未到那个份上，母亲不必担忧。” 老太君怎会不知他在宽慰自己，确实没到那个份上，但也差不离了，皇帝此举俨然是在忌惮他们安府。 “卷卷这孩子最是讨人喜欢，这才多久，几位皇子便待他如弟弟般。”到底不想扰了气氛，老太君说起旁的。一股脑把之前安卷留宿宫中，还有与皇子们出去踏青，被喂胖的事情说了。 也算是安儿子的心，让他知晓安卷过得好。 和老太君先前的想法一样，安鸿远也想到安卷如此同众多皇子交好，或许可以避免日后争端起，被卷入其中。 安鸿远笑了下，“卷卷确实招人疼。” 老太君见他明白，便准备再说些逗趣的事，忽地听下人来报，“老太君，老爷。六殿下、七殿下、八殿下前来拜访。” “哦？快快请进，”老太君笑道，“你瞧，刚说什么来着。” 安鸿远起身去搀扶她，两人一起迎出去。 七皇子率先拱手见礼，“老太君，安将军。” 六皇子也拱了拱手，忙问：“老太君，小不、卷卷在哪里？” 八皇子伸长脖子。 老太君笑笑，“几位殿下原是来找卷宝的啊，他正在和弟弟玩呢。” 七皇子不动声色地打量两人，心道老太君看起来似乎对那外室母子俩毫无芥蒂，心底便沉了沉，有点心疼他的卷卷。 六皇子急吼吼道：“那我们也过去。” 八皇子点头，紧随兄长脚步。 老太君顿了顿，“不若老身先把卷卷叫过来吧。” 六皇子还欲再说什么，七皇子先他一步接口：“如此，有劳老太君了。” 安卷很快就被带过来，他纳闷地看向另外两人。 七皇子冲他招手，安卷走过去。一行人出了正厅，沿着小径，穿过垂花拱门入了游廊在长椅上坐下。 “今日宫中为安将军大胜归来设宴庆祝，卷卷也来？”七皇子问安卷。 “可是，我想和弟弟玩。”安卷诚实道。 安潋都还不会说话，之后他可以教弟弟说，他也是当哥哥的人了。 七皇子拧眉，终于试探问：“卷卷，你弟弟呢？” 安卷说：“柳姨说弟弟要午睡。”已经回去了。 这就叫上柳姨了，七皇子愈发不快，认为老太君和安将军都不够重视，安夫人竟也同意卷卷和那外室子接触吗…… 六皇子插口：“卷卷，一起来宫里玩吧，晚些时候咱们还能看烟花……老八，说话。” 八皇子附和：“有烟花！” 两人一唱一和，安卷可耻地心动了，“能一起放吗？” 七皇子被他渴望的小眼神逗笑，卷卷这么小怎么放，不过他还是赶在六皇子开口前接话，“能。” 安卷：“那我去！” 七皇子勾唇一笑，六皇子和八皇子齐声欢呼。 安卷：“那我能带弟弟一起去吗？” 七皇子笑意收敛，但六皇子已经飞速答应下来。 “好啊好啊，小不点的小不点弟弟，哈哈。”不知道得有多小，六皇子想。宫里最小的是常嫔所出的七公主，他倒是远远瞧过一回，那么小一点，不过母妃不让他接近妹妹。 第72章 七皇子真想把他踹出去，最后离开安府时他同安卷嘱咐，“一定要快些入宫。”他还得继续看着，不能让卷卷吃亏了。什么柳姨什么弟弟，敢蒙骗他的卷卷。 安卷不明所以点头，“好。” 等六皇子和八皇子上车先行一步，七皇子落在后面，思索后干脆道：“不若你同我先入宫？” 安卷扒着门框，“不要了吧。”他还不想那么早入宫，在家里有爹爹还有弟弟，宫里什么也没有。 七皇子：“大肘子，红烧肉。” 安卷捂着耳朵，不听不听。 七皇子无奈，只得自己回去，上车前他转回来，喊了声，“卷宝。” 安卷一顿，仰着脑袋去看七皇子。 他脸红了红，“上次听到老太君如此唤你，今日又听到……所以，我能叫吗？” 安卷沉思：“可以吧……” 反正都一样，称呼而已。 七皇子迟疑一瞬，再唤一声，“卷宝。” 安卷正待应声，七皇子却是飞快缩回了车厢里，“晚点见。” “晚点……”安卷看着晃动的车帘，挠了挠脸，补上最后一个字，“见。” 待差不多快傍晚的时，安鸿远携亲眷入宫，并应安卷的要求带上了安潋。 安潋亦步亦趋跟在安卷身后，十分怕生，看起来像是初生的幼崽般，怯懦无助。安卷则很有兄长的样子，把他护在身边。 七皇子总算见到了安卷说的弟弟，这与卷卷长得完全不一样，也同安将军没有半分相似之处，不由纳闷。 “卷卷，他、” “我弟弟！”安卷超大声地介绍。 他刚说完，身后的安潋就抖了抖，吓到了。 安卷抱着他哄，“没事没事，没事啊。” 安潋没说话，怯弱地对着安卷笑笑。 七皇子见两个小孩抱在一块，很想把安卷拉过来。 水榭外，有人朝这边喊，“卷卷。” 安卷一转头，谁啊。 “二皇兄、三皇兄。”七皇子提醒。 安卷立马对他露齿一笑，七皇子总算平衡了些。 二皇子走过来，“这个小孩是谁？” 安潋紧张地把自己藏在安卷身后，哥哥说会保护他的。 安卷站在前面，“我弟弟。” 三皇子摸了摸下巴，“弟弟？不像啊。” 安卷：“义弟！” 担心一整晚的七皇子先是一顿，义弟……居然是义弟，七皇子松了口气，旋即那口气就又被提起来。 有那层关系便算了，卷卷明白过来就不会与对方亲近了，但是没有的话…… 眼看安卷和安潋贴得极近，七皇子瞬间有种自己在卷卷心中地位不保的感觉。他看安潋两只小手紧紧抱在安卷的腰上，差点没忍住过去把那两双手撕下来。 二皇子对安潋没什么兴趣，三皇子瞧安卷紧张的样子，眸底闪过一抹坏笑，半蹲下来作势就往他身后伸手。 这么多皇子里面，属三皇子鬼点子最多，安卷被他整过，最怕的就是他了，连忙往后退。 “卷卷，过来一下。”三皇子哄他。 安卷：“我不！” 三皇子：“三哥给你准备了好东西。” 安卷摇头。 “你不要，那我给你弟弟吧。”三皇子越过安卷看去，又往前了些。 安卷再次后退，却因为安潋没跟上，两人撞到一起，往后栽倒。 摔倒在地的安卷一懵，身下是一片柔软。他心底一惊，转头，安潋被他压得晕了过去。 三皇子慌忙后退，“这、” 这小子怎么就晕过去了？ 见弟弟晕过去，安卷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水榭中顿时乱作一团。 二皇子：“三弟，自求多福。” 说完，他飞快溜走。 大难临头，兄弟各奔东西。 第三十三章 （三更） 安卷的哭声响彻一片, 安潋的身子骨本就弱，还被他压了这么一下，安卷哽咽：“弟、弟, 你赔我、弟弟。” 七皇子听见安卷哭, 心揪了一下, 赶紧一把抱住他，旋即看向还在不知所措的三皇子，“三皇兄，你看看人有没有事。” 话落，他朝侍从下令去请安将军和安夫人。 三皇子其实更想哄安卷的，上回他把人骗着穿了次女装，好不容易才用三个大肘子哄回来。这次小家伙哭得这样伤心, 也不知该怎么哄。 不过他还是上前一步, 去看晕倒在地的小孩。 七皇子怀里的安卷身子拱了下, 他也要看弟弟。 “没死。”三皇子将放在安潋鼻端的手收回来，刚回头就被泪眼朦胧的安卷瞪了一眼。 七皇子抿唇，也看看三皇子，倒没说什么。 三皇子同安卷解释：“我方才只是同你玩笑，卷卷你别生气啊。” 谁能想到事情的最后会变成这样。 安卷刚要说话, 嘴巴一张就打了个哭嗝，鼻头一抽一抽, 半天才抽噎着说了两个字, “你, 坏。” 三皇子登时如遭雷击，正欲再试图为自己找补一二。忽见水榭另一头一众人朝这边走来, 当先那人气势不凡，带着极强的压迫力。 三皇兄眯了眯眼。 “安将军来了。”七皇子道。 安卷闻言, 立马下地朝爹娘扑过去，七皇子看看自己空空的怀抱，觉得自己说早了。 第73章 “爹爹！”安卷往安鸿远怀中蹭，被对方抱了起来。 张嫣：“卷卷怎么了？” 方才侍从过来只说小公子出事了，来时远远就听夫君说闻见卷卷的哭声，再加上此刻安卷眼睛、鼻头都红红的模样，张嫣顿时心疼。 安鸿远安抚地看了自家夫人一眼，旋即拍拍儿子的小肩膀，“发生了何事？” 他的语气平稳，眸光往水榭中扫去，安卷也望过去，同时开口：“弟弟、弟弟晕过去了。” 说话间，他又抽噎了下，“我压晕的。” 张嫣亦朝水榭里看去，三皇子起身让开位置，好叫他们看见地上晕着的人。 “这、”张嫣讶然，快步上前去把人从地上抱起。 安卷又开始掉眼泪了，安鸿远抚了抚儿子脊背，“别哭，跟爹爹过去看看弟弟。” 安卷紧紧抿住嘴，通红着眼眶，巴巴望向还在昏迷中的安潋，被安鸿远抱着大步走向那边。 “夫君，你看。”张嫣拧眉去看安鸿远。 安鸿远将安卷放到地上，又揉了揉儿子小脑袋，温言道：“爹爹看看弟弟。” 七皇子暗中观察安将军对待卷卷的态度，发现对方待妻儿温柔小意，身上的冷肃气息收敛得一干二净，显然十分珍视妻儿。 他这才放下心。 安鸿远说：“没事。” 夫妻两将安潋带去了附近供人休憩的水阁之中，安卷也想跟，被七皇子拉住了。 待一行人离开，三皇子这才舍下脸面，蹲在安卷面前好声好气道：“小卷卷，你爹爹都说弟弟没事了，所以别再生气？” 安卷把脑袋撇到一边。 三皇子跟着往另一边凑。 安卷直接缩到了七皇子身后。 三皇子还想继续，七皇子果断把人牢牢护在身后。 “老七、”三皇子瞥他。 七皇子不等把话说完便道：“三皇兄，我有话要问卷卷，你先走吧。” “什么话不能让我听？”三皇子懒洋洋起身，还在试图同安卷说话。 七皇子：“只能和卷卷说。” 三皇子：“我不听，但我得把卷卷哄好，否则他一直生我气。” 安卷想把他赶走，探出半个身子，“我好了，你走吧。” 三皇子一滞，“你就是想让我走。” 安卷点点头。 三皇子气了个倒仰，“走了走了。”他还是去弄点好东西过来再哄人吧。 等三皇子一走，安卷才从七皇子身后走出来，长长呼了口气，终于走了。 七皇子把他抱到旁边的长椅上，“卷卷，我问你。” 安卷：“啊？”原来七皇子真的有话要和他说，他还以为是七皇子为了支走三皇子找的借口。 “问什么？”安卷疑惑。 七皇子说：“你的那个弟弟，是哪里冒出来的？”其实三皇子应该也知道，但他想听卷卷自己说，还得好好教他一些道理。 安卷更加迷茫，“从、柳姨肚子里，冒出来的？” 七皇子：“……” “哈。”七皇子被安卷可爱得不行，直将人抱进怀里揉搓，“笨卷卷。” 安卷生气去顶他，“不笨！” 七皇子没跟他争论这些，继续问：“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问你，你说的那个柳姨是从哪里来的？” 安卷‘哦’了声，“从边关。” 七皇子皱眉，“边关？” 安卷意识到他在问什么，直言道：“弟弟没了爹爹。” 七皇子明白了，“原来如此。”事情的真相和他想的并不一样，既然这样，那也不必多么防备了。 “我要保护弟弟。”安卷说。 七皇子笑了声：“卷卷还小，不必保护弟弟。” 安卷心说你知道什么，他弟弟被他一压都能晕过去，那么弱那么小。 七皇子循循善诱，“你看，卷卷这么小，保护了弟弟，谁保护卷卷？” 安卷望着他。 七皇子：“嗯？” 安卷：“你。” 一瞬间，七皇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唇角高高扬起。 是了，卷卷有他护着。 七皇子忍不住低笑起来，“卷卷真聪明。” 安卷也翘起嘴角。 他当然聪明。 七皇子又是夸了安卷好一通，等到开宴才带着人过去。宣明殿中一片热闹，文臣武将聚首，还有诸位娘娘们。 宁嘉帝与皇后高居首位，一众嫔妃之中，除了生下几位公主的娘娘。就只有诞下二皇子的贤妃、诞下三皇子的宸妃，诞下六皇子、八皇子的德妃以及诞下七皇子的丽妃。 剩下有品无级或不受圣宠的嫔妃们皆是没有资格前来参宴的。 七皇子把人送到安鸿远和安夫人身边，离开前低声同他耳语，“稍后我带你去放烟花。” 安卷眸光发亮，目送七皇子离开。 “卷卷在和七殿下说什么悄悄话呢？”张嫣悄声打趣儿子。 安卷：“秘密。” 说罢，他又问：“弟弟呢？” 张嫣道：“弟弟还没醒，方才已让安伯送回府去了。” 安卷顿觉失望，接着心想稍后一定要多放点烟花，把弟弟那份也放了。 “你和卷卷说了什么？”丽妃打量着行至近前的七皇子，好奇问了一句。 第74章 眼下诸位皇子尚未入朝听政，皆坐在自己母妃身侧，太子和四皇子、九皇子则坐在皇后下首。 七皇子入座，答道：“带卷卷放烟花。” 丽妃狭长的眼尾一挑，端的是万种风情，她红唇微扬，“那你玩归玩，可切莫伤着卷卷。”在她心中，软糯可爱的卷卷要比总是一板一眼的儿子讨喜多了。 若卷卷是自己儿子便好了，丽妃悠悠想道。 七皇子不知道她所想，只等着开宴。 宁嘉帝在上首宣布开宴，“今日是为镇远大将军大胜回朝庆贺，君臣同乐，众爱卿不必拘礼。” 说罢，宁嘉帝又赞赏了安鸿远几句，紧接着他视线一转，落到安卷身上。 “爱卿生了个好儿子啊。” 此话颇为意味深长，安鸿远不动声色地动了动眉头，“陛下谬赞，犬子年幼性子顽劣，让陛下见笑了。” 安卷跟着起身见礼，心里打起了小鼓。 他可没忘自家爹爹是怎么招皇帝忌惮的，明明之前那次在御书房的时候宁嘉帝看都没看自己一眼，今天居然特意提了他一句。 有那么一刻，安卷感觉自己的脖子微微有些发凉。 这狗皇帝不会在打他的主意吧。 不过宁嘉帝似乎只是无意提了那么一嘴，安卷却提心吊胆，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只想赶紧离开。 不多时，七皇子离席。 很快，一名小太监走到安卷身后，听见是七皇子叫他来的，安卷立马看向爹娘。 张嫣笑着看他，“去吧。” 安鸿远让一名小厮跟着安卷。 此人其实是安鸿远手底下的人，身手不错，他打算日后就让此人寸步不离地跟着儿子，以确保儿子安危。至于夫人那边，他也会另外派人跟随，以免有不长眼的将人冒犯。 安卷乐颠颠地跟着小太监走了，刚离开宣明殿就看见殿门处等着他的七皇子，他兴冲冲地朝对方跑去，“七哥哥！” 七皇子同他张开手。 安卷搂住他脖子，“放烟花！” 七皇子：“这就、” ‘去’字还未出口，这时又有一人从殿中走出，“小不点！” 六皇子大步追上两人，紧接着是八皇子。 安卷望过去。 “是要去放烟花吧？”六皇子笑嘻嘻的，刚才他看到老七一离开，飞快便看向了小不点的方位，果然没一会就见到安卷离席。 他向来懒得动的脑子即刻便忆起了晌午在安府说过的，赶忙跟了上来。 八皇子眼睛亮晶晶，“放烟花。” 安卷点头：“放烟花！” 八皇子：“烟花。” 安卷继续：“烟花！”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重复着相同的话题，并且乐此不疲。 七皇子无奈，“走吧，放烟花。” 安卷开心地抱住他，“走咯走咯！” “七皇兄。”后面有人喊。 七皇子心中忽地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转头，果然看见了九皇子…… 以及后面跟来的二皇子、三皇子，甚至四皇子和太子也出来了。 四皇子与九皇子坐在一道，见他想出来，便也跟上来，来的时候不忘叫上太子兄长。 二皇子连同三皇子自不必说，有热闹那是一定要凑的。 原本两个人的游戏变成了一群人的游戏。 七皇子拧着的眉头就没松过。 直到几人前往净廷，那边有一大块空地，此时已经有小太监把烟花都码放好了。 耳边顿时响起叽叽喳喳的声音。 七皇子捂着安卷的耳朵，不想他听那些人说话，安卷双眼盯着地上一大堆的烟花，眼珠子都快转不动了，好多烟花！ 不远处，二皇子和三皇子正在说笑。 六皇子板着脸正在跟八皇子说些什么，后者看样子都要哭了，九皇子不落忍，上去帮忙解围。 而四皇子正在同太子说话。 安卷连连拍打七皇子的手臂，七皇子无奈摇头，牵着他朝众人走去，汇入几人之中。 烟花在头顶彭的一声炸开，绚丽的火光从天际滑落。如同一朵一瞬即逝的花火，燃烧着自己，照亮地上众人，分外美好，让人不禁有种想要将这幅画面定格为永恒的冲动。 第三十四章 （四更） 安卷两指捏了根小小的烟花棒, 而七皇子则从他身后将人环着，掌心将他的手包裹住。 “好玩吗？” 七皇子好笑的嗓音自耳畔响起。 安卷欢快道：“好玩！” 七皇子笑着望向身前之人明媚的侧颜，唇角弧度加深。 一侧, 八皇子眼巴巴看着自家兄长。 “想玩也不是不可以, ”六皇子张望一圈, “玩小不点那种行不行？” 八皇子扭头，瞬间被吸引。 九皇子和他一起，一块凑过去。 六皇子还在弓着腰找哪里有烟花棒，等他好不容易拿到一把转头回望时，老八老九早就跑没影了。 气得六皇子把烟花棒一丢。 与此同时，轰隆隆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都朝着声源望去。 只见二皇子和三皇子不知从哪里推出一个大炮从对面走来。 三皇子朝这边扬了扬手, “嘿——” 二皇子的咆哮声顿时传出老远, “老三扶好, 啊啊啊——歪了歪了。” 第75章 三皇子忙收回手继续扶着‘大炮’。 “二皇兄、三皇兄你们推着个大炮做什么？”六皇子诧异了一瞬，但脚下却分毫不慢地朝两人跑去。 待走的近了，他才发现他二人身后还跟着太子和四皇子，“太子兄长，四皇兄, 你们拿的又是什么？” ‘大炮’被摆放在中.央的空地上，炮口对准了天空。 三皇子甩甩袖子, 靠在上面, “累死了。” 二皇子瞥瞥他, 不屑道：“老三，你就这点能耐。” 三皇子立马站直。 而六皇子还在围绕着两人打转, 最后还是太子过来同他解惑，“这是烟花炮。” 四皇子一指自己手上的篮子, 里面放了许多黑色圆球，“这个是烟花弹。” 六皇子张大嘴。 “几位兄长去了烟花坊？”没一会，七皇子抱着安卷走来，八皇子和九皇子各点燃了一根烟花棒举着手跟在后面。 安卷目光灼灼盯着烟花炮，内心一阵雀跃，这也……太高级了吧。 三皇子对安卷招手，“小卷卷来，三哥带你放烟花。”此前他把人弄哭了，可不得好好表现一下。 安卷立即看过去。 二皇子：“二哥也带你。” 三皇子对他抢功劳的举动十分不耻，“二皇兄，这是我想的主意。”特意用来哄卷卷高兴的。 二皇子一声冷呵，理直气壮道：“我出力了。” 三皇子还准备说什么。 倏地听见一声轻咳，四皇子插了句嘴，“我与太子兄长也出力了。” 话落，二皇子、三皇子齐齐瞪过来，四皇子含笑挑眉。 太子道：“一起放吧。” 烟花弹顺着弹道咕噜噜滚进凹槽中，众人各自举着一根烟花棒，点燃烟花炮的引线。随着咻一声，所有人都仰头看去。 彩色的烟花轰然炸开，映照在众人眼底，绚烂夺目，一个瞬间便足以吸引住所有人的眼球。 这是安卷看过的最最好看的烟花。 好半天都没舍得眨眼，直到一个又一个的烟花炸开。 最后，安卷道：“还有吗？” 太子微微一笑，“没有了。” 四皇子给他看了眼空空的篮子。 “卷卷若还想放，可以下次再入宫。”三皇子抛出诱饵。 不过这样的烟花也不是时时都能放。 安卷不知道这个，“真的！？” 七皇子把他揽过来，拆穿道：“假的。” 安卷表情顿时垮了垮。 七皇子说：“不过如果卷卷想看，以后可以再带你来看。” 安卷：“好！”果然还是七皇子最好。 然而，六年中，安卷一共也只看了八次这样的烟花。 六次新年，两次宁嘉帝寿宴。 但不管多少次，记忆总是牢牢刻在他心底。 安卷觉得烟花好看极了，还有一起陪他看烟花的人。 “卷卷——” 安卷迷迷糊糊靠在树干上，耳边轰然炸开一道声音，他睁开眼左右四顾，几片叶子从他颊边划过。 脸上传来痒痒的感觉，安卷挠了挠，待意识清醒他才后知后觉地往下看。 “元丰？”安卷试探喊道。 这个时候，只有八皇子会过来，要不就是九皇子陆梓。 陆元丰点点头，“你快下来吧，等下让人看见就不好了。” 安卷无所谓道：“谁会看见啊。” 如今几位皇子都到了入朝听政的年纪，每当需要上朝的日子，那就只有八皇子陆元丰和九皇子陆梓还在国子监里陪他。 即便是陆梓看见他爬树，对方也不会说他什么的，只会在树底下等着，随时准备接住他。 陆元丰叹了口气，“你怎么老爱爬树。” 八皇子这几年抽条，身形瘦弱许多，但他依旧没有安卷那么灵活。 安卷没人管着，总是在先生不经意的时候偷跑出来，然后便爬到树上。 陆元丰在校场边找了一圈才发现这棵树上的安卷。 “不爬树能做什么。”安卷百无聊赖道，两只手撑在后脑勺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 “快下来吧。”陆元丰小声说。 安卷：“不要，我再躺躺。你快走开，你走开就不会有人发现我了。” 先生讲的课每次都听得他晕乎乎的，满脑子都是之乎者也了，还是这里清净。 陆元丰左右四顾，“好吧，但是你不要忘了现在是什么时辰。” 安卷：“什么时辰。” 陆元丰一听就知道他睡迷糊了，正要解答，接着便听后方一道略沉的声音响起，“快巳时了。” 安卷闻言猛然道：“巳时！？” 北朝上朝的时间卯时起，宁嘉帝宣召群臣上朝。辰时下朝，这个点…… 安卷一骨碌坐直，就要从树上滑下来，他的动作有点急了，脚下一滑。 下面观察他的陆元丰和陆梓神色一变，“卷卷小心！” 安卷眼疾手快地扒拉住树干，同时心有余悸地往下扫了眼，“还好还好。”吓死他了。 陆元丰和陆梓也俱是松了口气。 “都说了让你别老爬树。”陆元丰嘟嘟囔囔，他声音从来都是弱声弱气的，自小便是如此。按照安卷的说法，要是换上小裙子往街上一站，没人会怀疑他不是小姑娘。 第76章 但每当这时陆元丰都会大声反驳，安卷才穿小裙子。 彼时，真的穿过小裙子的安卷就不吭声了，心里骂了三皇子陆烁一遍又一遍。 安卷摆了摆手：“意外意外。” 说着他就继续往下滑，结果话音还未落，就听‘咔擦’一声。安卷惊讶望去，他抓着的树干断了，“啊——” 陆元丰和陆梓同时伸手去接。 安卷闭上眼，“接住我啊！” 下一刻，他就落入一个熟悉的温暖怀抱中，安卷睁开眼，对上一双湖绿色的眸子。此刻正微微眯着望向他，蓦地显出几分危险来。 第三十五章 （一更） 甫一对上那双眼睛, 看见对方眼底的神色，安卷下意识就想逃跑，他用力一蹬便要从对方怀中下去。 然而以他的力气根本无法挣脱, 只能乖乖被他抱着。 “你放我下去。”安卷小声开口, 说话间, 他悄悄转头，结果却发现陆元丰和陆梓两个人连片衣角都看不见了。 这两个不讲义气的！ “你又爬树。”少年独属于变声期的微哑嗓音钻入耳中，喑哑低沉，不难听，尾音甚至带了种能够搔刮人耳膜的痒意。 但安卷果然没有那种感觉，只觉得头皮发麻，他又挣扎了一下, “放我下去。” “不放。” 安卷提高音量, 直视对方的眼睛, 喊他名字，“陆衍。” 陆衍似笑非笑看他。 安卷气咻咻的，“你快把我放下去。” “不放。” 安卷继续：“陆衍！” 陆衍单手将人抱住就抬指轻挠了他鼻尖一下，“不喊七哥哥了？” 小时候的安卷总会看见他便哒哒迈着小短腿跑向他，用甜甜的小奶音唤他‘七哥哥’, 每到那时陆衍都会格外纵容安卷，直把人抱住往怀里揉搓。小小的一团暖呼呼, 肉嘟嘟的, 上手格外舒服。 安卷耳朵红了红, 他小时候的糗事多了去。 大概是因为那副小身板的束缚，他也尤其放肆, 基本什么丢人的事都干过。 比如叼别人裤腿啦，拿脑袋顶人啦。把草当成点心还有一脚踩空掉水里, 结果咕噜噜喝了两口水爬起来发现那水只到他腿根……甚至于因为脸盲当面认错爹！ 诸如此类的事迹不胜枚举。 “不、唔，喊。” 安卷才刚起了个头就被陆衍捏住了两颊，他睁大眼睛瞪过去。 “不是说了，我不在不可以爬树？”陆衍挑起一边眉毛，“不知道危险？” 安卷想说爬树哪里有陆衍危险啊，但还是嘴硬道：“你不是都接住我了。” 陆衍：“那万一我不在呢？” 安卷仰起头，看向陆衍。这么多年下来，他其实仔细观察已经能大致分辨出陆衍的样子，当然这也有赖于对方总是时不时就要让他认一认的原因。 陆衍的眉形锋利如刃，眼睛更是有种异域感在里面，深邃，眼尾狭长上挑，此刻眸若绿色的琉璃般。五官线条比之六年前长开了不少，流畅而完美，菱形的唇瓣薄中透着淡粉。 在陆衍的眼中，怀里的人同样无比特殊。当初的小团子已经长成大团子了，但还是只能到他肩膀。小小一只，他一只手就能揽过来。 安卷那一双水灵灵的杏眼，眸子仿佛会说话一般，瞳仁大且黑，眸光清澈透亮。脸蛋仍带着些婴儿肥，鼻头挺翘，唇如樱花。 此时他的脸上或许是因为方才的惊吓亦或是因刚刚的挣扎染了一层粉色，额角沁了层细汗。 陆衍见状正要将人放下，耳边却忽然听到一声：“你会不在吗？” 陆衍动作一顿，低头看去。 安卷仰着脸，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一般，亮晶晶的眼睛诚挚而专注地望着他。 陆衍怔了怔，片刻后他唇瓣微动，“不会。” 他怎么可能会不在卷卷身边。 安卷面上即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颊边的小梨涡深深陷下，显出十分喜悦，他一拍陆衍的肩，“这不就行了！” 陆衍敏锐发觉出他的想法，“下次还爬？” 被猜中心事，安卷也没有半点不自在。反正陆衍就似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一猜一个准，久而久之他就在对方面前毫无隐私可言，根本没有隐瞒对方的意思，“对！” 陆衍语气无奈，“那要小心些。” 说这话时他眸光划过一丝极为纵容的神色。 安卷瞬间扬起笑脸，“嗯！” 话落，他从陆衍身上跃下，往人身后窜了窜，一脑袋顶对方后腰上，“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刚才那只是意外，谁知道那根树枝那么不经用。”他刚刚都没用多少力气就断了。 陆衍：“你啊、” 他还没说完，安卷就小嘴巴巴道：“我啊我啊，真不省心。” 陆衍低笑一声，“你还知道。” 安卷哼哼。 陆衍每次训他都是这些话，他能不知道吗。 陆衍：“卷卷真聪明。” 安卷笑了声，没说话。 陆衍把他带回了学舍，刚进去就听到一道沉厚嗓音，有点像鸭子叫。 “小不点！” 安卷脚下一顿，想跑，但是被陆衍揪住了后衣领，他没跑成。 不过有陆衍在，安卷避免了被熊抱住的风险，他索性往他身后一藏，只露出一颗脑袋望向六皇子。 第77章 “老七，让开！”六皇子陆弦叉腰道，如今他的身形更为健壮，比陆衍都高了一点。浓眉大眼，脸庞已经能窥见出几分硬朗，显得分外凶悍不好惹。 陆衍看过去，“不让。” 陆弦憋了口气，不说话了。 他之前没少在陆衍那吃亏，明明他才是兄长，可偏就比不过对方。 不过陆弦也没有多在意。 因为就连二皇兄都没赢过老七几回，没办法，谁让老七天生就与他们不同。 陆弦瞥了瞥陆衍现下已深黑一片的眼眸，单看那眉眼，异族血统便已经十分明显。 似觉出他望来的目光，陆衍再次瞥来。陆弦顿时轻咳了咳，装作不经意地转开脸，嘴里嘟囔着什么，“奇怪，老八、老九哪去了？” 安卷笑六皇子又在七皇子这里吃瘪了，见他老实了这才从陆衍身后探出身形，“六哥，以后不要叫我小不点了。”他都要九岁了！ 听到这声‘六哥’，陆衍眉眼一压，看向安卷。 卷卷都没喊他。 陆弦咧嘴，眉眼都挤到了一块，“不喊小不点，喊什么？” 他都习惯了，而且安卷即便是长大了些，也依旧那么小一点。 安卷撇撇唇，去拉陆衍的衣袖。 陆衍低下眸子，没动。 安卷又拉了拉。 这是两人的习惯了，只要他一拉对方，陆衍就会帮他出头。 但今天陆衍就是没有动作。 安卷再次去拉。 陆衍依然站在原地，岿然不动。 安卷急了，再不帮他说话六皇子就跑了，他低声喊：“陆衍。” 陆衍：“嗯。” 安卷听出他话里的不对，转头。 陆衍没看他，眼神落在了别处。只不知什么时候，耳朵尖变得红红的，“你喊六哥了。” 安卷先是一顿，然后飞快反应过来，又在跟他计较这个。 说实话，他在陆衍面前出糗最多，所以长大之后就很少这么喊陆衍了。 然而，陆衍喜欢听，他知道。 安卷舔了舔唇，犹豫再三，喊他：“七哥哥。” 第三十六章 （二更） 陆衍唇角飞快往上扬了扬, 正欲回答，就听身侧‘啊’的一声。 安卷气得跺脚，“六哥跑了！”他喊都喊了, 结果人跑了, 亏大了！ 陆衍闷笑一声, 朝他伸出手。 安卷看看伸过来的手，又看看陆衍。 陆衍面色如常，“带你去找他。” 安卷一听，眼睛亮了亮，把自己的手伸了过去，立刻就被陆衍牢牢握住。 此时先生还未至，陆衍拉着他就往外面去, 中途见到了柳常卿。 六年过去, 少年身姿愈发挺拔如青松, 眉目舒朗，只是瞧起来似还藏有几分肃穆。看见两人后他的目光直直便落到了安卷身上，莞尔轻唤：“卷卷。” “常卿哥哥。”安卷老实喊。 陆衍瞥瞥安卷，察觉到他的视线，安卷摇晃两人相交的手, 眨巴着眼看他。 柳常卿近年来越加沉稳，将左相那股威严古板的性子学了个十成十, 只不过面对安卷他们时还是以前的样子。 他对安卷是真的好, 因为占了家里城西将军府只隔了一条街的便利, 柳常卿后来三五不时就带着安卷去丞相府玩，因而安卷还认识了新朋友——柳常卿的幼弟, 柳常之。 两人玩得极为投契，就差拜把子了, 所以柳常之的哥哥，他当然也是要喊哥哥的。 陆衍好不容易才哄得人喊了一声‘七哥哥’，柳常卿才刚出现便轻易得了这声‘哥哥’。他不由又朝安卷看去几眼，瞥见他眼睛眨巴眨巴，到底是没真的说什么。 见陆衍被自己哄好，安卷非常自然地继续望向柳常卿，问他：“常卿哥哥看见六哥了吗？” 柳常卿心说六殿下这是又惹事了，看热闹不嫌事大道：“往诚心堂那边去了。” 安卷眯缝起眸子，抬头和陆衍相视一眼，俱是一笑。 陆衍牵着他就跑。 安卷笑容明媚，“追！” 柳常卿站在原地，指尖轻抚下巴，抬步便跟了上去。 他落后两人一步，进去的时候就听到一声叫唤，柳常卿当即大步跃入，什么君子之风当克己自持全都抛到了脑后。 柳常卿刚进去便心满意足地瞧见被堵在墙角的六皇子。 陆弦一张脸不知是气愤还是什么，从微微泛黑的皮肤中透出来，与松霜绿的襕衫相称，煞是好看，“老七！你这是助纣为虐！” 安卷学着他方才叉腰的样子，借陆衍的威开始恐吓，“六哥，你以后还叫不叫了。” 陆弦羞愤，但他打不过老七，只能梗着脖子继续：“你就是小不点。” 他说完这句还不算，末了补充：“你都跟老七学坏了。”他的卷卷小时候明明那么可爱，刚入学那会软软糯糯的，谁见了不心生欢喜，可惜后面跟了老七…… 安卷才不听，他反驳，“我九岁了！” 陆弦抓住漏洞开始笑他，“你哪里九岁，明明才八岁！” 还没过完八岁生辰的安卷说不过他，转头去找陆衍寻求帮助。 陆衍似想到什么，并未看他。 后面进门的柳常卿听见两人对话，走过来悠悠道：“我没记错的话，卷卷的生辰快到了吧，常之上次还说待卷卷生辰，要给他份大礼。” 第78章 安卷的生辰是在七月，每次过生辰都会收到一大堆礼物，其中最大的几份当属众位皇子的。 安卷也想到了，即刻精神起来，重又看陆弦，“马上九岁！” 柳常卿笑出声，一看就知道卷卷忘了这事。 安卷从来不记日子，他只知道快了，他的生辰是每年最热的时候，等到快要变冷的时差不多就是陆衍的生辰了。 至于其他几个皇子的，他一个也没记住，总之陆衍会提醒他，让他提前备好礼物。 陆弦：“这怎么能算！”小不点就是小不点，九岁了那也还是小不点。 安卷却不服，“怎么不算！” 说完，安卷继续去看陆衍，这会还不忘去拽对方袖子，试图让他回应。 陆衍失笑。 陆弦观他表情就知晓了结果，“不是吧老七，你真打算帮他？”这么没有原则的吗。 陆衍颔首，“卷卷快九岁了。” 俨然是在肯定安卷的话。 安卷瞬间扬起嘴角。 陆弦被迫改口，“好吧，不叫你小不点了，小卷卷总行了吧。” 安卷笑容一滞，拧眉，“这也不行。” 陆弦：“哪里不行了，二哥、三哥都这样叫。” 安卷鼓着脸，“不行就是不行。” 陆弦也犟，就是不愿再改口，还瞪了瞪‘帮凶’陆衍，这个老七都把小不点带坏成什么样了。 若是让安卷知道他的想法，定然会回上一句他本来就坏。 最终两人争执不下，司业便过来了，众人连忙各回座位。这时八皇子陆元丰和九皇子也不知从哪冒出了头，陆弦赶紧拉着自家弟弟往位置走去。 待众人坐定，学舍中响起整齐划一的声音，“先生好。” 安卷和陆衍坐在一起，自先前有一回被祭酒无意撞见他二人坐一块，宋河却没说什么之后，两人就一直这么坐着了。 柳常卿则彻底同他换了个位置，及至如今他们已升至上舍都没有换过来。 对此，柳常卿在心里暗骂了陆衍多少回，两人自是不得而知。 直到一堂课结束，午间用膳时，陆衍问：“卷卷过两日的生辰想要什么？” 安卷拧着眉开始沉思，最后苦着脸道：“还是随便吧。”他什么都不缺。 陆衍心下好笑，早已料到会是这个答案，只是想问问而已。 与此同时，陆弦端着食盒坐过来。 陆元丰和陆梓紧随其后，两个人一如儿时那般喜欢组队过来黏着安卷。 两人也不是真的有多么要好，只是相约着一起去找卷卷玩，担心七皇兄发火，他们两挨一块比较抗揍——为此，八皇子和九皇子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陆元丰与陆梓现在也还是一样。 陆弦也曾吃味过，自家弟弟怎么总是和九皇子陆梓形影不离。然而陆元丰那惯来胆小寡言的性格，难得有个合得来的，久而久之他也就习惯了。 对老八来说，还是要多些玩伴才好，让他开朗些。 没多久，柳常卿也走了来。 一张长桌都快挤不下了。 陆衍撇几人一眼，倒也没管他们，兀自给安卷碗里添菜。 安卷挑挑拣拣，把自己不爱吃的都堆进陆衍的盘子里，等到都堆出了一个小山方才讪讪收手，仰起脸对陆衍讨好一笑。 陆衍向来拿他无法，眼眸一低，“青菜再夹一些。”细听之下还能觉出他话语里的笑意，俨然已是习惯了。 桌上的其他几人也都见怪不怪。 柳常卿心中啧啧，也不怪卷卷喜欢黏着七殿下，堂堂皇子吃别人吃剩下的…… 这时，陆弦探着脑袋过来，“小不点，吃不完？给我？” 他饭量最近又大了不少，懒得去盛，不过其实若真的还想要陆弦身边也不缺人献殷勤，但他就是觉得小不点吃过的香。 陆元丰闻声而动，悄悄抬头。 他也想吃卷卷的东西。 九皇子倏尔跟着抬起脸。 安卷筷子才放进嘴里，就听到这句。他刚撩起眼皮便对上三道齐刷刷望来的目光，陡然凝滞，都来不及计较六皇子的称呼了。 “我吃过了。”安卷眨眨眼。 “这有什么，”陆弦大大咧咧，模样憨傻，“老七都能吃你的口水，我有什么不能的。” 他话音才刚落，桌上便响起一道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安卷惊了下，赶忙倒了杯水放好，先去给人拍背，“喝水喝水。” 他什么时候见陆衍吃东西呛住啊，这咳嗽的声音差点没把他耳朵震聋。眼见陆衍面色都因咳嗽变得通红一片，脖颈间青色的血管脉络也清晰可见，覆着一层莹润薄汗。 见状，安卷急得脸都白了几分，一边递水，一边给他拿手帕擦擦。 陆衍掩起的袖摆落下，伸出一截骨节修长分明的指尖，牢牢接过他递过来的杯子，慢慢喝下。 安卷紧张询问：“怎么样？” 陆衍哑声：“无碍。” 对面，陆弦同样被惊住，他知道老七向来喜欢霸着小不点，但不过是几筷子菜而已，何至于此。 他不吃就是了。 陆弦默默收回试探的手，埋头接着吃。 一顿饭后半程出乎意料的安静。 安卷在确定陆衍没事后才继续开吃，还把自己最爱的红烧肉给他夹了几筷。 第79章 陆衍看着，唇角略勾了下，耳尖还是红的。 大概是因为方才六皇兄那句话太过失礼……陆衍不再多想。 待几人吃完，安卷还难得帮陆衍收拾起了碗筷，在国子监这些都是他们自己收拾的，平日全是陆衍帮他，今天则反过来。 陆弦刚老实一会，此刻见安卷这么忙前忙后，又开始嘴欠，“小不点你别帮老七了，他自己能收拾。” 安卷：“就要帮。” 陆弦打趣他：“跟个小媳妇似的。” 安卷：“那六哥没有小媳妇。” 如今陆弦已年满十四，放在那些达官显贵家中早就是娶妻的年纪了，再不济也有了几个通房。然大抵是因为太子珠玉在前，成了弟弟们的好表率，眼下太子早已年满十七都尚未娶妻，其他皇子亦都无动作。 陆弦当然想要小媳妇，被安卷一提，顿时上头，“那你给我当，别给老七……” 后续的话还未说完，陆衍忽地站起来，接手了收拾的工作，连个眼角余光都没给陆弦。 安卷乐得轻松，往椅背上一瘫，才不跟六皇子争辩，他又不是真的小媳妇。 等陆衍收拾完，“走了，吃完不要躺着不动。” 每次用完膳陆衍都会带着安卷绕着国子监走两圈，安卷虽然不情不愿想犯懒，但也还是老实跟在他后面走出去。 这个时候，八皇子和九皇子相视一眼，都觉得今天不适合跟上两人。 他们只得留在原地，少顷齐齐扫了眼陆弦，都怪六皇兄。 陆弦莫名感觉身侧一凉似是袖中灌入一股冷风，他转头看过去，两个弟弟坐得笔直，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 陆弦挠了挠头。 同样没走的柳常卿叹了声，还是出于好心提醒一句，“六殿下日后莫要当着七殿下的面拿卷卷开玩笑了。” 陆弦也知道老七那脾气，摆了摆手，看起来不甚在意道：“知道了。” 柳常卿还要再说，却听他继续：“小不点是老七的小媳妇，我不能说。” 陆弦语出惊人，柳常卿瞠目结舌。 他不是这个意思啊！ 陆弦像是觉得自己这话十分有理，转头便去找两个弟弟，寻求认同，“老八老九，你们说呢。” 陆元丰小脑袋一点一点，他也长开了不少，豆子眼依旧，只是稍微圆了一圈，下巴尖了些。 被兄长提问，陆元丰沉吟着思索一瞬，点头，“嗯，卷卷是七皇兄的小媳妇。” 陆梓仰头看天，不想参与这个话题。 这话说出来七皇兄肯定不会生气，但卷卷定要炸毛，届时不和他玩了怎么办，他才不说。 所幸陆梓本来就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当初年纪尚幼的他被恶仆欺压，导致性格变得孤僻，纵使后来事情爆发皇后又整肃了一番后宫，可他依然没有改过来。 陆弦得到答案也不再追问，一拍桌，“好老七，竟敢抢在太子兄长前面有了小媳妇！嘿嘿，回头找太子兄长告他一状。” 柳常卿嘴角一抽，摇头晃脑地走开，不明白身为皇族，六皇子的心性怎么半点长进都没有。 同一时刻。 被议论的陆衍打了个喷嚏，有了先前那一遭，安卷有些草木皆兵，连忙凑过去，“又怎么了？” 陆衍：“没事。” 安卷：“真的？” 陆衍一笑，抬手在他发顶轻揉，“真的。” 安卷往后缩。 “不让摸了？”陆衍挑眉。 这也是长大后的弊端了，卷卷都不怎么让他碰了。 安卷：“我长大了！” 陆衍微微低头看他。 安卷仰脸回视，脸颊微红，“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能随便让他揉脑袋。 陆衍轻笑：“哦，卷卷是大孩子。” 安卷听不得他笑自己，感觉像是嘲笑，脚步都加快不少。 “生气了？”陆衍大步跟上。 安卷才不怕丢脸，爽快承认，“对！” 陆衍抬指，在他身后的腰带上一勾，“我哄你。” 安卷朝他翻了个白眼，把他的手拍开，对陆衍呲了呲牙，说：“哄不好的那种。” 话落，他嗖的一下跑走。 陆衍顿在原地，没忍住大笑出声。 听到笑声，安卷跑得更快了，身后的笑声也愈发大。 说哄不好就是哄不好，安卷一直到下学都没再理陆衍，不管人怎么哄都不行。 “七殿下怎么惹卷卷了？”这么些年，柳常卿爱看戏的本质仍旧没变。 陆衍眯起眼，凤眸一勾，“想看我笑话？” 柳常卿一对上他的视线就觉不妙，飞快否认，“怎么会，殿下赶紧去哄哄人吧。” 陆衍默然不语，当他没哄吗？可卷卷好似真生气了，确实是哄不好的那种。 见他沉默，柳常卿在心里直乐，继而便见身侧之人大步远去，只留一片翻飞的衣诀，背影匆忙。柳常卿一合计，约莫是去哄人了。 而正要被哄的安卷刚上马车就昏昏欲睡，上学着实累人。 他贴着车壁准备小憩一会，结果眼睛才刚合上，安卷就抽了抽鼻头。 一阵诱人的食物香气从窗外钻进来。 安卷手往车帘上探去，想看看外面是在卖什么东西，闻着像是……大肘子。 他刚撩开车帘，眼前便出现一份油光透亮香气扑鼻的肘子。 第80章 安卷顺着肘子看去，一只修长好看的手端着那盘肘子，沿着小臂往上，他对上了一张满含笑意的脸。 那人对他笑，薄唇启合。 “我错了。” 第三十七章 （三更） 肘子的香气顺着掀起的车帘徐徐往车内钻, 不多时便萦绕了整个车厢。 安卷屏住呼吸，脸色漠然地一偏脑袋，双手抱臂, 看起来不为所动的样子, 闷声闷气道：“我又没想吃。” 陆衍观察他神情, 嘴上说着不想吃，眼角余光却依旧不断往大肘子上瞥。陆衍心底笑得快要打跌，他的卷卷还是那么可爱。 “嗯，你不想吃。”陆衍说。 安卷嘴巴动了动正要开口，却听陆衍话锋一转，“可我都买了，扔掉怪可惜的。卷卷那么好, 能不能帮我解决掉它？” 话落, 陆衍将手里的大肘子又往窗户里送了送。 安卷再也忍不住垂眼看去, 故作自然道：“行……行吧。” 他把盘子接了过来，上面还冒着热乎气，一看就是刚做出来不久。 是安卷常吃的那家店，比不得宫里厨子做的，但也是上等的美味。 安卷险些没忍住吸溜口水, 泛着油光的大肘子上面点缀着翠绿的葱花，汤汁浓稠淋了一圈。从中间的那根大棒骨可以看见骨肉分离开, 肥而不腻, 瘦而不柴, 且入口即化，十分诱人。 同时又有阵阵扑鼻的香气勾着馋虫, 让人恨不得一口吞下。 陆衍看他眼睛都快黏上面了，便知自己没有挑错赔礼。 这下卷卷定然不生他气了。 然陆衍刚要开口准备再讨好两句, 却见让他可以毫无阻碍看向车内的帘子倏地落下，紧接着‘咔哒’一声传来——连窗户缝都关严实了。 陆衍先是哑然，而后失笑。 这才是他的卷卷。 陆衍心知自己将人哄好了，也就没再继续纠缠，策马往皇宫而去。 拎着食盒的侍从们紧随其后，一行人浩浩荡荡从略显空旷的街道上穿行而过。 安卷让安童帮他拿着食盒，待听见外面没了动静后，这才重又撩开帘子往外探看，陆衍果然走了。 他坐回来，小声嘀咕了句，“既然这么有诚意，就原谅你好了……” 下一刻，安卷对着香喷喷的大肘子便开始流口水。 安童见自家少爷明明嘴馋得不行却又一直不动的样子，忍不住说：“少爷怎么不吃？” 安卷头也没抬，继续盯着大肘子看，口中飞快分泌着唾液，“等会去吃。” 安童一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少爷是想带回去跟潋少爷一起吃？” 安卷点点头，少顷后才慢吞吞说道：“可惜阿潋身体不好，不能多吃。” 说起府中那位潋少爷也是可怜，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娘，留对方一个人在这世上……不过也并非完全的可怜，毕竟在双亲离世后他就被接入了安府。 当时安潋年纪还小，懵懂不知事，不知道母亲再也回不来了，那会还有安卷带着他玩，因而安潋也整日黏在安卷身后。 然他天生体弱多病，每到盛夏和冬日就特别难熬，这种油腻荤腥之物半点不可多食。 安卷拿回去也只是给安潋尝个味道。 安童：“少爷对潋少爷真好。” 安卷立马坐直，“那当然了，阿潋只有我了。” 他对安潋好，安潋当然也对他好，这些都是相互的。 安卷还记得有一次自己发烧，迷迷糊糊，有一道小小身影守着他。跟只小狗狗一样蹲在他床头，时不时还会给他换毛巾。 当时安卷感动坏了，但等他病一好，照顾他的安潋却又病倒了。 和他只用两天就精神百倍比起来，那次安潋整整病了两月。 安卷那次才真正意识到安潋的身体有多差。 可绕是如此，每次他生病，安潋也依旧会守着他。这些都是柳姨去世后发生的事，那段时间安潋一直和安卷睡在一起，半夜做梦惊醒安卷就会哄他，安潋抱着哥哥便不撒手了。 安童却觉得，有少爷一个就顶千万个了。 潋少爷到底是好福气。 马车刚停下，安卷就捧着大肘子往桃禾居跑，那是他的小院。柳姨去世后，安潋就搬过来和他一起住了，即便现在两个人都是大孩子了，安潋亦没有搬出去，而是在桃禾居中挑了个小屋子住下。 “阿潋！阿潋！”安卷风风火火往小院子里跑。 院子里，树荫下坐着一个身形单薄的人影，听到声音的他颤颤巍巍坐起来，“兄长回来了。” 安卷走过去，“你怎么在这里吹风？当心着凉，快进去。” 安潋对他腼腆地笑了笑，“我刚出来，估摸着兄长快回来了，所以……” 安卷捏捏弟弟没有什么肉的小脸蛋，“说了多少次让你别在外面等我，你会生病的。” 安潋闻言，抬眼看来。他的脸上满是病气，唯有一双眼睛格外突出，似蒙了一层水雾，这般水汪汪地盯着安卷，如同小时候一样。 “生病了，兄长会照顾我吗？”安潋声音轻飘飘的，仿佛风一吹就会散。 安卷把人按进怀里揉搓，“想什么呢？当然会照顾你。” 安潋终于扬起笑容，把脸深深埋进兄长怀里，神情眷恋。 两人刚抱了几秒，安卷倏然道：“大肘子！” 第81章 说着，他把安潋推到石凳上坐下，去看安童，安童立马将之放到桌上。 “好香！阿潋尝尝。”安卷用筷尖点了一点汤汁，递到安潋面前。 安潋一口含住，“好吃。” 安卷又给他夹了一筷子肉，“再吃点。” 安潋继续吃。 在安卷再次准备给他夹的时候，安潋道：“兄长吃吧。” 安卷收回筷子，大口吃起来。 “兄长今日去了满月楼？”他听兄长说过，这个味道的大肘子只有满月楼卖。 安卷摇头，“是七哥哥给我买的。” 安潋‘哦’了一声，迟疑问：“兄长明日还入宫吗？” 每到休沐日，安卷总是三五不时便要入宫，在宫中留宿，彼时桃禾居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安卷想了下，“应该不去了吧。” 后日是他生辰，随着天气渐热，休沐日也从一日逐渐增至两日，再过段时间就要开始长假了。 宁嘉帝有每年夏日前往行宫避暑的习惯，凡四品以上官员皆可携亲眷一同随行。 安鸿远自然也算在其中，只是他早在年前便被派到边关镇守了，每隔一两年才能回京住上两三个月。而不用安鸿远带领，安卷自然有一众皇子带上他一起，安潋也被他领着去了两回。 安潋听到他说不去，脸上笑意深了些，“那明日我能和兄长一起睡吗？” 安卷还未回答，安潋低下眼说：“我已经很久没同兄长一起睡过了。” 自从安潋住进自己的小房间，两人便再没一起睡过。 安潋向来黏安卷，晚上时常会被噩梦惊醒。他担心晚上会吵到兄长，影响兄长的睡眠，他一般也不会主动提出和安卷一起睡。 安卷听见弟弟要和自己睡，一口大肘子塞进嘴里，欣然答应下来：“好啊！” 安潋也跟着笑。 安卷又点了一滴汤汁喂给他，像投喂小猫似的，安潋也乖乖吃了。 兄弟两你一口肉，我一口汤汁，吃得都很是开心。 只是翌日下学，安卷就被陆衍拦腰抱上了入宫的马车，后知后觉想到什么。 安卷说：“我今天不进宫了。” 陆衍：“为什么？” 安卷：“我答应弟弟今日要回去。” “明日回去也是一样。” “可是我还答应了要和他睡。” 陆衍顿时蹙眉，语调幽幽：“你说什么？” 安卷又重复一遍，还想起身。 下一秒，陆衍就掐着他的腰把他按了回去。 跟前阴影覆盖下来。 陆衍嗓音沉沉。 “再说一遍，和谁睡？” 第三十八章 （一更） 安卷推了推陆衍。 陆衍没敢真的用力, 一下子就被推到一边，他拧着眉，继续：“和谁睡。” 不知是不是安卷的错觉, 他觉得陆衍这话听起来竟有几分委屈巴巴的意味。 “和我弟弟。”他说。 “不许。”安卷的话才刚说完陆衍便迅速接口。 安卷愣了下, 而后飞快道：“为什么？” 他和弟弟一起睡怎么了, 这也要管。 陆衍也说不出为什么，“不许就是不许。” 心里闷闷的，这种情绪并不陌生，每次有人亲近卷卷时他都会不开心。从小到大皆是如此，陆衍希望卷卷亲近的人只有自己。 然而事与愿违，卷卷身边有许许多多的人。 不止他。 甚至于……还有比他更加亲近的，是卷卷名义上的弟弟。 陆衍心情烦乱, 不知如何是好。 安卷神色也跟着变了变, 眉头刚动了下, 正欲开口，忽地就被陆衍一把抱住，“卷卷。” 听起来更加委屈了，这次安卷清楚意识到。 “你、你怎么了。”他磕巴道。 陆衍一时没说话，安卷早就被他抱习惯了。毕竟从他入国子监起, 他们两便一直待在一块。安卷见他不开口，便静静等着。 半晌, 陆衍低声说：“不要同旁的人一起睡。” 安卷皱皱眉, “弟弟也不行吗？” 陆衍：“不行。” 安卷：“可是我也跟你一起睡。”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陆衍抬手按在他脑门, “我是谁？” 安卷犹豫了下，眼睫扑闪, 还是喊了他一声，“七哥哥。”都从小喊到大了, 安卷放弃挣扎。 陆衍闻言便笑起来，“所以，我不是旁的人。” 安卷听得一愣一愣，最后被带回安府的时候都没反应过来。 陆衍不是旁的人，那阿潋就是了吗？ 安卷恍恍惚惚下了马车，一进桃禾居便看见又在院中等着自己的安潋。 “阿潋。”安卷小跑过去。 安潋：“兄长回来了。” 安卷一把拉住安潋的手，明明是大热天，安潋的手却冰凉一片，“你等多久了？” 听见他有些发沉的语气，安潋低了低脑袋，小声说，“没多久。” 今天安卷因为跟陆衍在马车上耽搁了些时间，回来晚了，他猜测安潋等了他许久。 “以后不要等我了。”安卷看着安潋认真说。 安潋眨了下眼，“听兄长的。” 话音刚落，他便轻轻咳嗽起来，安卷连忙揽住他，“看，受凉了吧。” 第82章 安潋面色本就苍白，咳嗽两下后看起来就更加白了，他睫羽扇动，忽然说：“那，兄长今日不要与我一同睡了吧。” 他怕将病气过给兄长。 安卷刚要说话，倏地想起陆衍说过的，他顿了顿。 安潋头抬起来些，因为常年生病，他虽只比安卷小上三个月，却矮了许多。此刻他的眸子被水汽浸染，如同被打湿了水落在路边的小动物般可怜巴巴地望着安卷，“兄长，答应我。” 万一真的将病气过给兄长，那比生病还要让他难受。 安卷：“好好好，答应你。” 安潋立刻露出个有些高兴的笑，末了又不好意思看安卷，所以低下了头。 安卷长舒口气，揉揉安潋的发，觉得弟弟可怜极了，“想不想吃苹果？我去听荷园给你摘。”听荷园栽种着果树，眼下已经结了不少果子。 安潋唇角弯了弯，“是兄长想爬树了吧？” 今天一天都被陆衍守着没有逃到课的安卷眼神乱飞，“才不是，我想给阿潋削苹果吃。” 安潋心里好笑，明明房里就摆了今天采摘的果子，偏兄长要说去听荷园。 “那就多谢兄长了，”安潋老实道。 安卷搓搓弟弟的小脑袋，“我去摘，你在这等我。稍后我再摘几个梨，回来给你煮梨水喝。” 安潋脑袋一点一点，“好，兄长要小心些，快去快回。” 安卷答应一声，摇头晃脑出了桃禾居，手往身后一背。 答应陆衍的事情做到了，弟弟也被他哄得服服帖帖。 他真是个天才！ 安卷蹦了两下，接着就一路蹦到了听荷园，刚进去便就近找了棵树靠倒，跟以前奶奶养的大狼狗一样把舌头吐出来哈气，“哈——累死他了。” 他刚才为什么要蹦那两下，都停不下来，真累人！ 安卷休息片刻才站起来，他现在已经很少想起奶奶了，但是偶尔还是会怀念。以前他爬树，奶奶都会在树底下守着他的小孙孙，担心安卷摔倒。 虽然他现在有新的祖祖了，可安卷回想起奶奶还是很想念对方。 安童拿着篮子慢安卷一步来时，他已然上树，“安童，接着！” “少爷我接好了。”安童将篮子放下，又撩起袍子举在身前接树上下落的苹果。 安卷摘了一颗又一颗，左右吃不完府上还有那么多下人，他也不怕浪费。 安童吹捧道：“少爷好厉害。” 安卷翘着嘴角，动作敏捷地从树上滑下，“我们去摘梨，给阿潋煮梨水喝。” 安童将苹果一个个装进篮子里放好，旋即拎起篮子又跟上安卷。 安卷摘了几个梨就准备便要如法炮制地往树下滑，然而梨树比之苹果树的分支多，他只能踩着树叉慢慢下来。忽地，‘咔擦’一声，安卷傻眼了，看向自己抓住的那截树枝，隐约有断裂的趋势。 安卷连忙松开手，眼疾手快地抓住树干，三两下爬下。 “怎么老是断啊？”安卷拍拍胸口，然后打量自己，“安童，你看我是不是长肉了？” 安童刚被光顾着放梨，没注意树上的动静，闻言细细打量已经走到面前的安卷，“少爷长高了。” 安卷摸了摸头顶，眼中涌现欢快笑意，“是吗？” 安童：“应该？” 闻言，安卷眼中笑意顿时一收，平静道：“走了。” 安童挠脸，并未觉察出少爷的情绪变化，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没走出多远，安卷默默放慢了脚步，拉上了篮子的另一端，帮安童分担重量。 “多谢少爷。”安童笑起来。 两人合力将一篮子水果带回了桃禾居，安卷给安潋削苹果吃，安童则将梨拿到小厨房去煮梨水。 安卷一边削苹果，一边和安潋说话。 “明日就是兄长的生辰了。”安潋提醒。 “是。” 安潋笑：“兄长这次没忘。” 安卷：“当然！” 他这话说得有些心虚，其实这次他也忘了。 记得有一次安卷也是忘了自己的生辰，一直窝在被子里不肯起床，最后还是被陆衍一把捞起来的，那会他眼睛都还睁不开，衣服都是对方给他穿的。 不过这种事情并不少，以前安卷还小，被陆衍带到宫里留宿，第二天一般也都是对方给他穿衣。 待安卷醒来的时候就对上一张张让他茫然的脸。 几位皇子都来了将军府，还有柳常卿等人，一早就在等他这个小寿星。 安卷默默想，这次他一定要起个大早。 可夏日的天气总是让人热得难以入眠，安卷大半夜就被热醒了，跑到院子里乘凉。 整个桃禾居静悄悄的，阿潋的屋子里漆黑一片，偶尔还能听到对方的咳嗽声。 安卷放轻脚步，小心翼翼溜进安潋房中。 安潋睡着了，但咳嗽声不断，安卷借着外面接近满月的明亮月光摸到床边，试探着伸出手摸了摸弟弟的额头。 没发烧，许是白日里在院子中吹风受了凉。 安卷叹了口气，“不听话……” “兄长……” 一声梦呓从床上传来，吓了安卷一跳，他转头看去。安潋还在床上睡得好好的，睡颜安宁。 安卷：“兄长在。” 说着，他给弟弟掖了掖被子，走出了房间。 第83章 夏夜里的院子还是能体会到几分凉爽的，安卷又在院中小坐片刻，才悄然走进屋里。要是在外面待久了，他爹留在他身边的那个亲卫肯定要告诉娘亲，娘亲定要教训他贪凉了。 前几年安卷也这么做过，晚上在院子里乘凉睡着了，结果当天就发了高热，安潋也被他传染病了一月才好。 安卷不得不佩服，那个亲卫是都不用睡觉的吗，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他，他也没有什么安危需要对方守着的。 一边想，安卷走回自己屋里，倒头就睡了过去。 是真的困了。 夜里在院子里乱逛的结果就是，这一觉又睡过了头。 等众多皇子到齐的时候，安卷还埋在被褥中呼呼大睡。 安潋得知皇子们都到了前厅，赶紧进了安卷的房间，准备叫兄长起床。 “兄长。” “兄长，你该起来了。” 安卷：“zzz……” 安潋哭笑不得，走到榻边，正准备去掀他的薄被，还未动作，门口就传来了响动。 “你在做什么？” 沉而低厚的嗓音自身后响起，安潋回头，脸上的表情淡了淡，“见过七殿下。” 陆衍眸色深深，望向他。 安潋不卑不亢任他看着自己，“兄长还在睡，请殿下在外间等候片刻。” 陆衍抬脚就走了进来，径直行至床畔，“我来。” 他其实不太喜欢安卷的这个弟弟，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总觉得卷卷喜欢对方胜过自己，但又因为卷卷的喜欢，他才不得不按捺住不去讨厌对方。 安潋拧拧眉，刚要说什么，就见陆衍伸手便从被子底下把安卷抱了出来，睡得正香的安卷就这么软软靠在对方怀里。 “兄长，快醒醒。”安潋不由大了点声，试图唤醒沉睡中的安卷。 安卷脑袋动了动。 安潋眸光微亮，醒了。 然下一刻，安卷抱着陆衍就埋在人肩头，继续：“zzz。” 第三十九章 （二更） 安卷睡得昏天黑地, 根本不知今夕何夕，也听不见有人在喊他。 安潋眼睁睁看陆衍开始摆弄着兄长的四肢，伺候他穿衣, 只能干瞪眼, 一双湿润的眸中带了点低落。 对方是皇子, 他不能做什么。 就像之前的每一次，兄长在休沐日被七皇子带入宫中留宿一样。安潋无能为力，甚至都不敢请求兄长留下来陪他，不要入宫。 如此想着，安潋喉头堵了堵，倏尔剧烈咳嗽起来。 这动静着实不小，安卷睡得迷迷糊糊听见声音, “……阿潋？” 听见弟弟的咳嗽声, 还窝在陆衍怀里安睡的安卷睫毛抖动两下, 微微睁开眼，蓦地与一双垂着看来的目光对上。 安卷眨了下眼。 “醒了？”陆衍抓着他的手，将之塞进袖口，动作熟练，仿佛干过千百回。 安卷顿了顿, 认真辨认，“陆衍？” 陆衍：“嗯。” 咳嗽声还在继续, 安卷只是稍微反应了一下, 继而迅速朝另一边看去。 安潋正打算出去再继续咳, 但他咳得腰背微弓，不及离开安卷便醒了。 “阿潋, 你快过来。”安卷朝他招招手。 安潋以袖掩唇，终于勉强止住了咳意, 对他摇头，“兄长，我先出去等。” 安卷‘哎’了一声，结果安潋脚下飞快就出了他的房间。 “又不听话，”安卷嘟囔了句，这才往后一仰，“你怎么在这？” 陆衍挑眉，“你说呢？” 安卷接过袜子给自己套上，动作麻利，脑子转了转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而后不好意思地望过去，“我起晚了。” 陆衍却没看他，压低眉眼说了一句，“这么着急？” 安卷：“我想去看看阿潋。”刚才咳得那样厉害，他担心对方是不是真的受寒了。 陆衍未再说什么，卷卷那个弟弟向来体弱，这是他一早就知道的事。陆衍放开安卷后起身下榻，取过踏道上放着的鞋子。 安卷也没跟他客气，把脚伸过去。 陆衍给他穿好，抬起眼，“可以了。” 安卷对他露出甜甜的小梨涡，毫无负担道：“谢谢七哥哥！” 看见他的笑，陆衍禁不住勾了下唇角，抬手便要去揉他发顶，安卷迅速朝床榻仰倒，“脏死了脏死了！” 陆衍抬起眉毛，“嫌弃我？” 话落，他扑将上去，一把将人按进怀里，和儿时一样开始揉搓对方。 安卷最怕痒，被他这么一弄，笑得前仰后合，起初还挣扎了两下，到后面是真的没有一点力气了，脸都笑僵了。 “你欺负人。”待陆衍终于舍得放过他时，安卷往床角一缩，抱着被子就开始控诉。 陆衍指了指他脚上的鞋子，“现在不脏了？” 安卷低眼，好脏，连忙又把脚探出床沿。结果才刚伸出去就被陆衍握着脚踝拉了过去。 “诶诶诶，别闹了。”安卷求饶。 “还嫌不嫌我？”陆衍把人勾住，作势要去碰他的脸。 安卷疯狂摇头，“不嫌了不嫌了。” 陆衍笑，安卷抓住时机推了他一把，飞快跑出门，“阿潋阿潋！！救我！” 安卷直往院外冲，院中安童已经打了水放在石桌上。安潋坐在一侧，手中捏着一条湿帕子。 第84章 他走过去拿起湿帕子，边往脸上胡乱抹了抹，边问：“阿潋好些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安潋摇摇头，眼睛往安卷身后看了看。 安卷回首，陆衍从他房里走出来，正朝他缓步靠近，他连忙道：“不玩了！” 陆衍轻笑，“不闹你，快洗，我也洗洗。”省得一会又遭人嫌弃。 安卷应了声，开始收拾自己。 等他全部收拾完，陆衍这才用他用过的水净手，一举一动都格外自然。 安卷仿佛没看见似的，早已习惯陆衍用他用剩的东西，自己则双手支腮，听安潋说皇子们都到了。 “哇，来得这么早。”他感叹。 安潋不知应不应该笑，分明是兄长自己起晚了。 安卷：“那我们赶紧过去吧。” 也不知来了多久，陆衍都过来捞他了，想必是等急了。 安卷猜的没错，众人一早来到将军府后便被老太君和张嫣迎进了门，而后遣下人去叫安卷，最终由安潋进门喊人。只是他还没把人叫醒，陆衍就过来了。 同样等不及的还有六皇子、八皇子、九皇子。 原本陆弦早就想过来，老八老九也都紧巴巴跟在他后面。 然而几人却被柳常卿叫住了，“七殿下既已经去叫了，几位殿下就再等等吧。” 陆弦想了想老七那脾气——最讨厌有人打扰他和卷卷，于是只得暂时坐在那里等陆衍把人带来。 结果左等右等都不见他们出现，陆弦哪里还坐得住，立马跑了来，大嗓门传出老远。 “小不点，我们来了——” 安卷翘首望去，跑在最前面的是六皇子陆弦，光听称呼就知道了。 而跟在他后面的两个自然就是八皇子陆元丰和九皇子陆梓。前者见安卷看过来，目光微微发亮地朝他挥了挥手，后者则是点点头，笑容带着些许腼腆，仿佛不经常笑，因而不甚熟练。 安卷认出几人来，也和陆元丰挥挥手，“你们来了！” “小不点，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礼物？”陆弦走上前便一脸神秘地对他道。 安卷猜不到，但不妨碍他捧场，“是蝴蝶扣？” 陆弦哈哈直笑，“错了错了，你七岁生辰我就送过你这个了，怎么可能还是这个！” 安卷适时说：“那是什么？” 陆弦从袖子里把东西取出往他跟前一放，“是蜻蜓夹！” 造型别致，制作精巧的碧绿玉质小蜻蜓被陆弦捧到安卷跟前，只听他‘哇’了声，陆弦直起腰板笑得更欢，“没想到吧！” 安卷连连点头，“嗯嗯！” 陆元丰也贴过来，“卷卷猜。” 陆梓紧随其后，两个人动作一致地往安卷这边凑——这些年养成的默契，在和安卷玩到一块方面尤其明显。 不多时，安卷就被三人围住。 安潋羡慕地看了眼。 他也想围着兄长。 安卷当然不会漏掉自家弟弟，把安潋拉过去一块猜。 小时候养成的习惯，他做什么都带着安潋，这也导致安潋异常黏他。有段时间他做梦都是兄长在带他玩游戏，一觉睡醒也确实是安卷拉着他四处晃悠。 “卷卷。”陆衍擦完手，黑着一张脸，把安卷从人群中扒拉出来。 陆弦开始叭叭：“老七你又这样。” 陆衍这次不打算放过他，正欲说点什么让他住口，忽地听陆弦大声嚷道：“不能因为小不点是你的小媳妇你就天天霸着人家，这样小不点迟早甩了你！” 此话一出，陆衍出口的话瞬间卡住。 陆弦还颇为自得道：“今日太子兄长也在，有本事你在太子兄长面前也这样。” 太子最为恪守礼仪，有老太君在场，他自不会失了规矩前往后院。 但他倒不会限制几个年纪尚小的弟弟，而二皇子、三皇子则不同，两人几乎是与太子同时入朝听政，跟在对方后面一起在六部中轮值，自然是受到过管束的。唯独四皇子，从来都是自觉跟在太子兄长后面。 至于柳常卿和弟弟柳常之，丞相府的规矩在前，因而并未跟随六皇子一行离开。纵然老太君并无异议，几人仍就在正厅等候。 见他还是老样子，每次都喜欢把太子兄长搬出来，陆衍不做理会。 倒是他这一番话语出惊人。 头一回听的安潋经不住猛的咳嗽起来，安卷从陆衍的手底下绕出，“阿潋。” 安潋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眼睛都红了，安卷上去给他拍背，安童赶忙倒了杯温水送上前。 “感觉怎么样？”安卷喂给弟弟喝，“昨天的梨水怎么没用啊……” 安潋摇摇头，“我没、咳咳，事，兄长不必担心。” 他只是……太过震惊了。 “六殿下的话，是什么意思？”安潋低声问。 安卷眉头还皱着，觉得还是得寻个大夫来看看。实在不行就去找娘亲，让她派人去请太医过来。 闻言，他顿了顿，“阿潋你说什么？” 安潋抿抿唇，不想再重复那句话。 陆衍却是过来把安卷手上的空杯子接走，“好了吗？” 安卷以为他在问安潋，于是低头问：“阿潋好了吗？” 安潋说：“已经好了，兄长。” 安卷抬头去看陆衍，“好了。” 第85章 陆衍无奈瞥了安卷一眼，他不是在问安潋。 “走吧，”陆衍说，“去正厅。” 一行人往正厅行去，今日难得安卷生辰，他说：“好久没有看见太子哥哥了。” 太子如今接手了政务，整日忙的脚不沾地，安卷根本没有机会见到对方。仅有的几次也是安卷被陆衍带着进宫，看到休沐日仍在忙碌的太子。 “马上就能见着了。”陆弦笑嘻嘻。 几人走出抄手游廊，前方传来一道稍显轻佻的笑声，“怎么？小卷卷就不想见见我？” 安卷抬起脸望过去。 陆衍忽而凑到他耳边，“是三皇兄。” 陆烁手中正把玩着一把折扇，姿态散漫地靠在廊下，衣摆被清风扫过微微扬起，端的是风流无双，桃花眼勾魂摄魄，“小卷卷，你说呢？” 安卷其实一听这个惫懒的语气就猜肯定是三哥了，毕竟除了他没人会这么…… 花枝招展，像只随时都会开屏的花孔雀。 且对方身着一袭绛紫色华服，手中折扇边缘镶着一圈金线，一摇一晃都带着能够闪瞎人的华丽。 当初的少年郎，如今已经各个都长成了翩翩佳公子。 三皇子陆烁也比之以往看起来愈发不羁随性。 安卷刚要喊人。 紧接着，拱门后传来又一道带着些粗犷的声线，“老三，你在这嘀嘀咕咕什么呢？” 陆烁一转头，就看到二皇子陆旭龙行虎步而来，气势磅礴，还未走近他便似乎感觉到前方不止一人，遂又是一句：“嗯？已经到了？” 待对方的身影出现，安卷便开口道：“二哥、三哥。” 陆旭生得人高马大，是所有兄弟中身材最为魁梧的。他面部线条硬朗，棱角分明，整个人自带锋芒，朝这边的安卷点了点下巴，“小卷卷。” “既然都到，那就过去吧。” 等他们一到正厅，还没说上几句，老太君对众人摆了摆手，片刻后安卷就被簇拥着离开了安府。 “去哪啊？”安卷一脸懵。 不是要给他过生辰吗？怎么还往外跑。 陆衍抱着还在呆愣中的安卷上马车，在他鼻尖捏了下，低笑，“去给你过生辰。” 安卷：“不是在府中过吗？” 陆衍：“不是。” 同上一辆车的陆弦接茬，“你还不知道吧？老七今日包下了满月楼，请了整个京师最有名的戏班子来给你庆贺。” 安卷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向陆衍，“你、” 陆衍岿然不动，“我？” 安卷：“你这么有钱啊！？” 他怎么不知道陆衍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钱的。 陆衍一顿，看了眼车上的其他人——这辆车的空间大到能坐下十余人，六皇子、八皇子、九皇子也都挤了上来，还有安潋、柳常卿兄弟两。 不想让别人听见，陆衍朝安卷勾了勾指头。 安卷睁着大眼睛慢慢把耳朵贴过去。 陆衍：“问母妃借的。” 安卷嘴巴都张大了，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他震惊地望向陆衍，一个生辰而已，居然跟丽妃娘娘借钱包场子给他庆贺。 陆衍耳尖红了红，“别这么看我。” 陆弦好奇死了，“小不点，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 安卷呆呆转过头，嘴巴张合，还没说话就被陆衍捂住了嘴巴。 “我二人的私房话，你要听？”陆衍淡淡撇过去。 陆弦一滞。 “私房话？”陆元丰小声去问陆梓。 柳常卿感觉衣角被拉了拉，他低眼，小古板柳常之向来平静的脸上露出疑惑，“什么是私房话？” “一般是指悄悄话。”柳常卿同弟弟解惑。 柳常之喜欢把问题里里外外都问个清楚，闻言点了下头，又问：“那不一般呢？” 陆元丰和陆梓同时望来。 柳常卿看似一本正经道：“哦，不一般就是指……夫妻之间的小秘密。”说话间，揶揄的目光往陆衍和安卷身上打了个转。 安卷还被陆衍捂着嘴，此刻急得去拍他的手。 陆衍松开他，却见安卷一拍身前的小矮几，“那我是夫！” 陆衍错愕看他。 安卷丝毫不管车厢中众人诧异的眼神，骄傲回视过去。 他当过大厨、当过哥哥，当过弟弟。还给人当过小跟屁虫，当个夫怎么了！ 第四十章 （一更） 随着安卷的话音一落, 车厢内陆陆续续响起笑声。 陆弦拍桌狂笑，“卷卷，你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吗？” 安卷：“我当然知道。”他才不要当小媳妇, 他要当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陆弦快要笑疯了。 柳常卿也没料到自己这番用来打趣七皇子的话会被卷卷接过去, 反而更添趣味。 他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陆弦接得飞快, “原来老七才是小不点的小媳妇！” 此话一出，整个车厢内的目光都齐刷刷落在陆衍身上，等待他的反应。 陆元丰：兄长竟然这样说七皇兄，等一下打起来得赶紧跑。 陆梓和他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意思。 安潋则是茫然，是他的理解有问题吗。 为什么兄长和七皇子是夫妻？ 柳常之同样陷入沉思。 第86章 面对众人投来的目光，陆衍诡异地沉默下来, 并未出言反驳。 安卷还觉不够似的, 反过来把他的嘴给捂上了, 同时笑意盈盈地下望，看进陆衍那双此时深黑一片的眸子里，他也正望着自己。 安卷朝他眨眨眼，很是开心。 陆衍才是小媳妇。 感觉自己占了上风的安卷高高挑起嘴角，“六哥说的对。” 陆弦当即拊掌, 笑得更加大声。 眼见大家都在笑，感觉尘埃落定——落实了陆衍小媳妇的名头, 安卷这才重新去看陆衍, “我放开你, 你不许乱说话哦。” 其实只要陆衍愿意，轻松就能把安卷掰开, 甚至只用一只手也可以，毕竟两人年龄上便相差了不少, 体格方面力气同样悬殊。 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陆衍对着安卷轻轻眨了下眼，似在表示自己不会乱说。 安卷一扬唇，这才稍稍松开他，结果他才刚放开就被陆衍按倒了。 “你说过不乱、”想到自己的原话，安卷卡壳，连呼救命，“阿潋阿潋！！！” 陆衍听他又叫这个名字，眸色微深。 下一瞬，安卷继续：“常之！元丰！阿梓！” 陆衍一顿。 他的卷卷能喊的人还挺多。 被点到名字的几人连忙过来解救他，连陆衍都不怕了。特别是陆元丰，仿佛是为了给自己打气，他还特别大声地说了一句，“卷卷，我来了！” 陆弦一看自家弟弟为了小不点居然这么勇，都敢对上老七，竟有几分笑不出来。 唯一还能怡然自得看热闹的柳常卿前仰后合，什么君子形象全都不要了。别说，这么多年下来这样的热闹他可看了不少。 安卷有了助力，朝陆衍笑得得意，一双杏眸中神色狡黠，表情飞扬。 小模样看得陆衍心头好笑，松了力道，任他由其他人解救出去。 安卷终于脱离陆衍的‘魔爪’，扒着自己弟弟的小肩膀，另外半边身子靠在柳常之身上，身后还有陆元丰和陆梓扶着。他露出胜利者的微笑，并一只手探到面上朝他做鬼脸，“略——” 跟还没长大似的，这样说出去快九岁了谁信。 看戏的柳常卿摇摇头，但他余光一瞥，就见六皇子居然开始起哄，跟着做起鬼脸，“小不点的小媳妇，略略略——” 柳常卿一噎，这个人才是小不点吧。 车厢里闹闹哄哄的，一路上都没停下来过。 陆衍最后作势又要去抓安卷，安卷动作飞快地往几人身后一躲，同样，“略略略——” 陆弦哈哈哈笑得直不起腰，快抽过去。 柳常卿捂脸，这么幼稚的事情他前两年就不干了，但还是会忍不住同卷卷一起。然而今日还有弟弟柳常之在，他还是强自按捺了下来，君子之风可以丢，兄长的威严不可以。 至于六皇子在八皇子面前也这般……六皇子又哪里有威严可言——从来就没有过。 等好不容易马车行到满月楼，安卷还是被陆衍揪了过去。 “不闹了不闹了。”安卷一只手从他臂膀下探出去，被安潋抓住，试图逃跑。 陆衍笑着看他，好气又好笑，“谁在闹？” 一路上也不知是谁仗着身边有人不间断地朝他挑衅。 安卷说不出话，腰间的软肉被按了按，他立马弹了一下，“哈哈哈，你、不要哈哈哈哈挠我。” “兄长……” 安潋抓不动人，另一边是柳常之拽着，后面还有陆元丰和陆梓，几个人跟拔萝卜一样，即便如此愣是没能再次把安卷从陆衍身下拉出。 安卷：“我认输！” 陆衍不禁轻笑。 “马车都停了，下去吧。”柳常卿出言提醒。 陆弦朝他摆摆手，“你别急别急，再看看再看看。”老七的乐子真好看。 柳常卿无言，正好这时车外传来声音，“小卷卷怎还不下来。” “老三你做什么去？” “我过去看看。” 二皇子陆旭和三皇子陆烁的声音由远及近。 车外动静传来，陆衍一把将笑得瘫软在他怀里的安卷捞起来，“下车。” 安卷：“走不动了。” 他笑得腿软。 陆衍笑了声，“我抱你。” 安卷思忖，“要不你背我。” 陆衍转过身背对他，安卷想也不想就爬了上去，几人见状陆续下车，没有看到后面的安卷又开始了——他伸出两只手，直接揪住了陆衍的耳朵。 “嘿嘿。”安卷不由乐出声。 陆衍也笑，嗓音却平稳，“还要闹？” 安卷又在他耳朵上捏了下，放开后拍拍他的肩，“不闹了，快走快走。” 陆衍没动。 安卷开始催催，“我要看戏班子。” 陆衍这才背着他下去。 “你怎么会想到要跟丽妃娘娘借银子来做这个啊。”安卷趴在他背上，贴着他耳畔低声询问。 陆衍的耳朵有点红，安卷禁不住又捏了捏，被陆衍躲开了，微沉的声线徐徐响起，“不知是谁，年前在父皇的寿宴上蹲在墙角看了半宿的戏不肯回去睡。” 那日安卷在宫中留宿，陆衍便这么陪着他蹲了半宿，起来的时候两个人的腿都麻了。 安卷想起这段，再嘿嘿两声，“是我。” 第87章 “所以你就去借、”他的声音一时没压低，前面的有人回头看来，陆衍颠了颠身后的人，安卷话音一顿。 片刻，他又放低了声音说：“你是因为我想看。” 陆衍轻轻‘嗯’了声。 “小不点！你怎么还让你小媳妇背啊？”这时，回过头的陆弦笑话道。 安卷撑着陆衍的背就挺起腰板，回嘴：“六哥没有小媳妇！” 陆弦上回就被噎了噎，这次绝不重蹈覆辙，忙道：“小媳妇可不是用来背人的！” 安卷：“不背我那干嘛。” 陆衍就是用来背他的。 “当然是用来疼的。”陆弦回得飞快。 柳常卿轻咳一声。 陆弦这才反应过来太子兄长他们还在前面，忙又收敛了神色。 安卷却听见了，在陆衍身后拍拍，小声说：“我疼你的。” 陆衍一顿，忍住笑意，“嗯。” “什么？老七是小卷卷的小媳妇？”前面听到陆弦大嗓门的二皇子陆旭停下来。 三皇子陆烁跟着一摇折扇，侧身，桃花眼朝后方一乜，笑得别有深意，“也不反驳，倒是稀奇。” “老七从小就和小不点黏在一块，感情深厚。”陆旭摸摸下巴，也没甚稀奇，倒有几分羡慕，他们都还是可以如此肆意玩闹的年纪。 陆烁手中折扇一收，点了点他的肩，“走了，兄长看过来了。” 陆旭应声，跟上去。 一行人径直入了满月楼大门，此方今日架起了高台，直延伸出天井，众人拾级而上，远眺临街。 那里是京中最大的戏班子，天水坊。 “还能这样？”后面的几人里，陆弦率先登上，啧啧两声。 安卷被陆衍背着，往前看了眼，只见最上方之人背对着他们。一袭浅松石的淡色衣衫，似与天边亮色遥相辉映，矜贵清雅。 恍惚间和那年记忆中的影像重叠。 “太子哥哥！”安卷喊了声，同时去拍陆衍的肩膀。 陆衍把他放下，安卷哒哒哒就跑向了太子，他面上的笑容显出几分无可奈何。 安卷一路穿行，畅通无阻。 陆烁倒想拉他一把，但太子兄长已转过脸来，他只得收住蠢蠢欲动的指尖，被陆旭看了个正着，“老三，你胆子忒小。” 陆烁扯了下嘴角，“怎么，二皇兄就敢？” 陆旭以拳抵唇咳了声，“倒是不敢。” 他们两谁也不笑话谁。 刚上来便再次听到乐子的柳常卿偏头把笑憋下，二皇子和三皇子还是老样子，就爱互相呛声。 安卷跑过去。 “卷卷又长大一岁了。”太子陆辰看向跑到跟前的安卷，眼底泛出笑来，抬指给他理了理鬓发，遂微微弯腰将一枚剔透玲珑的玉佩给他别在了腰间。 “谢谢太子哥哥！”安卷笑眯眯的。 “那我呢？”身侧，又有一人将一个玉扣给他挂在蹀躞带上，声音舒缓。 安卷从善如流，“也谢谢四哥！” 四皇子陆泽钧微弯了弯唇。 有他二人开头，其余人全都纷纷过来给他送上生辰礼，安卷没一会身上就叮叮当当挂满了配饰。 “这么高兴？”陆衍坐到他身边。 安卷：“我有好多礼物！” 陆衍心道这个小贪财鬼，从小到大都喜欢收礼物，不过每次卷卷都会在事后给他们准备回礼，也算用心。 安卷朝他勾勾手。 陆衍眉梢一挑，往前凑了凑。 安卷拉着陆衍就到了角落，见没人注意这边，才掩着嘴低声道：“我今日收的礼，分你一半。” 陆衍怔住。 安卷说：“你拿去还给丽妃娘娘，这样、” 他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陷进了陆衍怀中。 被抱得很紧。 第四十一章 （二更） 安卷去戳陆衍。 “松、松松, ”安卷提醒，“要喘不过气了。” 陆衍手顿时一松。 安卷冲他笑。 陆衍抬手覆在他发间轻揉了揉。 “不用你的这些。”他说。 这都是卷卷的生辰礼，陆衍不可能会收他的。 安卷当然知道这是他的生辰礼, 但他想的是反正放在丽妃娘娘那, 等他有银子了再赎回来便是了。 安卷纠结看着陆衍, “真的不要吗？” 陆衍轻笑，“不要。” 他每个月都有月俸，再不济还有这些年的积攒，哪里需要用得上卷卷的生辰礼。 “那好吧。” 安卷说完，另一头就响起声音，“小不点你们在那说什么呢，赶紧过来, 快开场了。” “来了来了。”安卷抓着陆衍便跑过去, 稳稳得坐到最中间的位置, 他今日是小寿星，连太子陆辰都给他让位了。 陆辰同他倒了杯果酿，“卷卷试试？” 安卷接过来，一口喝光，“好喝！” 四皇子陆泽钧笑笑, “这是太子兄长今日特意从宫中带出来的，南部送上的贡品。”只有陛下和皇后那里有。 安卷‘哇’了一声, 眼睛亮晶晶的。 陆辰：“还有许多。” 他温声说着, 将装着果酿的玉壶放到安卷跟前。 安卷双手去接, 然后拿了个新的杯子倒了一杯，“太子哥哥喝。” 陆辰怔了下, 眸中浮起星点笑意，“谢谢卷卷弟弟。” 第88章 紧接着, 安卷继续倒，一人一杯。 陆旭朗声而笑，“多谢小卷卷。” 陆烁放下手中折扇，桃花眼弯起，同样说道：“多谢了，小卷卷。” 陆泽钧亦笑了声，“多谢。” 轮到陆弦时，他一口牛饮，“小不点，再来一杯！” 安卷躲过他的爪子，“不给不给！” 说着他就跑开，去给陆元丰倒，对方早已捧着杯子眼巴巴等了许久。 安卷让他把杯子放桌上。 陆元丰不明所以，却是乖乖照做。 接着，他就瞥见安卷给他倒了满满一大杯，若拿在手中稍微一抖便会泼洒出来，陆元丰登时豆子眼睁得圆溜溜地去看安卷。 安卷指了指，陆元丰立刻伸长脖子嗦了一口，这才端起来小口小口地抿。 “嗷嗷嗷！小不点偏心！”陆弦嚎叫道。 安卷不理他，去给陆梓倒，同样是满满一大杯，轻声说：“谢谢卷卷。” 接着是柳常卿，他微微一笑，“谢谢卷卷了。” 安卷又去给柳常之倒，在他动作前，柳常之就先说：“少倒点。”卷卷喜欢喝这个，再倒就没有了。 安卷仍是给他倒了满满一杯，弯起眼睛朝他笑，“快喝！超级好喝！” 柳常之板板正正的坐姿略微松了松，“嗯。” 安卷看着他喝，待柳常之一口下去，他扑闪着眼睫期待道：“好喝吗！” 柳常之点点头，“很好喝。” 安卷说：“比上次的好喝。”上次他被柳常卿带到相府玩，他拉着还在做功课的柳常之就往外跑，两人在街上买了点吃的喝的——为此，柳常之晚上挑灯夜读到了很晚。 “是。”柳常之点头。 安卷见他点头，便开始继续：“还有上上回的。” 柳常之也继续：“对。”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柳常之虽然不甚爱说话，却总能在安卷的言语中逐渐变得话多。 安潋望着自家兄长在和其他人说话说入了迷，静静看着。兄长果然是最受欢迎的，所有人都喜欢他。 又说了几句，才想起自己要干什么的安卷转头过来，见弟弟正盯向自己，朝他咧开嘴笑得牙不见眼，“阿潋！” 他上前给安潋倒了一杯，然后星星眼望向弟弟，“怎么样？” 安潋点点头，果然便见安卷又露出个大大的笑容，笑靥明媚，他也忍不住跟着展开笑颜。 这样的兄长，又有谁会不喜欢呢。 下一刻，安潋目视安卷朝七皇子走去，面上的笑微敛。 最后一个才轮到自己，不过陆衍并不觉有什么，反而是能够一直专注地看着卷卷的动作，及至望着安卷走向自己。 陆衍眸底笑意涌动。 安卷走回来坐到自己位置上，他们两的位置向来挨在一起，此刻也一样。 陆衍侧首看他，眉尾一扬。 安卷等他看过来才‘噗嗤’一声，把整个玉壶都递了过去，“给。” 陆衍亦不同他客气，伸手拿了过来，“都给我？” 安卷知道他在逗自己玩，还是一边笑一边朝他撇撇手，“都给你都给你。” 陆衍低笑，拿过安卷的杯子给他倒了一杯，再给自己倒了杯。 早就知晓他会这样的安卷去拿自己那杯，有滋有味地喝起来，对面天水坊的高台之上也逐渐响起舞乐之声。一花脸的魁梧男子脚踏方步而入，继而是迈着小碎步的舞娘，咿咿呀呀的戏腔悠悠扬扬传来。 满月楼中的众人各自谈天说笑，不断有小二将一碟碟的美味佳肴摆上桌，他们便一边吃一边看。 安卷时不时扭头和人说几句话，一会探出身子去捞桌子另一头的点心，陆衍就会伸出手护住他的腰，“想吃什么？我帮你。” 安卷：“我自己可以拿到。” 陆衍将那碟点心放至他那边，本就已经快堆放不下的地方变得更为拥挤。 “你也吃。”安卷分了点到陆衍面前。 一群人吃吃喝喝，享受着难得的休闲，整个满月楼内都充满着欢声笑语。 中途他们又是投壶又是玩猜骰子，输赢各有赌注，众人轮流做庄。而安卷当小裁判，谁输了就给谁盖小乌龟印章，连太子都没被放过。 不过安卷放了水，给陆辰盖在了小臂上，袖子一遮就看不见了。 陆弦仗着今日情况特殊，在太子兄长面前也顾不得礼仪，嚎得比谁都大声，“小不点又偏心了！偏心太子兄长！” 脸上被盖了五只小乌龟，额头、双颊、下巴，连鼻尖都被戳了一个的陆弦趴在桌子上就开始闹。 虽说这印子沾水便会掉，稍后结束将之洗去即可，但他仍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能撒泼的机会。便是因为能洗掉，他才更不能就此作罢了。 陆辰倒不会在这个时候拘着弟弟们，对举着小印章的安卷笑了下，微微垂首露出额间的位置，“卷卷弟弟，不必在意我。” 眼看太子哥哥示意自己在他额头上盖戳，安卷不乐意了，哼哼道：“谁说只能盖脸的。” 被盖了满脸的陆弦顿了顿，又开始嚎，“小不点你就是对我有意见。” 安卷毫不避讳，“是！” 陆弦：“嗷嗷嗷嗷嗷，你不是我最喜欢的小不点了，你被老七带坏了。” 安卷才不跟他争：“继续继续，六哥不玩了，我们继续！” 第89章 陆弦猛地坐起来，“谁说我不玩！继续！” 没多久，安卷又给他嘴巴上盖了一个，陆弦：“……” 安卷捧着肚子就笑。 陆弦要去抓他，安卷当即便往陆衍身后窜，“不能耍赖！输了就是输了！”他今日是小寿星，有特权！ “老七怎么回事！？老七是不是作弊了！他怎么一局都没输。”陆弦不好耍赖，于是找起漏洞来。 公平公正的小裁判大人安卷双手撑在陆衍肩头，“七哥哥没作弊，七哥哥厉害！” 陆衍轻笑。 陆弦还要再说，被陆衍看了下，顿时一看一个不吱声，免得被老七盯上。 小蜘蛛的阴影可还在。 “该我了。” 游戏继续，陆烁十分潇洒地一撩袖摆，手按在骰盅上就开始摇晃起来，动作行云流水，弥漫着笑意的脸上显现神秘之色。少顷，他朝众人抬了抬下巴，“买定离手。” 陆旭突然道：“这么熟练？老三，你该不会什么时候去过赌坊了吧？” 陆烁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二皇兄可不要污蔑我。” 陆旭：“你这手法，一看就是练过的，还有你看看你，说的什么话，跟赌坊里的庄家说的一模一样。” 在北朝，凡入朝为官者不得狎妓、赌博，如赌坊、妓院这样的地方万不能入内。 更别提他们还是皇子。 陆烁否认得飞快，“二皇兄口说无凭！” 话落，他桃花眼一眯，“二皇兄怎知庄家什么样？难道二皇兄去过？” 陆旭倏然咳嗽起来，“老三你可别胡说啊。” 两个人同时看向另一边的陆辰。 陆辰也眯缝起双眸回视。 太子兄长惯来都是温润亲厚的，哪里做过这种表情，陆旭和陆烁同时噤声。 待两人额角都快冒汗，陆辰方才以袖掩唇，“好了，快开始吧。” 陆泽钧偏头，直接笑了出来。 有四皇子带头，早就憋了半晌的柳常卿再也忍不住，开始捧腹大笑。 然他还没笑多久，转头便对上了自家弟弟柳常之灼灼的目光，柳常卿顿时收了笑。 安卷则凑过去和安潋说，“我觉得，二哥三哥都去过赌坊了。” 陆元丰悄悄探出个脑袋来，陆梓也默然听了一耳朵。 安卷说罢去看陆衍，寻求赞同。 陆衍肯定了他的话，直言道：“去过。” 安卷：“我就说吧！” 他挺起小胸脯望向弟弟。 安潋满目崇拜地看他，“兄长好厉害。” 陆元丰点点头，“卷卷厉害。” 陆梓：“厉害。” 几人正讨论得起劲，忽地只闻一声高呼，“二皇兄、三皇兄！老七说你们去过赌坊！” 这一声可谓惊天动地，众人全都看过去。 安卷目露惊恐，手上的乌龟小印章险些掉地上，他直直望向了脸上正顶着六个乌龟的六皇子，嘴巴张张合合，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万万没想到。 他们之间居然有内鬼！ 第四十二章 （三更） 因着明日同样是休沐日, 众人一直玩到月上枝头，三皇子陆烁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壶酒，同二皇子陆旭道：“喝点？” 陆旭豪气道：“喝！” 说罢, 两人便开始推杯换盏。 没一会, 他们中间冒出个脑袋。 六皇子陆弦耸了耸鼻头, “二皇兄、三皇兄，你们在喝什么？” 陆烁眼眸微眯，隐含诱惑道：“酒，怎么样，六弟要不要试试？” 陆弦：“好！” 陆弦刚说完，衣领就被揪住。四皇子陆泽钧扯着他的衣服将人拉走，远离了那片酒气弥漫的地方。 “四皇兄, 我也想试试。”陆弦倒是不怎么怕他这位四皇兄, 对方一向好说话。 陆泽钧笑而不语, 示意他往旁边看。陆弦一转头，顿时结巴了，“太、太子兄长，我，不喝酒的。” 陆辰颔首, “嗯，六弟这个年纪, 确实不适合喝酒。” 陆弦表面点头, 心里却是在想, 他也只比二皇兄和三皇兄小两岁而已。 仿若知道他在想什么，陆辰启唇缓道：“近日父皇命二弟三弟调查巡盐御史贪污一案, 牵扯甚广，许是压力有些大了。”故而需要借酒浇愁。 历来盐务都是油水最多的差事。 这个巡盐御史不过上任三载便贪污了三百万两黄金之巨, 可见此事并不简单。 关于巡盐御史贪污一事陆弦也是知道的，不过他和陆衍都刚刚入朝。比不得陆旭同陆烁，两人已入朝三年，此次是宁嘉帝分派给他二人的任务 倘若事情办得漂亮，宁嘉自会看重他们，也是对两人的一次历练。 陆弦似懂非懂地点头。 陆泽钧道：“稍后这二人若醉了，便让亲卫送他们回去。”诸位皇子皆分乘两辆马车出宫，他说的是送这二人回各自的寝宫。 皇子年满十六便可出宫开府，但众皇子中还未有封爵者，亦未达品级，且都尚未娶妻，因而全都还住在宫内。 陆衍看着天色暗下来，也同安卷提议：“今日随我入宫？” 昨天安卷拒绝了他，此时又听到陆衍这么说，他想了想，还是露出为难的神色，“我还要带阿潋回家。” 陆衍拧了下眉。 第90章 安卷接着往下说：“要回去看祖祖和娘亲。” 他的生辰便是娘亲的母难日，安卷觉得他不能在外玩一整天都不回去。 陆衍拧着的眉头一松，“是我考虑不周了。”确实，今日是卷卷的生辰，一整日都在外面委实有些不妥。 他声音低下来，安卷转过头看他，见陆衍低敛着眉眼以为他难过——是了，他都拒绝对方两次了，换谁都得难受。 思及此，安卷连忙伸出手去捧着陆衍的脸，“好了好了，下次我一定陪你进宫。” 陆衍抬眼，眸中划过一抹笑意，“一言为定。” 安卷：“嗯嗯嗯，一言为定一言为定。” 陆衍笑了下。 安卷还捧着他的脸，见他终于笑了，大着胆子在陆衍脸上搓搓，“要回去了。” 陆衍抓住他的手，轻声应：“嗯。” 生辰宴结束，众人玩闹了一天，都有些疲乏，他们分成四辆车，三个路线。乘坐着皇子们的两辆车缓缓朝皇宫驶去，柳常卿和柳常之则上了丞相府的马车。 最后，安卷拉起弟弟的手坐上了自家的马车，晃晃悠悠回到安府。 安卷今天收了礼物，兴冲冲牵着安潋就往府中跑。老太君年纪大了身子骨渐弱，早早便歇下了，而张嫣还在等着两个孩子归家。 “娘亲！”安卷往坐在厅内的张嫣身上扑，拉着安潋一起。 张嫣一只手揽一个。 安潋小声唤她：“义母。” 张嫣笑着应，取出手帕挨个给他们擦汗，“瞧你们，满头大汗的。” 安卷说：“我和弟弟跑回来的。” 张嫣给他擦完汗，点了点他鼻尖，“娘亲知道，有没有跑慢点？弟弟可跟不上你。” 安卷：“弟弟跟得上！” 话落，安卷朝安潋挤挤眼睛。 安潋抿着唇，嘴角弧度微微弯了点，“哥哥带着我跑的。” 张嫣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对于这个身体羸弱又个性腼腆的义子，她也将之当成亲子疼爱，“你们饿不饿，娘亲去给你们煮面。” “我和弟弟吃过了才回来的。” 安卷说罢，抱了抱张嫣，“娘亲辛苦了。” 张嫣神色柔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的卷卷会在每一年生辰的时候都这样充满眷恋地抱抱自己。每到这时，她都会格外感恩上天待她不薄。 有懂她疼她的夫君，也有亲她爱她的儿子，张嫣只觉尤其满足。 安卷自己抱着娘亲，还不忘拉上安潋一起。 张嫣略微俯身圈住两人，“娘亲的小宝贝们。” 母子三人亲昵了好一会，安卷才带着安潋回桃禾居。 “兄长，今天可以一起睡吗？”安潋忽然开口问了一句，声音低低的。 他今日只是早上咳嗽了两下——且安潋不觉得他生病了，因除此之外，他就没再咳嗽过。 安卷侧头看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可以啊。” 说完，安卷思索了一瞬。 今天陆衍又没说不让他跟弟弟一起睡，而且弟弟也不是旁的人，安卷心安理得地带上安潋回了自己房间。 他们两都还小，窝在大床上还有很宽的地方，不过陆衍的床比安卷的还大，是安卷见过最大的床。 安卷睡前迷迷糊糊地想，等他长大了，也要换一个像陆衍的床那么大的。 休沐日转眼便过。 生辰那日后第二天自己一个人玩了一天的安卷翌日打着哈欠去学舍，昨日晨间安潋有些发热，两个人起来之后阿潋就回自己房间了，还不准他去看。 安卷闷闷地想，可能是他踢被子了，才让阿潋生病的。 一整个上午他都在想阿潋今天的身体好了没有，大夫开的药管不管用，下一回他一定不踢被子了。 待陆弦和陆衍下朝后回到国子监，陆衍便发现了神色怏怏不乐的安卷。 “怎么了？”陆衍坐到他旁边。 听见他的话，安卷也没想别的，反正刚才元丰和阿梓都问过他了，于是他闷声回答，“我踢被子了，害阿潋生病了。” 陆衍：“什么？” 他反应了几秒，那个安潋生病关卷卷踢被子什么事。 少顷，安卷便被陆衍捧着脸，眼神危险地询问：“你昨天不是一个人睡的？” 他都妥协了让卷卷回家，结果他转头就去和别人睡了。 安卷茫然又无辜，“我跟阿潋睡的、啊——” 少顷，安卷震惊地捂住脖子瞪向陆衍。 “你咬我做什么！” 第四十三章 陆衍快要被安卷气死了, “咬的就是你。” 这个小混蛋。 安卷眼睛都睁圆了，陆衍的眼神看起来有点凶，不是真的生气的那种凶, 倒像是……气愤, 其中甚至夹杂着一丝幽怨。 有那么一瞬让安卷都开始反思是不是真的是自己错了, 但他才是被咬的那个。 安卷也委屈，“为什么？”他又没做错事。 陆衍一时不知是气是笑，抬手轻轻揉捏他面颊，“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 这哪里还分真假，安卷去掰陆衍的手，气呼呼道：“当然是真的。”他怎么知道陆衍为什么要咬他啊。 陆衍一听他委屈巴巴的语气, 心顿时就软了, 连忙把人抱住轻哄, “我错了，我的错，咬疼了吗？” 第91章 安卷别过脸，陆衍垂目便扫见那落了一圈牙印的脖颈，他虽没用什么力道, 却仍是留了印子。 “你咬回来吧。”陆衍轻声说，声音里隐藏着自责。 安卷顿了几秒才转过头, 嫌弃道：“我又不是小狗。”咬什么咬。 说罢, 他看清对方神色, 滞了滞，“我没事, 你、” 陆衍怎么眼眶还红了。 安卷一下子慌了神，“陆衍、七哥哥！我真没事, 不疼的。” 陆衍抿着唇并不说话，安卷拿他没办法，只得跟着也捧起他的脸，“七哥哥，我不疼，你别哭……别哭啊。” “方才是我不对。”陆衍敛着眼，哑声开口。 安卷摇摇头，两人互相捧着对方的脸，咫尺距离，可以看清另一个人的所有。 卷卷的鼻尖偏右侧有颗很小的痣，是前两年长出来的，以前没有。陆衍还能看见他长而卷翘的睫毛，根根分明。 而安卷望着陆衍，感觉这张脸在他脑海中愈发深刻，每天都在加深着自己对这张脸的印象，很多时候他都能准确地认出对方。 两人对视间，安卷沉默片刻，还是问：“现在可以说了吗？”为什么咬他。 陆衍叹了口气，“你答应过我，不同旁的人睡一起。” 安卷呆了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因为这个，可是他也有话要说，“阿潋又不是旁的人。” 陆衍再次垂眼，什么话也不说了。 安卷无奈，“好吧好吧，下次不同阿潋睡了。” 陆衍眼睫微动，正要抬眸看去，却听安卷嘟囔了句，“万一再和阿潋睡把他弄生病就不好了。” 陆衍差点被他气笑，不过到底是变相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将人一松他便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安卷慢吞吞抬起脸，看了看陆衍，眨了下眼。又看了看他，再眨一次眼，不明白对方又气什么。 两个人旁若无人的互动，学舍中其他人早已见怪不怪，眼下两人看起来像是在闹别扭。 陆元丰蠢蠢欲动，眼下先生还没到，他想凑过去找卷卷玩。 最后还是陆梓拉了他一把。 陆元丰扭头，陆梓对他摇了摇头，“马上就好了。” 七皇兄怎么可能会和卷卷闹矛盾，陆元丰闻言再次回头时。那边安卷和陆衍已经重新坐到了一起，他刚凑过去，陆衍便给他让开了位置。 陆元丰长叹一声。 陆梓宽慰道：“待明年这个时候，七皇兄应该不会再来国子监了。” 届时陆衍和陆弦两人年岁已满，便无需再来国子监听先生授课。 陆元丰眼睛亮了亮，到时候就没人同他抢卷卷了。 也是七皇兄太过霸道，从小到大卷卷都是他一个人的。陆元丰想说什么，但连自家兄长都打不过七皇兄，他便不敢再说了。 不过每次只要是安卷自己想跟他们玩，七皇兄就会拿卷卷无法，但还是跟着一起。 搞得陆元丰和陆梓十分拘谨。 安卷今日心里记挂着弟弟的病，都没有心情去找他二人玩乐，下学后便匆匆往自家马车那边跑。 陆衍将他送上马车后方才离开。 安潋身体弱，一病便要修养许多日。眼看又是一次休沐日，安卷还是不打算入宫，陆衍知他着急亦没有多说什么。 末了，他只道：“明日我出宫来寻你？” 安卷站在车板上，陆衍仰着头看他，“带你去明月阁吃东西。” 明月阁，京中不亚于满月楼的一大酒楼，里面的美食不少，那里的菜色相比之满月楼别有一番风味。安卷也喜欢去那里吃，只不过不常去。 “你还有银子？”安卷问得诚恳。 他不常去的原因就是因为明月阁的消费其实比满月楼还要高。 陆衍点了点他鼻尖，指腹落在那颗痣的位置上，“你想吃什么便吃什么，准能喂饱你。” 安卷摸了下鼻子，他总是被人摸这个地方，好像是上面有颗小痣。不过他长得倒是和以前的自己一模一样，安卷曾经抱着镜子仔细研究过，听到陆衍的话，他眸中顷刻染满笑意，“谢谢七哥哥！” 陆衍拍拍他，“明日午时，明月阁见。” 安卷点头：“好！” 安卷回到桃禾居直接就去了安潋的房间，不过只是在门口，对方不让他进。每次安潋生病了都会离他远远的，安卷过去他还要生气，他只得扒在门框上往里面探看，“阿潋好些了没？” 安潋咳嗽的声音传来，嗓子哑得不行，“已经好多了，兄长快走吧。” 安卷：“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明日哥哥给你带明月阁的点心。” 安潋一听就知道肯定是七皇子要带兄长出去，“那就先谢谢兄长了。” “你睡吧，我先走了，乖啊。”安卷嗓音轻轻的，一步一晃回了自己房间，满心都是明日的大餐。 翌日。 安卷先到的明月阁，他没有看见陆衍的身影，倒是先见着了陆衍身边的那个贴身侍卫。对方告诉他陆衍临时被宁嘉帝叫去，要晚些才到，让他先进去等。 “这样啊，”安卷挠挠下巴，“那好吧。” 话落，安卷抬步就往明月阁中走。这里环境清幽，大堂中设置着许多面大大的屏风，有镂空雕刻出牡丹形状的檀木屏风，还有绘制着梅兰竹菊的绢布屏风，近看便能发现其上是用针线缝制而成。 第92章 无一不精美，无一不透露这家酒楼的风格，是许多文人雅士、勋贵子弟都会来的地方。 安卷甫一入内还没来得及找位置坐下——他想在大堂中挑个视野开阔的角度，方便第一时间发现陆衍的到来，结果忽听有人喊了他一声。 “小卷卷。” 随着话音落下，一道人影出现面前。 安卷循声望去，眨巴着眼半天没喊人，却见那人径直上前。 “今日怎么不喊三哥了？”陆烁似笑非笑地看他。 “三哥！”安卷立马跟上。 陆烁感觉有意思极了，桃花眼一弯，“小卷卷是一个人来的吗？三哥请你吃东西？” 安卷摇摇头，如实说：“我在等七哥哥。” 陆烁眯眸，“老七啊……” 安卷只听得一声轻笑，接着手腕一紧，他被陆烁拉着就离开了明月阁，“三哥你要带我去哪？”他还要等陆衍来请他吃好吃的。 陆烁：“带你去玩好玩的。” 安卷‘啊’了一声，被他拽着，安卷有点跟不上陆烁的步伐，不由小跑几步，注意力被他带跑，“什么好玩的？” 陆烁微侧过脸，扬唇而笑，“去了就知道了。” 没一会，安卷就被陆烁带着到了一个充满脂粉气息的地方，扑鼻而来的浓烈香气混合着多种味道，差点没让他吐出来。 “三哥，我要回去。”安卷用另一只手掩住口鼻，闷声道。 “急什么？” 安卷：“等下七哥哥找不到我了。” 陆烁：“不妨事，方才我已派人在明月阁等着。” 安卷还没说话，前面便又来一个花枝招展，脸上红红白白他也认不出长什么样的老鸨走了过来，“哎哟这位爷可是生面孔。” 老鸨目光在陆烁身后的安卷身上打了个转，这个看起来像是十岁上下的小少年，多年的处事经验摆在那里。她并未问什么，而是手里的紫色手绢一甩，“爷里边请。” 陆烁抛出一锭金子，漫不经心道：“包一间你们这最好的房间。” 老鸨眼睛里像是闪着金灿灿的光，动作迅速地往嘴里一放，而后往衣襟里一塞，“好嘞，爷这边请。” 陆烁回首，勾着唇道：“小卷卷走吧。” 安卷：“不要。” 陆烁：“那三哥抱你进去？” 安卷：“才不要。” 陆烁啧了声，“换作老七你定然就肯了。” 安卷毫不犹豫地点头，“对。” “得了，我这是自取其辱。”陆烁拉着他就跟着老鸨上楼。 “三哥，这里好吵啊。” 安卷虽然没吃过猪肉，却也见过猪跑，贴到他身后说，“我们回去吧，回明月阁等七哥哥。” 陆烁笑，“你跟我走，老七定也会过来。” 安卷立刻想明白了，“你是想让七哥哥来这里！？”难怪拉着他就跑。 陆烁摸摸他的头，“对。” 安卷瞬间挣扎起来，听陆烁这话他就更不能让陆衍来这了。朝廷命官可不能随意出入烟花之所的，安卷瞪他，“我要回去！” “诶诶诶，别走。”陆烁拉住他。 安卷不听。 两人这会已经到了楼梯上，担心前面有什么不能看见的东西，陆烁一只手就把安卷的眼睛给捂上了。又怕在这上面闹会弄伤他，直接扛着人就跑，待进入天字一号雅间后，他就让老鸨下去了。 老鸨惊讶地看一眼两人，还是悻悻离开了此处。 陆烁把安卷放到小榻上，一只手还捂着他的嘴，“嘘，不要吵。” 安卷眨了两下眼睛。 陆烁这才慢慢放开他，结果还没松手，安卷的嘴巴就张大了，陆烁又连忙给他捂上。 “别喊。”陆烁，解释道：“我不是要坑老七，是有些事需要老七帮忙。” 安卷才不信，他想去咬陆烁，却被人牢牢固定在原地。 陆烁笑得有些勉强，“小卷卷难道不相信我吗？” 安卷停下挣扎的动作，片刻后点头。 陆烁笑意加深，终于放心地松手，“就知道小卷卷相信三哥。” 安卷嘴一松就道：“不信！” 陆烁喉头一梗，桃花眼都瞪大了。 “三哥最坏。”安卷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陆烁顿时一脸受伤。 “我要回去了。”安卷说着就想站起身。 事已至此，陆烁怎么能放过他，把人又往榻上摁，这回力道有些过重了，一不留神便将安卷按倒在了榻上。 正当时，房门‘砰’的一声大开。 “你们在做什么？” 风雨欲来的语气，陆烁眼前顿时一黑。 完了，老七要生气了。 第四十四章 看见陆衍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陆烁手上的力道下意识便是一松，安卷也迅速一蹬腿从他身下溜了出去，“七哥哥！” 陆衍见安卷朝自己奔来, 连忙张开手将人抱了个满怀, “卷卷。” 陆烁伸出手想抓住人没抓到, 只得干巴巴对陆衍道：“老七，你听我解释。” 陆衍把安卷紧紧护在怀里，淡淡抬眼，“哦，三哥想怎么解释。” 因为是在外面，身后还有带他过来的老鸨，陆衍的称呼亦随之一变, 听在陆烁耳朵里显得尤其刺耳, 感觉后背毛毛的。 第93章 片刻后, 三人在老鸨愈发诡异的目光中走入房内，俨然是瞥到了方才房间里的那一幕。她把门一关，站在原地一瞬，头皮发麻地抖了抖身子而后飞快离去。 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见着，都说这些有钱人家的少爷会玩, 果真不假。 安卷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他揉了揉鼻子, 陆衍拧眉看他, “生病了？” “没有。”安卷摇头。 陆衍应了声, 抬手在他发间轻抚，安卷往他那边靠了靠。 这还是陆烁首次单独同他们待在一起, 那种旁人融入不了二人之间那种感觉尤其明显，他啧啧两声, 桃花眼里全是惊奇。 众多皇子之中，最独的还得是老七。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身边多了个小团子，两人好似从来就没分开过。 正想着，耳边忽而响起一道声音，陆烁望过去时便见老七正看着自己，“什么事。” 语气冷冰冰的，全然不复对着安卷时的温声细语。 陆烁手往桌沿上一放，有节奏地在桌面上点着，“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想七弟与我一起做个见证。” 陆衍眉皱了下，安卷也好奇地望过去，“见证？” 陆烁颔首，“再等等，马上就好。” 他这葫芦里也不知道卖的什么药，说罢修长的指尖在唇上轻点，示意两人静待片刻。 陆衍默然收回目光，安卷仍在好奇，倏地听陆衍在他耳畔询问：“饿不饿？” 因为昨日相约今天午时来明月阁吃东西，安卷出来的时候是空着肚子的，不料中途被陆烁拉来了天香楼。此时闻见陆衍的话，安卷即刻点头，小声嘟囔，“好饿。” 陆衍表情立马就变得不太好看了，视线沉沉朝陆烁望去。 刚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水置于唇边欲喝不喝的陆烁察觉到他看来的目光，手上动作一顿，将杯子放回了原位。 这天香楼里的酒水大都掺和着些助兴的东西，陆烁对这个倒是没什么兴趣，左右效用应当不会太大，除非是有客人特殊要求，不喝也罢。 房间里一时安静了下来，就在陆衍坐不住准备直接带着安卷起身离开，回明月阁去用午膳时，蓦地听得一声响动。 是隔壁传来的动静。 陆衍脸上终于露出笑意，悄然往墙边靠了靠，做出侧耳倾听的动作。 安卷的注意力被吸引，跟着他走过去，同样竖起耳朵听隔壁的响动。 因为是秦楼楚馆，这里的房间会刻意将墙壁打得很薄，几乎只有薄薄一层，轻易就能听见隔壁的动静——当然，这也是可以向老鸨提出要求的。 但陆烁俨然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隔壁忽然传来一道娇柔的嗓音，“公子，让奴伺候您吧。” 安卷刚要听，突然就被捂住了耳朵，他掀起眼帘看去，陆衍正抿着唇瞪陆烁。 陆烁以拳抵唇似乎想笑，还是忍住了，做出嘘声的手势。 “过来，伺候好爷，爷今日就给你赎身。” “那奴便先多谢爷了，唔——” 暧昧旖旎的声响越来越大声，陆衍听得直皱眉，那边的明明就是两个男人。 安卷看他皱眉，点了点他捂在自己耳朵上的手，想他放开，但陆衍没动。 什么啊，都不让他听，安卷撇撇嘴。 “爷，您真的要为奴赎身吗？” “这是自然，只要你、嗯……这个小妖精伺候好了，爷今日便带你走。” “可是，奴的赎身费很高。” “放心吧，爷有的是钱，赎十个你都不成问题，来，含住……” 后面的话愈发浑，听到这里，陆衍的表情已经能滴出水来了。 陆烁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他率先出声，陆衍也不憋着了，“三哥就是让我来听这个的？” “嗯。”陆烁回答完便知道自己说漏嘴了，连忙改口，“当然不是。” 墙壁与墙壁之间相距不远，这边能听到对面的响动，对面自然也能听到他们的动静。 这时，那边的人出声：“谁在那边！” 陆烁神色冷了下来，朝外下令，“把人抓起来。” 话音落下的一瞬，隔壁传出‘砰’的一声，门框砸在墙壁上的声音响起。 “走，过去看看？”陆烁笑望两人。 陆衍：“不去。” 说罢，他拉着安卷就朝外走，陆烁跟在后面弯起眼睛，视线落在陆衍微红的耳朵上。 没想到向来看着老成持重的老七居然也会害羞，但这也怪不得他。陆烁不过是想带弟弟来见识见识，开开荤，谁承想隔壁那厮竟是个断袖。 “啧。”陆烁暗道失策。 三人一起出门时，正好另一边那人被五花大绑用布将头包了个严严实实出来，衣衫尚算齐整。 绕是如此，陆衍也还是把卷卷的眼睛也给蒙上了。 安卷：“……” 一个两个都这样，不过眼睛蒙住了，这次他的耳朵倒是被放了出来。 “你们是什么人！知道我是谁吗，居然敢对小爷无理！” 陆烁牵起嘴角，朝压着他的侍从使了个眼色，对方的腹部立马挨了一拳，发出一声惨嚎。 这动静引得天香楼中不少人望过来，一看这动静，立时便有尖叫声响起，老鸨听到响动前来查看，“两位爷，这是……” 陆烁只扫了她一眼。 第94章 老鸨面露为难，眼看对方又挨了一肘子，她丧着脸道：“爷，有话好好说，这位可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陆烁便寒声打断，“我自知晓他是谁，带走。” 说罢，他当先朝楼下行去。 “永信侯嫡次子？”陆衍忽地开口。 陆烁并未隐瞒，“对。” 陆衍不再说话，安卷听着觉得耳熟，永信侯……这不是…… 恰在这时，几人走出天香阁，刚到门口就迎面撞上一人，安卷的思路被打断。 “二哥来了啊。”陆烁悠悠喊了一声。 永信侯，贤妃的娘家。 贤妃乃老永信侯的嫡长女。 所以，三哥抓了二哥的表弟？ 安卷刚想明白，便见陆旭大步上前，一巴掌扇到了那个还被五花大绑着的人脸上，一下子便把对方头上的布打飞出去，隐约能瞥到横飞的血沫，可见是见了血。 “你他娘的敢、”猛地咳嗽一声怒骂道，抬头就看清了扇自己的是谁，“表、表哥？” “刘宇，你长本事了啊。” 陆旭冷声说道，他常年练武，手劲不是一般的大。看着刘宇脸上骤然便出现的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陆旭尤不解气，准备再补上一个。 “诶诶，”陆烁拉了一把，“二哥算了吧，回头把人打坏了。” 陆旭扫了他一眼，语气不是很好，甚至隐含责问，“你今日为何不叫上我？” 此事还要从宁嘉帝交给他们的巡盐御史贪污一案说起，陆旭同陆烁两人追查数日，皆查到了些蛛丝马迹。日前他二人将参与进那三百万两赃银中的人里查出了一份名单，其中就有‘刘宇’。 陆烁耸了耸肩，十分光棍道：“这不是怕你为难吗。” 陆旭眸中染上星点怒意，“老三，你小瞧我。” 陆烁摸了下鼻子，并非他小瞧对方。只是决定抓人之前，陆烁也曾考虑过，换位思考一下，自己肯定下不了这个手。 说他优柔寡断、妇人之仁的什么都好，毕竟这是自己的表弟，亲舅舅的儿子。陆烁觉得倘若自己站在陆旭的位置上，定然不好动手。 陆旭哼了一声，“他既参与进了此事，那就应该有承担后果的觉悟。” 末了，陆旭用眼神狠狠剜了刘宇一眼。 刘宇被他看得猛地一缩脖子，心道自己这个表哥真真是无情啊……他不过是从中捞了点油水花花。刘宇暗想应该没什么大不了，再等等，等父亲出面，再不济还有姨母为他担着，表哥应该不会这么绝情。 事实上，陆旭比他想的还要绝情，直接让自己的人接手把他压了回去。 “走，”陆旭一摆手，“去明月阁，急着出来这一趟我午膳都未用。” 陆烁看了看他的背影，倏尔一笑，桃花眼弯起，“好，二哥请客。” 陆旭豪爽道：“这是自然。” 安卷举手，“二哥！我也要！” 陆旭笑着睨他，“少不了你。” 安卷补充：“还有七哥哥！” 陆旭大手一挥，“都一起！” 安卷高兴了，他转头，陆衍却没笑。安卷伸出胳膊撞了撞他，低声同他耳语，“怎么了？” 陆衍微微蹙眉，“不是说我请你。” 安卷盯着他看，觉得陆衍是不是傻掉了，有人请客还不要。他眼珠一转，唇边带了丝笑，似偷到腥的猫儿般，“那你明天再请我。” 今天二哥请，明天陆衍请。 这样他就能吃两顿明月阁的饭菜了！ 陆衍闻言容色稍霁，答应得很快，“好。” 安卷捂嘴偷笑。 陆衍揉揉他脑袋，指间的发丝很软，跟卷卷一样。 两人相携着往前走。 安卷心里想：这个傻陆衍。 陆衍则暗忖：明日也能见到卷卷了。 走着走着，两声轻笑从各自口中的溢出，充满愉悦。 第四十五章 几人一起重新回到明月阁, 陆旭走在前面径直入了二楼雅间。 他大马金刀地往那一坐，张口便问向安卷，“想吃什么？” 安卷也不跟他客气, 报了一长串自己喜欢的, 一连说了七八个菜, 他开始沉思，身侧声音跃入耳中。 “水晶虾饺，你上次说想吃。” 安卷眸光一亮，“对！还有水晶虾饺！” 陆旭笑着暼向他，仿佛怕他说漏似的还等了片刻，须臾方才开口：“这些就够了？” 安卷：“嗯嗯！” “二哥怎不问我？”陆烁靠在椅背上，姿态闲适。 陆旭还在因为刚刚的事对他有些许不满, 闻言哼了哼, “想吃什么自己说。” 陆烁摇头, “怎么跟老七一样区别对待啊。”话落他又看了眼安卷，对方正眼睛亮晶晶地望着陆旭，满眼都是开心——这样的小卷卷确实值得区别对待。 余下的陆烁和陆衍只随意点了两样，陆旭便同一旁伺候的小二摆了摆手。 待人一走，包厢里沉寂一瞬, 陆烁率先道：“二哥你这么做，贤妃娘娘那边……” “此事你不必担心, ”陆旭眉间拢出一道川字, 他本就略显凶戾的眉眼愈发显出几分霸道, 甚至不近人情，“他这种东西, 不配称作永信侯府之人。” 陆烁扬了下眉毛，没再多说。 安卷默默看了看陆旭, 又看看陆烁，只觉得时间过得好快。当年行事张扬无忌的三哥也会为其他人考虑了，二哥比起那时来行事亦更为雷厉风行，果决利落。 第95章 与此同时，锦灵宫响起‘啪’的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清脆，同时又分外刺耳。 “娘娘！” “娘娘小心——” 听到心腹嬷嬷递过来的消息，贤妃手中的茶盏骤然落地。她猛地望过去，眼里充斥着不可置信，“你说彬儿抓了宇儿！？” 皇子之中，目前唯太子和二皇子取了字，太子温和敦厚，宁嘉帝年前为其取字熹和。至于二皇子的字，是贤妃自作主张问宁嘉帝要来的，不过结果是这个字与陆旭本身的性格不甚相干便是了。 她此刻满心都是疑问，不待对方出声就迫不及待追问，“为什么？他们可是亲表兄。” 任贤妃如何也想不通自己儿子有抓他表弟的理由。 待心腹嬷嬷将前后说通，贤妃神色倏然一凝，缓缓坐到了软塌之上，只是身形略微不稳。不多时，果然就有宫人前来禀报永信侯夫人前来拜见的消息。 贤妃表情平复下来，“快请。” 紧接着，一名容色惶惶的夫人快步入内，她鬓发微乱，还未上前便已先哀凄道：“娘娘可要帮帮宇儿啊——” 另一端，陆烁转着手中的茶盏，“估计这会永信侯应该已经有动作了。” 陆旭岿然不动，“随他们闹。” 陆烁赞赏地看他一眼，两人果然脾气相投，先前陆烁为陆旭设身处地想过自己是对方当会如何抉择——他的答案同眼下的陆旭不谋而合。 “如此，今日之事倒是我的不是了，”陆烁举了举杯子，“先罚一杯。” 陆旭举起手，不领他的情，嫌弃道：“得了得了，茶有何好罚。” 说到这，陆旭又皱起了眉，“怎么还未上菜。” 话落，‘咕噜’一声从房中一角传来，安卷无辜地和望过来的几人对视，眼睛眨巴眨巴，“我饿了…… 陆衍当即命人去催。 “这明月阁可真是愈发摆谱了啊。”陆烁懒洋洋道。 “看来是被捧得太高了。”陆旭淡声接话。 这时，房门被轻扣两下，就见方才陆衍派出去的侍从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厮。 后者对着包厢众人点头哈腰，满脸的诚惶诚恐，“抱歉几位客官，酒菜还要片刻才能上来。” 陆旭当即一拍桌子，“什么！” 店小二膝盖一弯，“客官，这……不是我们不想送，实在是……刚才的酒菜全都送到对面包厢去了，对方的身份我们得罪不起啊。” 陆烁轻笑了声，似乎觉得这话十分有趣。眼看卷卷肚子都饿得咕噜直叫了，陆衍嗓音凉凉道：“他们你得罪不起，我们你就得罪得起了？” 店小二额头上的冷汗大滴大滴往下落。 正在此时，一名掌柜匆匆跑过来，“几位客官实在是对不住，今日的酒水给您们免了，您看……” “我缺这点？”陆旭冷笑。 掌柜毕恭毕敬冲几人赔礼，“这……真不是本店有意为之，而是刚来的那几位爷委实霸道将饭菜硬是抢、”左右对方也说了，出了什么事对方自会担着，他也不必将此事揽下。 以往发生这种情况，明月阁都是尽量置身事外。不少时候另一方会选择吃点亏息事宁人，届时他们明月阁只需出面再补偿一二便能皆大欢喜。但今日俨然碰上的都是硬茬子，掌柜毫不犹豫就把人卖了。 “行了，住口。”陆旭不耐听他这些话。 这明月阁他们也常来，只是还从未遇到过这种‘虎口夺食’的。到底是多大的面子，竟让背后之人都不敢得罪了去——听闻这明月阁也是京中有名的商户开的，对方在朝中亦有些人脉。 陆旭面沉如水，陆烁似笑非笑，两人皆起身，“带路。” 等掌柜满头大汗地领着两人出去，还坐在原处的安卷去看身边的陆衍。 陆衍：“想跟上？” 安卷点点头，“想！” 陆衍终于笑了声，“现在不饿了？” 安卷诚实说：“饿，但是更想看热闹。”他话音刚落下，陆衍就朝他伸出了一只手。 两人才行至大开的一间包厢门口，忽而听得一声冷嗤，“我到是谁？竟是你们。” 安卷探了个头，发现他二哥三哥正居高临下望着里面坐着的几人，而那些人脸上全都是惊恐恍然，显是认识两人的。 但安卷认不出那些人都是谁，他只认出了桌上的那些菜都是他喜欢的，应该就是刚才他点的那些，包厢内香气弥漫。 “咕噜。” 又是一声。 安卷瞥瞥陆衍。 陆衍也看他，忽然凑过来道：“是张钊。” “谁啊？”安卷费劲地在自己的脑海里扒拉了一下，半天没想起来这人是谁。 陆衍似乎有些说不出话，半晌才补充，“董康。” 相比于张钊，安卷对于这个名字则更为深刻一点，毕竟自己还挨过对方一球。 “原来是二、” 位置上的几人忙要出来行礼，却被陆旭打断，“就是你们抢了我的菜？” 他们也看出陆旭不想暴露身份，连忙解释：“我等并不知是二爷，还请见谅。” “见谅，你以为你们是谁？” 陆衍扫了眼，开口说话的不是张钊，亦非董康，而是襄王府的小世子。 安卷听到陆衍的解说，心道难怪敢抢吃的，但是这回可算是让他踢到铁板了。 第96章 这种人真的太坏了，安卷一边想，一边摸摸自己早已扁下去的肚子。 他正想看二哥要怎么教训这些人，却见陆烁往门口招了招手，“把他们拿下。” 安卷震惊，“这么凶……” 陆衍听到他从进门后肚子便响个不停，牵着他离开，待回到包厢方道：“那几人应当和刘宇一样。” 安卷愣了下，反应过来问：“他们也犯事了？” 陆衍正待颔首，门口陆旭、陆烁相继入内。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呵，也不知襄王叔如何教子，还未袭爵就敢牵扯进贪污案。” 后面两人便不必说了，都是难以入朝为官的。即便是入了朝亦不可晋升四品以上，也就是说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 两人讨论间，陆烁忽而意有所指，“那个董康，小卷卷可还记得？” 随着他们回来，掌柜亲自带人把刚做好的饭菜端上桌，安卷伸长脖子去嗅饭菜香，头也不抬，“知道啊，七哥哥告诉我了。” 他说完，陆烁便似笑非笑望向陆衍。后者正襟危坐，动作略微有些不自然，觉察出他的视线后，表情沉了沉。 陆烁扯了下唇角，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肯低头，那就不要怪他了。 “年初那会我倒是遇见他一回，哦，还有老七。”陆烁悠然启唇。 陆衍眼神紧巴巴盯过来，仿似威胁。 陆旭再度接了一嘴，“然后呢？你跟老七？你们怎么回遇上他。” 陆烁：“无意碰见的，老七那日不知是怎么回事，无缘无故将人打了一顿，那凶狠劲儿把我都吓了一跳，听说事后董康在榻上躺了两月有余。” 说着，陆烁一番添油加醋地描述陆衍的暴戾，把那血沫飞溅的场面绘声绘色地形容一遍，听得陆旭都忍不住搓了搓手上的鸡皮疙瘩，“这么凶……”他都多久没见老七打人了，还是这么狠的。 陆烁话落便直直朝安卷望过去，试图看清他脸上的表情，还不忘用余光瞥了眼神色看起来尤其凝重的陆衍，心里好笑。 不是喜欢在卷卷面前装无害，就让他来揭穿这个向来对哥哥们不假辞色的老七到底是什么样。 安卷才从陆衍那里听到过董康的名字，眼下一听便有了联想。 陆衍无缘无故揍了砸过他一球的人。 此时此刻，陆衍情绪紧绷到了极致，宛若随时都会崩裂的弦。三皇兄话中的他太过凶残，卷卷听了会否觉得不适…… 陆衍无法想象卷卷因此远离自己的场面，指尖往掌心蜷去，骨节微微泛白。他像是一个被绑缚在刑架上的囚犯，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而审判他的人…… 小少年清透明亮的嗓音欢快响起，隐含崇拜，一如当年。 “七哥哥厉害！” 第四十六章 陆烁原以为能看见、听到点什么自己预想中小卷卷和老七疏离的场面, 不料最后却闻见这句。 另一边，陆衍面上是肉眼可见的喜悦，从眼角眉梢流露出来。 “噗嗤。” 陆旭没忍住直接笑出声, 他怎么会不知道老三打的什么主意, 但要挑拨这两个人即便是用头发丝儿想也知道不可能。 陆衍对他二人的想法毫不关心, 只一下一下地给安卷夹菜，端茶递水。动作娴熟得不像个皇子，看得其他两人直摇头咋舌。 几人在满月楼用完饭，陆衍与两位兄长分道扬镳，打算先送安卷回去，他手里还拎着一个大大的食盒——是特意帮安卷打包好的。 安卷盯着他手上的食盒，笑弯眼同他们挥手, “二哥三哥再见！” 陆旭跟陆烁也和他挥了挥手, 二人刚入宫不久, 陆旭便遇到了贤妃的人，“见过二殿下、三殿下。殿下，娘娘那边想请、” 这人话还没说完，陆旭就直接打断，“无需多言, 此事本殿会直接上报父皇。” 说罢，他看一眼立在旁边似乎打算看他好戏的陆烁, 白了他一眼, “老三, 走了。” 话落，陆旭和陆烁两人径直去了御书房, 将今日在天香楼和明月阁中的事禀告上去。 另一边，从明月阁出来后, 陆衍笑着扫一眼身侧之人，“这么高兴？” 安卷应一声，而后耸了耸鼻头，脑袋直往陆衍身边拱，“好香。” 陆衍用空的那只手轻轻按了按他发顶，“明日再来。” 安卷唇角的小梨涡显现，对着他使劲点了点头。 待上了车，陆衍腾出双手，这才把人往怀里揉，嗓音温柔得不像话，“卷卷。” 安卷‘哇啊啊’地扭动起来，“肉麻死了，你干嘛。” 陆衍手上力道紧了紧，不让他跑，在包厢里他就想这么做了。 “你不怕我。”他说。 安卷翻了个白眼，“怕你干嘛。” 陆衍笑，继续说：“你也不嫌我。”不嫌他模样奇怪，不嫌他眼睛是个异类。 安卷心道陆衍在说什么废话，而后在他怀里仰着脑袋看他，“你嫌我？” 陆衍一顿，继而迅速否认，“怎会。”他永远都不会嫌弃卷卷。 安卷摊了摊手，“那不就行了。” 就像陆衍不嫌弃他用过的水，不嫌弃他吃过的东西一样。安卷亦不会嫌弃陆衍，从来都不会觉得他奇怪，更加不会害怕他。 陆衍望着仰面望向自己的人，心头的某个地方，软软的，酥酥的，仿似即将塌陷般。 第97章 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在心底蔓延，很陌生，但并无不适，只是让陆衍更加想把卷卷揉搓进怀里了，这是他的卷卷。 然安卷不这么想，马车一停下他便迫不及待地拎着食盒冲下去。 陆衍有些无奈地在他身后道：“明日午时见。” “知道啦知道啦。” 安卷把自己打包好的美食带回桃禾居，一进院子就看到坐在院中晒太阳的安潋，“阿潋！” 安潋抬眼望来，瞧见他的身影，眸子亮了亮，“兄长回来了。” 今晨安卷去看人的时候安潋已经好多了，正好可以尝尝他带来的这些美味佳肴。 “阿潋快吃，”安卷说着把食盒放到石桌上，“吃完了赶紧进去歇着。” 太阳晒太久了也不好，他怕阿潋晒久了头晕。 “兄长与我一起用吧。”安潋老老实实点头，末了眼巴巴去看安卷。 安卷刚吃饱回来的，但是看着这一桌子香气扑鼻的美味，他揉揉肚子还是欣然答应下来，也拿起了碗筷，还把自己觉得好吃的往安潋碗里送。 “这个好吃。”安卷双颊塞得鼓鼓的，一边投喂自家弟弟。 安潋也跟着吃得面颊微鼓，眼睛一弯，“好吃。” 安卷继续投喂，“明天也给你带。” 安潋顿了下，片刻后试探着问道：“兄长明日还要去明月阁吗？” “对。”安卷把今天请客的是二哥的事情说了，接着又将陆衍说要明日请他一事也告诉了安潋。 安潋沉默。 “兄长，我明日病就好了。” 安卷吃东西的动作停了停，仔细打量他，“阿潋今天看起来确实有精神了。” 末了不必等安潋再说什么，安卷便开心道：“那我们明天一起去吃大餐！” 安潋眼睫低敛，模样温顺，乖乖回：“好，都听兄长的。” 翌日，陆衍提前到得明月阁，满心欢喜地等着安卷的到来，结果却看见了相携而来的两人，脸色瞬间便是一沉。 安卷还有点不太好意思，毕竟本来只有他一个人蹭饭，现在变成了两个，他挠了挠鼻尖，“我带了弟弟来。” 本来安潋不来的话，安卷也会给他多带一份回去，这么想想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陆衍闭了闭眼，语气尽量平静，“嗯。” 说罢，三人一路上了二楼。 许是因为昨日的事，掌柜今日一见他们就亲自前来侍候，态度那叫一个狗腿，甚至在后面上菜时多送了几道上来。 那可是襄王府世子，却被昨日随同这二位前来的人直接拿下了，可见眼前人的身份定然不一般。掌柜事后还去问了问东家，发现襄王府那边居然没有任何动静，就知这些人亦不是他们轻易能得罪起的，连襄王都无法撼动，那就只有皇家了…… 思及此，掌柜的态度愈发恭敬，像是对待祖宗。 安卷时常入宫，早已见多了两幅面孔的人，但如掌柜这般的还是少见。 陆衍不耐有人打扰，冷然道：“下去。” 掌柜立马躬身，头都快贴到地板上去了，“是是是，几位贵客慢用、慢用……” 一边说他还一边后退着往外走，安卷直勾勾盯着，看到掌柜最后差点一脑门磕门框上，待门一关，他直接就笑了出声，“哈哈哈，他好笨。” 室内充斥着快活的气息，看见他笑，陆衍也下意识挑起唇角。 安潋亦不由自主地跟着兄长笑起来，及至不甚瞥见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家兄长的七皇子，他嘴巴抿了抿。 三人并排而坐，安卷坐在正中间，另外二人分坐他两边，早就习惯如此的安卷没有注意到另外两人的表情，他坐在中间像个小当家般举起筷子，“开饭啦！” 安卷一声令下，身旁的两人也跟着拿起筷子，但第一筷子菜却都不是放进自己碗里，皆是夹给了安卷。 安卷‘嗷呜’一口把自己夹的一块红烧肉吃进嘴里，目光落在碗中多出来的两块肉，他左右看了看，眨眨眼，一边嚼一边说：“你们也吃啊。”看着他做什么。 陆衍气息微沉，“嗯。” 安潋默默收回筷子，“好的，兄长。” 一顿饭，属安卷吃得最欢快，且特别满足。 等桌上的菜吃的差不多时，他捂着肚子长长地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饱了？” “兄长吃饱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屋内又同时沉寂下来，安卷一时不知道该去看哪个，索性往后一靠，眼睛直直望着天花板。他拖长了音调，声音带着浓浓的满足，回答着两个人的问题，“好饱——” 原本陆衍计划吃完再带卷卷去别的地方玩一玩再回宫，但见一直紧贴在安卷一侧的安潋，他顿时歇了心思。 几人离开明月阁便只随意逛了逛就准备分开。 陆衍望着和安卷一起上了安府马车的安潋，眸色微暗。 有时候他甚至有些羡慕这个人，可以一直陪在卷卷左右。 陆衍坐到马车上阖目沉思。 很快就是父皇每年一度前往行宫避暑的日子，届时便能和卷卷一直待在一起了。 往年这个时候，安卷都是跟随陆衍一起，住在他的寝殿中，和每次在宫中留宿一样，只有两次不同。 陆衍正计划着此次行宫之行要带卷卷再去一次寒潭，那是距离行宫不远处的一个地方。是由从山涧中飞流而下的小小瀑布形成的一方深潭，那里的水冰凉刺骨，但是放在夏日刚刚好。 第98章 上几次卷卷说想进去玩水，都被陆衍拒绝了，卷卷还小，恐受不住那凉气。如今卷卷也长大了些，差不多可以了。 次日国子监用午膳时，陆衍便提出此事，安卷眼睛都快冒出星星了，陆衍终于答应他了。 “真的吗！那我要进去游泳！”安卷下意识问了一嘴，继而欢呼起来。 虽然他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但安卷知晓陆衍是为了他着想，所以才一直不让他玩。眼下陆衍一松口，安卷恨不得现在就出现在那边。 陆衍说：“自然是真的。” 安卷：“那我这次还能带阿潋一起去吗？”阿潋还没见过那个小瀑布，之前他带安潋去的那两回他和陆衍都还没发现小瀑布，所以阿潋只是从他这里听说过还没真正看到过。 由于自己提出的条件从来没有受到过陆衍的拒绝，都不用对方开口，安卷已经能想到了到那时自己和陆衍一块教弟弟游泳的场面，嘴角不受控地咧开，露出一口小白牙。 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安卷眼前蓦地一黑。 “卷卷。” 略带熟悉的低沉嗓音，似含着一丝不悦。 安卷小动物般的直觉告诉他大事不妙，他脑子里倏然回想起什么，当即大喊一声，“别咬、啊——” 他的话音还未落，脖子上就是一痛。 陆衍又咬他了。 安卷眼睛泛起泪花，“好痛！” 陆衍由不解气，埋在他脖颈间又咬了他一口。 安卷：“呜……” 陆衍终于松开他，对上安卷湿漉漉的眼睛，还是松了口，“好，都随你。” 第四十七章 天气愈发热了, 安卷只穿着一件薄衫歪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屋子里热，坐在院中还能偶尔吹到一阵风。他借着树荫乘凉, 然这并不顶什么用。 安潋这时走出来, 手里拿着把竹扇, “兄长。” 安卷蔫蔫地抬了抬脑袋，“阿潋，好热啊。” 安潋拉了一张小凳子坐到他旁边，靠在椅背上给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扇风，“安童已经去给兄长端冰梅汤了，兄长再忍忍。” “阿潋也喝。”想到冰梅汤的滋味，安卷咂咂嘴, 接着又补充：“不过只能喝一点。” 安潋乖巧点头：“都听兄长的。” 安卷半撑着坐起, 想到上回陆衍答应他的, “过两日就放假了，这次去西山阿潋也一起吧。” 他说的是西山行宫，安卷以前带安潋去过两回，不过两次都免不得在跟着他胡闹的时候受了凉，两次无一例外都生病了。后来安潋因为不想让兄长照顾自己无法玩得尽兴, 便没再一起去过。 “可以吗？”安潋轻声开口。 “当然可以！”安卷笑起来，“我都跟七哥哥约好了。” 皇宫之中, 刚从御书房出来的陆衍倏尔打了个喷嚏。今日休沐, 但他因还有事务处理没能出宫去找卷卷。 眼下陆衍刚把折子呈给父皇, 左右无事，他便琢磨着是不是可以出宫了。 也不知卷卷在做什么。 正想着, 陆衍忽地迎面撞上一人。 “哟，老七啊。” 陆衍掀起眼看去, “三皇兄。” 陆烁朝他笑得张扬，“今日怎不见你带小卷卷入宫？” 前不久他携同陆旭二人将巡盐御史贪污一案完美解决，此事牵扯甚广，但有宁嘉帝镇压，一切也还顺利。朝会上，宁嘉帝对他们大加称赞了一番，给了许多赏赐的同时，言明要安排他两出宫开府的事宜。 太子早在年前便已开府，只不过与旁的皇子不同，他的府邸建造在宫内。 如今二皇子、三皇子年满十六，也差不多是时候了。此番宁嘉帝给他们的历练未尝不是让两人崭露头角，好安排这后续事宜。 陆衍也想出宫开府，如此他就可日日去找卷卷，便是让卷卷日日宿在他府上也是可以的，闻言他道：“正要去找他。” 陆烁挑眉，“是吗。” 陆衍一见他这表情，就似察觉到他的意图般，“还有事，先走了。” 说罢，陆衍走得飞快，根本不给陆烁跟上他一起出宫的机会。 陆烁啧了声，“还是这么护着。” 虽说即便他人走了，陆烁若自己想跟上去也未尝不可，但他懒得折腾。 陆衍就是抓住了这一点，脚下生风般迅速上了出宫的马车，马车一路疾行到得将军府，待拜会完老太君后径直便去了桃禾居。 陆衍还没踏进院子就听见安卷开怀的大笑声，他也不禁露出一个笑，然待他走入院中看清里面的场景，瞳孔骤然便是一缩。 只见安卷正光着膀子，准确来说是半边，仔细看衣服上隐隐带着水迹。在他身旁是捧着冰盆的安童，安潋举着筷子，“兄长，还要吗？” 安卷：“再来两块吧，热死了。” 话落，安潋顺从地用干净的筷子夹起小冰块往安卷肩膀放。不多时，小冰块化成水从后者肩头滑落，一路滑入他褪到腰间的衣服里。 那冰凉上身的一瞬，安卷‘嘶’了一声，大热的天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旋即感受着还带着些凉意的水珠从他身上一路下滑，“哈哈哈，好玩！凉快！再来！” 安潋老实再去夹。 三人神情专注，根本没有注意到门口忽然而至的人，一心做自己的事情。 第99章 陆衍看着院子里的这一幕，呼吸都没由来短促了些，继而一沉，“胡闹！” 安卷还等着安潋给他夹小冰块，结果小冰块才刚放上来就听到院外传来的这一声，他顿时一个激灵，肩膀随之抖了抖。 下一刻，本来安静躺在安卷肩膀上的小冰块因为他的动作，忽地往下落去，冰凉的小冰块顺着安卷身上一路滚下，同样落在他的衣服间。 安卷：“啊啊啊，好冰好冰！” 说话间他连忙抖动起来，那个冰块在他腰间的衣服里窜，安卷用手去抓。 这时耳边响起一道有些压抑的声音，“卷卷。” 安卷愣怔了几秒，抬头望去，就见陆衍正黑沉着一张脸，表情煞是难看地盯着他。 两人四目相对，安卷眨巴了下眼，不知为何感到心虚，明明他也没做错事，“你、怎……么来了。” 陆衍指了指他露出来的半边身子，默然半晌，嗓音带着点咬牙切齿道：“你在做什么？” 安卷：“纳、纳凉啊。” “纳凉？”陆衍简直要被他的回答气笑，有谁是这么纳凉的。 一边想着，陆衍上前将他的衣服撩上去，到底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有这么热？” 听到他语气如常，安卷立马就开始抱怨了，“热死了热死了，我快要中暑了。” 陆衍摸摸他脑门，手覆上去摸到了一手的汗，可见是真的热得很了，“那也不可如此。” “知道了知道了。”安卷点点头，转头去看还拿着筷子突然沉默下来的安潋，“好了，阿潋，不玩了，安童把这些收起来吧。” 陆衍闻声往安卷看向的地方望去，瞥见桌上的三个空碗，“卷卷，你今日喝了几碗冰梅汤？” 安卷慢吞吞回头，带着点迟疑道：“两……两碗。” 陆衍总是喜欢管着他，从小到大都这样，不过主要还是安卷喜欢闹腾，有时候会把自己折腾生病。 会像刚才那么玩的估计没几个。 主要是安卷方才喝冰梅汤的时候瞧见了碗里的小冰块，他含在嘴里，忽地便想到了这么玩，不料刚好被陆衍撞见。 陆衍一说，安卷就下意识乖乖照做。 此刻，他听到陆衍继续问：“几碗？” 这口吻，一听就知道陆衍猜中自己说谎了，安卷索性破罐子破摔，“两碗半。” 阿潋只喝了半碗，他身体弱，不能喝太多，剩下的半碗是他喝的。 半碗……陆衍几乎不用想都知道另外半碗是谁喝的，他有些莫名烦躁，但又不知因何而起。 最终，陆衍只是无奈道了一句，“不可贪凉，容易生病。” 安卷悄悄瞥他，见他神色如常，这才松了口气。 恰在这时，安潋轻声道：“是我没有看住兄长，七殿下不要怪兄长。”不仅没看住，他还在兄长的央求下同他一起胡闹。 思及此，安潋有些羞愧。 “不怪阿潋！”安卷匆忙解释：“是我自己贪玩才拉着阿潋一起的，下次不会了。” 陆衍瞥瞥安潋，继而去看表情略显着急的安卷，那股不好的情绪又一次涌现。 可能是从小到大，安卷是他唯一一个除母妃外如此重视的人，卷卷在陆衍这里从来都是不同的，倘若有什么事，他会第一时间为卷卷担下。 但是卷卷却不一样，卷卷有很多人要护着。 就好比他这个弟弟。 陆衍忽然就变得不自信起来，在卷卷看来，他和安潋谁更重要？ 翌日，安卷刚逃完课靠在校场边的树下睡觉，刚闭眼没一会便被人扒拉醒来，他迷迷糊糊睁开眼，“陆……衍。” “卷卷，我问你。” 陆衍捧着他即将歪倒的小脑袋，语气尽量平稳地问：“我和安潋，谁更重要？” 问完，陆衍耳尖倏然一烫，视线往旁边撇去，只静静等着安卷的答案。 结果他等了半天，一回头，安卷居然重新闭上了眼睛。 陆衍顿了下，他磨了磨牙，揽着他的小肩膀，“醒醒，卷卷。” 安卷没醒，睡得正香。 陆衍气结，沉声道：“着火了。”说罢，他自己先被自己幼稚得红了脸。 但安卷睡得仍旧安稳，可能是因为熟悉的气息贴近身边，他还往前蹭了蹭，直朝陆衍怀里拱。 昨日不方便问，他今日势必要从卷卷口中得到一个答案不可，于是陆衍再次开口喊他：“卷卷……” “今天带你去满月楼吃大肘子。” “吃两个。” 话音一落，陆衍便对上安卷灼灼看来的目光，他差点气笑，“醒了？” 安卷眼神灼热，“大肘子！” 陆衍禁不住笑了声，“嗯。” 安卷继续：“两个！” 陆衍忽而一默，“对。”他是不是不该问他和安潋究竟哪个重要，陆衍觉得自己该问的是他和大肘子究竟哪个重要，红烧肉便更加不用指望了。 最后，陆衍还是抢在安卷重新闭上眼前又问了一遍。 毕竟自己没有红烧肉和大肘子重要一事，陆衍自小便清楚。在卷卷心中这两样才是第一位，遑论还有芙蓉酥之类的小点心。 “卷卷，我和安潋，谁更重要？” 安卷还想继续睡呢，难得翘课跑出来，不承想陆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听清楚问题后他罕见地陷入了呆滞。 第100章 这是什么问题？ 陆衍还在看他，模样极为认真，仿佛这件事真的对他非常重要。 陆衍和阿潋……对方这话一看就是二选一，安卷不用想都知道。想罢，他不由真的开始思索起来。 陆衍看着他开始冥想，说实话，有些生气。这个问题竟这么难回答吗，不应该…… 他刚想到这里，安卷的声音倏然悠悠传入他耳中。 “应该是……” 陆衍屏住呼吸。 最后一句话近乎低不可闻。 “七哥哥。” 安卷说。 在他心中，陆衍要比弟弟重要一些的。 但是弟弟也超级超级重要。 安卷皱了皱眉，这个问题也太为难他了，但他还来不及吐槽，陆衍就猛地把他抱进了怀里。 第四十八章 为什么说陆衍在安卷心中很重要, 大概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或许一开始因为知道对方未来会称帝，所以会想要同他走近些。但后来陆衍对他的维护是显而易见的，自幼时起他们便一直待在一块, 安卷对他有着天然的依赖与亲近。 猝不及防被抱住, 安卷已经习惯了, 陆衍就是个肉麻鬼，他伸手抓住人的衣袖去拽对方，“干嘛呀，说话就说话，抱我做什么。” 陆衍抱着他不撒手，“卷卷。” 安卷仰起脸，“怎么？” 陆衍垂眸注视他, “卷卷也最重要。” 专注而珍重的一段话钻入耳中, 方才还觉得自己说的话会不会有点对不起弟弟的安卷瞬间感觉到了不好意思, 这样似乎……很公平。 “哦。”安卷别过脸，一本正经道：“这个，我早就知道啦。” 心底纷纷扰扰的思绪在那句话落下的一瞬便已清空，闻见他这番看似云淡风轻的话，陆衍遏制不住地低笑出声。 安卷被他笑得莫名, 心里愈发不自在。 陆衍眉目出乎意料地柔和，与往日在面对其他人时半点不同, 此刻许是高兴, 他将安卷一把抱起来, 跟小时候一样埋在他肩窝。 安卷感觉痒痒的，动了下。 陆衍说：“卷卷是陆衍最重要的人。” 安卷不动了, 在心里说，陆衍也是他最重要的人。 不过这话安卷可不打算跟陆衍说, 省得某些人尾巴翘天上去，他嘴角扬了扬，声音自然，“嗯，我知道了。” 陆衍笑了笑，又说了一遍。 安卷没忍住咧开嘴大笑起来，得意得不行。 正笑着，陆衍忽而问他：“那我跟大肘子比，哪个更重要？” 安卷的笑音戛然而止，果断选择，“大肘子！” 陆衍：“……”他就知道。 前往西山行宫的那一日，陆衍特意给安卷从满月楼带了三个大肘子才上路。 安卷一看到大肘子，连弟弟都顾不得了，立马朝陆衍扑过去。 “七哥哥最好了！”安卷十分熟练地一边说一边去捞陆衍手里的大肘子。 “还有红烧肉。”陆衍揉揉他发顶。 安卷眼神灼亮，笑得眉眼弯弯，“谢谢七哥哥！” 陆衍唇角一挑，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谁最重要？” 安卷想也不想便答：“你你你！七哥哥最重要！” 陆衍这才抱着他上了马车，一行人动作迅速地跟上已行至城门的宁嘉帝的队伍。 从京城到西山行宫共花了大半天时间，他们到的时候天差不多暗下来了。 晚霞弥漫在天际，漫天霞光笼罩着大地上的行人，安卷一下马车就看到早早就跑过来蹲守的陆元丰和陆梓。 “卷卷！”陆元丰瞥见他下车，马上便朝安卷奔了过来。 待他行至近前，安卷立马仿似变戏法一般从袖中掏出一颗小糖豆，陆元丰熟练张嘴，“啊——” 安卷笑盈盈看他，“好吃吗！” 陆元丰点了点头，含混道：“好、唔吃！” 安卷笑容又深了些，接着望向还眼巴巴盯着自己的陆梓，另一只手也跟着从袖中探出，“阿梓也有！” 陆梓看向安卷的眸光亮了几分，伸出手去，“谢谢卷卷。” 虽然众人年纪渐长，但让安卷投喂一事早已成为他们的习惯，而安卷也时不时就会把自己觉得好吃的东西留一份给二人。友情不仅没有因为长大变得生疏，反而累积得更加深厚。 就在安卷刚要收回手，下一秒便想起一道嘹亮嗓音，“小不点！还有我！” 紧接着，安卷看见陆弦风风火火往他们这边奔来。 安卷下意识想退后，但还不等他动作，陆衍已率先站到他身前，挡住了张开双臂准备熊抱住安卷的陆弦。 “老七，你让让。”陆弦干巴巴道。 “不让。”陆衍拒绝的干脆。 陆弦无话可说，一句话说了又说，“老七，你太霸道了。” 说罢，他转头去看老八试图找寻认同感，却见陆元丰和陆梓两个人嘴巴一张一合，把口里的糖豆咬得咔哒作响，有滋有味的模样羡煞旁人。 陆弦顿时幽怨起来，不知第几次生出老八老九才更像同胞兄弟的念头。 这时，安卷忽然从陆衍身后伸出一只手，“六哥，给你。” 陆弦定睛看去，只见安卷掌心中躺着一颗圆润的白色糖丸。 “嗷！谢谢小不点！”陆弦感觉心里一下子就平衡了。 第101章 但还不等他去接，那颗糖丸就被从斜刺里探出来的一只手给抓了去。 “诶——这是什么。”陆烁不知何时过来的，动作迅速地把糖豆往嘴里一塞，“还挺甜的。” 陆弦眼睁睁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求来的糖豆被抢走，看向陆烁一时敢怒不敢言，须臾才憋出一句，“三皇兄，那是我的。”是小不点给他的！ 陆烁‘咔’一声咬破了嘴里的糖丸，装作没听见般，懒洋洋开口：“嗯？老六你说什么？” 他才刚说完，身后就是一声，“老三，怎不分我一点，明明我们俩一块过来的，应见者有份。” 陆烁闻言沉吟，微转过身，张唇露出猩红舌尖上躺着的被他咬成两半的糖豆，笑眯眯道：“喏，二皇兄还要吗？” 陆旭一脸嫌弃，正待开口，继而便听前方传来一声轻咳。 众人齐齐循声望去，陆泽钧正以拳抵唇，眼中笑意明显。在他身侧，一袭青绿锦袍的太子陆辰正朝这边望来，眉宇间温润如水，“二弟，三弟，又在欺负六弟了？” 陆弦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太子兄长可要为我做主！” 说罢就朝太子跑去。 陆烁讪讪一笑，与另一边的陆旭对视一眼，下一刻两人齐声道：“跑。” 陆弦还在跟陆辰叙述两人的‘罪行’，陆泽钧清了清嗓子，“六皇弟。” 陆弦看向他，却见陆泽钧示意他往后看。随着他的动作，陆弦回首，那里哪还有陆旭和陆烁的身影，这两人跑得比谁都快。 “他们抢了我的糖豆！”陆弦愈发愤愤，“抢完就跑！” 眼见陆弦似乎要因为没吃上糖豆闹起来了，安卷这时从陆衍身后冒头，“六哥，我这里还有。” 陆弦骂骂咧咧的声音瞬间一凝，转回视线，旋即便看见安卷拎着个小布袋，正对着他晃了晃。糖豆与糖豆之间相互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一下就吸引住陆弦的目光，他立马止住话头，哒哒往安卷这边跑了回来。 安卷刚安抚好陆弦，陆元丰吃完嘴里的那颗，即刻又眼巴巴望向安卷。安卷再次分给他和陆梓，紧接着是陆辰和陆泽钧。 等他把其他人‘照顾’好，安卷这才慢慢悠悠走回来，一把小糖豆往安潋手中一放，“阿潋也吃。” 陆衍一直在看他，看着安卷游走在众人之间。 最后，安卷走回来，却径直走向了安潋。 陆衍虽不爱吃这些，但见卷卷如此，那种非常想把人拉过来，不让他跟其他人玩，只能和自己一起的情绪再度蔓延。 心底滋生着这股情绪，仿佛正在愈演愈烈。 及至，安卷把所有人都送了一遍，终于回到陆衍身边，“伸手。” 陆衍这才从思绪中回神，习惯性地低下.身子，听到这话心中的那股郁气才稍稍缓和了些。 没忘了他就好。 陆衍依言伸出手去。 下一瞬，手上倏然一重，他的掌心上多了一个小布袋。 陆衍睫羽微颤，低眼。 安卷同他粲然一笑，语气轻快，“都给你。” 虽没有方才那么多，但，这已经是他的所有了。 陆衍怎会不知安卷的想法，心中好像忽然被塞满了棉花，软软的。 鼓噪在心间蔓延，一阵难言的震动响彻心扉，震得他耳膜生疼，眼睛也一瞬不瞬地盯着人看，半点舍不得眨动，直到太久没有眨眼的疼痛感袭来。 同时，还有陆弦的吼声，“啊啊啊，小不点偏心！怎么全给老七了！” 陆衍迅速回神，将安卷藏了一路都没有拿出来的小布袋往怀里一放，表情平淡无波地扫了陆弦一眼，继而牵起安卷就往自己的寝殿走去。 被无视的陆弦把嘴里还在嚼的糖豆当成陆衍咬碎。一旁陆辰浅声笑了下，“卷卷弟弟还是和七弟那么要好。” 陆泽钧附和，“是啊。” 两个人互为偏爱，从未改变。 安卷把自己最后的糖豆都塞给了陆衍，但在往寝殿走去的路上，陆衍又捻起一颗颗糖豆全都喂给了安卷。 “阿潋，快跟上。”安卷一边吃，一边还没忘冲身后喊。 安潋刚才就落后了他们两步，现下距离越拉越开，不得不小跑着跟上。 陆衍拉着安卷往前走，指尖捻着糖豆往安卷嘴边送，“张嘴。” 安卷心安理得地张开嘴，“慢点走，阿潋跟不上了。” 陆衍嗓音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嗯。” 二人放慢脚步，安潋跟上来，看见兄长被七皇子投喂，跟着走近了些，也主动拿起一颗喂到安卷嘴边，“兄长。” 安卷‘啊呜’一口吃掉弟弟喂给自己的糖豆。 陆衍目不斜视，继续，“吃。” 安卷又是一口。 安潋亦紧随其后。 安卷再次张嘴，一口接一口，被两个人轮流投喂。 没一会，几人就走到了陆衍的寝殿。 寝殿很大，虽比不得陆衍宫中的寝殿少雍宫的规模，但也差不离了，同样还带有偏殿。 之前的两次，安潋都是住在偏殿中，而安卷则在主殿和偏殿轮流住。 弟弟是他带来玩的，安卷自然不能放着人不管，所以会偶尔和弟弟一起睡。 当时安卷还曾提议主殿中的床榻那么大，他们可以三个人一起睡，但是这个提议被陆衍严词拒绝了。 第102章 床榻是陆衍的，他不同意，安卷只能就此作罢，事后也没再提此事。 几人刚入殿，安潋就被侍从领着往偏殿走，安置行礼。 安卷抬脚准备跟上，手还被陆衍牢牢牵在掌中，他的身形不由跟着一顿。 陆衍问：“去哪？” 安卷指了指偏殿，“我想去看看。” 陆衍皱眉，“他已经长大了。” “什么？”安卷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疑惑望着陆衍。 “安潋已经长大了，”陆衍重复先前的话，末了还要补充，“他现在不会怕黑，再要你陪他睡了。” 安卷恍然，正待说话，只听陆衍接着说下去，嗓音听起来有些危险，“而且，卷卷忘了答应过我什么吗？” 这语气，安卷猛然回忆起自己两次被咬的事，另一只空着的手飞快往脖子上一捂，双目圆睁看向陆衍。 陆衍眉峰微扬，“记起来了？” 安卷点点头，但是很快他抓住漏洞，“那我睡哪？” 陆衍见他记起来了，神色稍有缓和，不料又听到这一问，眉头无意识皱起，“什么？” 安卷：“我睡哪？” 陆衍反问：“自然是同我一起，不然你想睡哪？” 安卷答得迅速：“可是你说，不让我和旁的人一起睡。” 他的目光幽幽望着陆衍，仿佛在说‘这话可是你说的’。 陆衍被他这小眼神看得险些气笑，抬手就扣在了安卷发顶，一阵揉搓。 安卷摇头晃脑想要躲过他的魔爪。 陆衍抓着他不让他跑，而后咬着牙询问：“在你心里，我是旁的人？” 安卷沉吟着摇了下头。 陆衍：“所以，我们睡一起有什么不可以？” 安卷又是一顿，陆衍说的好像有道理……但他想了想，说：“可是阿潋也不是旁的人、” 话还没说完，陆衍笃定的语气就响了起来，“他是。” 安卷呆滞看他。 陆衍又道：“我不是。” 安卷持续茫然。 陆衍问他：“所以？” 安卷：“我们可以睡一起？” 陆衍奖励地捏捏他的脸，给予肯定，“对。” 第四十九章 相比于京城, 西山行宫确实要清凉上许多，晚间吃完饭时安卷靠在游廊的长椅上，吹着风整个都清醒了。 今日舟车劳顿, 安潋早早就已歇下了。吃完饭的安卷闲不住想往外面跑, 陆衍也随他, 只说稍后来找他。 “不是要出来消食？怎么坐在这里。”不多时，安排完事务的陆衍从游廊尽头走过来。 安卷望过去，摸摸自己圆滚滚的肚皮，“刚吃饱，不宜走动。” 陆衍挑眉，上前揉了下他发顶，“是吗？” 安卷煞有介事地点头, “对！” 陆衍眸中划过笑意, “那我便陪你在此小坐片刻, 稍后就要回去休息了。” 安卷：“这么早。” 他还没吹够呢。 陆衍嗓音不疾不徐，“明日不是还要带你去玩？早些休息养足精神明日方能玩得尽兴。” 安卷一听顿时就坐直了，“那要早点睡。” 陆衍轻笑，“嗯。” 安卷说到做到，没过多久主动推着陆衍回了寝殿, 不过在睡觉前他还是提了一句，“我想先去看看阿潋。” 陆衍顿了顿, “去吧。”说罢, 他看着安卷倏然展开的笑颜, 目送他转身往偏殿行去，视线一直等到安卷的身影消失才缓慢挪回来。 偏殿中只燃了一盏烛灯, 光线并不算明亮，随着安卷进殿, 烛光摇曳两下。 他放轻了脚步往榻边走去，确定安潋睡得安稳后，安卷这才转身离开，刚走到门边他就听到一句，“兄长……” 安卷转头，榻上没有什么其他动静。 阿潋又说梦话了，安卷好笑地走出去，将门关好。 正殿中，陆衍外衫已经脱下，着里衣坐在床沿似乎正在等他。 安卷一进门就看到了，像只小鸟一样扑腾着翅膀往榻边奔，雀跃道：“我来啦。” 陆衍抬眼，朝他张开双手。 安卷想也不想便扑了上去，“嘿嘿嘿，睡觉了！明天要去玩！” 陆衍禁不住捏捏他鼻尖，“就知道玩。” 安卷一用力就把人扑倒，陆衍对他毫无防备，一下子往榻上倒去，还不忘用手牢牢把人护住，“卷卷。” 安卷将人扑倒后便往床上爬，“睡觉！” 陆衍无奈，“衣服。” 安卷脑袋往软枕上一埋，又往床里拱了拱，闷在枕头中懒懒道：“你帮我。” 一边说，安卷还一边蹬了蹬腿。 陆衍无奈又好笑，起身给他脱鞋，而后在安卷乖乖配合下帮他把衣服脱去。 外衫一褪，安卷便自发将被褥一卷，往床里面滚了滚，整个人如同一个蚕蛹般，只露出一双在烛光映照下明亮通透的眼睛，“快点睡觉了。” 陆衍上榻，“嗯。” 一夜无梦，安卷睡觉其实很不老实，小一点的时候听陆衍说的。他经常会在睡着的时候胡乱蹬被子。但长大一点后，陆衍学会手脚并用地把人缠抱在怀里，这样安卷就无法动弹了，想蹬也蹬不了。 及至后来安卷习惯了睡觉一动不动，起初他还不敢跟阿潋一起睡，怕晚上的时候踢到对方，直到安潋说他睡觉很老实。 第103章 安卷明白这都是谁的功劳，然可能是养成了习惯，他在和陆衍一起睡的时候，对方总是习惯性地将他整个往怀里揽。 刚醒来的安卷就发现自己动不了了，他仰起脸，陆衍还没醒，自己正被他双手搂得紧紧的，连腿都被对方缠住。 “陆衍！”安卷喊他。 陆衍眼睫动了下，缓缓睁开眼，正对上怀中人清亮的眸光。 安卷好不容易抽出一只手拍他，“松松，勒死了！” 兴许是刚睡醒，陆衍的行动有些迟钝，反应慢一拍地松开安卷。 安卷连忙往床里面滚了一圈，离他远远的，同时控诉，“你不能每次睡觉都跟个八爪鱼一样缠着我呀，我又不是抱枕。” 陆衍似懂非懂，不过听完他只是似笑非笑看着安卷，后意味不明地道了一句，“卷卷昨日睡得早。” 安卷不明所以，“怎么了？” 陆衍好像是比他睡得晚一点，中途被侍从叫出去过一趟。 陆衍：“昨日我回来时，有个小团子自己往我怀里钻的。” 确切来说，是又拱又蹭，陆衍无法，只得如以前那般将人紧紧扣在怀中。 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的安卷蓦然瞪大了双眼，是……是他主动钻陆衍的！ 反应了几秒，安卷脸红红道：“你在乱叫什么！” 陆衍一滞，看他红着的脸，重复：“小团子？” 安卷一下子滚回去，用脑袋顶陆衍，“不许这么叫我！”这个称呼跟‘小不点’一样，他都不让乱叫的。 陆衍猝不及防被他撞到胸口，已经习惯了这个力道，他抬手揉了揉安卷的脑袋，“好好，我不叫。” 安卷知道他说话算话，才不会像陆弦那样，这才往旁边挪去。 陆衍垂下眸。 安卷对视回去。 “可要洗漱？”陆衍问。 安卷：“洗吧。” 说完，他慢腾腾地爬起来，同时打了个哈欠，眼角冒了点晶莹的水花。 陆衍瞥了眼，一顿，而后抬起手用指腹将那滴泪拭去，末了朝外面吩咐，“来人，备水。” 下完命令，他率先从榻上起身，把还在连连打哈欠的安卷从床榻里面捞过来，亲自给他穿上衣衫、套上鞋袜，动作熟练且迅速。 安卷就坐在床边任他施为，直到门外响起动静，宫人们端着水和帕子鱼贯而入，将东西放下后离开。 陆衍拿起湿帕子给安卷擦脸，“抬下巴。” 安卷仰头，陆衍给他擦拭面颊。 陆衍：“手。” 安卷老实伸手，陆衍又擦擦他的手。 两人之间好像一主一仆，偏谁也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等到安卷漱完口，陆衍又同他擦了下，这才去打理自己。 安卷看着他去洗漱，刚想说话，忽听外面传来一声。 “兄长。” 安卷蹭的一下坐起来，“阿潋，你醒了？” 安潋没有贸然进门，在门外应，“是。” 安卷顿时转头看去，正在用帕子擦脸的陆衍顿了下，对上他眼巴巴望来的目光，他闭了闭眼，“你先去吧，我很快就好。” 安卷闻言立刻便颠颠地跑出去找安潋了。 陆衍看看他的背影，等到安卷一溜烟钻出去，这才收回视线，眉往下压了压。 安卷出去后就拉着安潋和他说稍后的安排，等陆衍收拾完自己出来，三人用过早膳后便径直乘坐马车出了行宫。 安卷坐在马车里一会跑到左边的窗户看看，一会又去右边的窗边深吸口气，感觉外面的空气都是香的，整个人欢快得不行。 陆衍静静看他闹，眉眼带笑。 安潋亦眸中含着笑。 安潋的身体向来不好，所以有很多东西都不能碰，很多玩的不能玩。但他从小就喜欢看兄长玩，光是瞧着他便觉得欣喜。 陆衍忽略掉车厢内的第三人，单手支腮瞧着安卷闲不下来的样子，面上止不住地露出笑容。及至外面传来侍从们的声音，他才神色一凝。 “哦哦！六哥他们也跟上来了？”安卷倒不觉得人多有什么不好，陆弦跟上了，这意味着元丰和阿梓也来了，人多才好玩。 陆衍蹙了下眉。 行宫比不得宫中，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都容易知道。更何况陆弦肯定一早就派人盯着了，所以才会在他们离开行宫后跟上。 侍从应了声，末了迟疑着道：“好像还有二殿下、三殿下他们。” 陆衍默了默，终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他们是没有其他事可做了吗。” 正如陆衍所说，陆弦无事可做，还未入朝的陆元丰和陆梓就更加不用说了。 而刚刚漂亮地处理完巡盐御史贪污一案的陆旭和陆烁眼下正当闲，宁嘉帝暂时没有委派其他任务给他二人，他们乐得自在。 不过出乎意料的，太子并未出现。明明人都已经到了行宫，身上却还堆积着不少事务。 陆泽钧道：“太子兄长说让我也过来。” 四辆马车停靠在林边，远处是一片空地，前方一处高崖耸立，瀑布飞流而下汇入深潭之中，延伸出一条蜿蜒的溪流，直入树林深处。 陆泽钧也听说陆衍带着安卷出了行宫，原是想请陆辰一起过来，正好同其他人一道游玩放松心情，不料陆辰身上还有事务需要处理。 第104章 他本欲留下同陆辰分忧，后者却同他温和一笑，“四弟去吧，不必在此与我一起。若遇见有趣之事，还可回来同我一说。” 陆泽钧最后才跟上一行人的队伍。 安卷听完感慨：“太子哥哥好忙啊。” “太子兄长是储君，自然会忙一些。”陆旭道。 陆烁过来逗他：“小卷卷想不想学游泳？三哥教你。” 陆弦大声：“三哥！我想学！” 安卷往陆衍身边靠了靠，“我才不要教，我自己会！” 陆烁对陆弦点点头，继续看向安卷：“哦？” 安卷哼哼两声，“我就是会。” 说完他对上了两双星星眼，安卷骄傲的小表情一收，非常讲义气道：“元丰、阿梓你们就放心吧，等一下我教你们！” 说着，安卷嘱咐道：“那个水凉，阿潋不要下去，在旁边看着就好。” 安潋乖巧应声：“好。” 安卷安排完，撒丫子便要朝水潭边奔去，还没跑出几步就被揪住后衣领。他慢吞吞转头，接着对上陆衍看来的目光。 安卷：“……” 把这人忘了。 “你……也要我教？”安卷迟疑着问。 陆衍深呼吸，缓缓开口：“你要下水？” 安卷点头。 陆衍看了眼远处脱了衣服就往水里跳的陆旭，额角抽了抽，沉声道：“不许。” 第五十章 片刻后, 安卷坐在一个小木墩上支着腮，一脸郁闷地看向不远处的潭水之中，一群人聚在那里。 陆旭第一个下水, 陆烁则被陆弦央求着过去教他, 陆元丰和陆梓也被拉上了。然而陆烁才刚褪下外袍, 冷不防就被迎面泼了一脸水。 陆烁脸上惯来带着的笑容顷刻消失，桃花眼眯起，十分危险。 偏泼水之人毫无自觉，还在拍着水面大笑，“哈哈哈，老三快下来！” 陆烁当即下了水，毫不客气地回泼过去。 陆弦指着不远处的溪流处, 边走边道：“我也要玩！老八老九, 我们到浅水的地方。” 陆元丰点点头, “好。” 陆梓抬脚跟上。 三人同样开始互泼，可没多久便被两大捧水兜头浇脸，几人如同淋湿的狗狗般甩了甩头而后才朝水泼过来的地方望去。就见陆烁靠在陆旭的肩头，笑弯了一双桃花眼，“弟弟们玩得好热闹, 哥哥们也想一起。” 紧接着，就是三对二的泼水大战。然, 陆弦几人明显不敌陆旭、陆烁联手。 安卷看得眼睛都热了, 瞅瞅还盯着自己的陆衍, 少顷，他悄咪咪望向从一开始就只打算看着并不想参与的陆泽钧, “四哥……” 陆泽钧坐在两人不远处，闻言微微偏头朝安卷看过来, 眼中噙着笑，“怎么了，卷卷弟弟？” 安卷刚要开口，余光便发现陆衍正在看着自己，他委屈巴巴转头。 陆衍抿了下唇，眼眸一阖，似乎打算放任。 安卷立刻高呼一声，“阿潋在这看着！我马上回来！” 说罢，他往溪流边跑去，没几步又退回来，“四哥也一起去玩！” 陆泽钧方才不止在看那边几人玩水，同时还在用眼角余光瞥着陆衍和安卷，心说七弟竟连水都不让卷卷玩，转念一想又觉或许并非如此。他再要细想时，安卷转头喊他，思绪就此一断。 此刻，陆泽钧目视前方。眸光清亮，眉眼染着笑意的小少年转头，一双杏眼弯弯看来，他心念微动，“好。” 这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少年，对方的诉求，没有不应的道理。 站起时，陆泽钧瞥了瞥另一侧的陆衍，后者似乎也打算起身。 陆衍根本无法拒绝卷卷的任何请求，见安卷起身离开，他也只得跟上。只是离开前他吩咐侍从，回行宫带几件衣物过来。 安卷看着跟上自己的陆泽钧，旋即目光落在陆衍身上，本就笑弯的眸子瞬间眯成一条缝，颊边的小梨涡深深凹陷下去，“七哥哥！” 清脆欢快的嗓音入耳，陆衍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一抹温柔，“嗯。” 说着，他快步上前。 安卷仰着脸冲他笑，还是问了一遍，“可以玩吗？” 陆衍无奈，语气中带了点妥协的意味，“想玩就玩吧。” 安卷笑得愈发开心，正待往前跑去。 陆衍却又一次抓住他的后衣领。 安卷脚下一顿，回首，眼里藏着点小紧张。 怎么回事，又拉他，不会不让他玩了吧。 只闻陆衍道：“玩水可以，不必脱衣。” 安卷立马点头。 泼水当然是穿着衣服最好玩了，“好！” 陆衍见他答应，这才松开拉着他的手。 安卷即刻一蹦一跳地跑过去，“元丰！阿梓！我来了！” “卷卷！” “小不点！” “小卷卷来了，加入二哥／三哥吧。” 安卷上前，径直汇入陆弦的队伍中，陆弦得意得不行，“二哥三哥，小不点归我了！” “才不是！”安卷拆台，他是来帮元丰和阿梓的。 陆弦笑嘻嘻，“我知道你是来帮老八老九的，这不就是帮我吗，都一样都一样。” 说话间，陆弦朝陆旭和陆烁二人投去一个挑衅的目光，“小不点是我的了！” 陆烁似笑非笑睨他一眼，示意他看向身旁。 第105章 陆弦转过脸，被不知何时下水的陆衍吓了一跳，“老、老七。” 陆衍一如既往，十分不容置疑道：“卷卷是我的。” 陆弦顿时不吱声了，陆旭拊掌大笑，忽地就被泼了一脸水。 陆旭毫无防备，抬手把水一抹便看过去，陆弦双手高举表示不是自己，他打眼一瞧。 安卷还保持着泼水的动作，脸上带笑望着他。 “好啊，小卷卷，你完蛋了！”陆旭作势便要泼，眼看大战一触即发。 陆烁道：“不行，我们这边人数不占优，不公平，老四你来我们这。” 众人一齐看向岸边站着的陆泽钧。 陆泽钧笑了笑，无所谓地点了下头。 陆旭豪爽道：“好，那便三对五！” 话落，战斗瞬间打响。 安卷这边五个人一致对外，另一端三人毫不示弱。 就在双方斗得如火如荼之时，陆旭倏地被从身侧的位置泼了一脸。他懵了懵，去看身边。 陆烁笑得不怀好意，“手误。” 陆旭：“你觉得我会信？” 陆烁：“二哥不信？” 很快，双方对战变成了混战，基本上见人就泼。 安卷先被陆元丰泼了一脸水，他笑着侧目，“好啊，元丰偷袭！” 说着，他也泼回去，陆梓加入，对着他们两人都泼了点水。 欢笑声不断。 安卷几乎谁都泼了点，但他是还手。无他，因为不知为何，每个人基本上都来‘照顾’了他一遍。 安潋坐在树下，眼中含笑，只看得见溪水中那一抹小小身影。他看着最后每个人都去泼安卷，而安卷只能抓着陆衍的衣角，躲在他后面，心中喜悦在翻涌。 他有着这个世界上最特别的兄长，安潋可以无比骄傲地告诉任何人，他的兄长有着无与伦比的魅力。 任何一个在他身边的人都无法不喜欢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不去亲近他。 如果兄长允许，安潋甚至愿意不顾身体，如同七皇子此刻一样，毫不犹豫地护在兄长身前。 直到玩得差不多，陆衍担心再玩下去卷卷就得着凉了，安卷才被提溜着上岸，一上来就跑向了安潋，“阿潋！” 安潋站起来，“兄长。” 安卷脸上带着明媚的笑，“下次你和我一边，我一定不泼你！” 他没有第一时间就分享自己的喜悦，而是告诉安潋。下一次，他们将建立无坚不摧的队友情。 安潋心中暖暖的，同他微笑点头，“好。” 安卷正笑着，身边传来两声。 “我也要。” “还有我。” 他转头，陆元丰和陆梓在安卷上岸后也跟上来了，正目光灼灼地望他。 安卷挥了挥手，“好！我们都是一边的！” 陆元丰与陆梓二人不约而同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 恰在这时，安卷头顶倏然被罩住，阴影将他覆盖。安卷抬手准备去拉，被一双带着一丝微凉的手握住，光明一点点重新涌入视野，柔软的巾帕盖在他的侧脸。 安卷昂起脑袋，陆衍站在他一侧，把人掰正，“擦擦。” “嗯嗯。”安卷保持着站立不动的姿势，任由陆衍给他擦拭。 陆衍眼里浮起笑意，把他的头发擦至半干才说：“马车上有衣服，快去换。” 安卷看他还湿着。 陆衍察觉出他的想法，“你换完我擦干就来。” 安卷这才朝马车走去，待他离开，陆衍吩咐侍从将从行宫带来的衣物拿去给其他人——这都是从各宫里取来的，皆是他们本人的衣服。 “还是老七心细。”陆旭这时走过来，身后跟着他自己的贴身侍从，手上正拿着陆衍的人送去的干爽衣物。 众人方才下水只脱了外裳，里衣仍在，故而此刻皆已湿透。 “怕是只为了小卷卷吧。”陆烁看破戳破。 陆泽钧轻笑一声，显是赞同他的说法。 陆衍毫不掩饰，“对。” 若非担心卷卷身体，他才不会让侍从再回去一趟。陆衍原本以为只有他和卷卷过来，如此两人可将衣服除去再下水，不料出了变故。 陆烁挑挑眉，最终只感叹一句，“不怪卷卷黏你。” 说着，他就见向来在几个哥哥们面前不假辞色的人，此刻唇角微弯，柔情似水。 陆旭啧啧两声，“这笑得，若是对着京中贵女们，定然能迷倒一片。” 以前众人虽然也觉得陆衍的容貌带着异族血统有些明显，多少听信了那些传闻——是异类。 如今再看，却觉这未必不是老七的优势，他这过分深邃的眉眼，以及那双看起来万中无一琉璃般的湖绿色眸子，都是那样出彩。 陆衍笑容一敛，忽然说了一句，“我不会对她们笑的。”他只会对卷卷这么笑，也只会因为卷卷的事情展开笑颜，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着卷卷。 陆弦换完衣服过来的，笑容满面地上前，他听了一半，“迷倒谁？贵女？二哥你在说什么？” 陆旭看他一眼，摇摇头，回去换衣服了。 陆烁先他一步。 陆旭：“老三你竟不叫我！” 陆烁哼哼两声，飞快上了马车，“我先换。” 陆旭接着钻进车里，“一起！” 陆泽钧笑了声，跟上两人。接着，陆元丰和陆梓也被陆弦带着去换衣服。 第106章 见众人走光，陆衍行至车旁，看了眼守在一边的安潋，抬脚就入了车里。 “七殿下、”安潋欲言又止。 安卷正在跟自己的衣服‘抗争’，听到动静立即看向来人，“七哥哥！” 快来帮他，这个衣服也太难穿了。 陆衍低笑着上前。 “怎么这么难穿啊。” “卷卷太笨了。” 安卷瞪他，“陆衍！” 陆衍低着眼看他，眉梢抬了点，“不叫七哥哥了？” 有求于人，安卷顿时收敛，“七哥哥请。” 陆衍揉搓他半干的发，笑意止不住地从喉头涌出。 怎么能这么可爱。 第五十一章 安卷乖乖地让陆衍给他穿好衣服, 然后拒绝他再要给自己穿鞋袜，用手肘撞他，“你去换。” 陆衍垂眼, “那你自己穿？” 安卷颔首。 陆衍看着安卷开始忙活, 笑了声, 这才开始收拾自己。 待两人都换了一身干净衣物下去的时候，陆旭正招呼着几名侍从往林中走去。 安卷兴冲冲上前，“二哥去哪？” 陆烁瞥他，桃花眼一弯，“打猎，小卷卷要不要一起去。” “老三，小卷卷在问我, 你插什么话。”陆旭迅速接茬。 陆烁耸了下肩, 眸光微转, 依旧盯着安卷看。 安卷飞快接口，“去！” “那就走。” 一行人进了林子，很快打到几只猎物回来烧烤，撒上少许佐料，陆旭又从河中摸了几条鱼, 众人吃得满嘴流油。 安卷啃着鱼腹，把刺吐掉, 含糊去问身侧的陆衍, “明天还来吗？” 陆衍：“还想来？” 安卷点点头。 陆衍目光扫过其他人, 缓声开口：“明日再说。” 话落他朝安卷伸手。 安卷自然地把已被他将肉最多的鱼腹啃完，剩下的鱼头鱼尾递过去, 陆衍接过后把另外两头吃掉。 一行人玩过，顺便饱餐了一顿这才折返行宫, 各自回到各自的寝殿。 刚回去，宁嘉帝就派人来请了。 陆衍瞥了眼那太监，后者恭敬地弯了弯腰，同他露出一个谄媚的笑，“诸位殿下都已经过去了，就差七殿下您了。” “知道了，你先下去。”陆衍淡淡说。 待那太监退至门外，陆衍这才对安卷道：“你乖乖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 安卷：“我不会乱跑的。” 陆衍揉了下他发顶，“嗯。” 等他一走，安卷就去偏殿找安潋。没一会便有人通传，丽妃娘娘请他过去。 丽妃专门派了常嬷嬷来接人。 安卷道：“阿潋也能一起过去吗？” 常嬷嬷笑着点头，这当然没有问题，只要安卷肯去，那么，“小公子想带谁都可以。” 安卷牵着安潋，离开前还记得自己答应过陆衍的，特意吩咐人让他们等陆衍回来后就告诉他，自己被丽妃娘娘叫过去了。 这么多年过去，丽妃几乎将安卷当半子看待，对他比对陆衍还亲。安卷刚进去便听见女人带着明显笑意的嗓音，“卷卷来了。” “姨母。”安卷喊人。 贵妃榻上女人一袭绯色长裙，华贵艳丽，那双湖绿色的眼眸一如既往的好看。听见安卷乖乖地喊她，丽妃张扬的眉眼都柔和了下来，“快过来，让姨母抱抱。” 少顷，安卷被丽妃抱在怀里揉搓，脸上全是麻木，眼神瞥见坐在一边的安潋，心说自己就不该带弟弟过来的。 安潋安安静静待在一旁，看到丽妃和兄长十分亲昵的样子，心中隐有诧异，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见安卷转头望向自己，他还冲兄长笑了笑。 安卷默默别过脸，乖乖被丽妃揉脸，从小到大，只要丽妃见到他，安卷毫无意外地要被揉搓一通。 直到陆衍回来，丽妃才恋恋不舍地收手。 安卷看见他，忙不迭喊：“七哥哥！” 陆衍朝他伸出手，安卷终于从丽妃怀里退出蹬蹬蹬地跑向他。 “回来了？”丽妃瞥了眼儿子，神色倏然沉静下来，“你父皇这次叫你去，都说了什么？” 显然丽妃也听说宁嘉帝将诸位皇子召去一事，她此话一出，常嬷嬷自发让其他宫人退出殿内。待人都离开，陆衍眉头微动，“父皇……让太子兄长处理年前赈灾银失踪案。” 丽妃拧了拧眉，“什么？” 安卷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年前下雪，造成豫州雪灾，粮食、田地都被大雪掩埋，朝廷拨出百万赈灾银，却在赈灾途中消失无影。无奈之下，朝廷只得再次拨款，但之前的百万两赈灾银却成了一桩悬案，即便是派出龙禁卫辅以大理寺众人花了三个月时间调查皆是无果。 然现今宁嘉帝竟重提此事让太子调查清楚。 “他想做什么……”丽妃低不可闻地喃喃一声，若让旁人听见，必然会觉出她的语气中竟对宁嘉帝丝毫敬爱也无。 早在当年燕嫔利用巫蛊娃娃陷害她时，丽妃就察觉出其幕后还有他人，这些年丽妃防备着身边的人，同时也在暗中派人盯着宫内上下。 可既然她想得到这些，宁嘉帝如何预料不到，但是燕嫔却被宁嘉帝直接处死了，唯一可能调查出燕嫔背后之人的线索断了，导致丽妃一直以来草木皆兵。 第107章 这深宫，是会吃人的。 皇后正接过心腹嬷嬷递上的茶盏，旋即便听见侍从来报太子过来了，随着脚步声渐进，她柔声唤道：“熹和。” 陆辰行了一礼，“母后。” 皇后浅啜一口茶水，将茶盏置于身侧的小几上，这才重又看向陆辰，问了和丽妃一样的问题，“你父皇此次召你何事？” 陆辰抬首，语气缓和，“父皇命我调查年前赈灾银失踪案。” 话落，‘砰’的一声，紧接着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母后。”陆辰上前几步，面露担忧。 皇后手边的茶盏被碰倒，平和的神色间难得显出几分慌乱，“你说、陛下让你调查赈灾银失踪案？” 陆辰让嬷嬷把地上的碎瓷片处理掉，拿着帕子给皇后擦拭手上不慎沾到的茶渍，眉目低敛，“是。” 皇后语带颤抖，“熹和，你可知、” 陆辰不等她说完，握住了皇后的手，“儿子知晓。” 此事既已被定为悬案，父皇却还将这事交给他，并不一定是对他能力的看重。 如今朝堂上风云变幻，陆辰身为太子，做事向来沉稳挑不出错，在朝中大臣心目中也是最佳的储君人选，对他的称赞比比皆是。 “母后不必担忧，”陆辰笑了下，“父皇只是想历练儿臣罢了，先前二弟、三弟不也接手了巡盐御史贪污一案。只不知儿臣是否有两位弟弟那样的本事，将事情处理得干净漂亮。” 皇后欲言又止。 陆辰摇了摇头，笑容轻浅，“母后可曾用膳？儿臣许久未与母后一起用膳了。” 皇后便没再继续，“并未，现便传膳吧。” 宁嘉帝如今正值壮年，久居高位，心思莫测。万幸的是所有儿子都恪守本分，但……真是如此吗？ 贤妃寝殿内，同样听闻消息的贤妃掩唇而笑，“好啊，本宫倒要看看此事太子待如何解决。” 陆旭皱眉，“儿子愿与太子兄长一起解决此事。” 贤妃跟着蹙眉，“你瞎掺和什么？上次的事，母妃还没同你算账。你那表弟现下还躺在床上起不来，你让母妃如何同你舅舅交代？” 到底是候爷之子，刘宇被打了四十板子，将被他昧下的钱财悉数还上也便罢了。 陆旭却道：“便宜他了。” 贤妃险些气个倒仰。 陆旭不欲同贤妃多说，大步便往殿外走去。贤妃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指甲陷进了肉里。 “老三，要不要与我一道助太子兄长一臂之力。”陆旭径直去找了陆烁。 刚从宸妃那出来的陆烁支着腿坐在一块山石上，懒洋洋道：“这是自然。” 两人一道去找陆辰时，陆泽钧已先他二人一步过去了。 几人齐聚殿中，商量着一道前往豫州，赈灾银便是在接近豫州的地界消失的。当时豫州所在的所有官员全都被捉拿，却在最后全部无罪释放，赈灾银仍一无所踪。 等在丽妃那里用完膳，安卷歪在椅子上，“太子哥哥会不会有事？” 陆衍道：“不会。” 安卷眼巴巴看着他，“真的吗。” 陆衍揉他脑袋，“真的，二皇兄、三皇兄、四皇兄他们应当会去找太子兄长。” 此次宁嘉帝不仅给太子委派了任务，陆弦和陆衍身上亦有其他事务需要处理。但陆旭、陆烁还有陆泽钧却并无任何事务。 “所以，陛下这是想让太子哥哥和二哥三哥四哥通力合作？”安卷索性靠在他大腿上。 陆衍颔首。 安卷便没再多想，翌日听闻几人要前往豫州，陆衍带着他去送他们。 却见安卷一路小跑上前，拉着陆辰的衣摆，“我也想去。” 陆辰笑了下，把安卷抱起来，“此去长途跋涉，卷卷弟弟就在这里等太子哥哥回来好不好？” 安卷抿了抿唇，他没说话，知道自己去没准会给他们添麻烦。 陆辰看向后方站着的陆衍，陆衍顺势上前把安卷抱过去，“几位兄长一路小心。” “多谢七弟。” 落后他们一步出来的陆弦、陆元丰和陆梓也紧随其后，“几位兄长早点把事情办好，早点回来啊！” 众兄弟相互道别，目送几人车架离开。 等分别了陆弦他们，回到寝殿的安卷问：“太子哥哥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陆衍：“或许等回宫之后就能看见他们了。” 安卷：“那还要好久。” 陆衍还抱着他，闻言捏捏他脸颊，“你方才是真的想同太子兄长一起走？” 一听他这语气，安卷忙不迭抱着陆衍的脖子，“不是不是。” 陆衍挑了下眉。 安卷说：“我不走，我要和你在一起。” 陆衍看他。 “小气鬼。” 安卷刚说完就被陆衍压到了榻上，按住身形，“谁是小气鬼？” 安卷嘴硬：“你。” 陆衍作势要挠他痒痒，安卷迅速改口，“我是我是。” 待身上的力道放松，安卷倏地往旁边一滚，“陆衍是小气鬼。” 话落，安卷被拖着脚踝抓回去，全身上下的痒处都被照顾一遍，最后只能带着哭腔求饶。 “安卷才是小气鬼。” 第五十二章 以往每次来西山行宫时, 众位皇子少不得会聚在一起玩闹的。然这次因为太子临时受命，其他三位皇子也都随他一起前往豫州，安卷总觉得这次行宫之行有点无聊。 第108章 之后陆衍又带他去了几回水潭, 中间安卷还特意去找了柳常卿和柳常之一起, 人多热闹, 陆衍也由着他，只不过看得依旧严。 安卷一早就预料到了，不管什么时候，陆衍看他都看得特别严，这个假期也毫无例外。但好在陆衍身上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在他忙的时候，安卷就会带着安潋去找陆元丰和陆梓, 几个小孩聚在一起商量着什么。 陆衍每次从宁嘉帝那边回来后便会直接同陆弦一道过来, 果然瞧见安卷又和陆元丰他们凑在一起。 “卷卷, 回去了。”陆衍还未走近，安卷立马收住话头，拉着安潋就率先走向他。 “明天见！”安卷朝陆元丰和陆弦挥挥手。 “你们在聊什么？”不知为何，陆衍觉得最近卷卷神神秘秘的，好似有什么事情在瞒他。 安卷咧着嘴角笑, “不能说。” 安潋转眸看了眼兄长，唇线微抿。 陆衍挑眉, “瞒我？” 安卷哼哼两声, 得意的小模样看得陆衍有些手痒痒。 其实不用问他也隐约能猜到一些。 他的十四岁生辰快到了。 思及此, 陆衍捏了捏安卷指尖。 “太子哥哥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啊？”回到寝殿安卷便问陆衍，这两天他每日一问。算算日子众人也差不多要回京了, 安卷就和陆元丰他们约定好了时间，等陆衍生辰那一日给他一个惊喜。 陆衍道：“今日太子兄长同父皇传信, 一切顺利，应当下个月便能回来。” 安卷闻言‘啊’了一声，这样的话，太子哥哥他们就赶不上给陆衍过生辰了。 清楚他在想什么，但陆衍依旧故作不知，心里却在为卷卷对他如此上心感到开心。 安卷暗暗想：那他一定要把生日宴办得更盛大些才好。 等到宁嘉帝宣布回京的那一日，安卷偷偷摸摸又去了一趟陆元丰他们那边，见自己这么多日子以来的成果放在一个大箱子里被安安稳稳搬上了马车，这才安心。 回城同样花了大半日的时间，等到马车晃晃悠悠入了城，安卷才状似不经意地撞了下陆衍的胳膊。 陆衍偏头，眉眼低垂着望向身侧的人，神色有些漫不经心，仿佛在问安卷有什么事。 安卷咳了咳，“那个，明日要不要来我家做客？” 陆衍轻喃一句，“明日？” 明日，正好就是陆衍的生辰，听到他跟着说安卷心脏都提了提，连忙转移他的注意力，“对啊，我离开家里这么久，祖母和娘亲肯定要大摆筵席欢迎我跟阿潋归家，你来做客吧！” 话落，安卷眼睛亮晶晶望向陆衍，像是觉得自己这话十分天.衣无缝，眸底的狡黠藏都藏不住。 陆衍咽下喉头即将涌上来的低笑，点头，“好。” 成功了！听到答复的安卷瞬间兴奋，“那你明日午时过来！” 陆衍压下笑意，故意道：“早上不行吗？我明日无事。” 安卷摇头，直把脑袋摇成拨浪鼓，“不可以不可以！” 陆衍只得作罢，“那好，午时见。” 和陆衍约定好，安卷下马车时都是雀跃的，安潋犹豫地拉着他的衣角，“兄长，我觉得……” 安卷没等他把话说完就抬手揉了下弟弟的小脑袋，“阿潋放心，明年你的生辰哥哥也一定给你大办！” 闻言，安潋一下子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只眉眼弯弯地看向冲着自己粲笑的兄长。 安卷和陆衍约定的是午时，但和陆元丰他们约定的却是早上。 翌日他起了个大早，看到陆续上门的陆弦一行人和柳常卿他们，“都来了！我们快点布置吧！” 这次给陆衍庆生，安卷安排在了自己的院子。 张嫣早已习惯儿子和七皇子的亲近，以往她还会想着把将军府装点一番，毕竟是给皇子庆生。如今则是安卷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她对此亦没有什么意见，只让安卷随意在库房中取用，后厨那边也打点好。 “元丰！东西呢！”安卷去看陆元丰。 陆元丰侧了侧身，后面有侍从把箱子抬上来，打开一看，里面全是手工折叠的蜻蜓、千纸鹤、玫瑰花之类的。 安卷把东西捞出来，开始招呼大家，“挂上挂上！” 待到午时将近，安卷让大家留在院子里，自己一个人跑出府门去等人。 果然，陆衍一如既往地早到了一刻钟。 “你来了！”安卷拉着陆衍，“去我那里！” 陆衍挑起嘴角，“嗯。” 两人一路往桃禾居去，刚进入院门他就是一怔。 只见整个院子挂满了彩带，还有一串串垂着的千纸鹤、蜻蜓之类的纸折小动物。 “你做的？”陆衍出声，嗓音微哑。 安卷摇摇头，他往院中看去。 与此同时，其他人全都从房中蜂拥而出，陆弦冲在最前面手里拎着个竹篮，把里面的花瓣往陆衍身上丢，“哈哈哈，老七生辰快乐！” 安卷也弯起眼睛，“七哥哥生辰快乐！” 其他人纷纷表示祝福，并送上自己的生辰礼，安卷也掏出一串手串。 陆衍看去，“给我的？” 这是安卷去水潭玩的时候在溪边摸的小贝壳，他还以为卷卷用来珍藏的，没想到被制成了手串当成了送他的生辰礼。 第109章 安卷点头，笑意盈盈地望向他，“是特意给你做的。” 这时，下人们端上了美酒好菜，其余人笑闹着上桌，陆弦的嚷嚷声响彻整个院落：“我还带了骰子，太子兄长不在，今天玩点大的！” 安卷也想玩，上次他生辰的时候自己做庄，但其实参与其中才更有乐趣。 然还不等他抬脚，手腕就被抓住。 安卷想起什么，停下来看他，两人四目相对。 “虽然没有上回热闹，但是我尽力了。”安卷眨眨眼，所以他们赶紧过去玩吧。 陆衍眸色微深，日光从头顶落下，映在他那双湖绿色的眼睛里，泛着些别样的微光，他就这么静静注视着安卷。 直到安卷想要再次开口，却听陆衍说：“不用热闹。” 安卷没听清，“什么？” 陆衍摇了下头，“走，去玩吧。” 两人一起汇入桌边热闹的人群中，陆衍侧目望着身边的安卷，心里仿似开出了一朵小花。小小的一朵，格外让人珍惜。 不用热闹，也不用其他人。 于陆衍而言，有卷卷一个人就够了。 第五十三章 陆弦这次玩得很大, 跟上回谁输了只用脸上盖个戳不同，谁输了就要被赢的人指定做一件事，“小不点, 敢不敢玩啊？” 安卷听清楚规则后点头, “怎么不敢啊！” 陆弦笑眯眯的, 不知从哪摸出个玉壶。 “这是什么？”安卷凑过去。 “酒。”陆弦将酒壶放桌上。 安卷打开来，清甜的酒香随着动作飘荡开，萦绕鼻端，他忍不住道：“好香啊。” 其他人也都围过上前。 陆衍指尖按在安卷额间，“你不能喝。” 安卷眨巴着眼，“可是好香。” “对，小不点还不能喝, ”陆弦难得和陆衍意见统一, 哈哈直乐, 还不忘捎带上陆元丰和陆梓，“老八老九也喝不得。” 安卷朝他呲了呲牙，带这么香的酒过来不让他喝，“六哥坏。” 陆弦得意，“我就坏。” 安卷去拉陆衍袖子, 然后再去看陆弦，后者表情果然变了变, “老七, 你可不能太惯着小不点了。” 陆衍动了动唇, 眸光掠过安卷微翘的嘴角，笑了下, 开口：“就惯着他。” 话落，安卷嘴角扬得更高了。 陆弦一噎, 摆了摆手，“行了行了，看在你今日是寿星的份上……我坏我坏行了吧。” 他嘟嘟囔囔的，安卷捂着嘴就开始笑，头上忽地落下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按揉他发顶。安卷伸手去抓，紧接着被对方扣住了指尖。 陆衍笑着和看向他的安卷对视，下一秒，十指交扣。 安卷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去戳陆衍手背。 与此同时，陆弦嚷嚷道：“规则都说清楚了，开始！” 安卷正襟危坐，没人注意到的桌下，他的一只手还被陆衍攥在掌心。他抽不出来，索性也就由他去了。 陆衍含笑瞥了眼看得认真的安卷，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情绪在蔓延。 高兴……是比高兴还要更加满足的情绪。 “买定离手！”陆弦摇动骰子，最后神秘一笑按住骰盅，“押！” 安卷没忍住笑出了声，他一笑，其他人也都憋不住哄笑开来。 “你学三哥！”安卷拆穿。 陆元丰点头点头。 陆梓掩着唇笑，跟着一起点头。 陆弦面红耳赤了一瞬，旋即双手叉腰，“我就学！快点快点，下注了！” 安卷假装掏银子，最后从怀里摸出一把瓜子，“我压三五六，大！” 陆元丰有样学样，但是他怀里没东西，便从桌上抓了一把糖果，接着是陆梓和安潋……柳常卿笑着加入，柳常之犹豫几秒，也学着安卷放了点瓜子上去。 整个桌子上散乱着各种瓜果，全都挤在一个圈，陆弦嘿了一声，“看我把你们全都赢光！” 安卷做了个鬼脸，“六哥输了就绕着院子跑十圈！” 陆元丰紧随其后：“十圈！” 陆梓：“那我也十圈吧。” 安潋：“我……和兄长一样。” 陆弦拼命挥舞手臂，“喂喂喂，你们干什么，还能这样的啊？” 他要真输了，那不得跑四十圈了！ 柳常卿弯唇一笑，“既然都十圈，便算我一个吧。” 柳常之沉吟，“我也……” 陆弦瞪眼，“你、你们！”这些人全都是一伙的！ 安卷：“开！” 一边说，他一边摇晃着被陆衍抓着的手，“裁判开。” 有陆衍在，陆弦就别想耍赖，安卷打得一手好算盘。 陆衍轻笑了一声，混乱中，他低声同安卷说了一句，“想让我做主？” 安卷转头盯着他，“嗯嗯！” 陆衍：“说点好听的？” 安卷毫不犹豫：“七哥哥厉害！最最最厉害！” 陆衍满意了，伸手准备去开骰盅，陆弦整个人压在骰盅上不肯松，“你们怎么能联合起来呢？换一个换一个！要是输了我得跑多少圈啊！！” 想了想，他补充：“我跑得慢，那样太久了，换换换。” 陆衍挑眉，正当他准备继续时，就听安卷道：“换一个也行。” 其他人闻言沉思，都同意了。 第110章 陆弦这才退开。 当骰盅打开的那一刻，场上顷刻爆发出欢呼声，陆弦一看差点两眼一翻，三五六居然真的是三五六，庄家通赔！！！ 安卷当即大吼，“六哥学一声猪叫！” 此话一出，陆弦差点没绷住脸上的表情，“什么！？” 陆元丰露出恍然的表情，原来还可以这样，“兄长，狗叫。” 陆梓想了下，“马、鸣？” 安潋：“和兄长一样。” “噗。”柳常卿禁不住笑了一声，这个居然是这么玩的。 陆弦挨个叫了一遍，脸涨成了猪肝色，想他堂堂六皇子……竟……沦落至此。 “下次不准全都压一个了！”陆弦咆哮道。 安卷皱皱眉，陆衍注意到了，垂眼看他。 安卷说：“我们比大小吧。” 谁摇出来的点数最大，可以要求最小的那个人做一件事。 待安卷把规则说出，陆弦坐直了些，思忖道：“这样好这样好！” 倘若方才是这样，纵然他输了也只用做一件事即可。陆弦想到最后，脸又沉了沉，他怎么净想着自己会输，下一秒他一拍桌，“就按照小不点说的，再来！” “再来再来！” “再来！” 众人轮流摇下骰盅，并记下自己的点数，最后决出点数最大的和最小的。 这一局最大的是陆元丰，最小的是陆梓，陆元丰让陆梓学一声猫叫。 陆弦坐不住了，“老八你怎么回事！”明明他才是老八的兄长！怎么他输了不是猪叫就是狗叫的…… 陆元丰一缩脖子，同陆弦眨了下眼，安卷抓了他一把，冲陆弦扬了扬下巴，“继续啦！” 陆衍亦朝陆弦望过去。 陆弦服了他们二人，决定不与他们计较，一撸袖子，“继续继续。” 可惜玩到最后，陆弦也只赢了几把，还都没碰上赢安卷。 安卷输了几次，但是他赢得更多，鬼点子也多，好几次都让其他人好奇他怎么鬼点子这么多……不是让人爬上树，就是让人倒立，学毛毛虫在地上爬一圈。 “真有你的。”陆弦叹为观止。 安卷故作腼腆地一笑，“嘿嘿。” 陆衍最后也加入其中，他赢了几把。其中就有安卷输了的，但只是让安卷给他剥个橙子吃或者剥个橘子，偏心偏得明目张胆，其余人全都见怪不怪。 众人一直在安卷的小院里玩到下午，整个小院都洋溢着快活的氛围。 “就要散了啊。”安卷还有些恋恋不舍。 陆弦今天输的最多，干的事情也最多，但他不服输，“小不点我们下次再玩！下次我一定赢你！” 安卷挺了挺小胸脯，拉着陆衍的手臂，眉飞色舞道：“七哥哥和我一家的！” 陆弦早就知道了，顺手一捞陆元丰，“老八也跟我一家。” 陆元丰疯狂眨眼，一副被迫的模样，陆弦气不打一处来。结果一抬头，其他人全都站到安卷后面去了，而唯一待在他身边的陆元丰还是如同被他挟持的一般。 安卷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眼角都冒出了泪花，陆衍抬手一把捞住他，以防安卷摔下桌，末了又用指腹将他眼尾的那一抹晶莹水珠揩去。 “下次玩吧。”安卷最后笑趴在陆衍怀里，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声。 陆衍应了声，“嗯。” 众人吃饱喝足，差不多是离开的时候，安卷送他们出门。待其他人陆续上车之后，他拉住陆衍。 “生辰快乐！”安卷弯着眼看他笑。 陆衍垂眸，注视着那双格外明亮的眼睛，半晌才出声，“卷卷。” 安卷低头，从怀里取出几样东西来便往陆衍怀里塞。 陆衍被他塞了满怀的东西，低眼看去，“这是什么？” 安卷：“这些是太子哥哥他们送来的，给你的礼物，还有我的！” 陆衍抬起脸，“太子兄长？” 安卷告诉他，这些东西是昨日有人悄悄送到他府上的。太子等人早就猜到这次陆衍生辰定然也会在安卷府上过，便直接将东西送了过来，好让安卷代他们转交给陆衍。 陆衍了然点头，指尖捻着那块芙蓉酥模样的配饰，“卷卷自己做的？” 安卷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你猜到了。” 陆衍笑着点头。 安卷：“我就知道。”他是故意把自己要送给陆衍的礼物和太子他们的混在一起的，陆衍果然一猜就中。 “好了，你回去吧！”安卷朝他挥挥手。 陆衍看他，“明日我再来见你。” 安卷仰着头，望着他的身影走入马车，“那明日见！” 陆衍晗了颔首，坐进了马车之中，安卷目光盯到帘子上。不多时帘子被撩开，陆衍从车内看向还站在府门外的安卷，两人四目相对。 安卷又朝他挥了挥手，这才转身。 他没发现的是，马车及至他的身影消失在将军府门前才缓缓驶离。 陆衍慢慢放下帘子，桌上堆放着各式各样的生辰礼，里面不止有太子他们送来的，还有今日陆弦等人给他的那些。 然而，陆衍手指捏着那枚‘芙蓉酥’，这是卷卷最爱吃的点心，他把自己最喜欢吃的送给了他。 陆衍勾了下唇，眼睑微敛，视线慢慢转到身侧。 第111章 他没想到太子他们还记得自己的生辰，且早就将礼物送到了将军府。 卷卷身边总是围绕着许许多多的人，陆衍也总是在想，会不会有人有朝一日便越过自己去，担心有人在卷卷心中的份量超过自己。 陆衍将‘芙蓉酥’握入掌心，目视前方，眸光不知落向何处。 既然如此，那他只有再努力些。 让卷卷只看得见自己，牢牢占据卷卷心中最重要的位置。 第五十四章 （一更） “明日就要回国子监了。”安卷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显得有些蔫蔫儿的。 陆衍指尖点在他侧脸，微倾低着身子注视着他，“嗯。” 安卷：“不想上学。” 又要早起, 还要听先生说那些大道理, 安卷光是想想都觉得脑仁疼。 陆衍轻笑, “明日下朝我快些来陪你。” 安卷往后仰了仰，避过他的手，“谁要你陪。”而且这是陪不陪的事吗，是他不想上学的事！ 这时，安潋从小厨房端了点心出来。 安卷嗅到香气，耸了耸鼻头，眼睛亮晶晶地转头望去, “阿潋阿潋！” 陆衍的指尖落空, 方才触碰到的柔软触感仿似还残留着, 令他禁不住捻动了两下指腹，眼神往旁侧扫去。只见安卷一副神采飞扬的模样，哪还有刚刚的无精打采。 陆衍眸光一转，瞥了眼安潋。 他的担忧从来都不是毫无道理的，比起旁的那些围绕在卷卷身边的人, 安潋似乎比旁人更近一步，甚至越过了他。 但……陆衍唇瓣微启：“卷卷。” 轻飘飘的两个字, 却不差分毫地钻进了正雀跃着等待投喂的安卷耳中, 他一下子回过头, “怎么了？” 陆衍扬了扬嘴角，“我也想吃。” 下一刻, 安卷露出个‘就知道你也想’的眼神，待安潋将碟子放下, 当先便捻了一块糕点递到陆衍唇边，“吃吧，好香啊，这是娘亲早上做的，你尝尝！” 虽说他最近不用去国子监了，但张嫣已经习惯每天都亲手给儿子准备些糕点，安卷日日都有娘亲做的小点心吃，别提有多开心了。 陆衍张嘴，安卷便将糕点送进了他口中，而后一双水润的黝黑双眸眼巴巴地盯着他看。 “好吃。”陆衍道。 安卷瞬间笑开，给自己也塞了一块，还没忘催促自家弟弟，“阿潋也吃。” 安潋闻言乖乖朝自己嘴里塞了块绿豆糕，眉眼弯弯地冲安卷笑。 安卷看得手痒，刚准备上去揉弟弟发顶，身后，陆衍又喊了他一声。 “卷卷。” 安卷转头。 陆衍：“还要。” 安卷又举了一块送过去，“你自己吃嘛。” 怎么还要他喂啊。 陆衍略一垂首将安卷手中的糕点叼走，而后抬起脸，眼眸微眯地看着他。 安卷眨了下眼，和他对视几秒，忽然就觉得好像没什么不好的。 平日里本该是陆衍投喂安卷，如今两人的角色仿佛调转过来，却意外和谐。 安卷给陆衍又塞了两块，接着渐渐得了乐趣，一块接一块。往往陆衍都还没来得及咽下口里的那块糕点，第二块便已被安卷送到嘴边。 陆衍失笑，“够了，你自己吃。” 安卷：“再来一块。” 陆衍无奈探头，舌尖卷走他指尖的那块糕点，眼看安卷准备继续，他含糊着说了声，“可以了，我想喝水。” 安卷给他倒水，见陆衍被他塞了满嘴，心里有种别样的满足，他眸光一转就落到了一侧围观了全程的安潋身上。 安潋视线从七皇子身上收回时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转眼瞥见兄长正朝自己望来，他怔了下，“兄长……” 他虽然也想让兄长满足一下自己的投喂欲，但安潋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恐怕……经不住兄长这么塞。 安卷：“阿潋要吗？” 说着，他就要去拿碟子里的糕点。 安潋连忙摇头，“兄长，我吃饱了。” 安卷遗憾地将刚刚被他拿起来的糕点塞进了自己嘴巴里，末了舔了舔指尖上的糕点屑。 陆衍喝完水，眼神和安卷对上，后者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陆衍心里好笑，顺着他道：“明日卷卷还能再喂我吗？” 安卷一口答应。 一连数日，国子监里的其他人都能见到安卷投喂七皇子的画面。看得陆元丰蠢蠢欲动，他也想让卷卷这么喂他。 陆梓同样也有这样的想法，这样的待遇他只有在卷卷最初入学那会才享受过，之后便再没有了。 陆弦就不同了，当即就喊了出来，出乎意料的，老七居然没有拦着。 直到后来陆弦也享受了一把满嘴都是糕点，然嘴边还递着一块准备往他嘴里送的体验，陆弦便再没提过，只是用一双看勇士的眼睛望向陆衍。 陆衍笑而不语。 翌日下朝，陆弦没忍住问：“老七你是不是故意的。” 他的语气肯定，一双眸子写满了‘看透’二字。 陆衍不置可否。 陆弦倒是没有兴师问罪的打算，反而一脸坏笑，“待太子兄长他们回来，也叫三皇兄试试。” 陆衍挑眉，“你不怕三皇兄生气？” 陆弦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生什么气，三皇兄又不会生卷卷的气，他巴不得卷卷喂他吃东西、嘿嘿嘿……” 第112章 说到这里，陆弦忽然怪笑起来，“若他试过了，再在二皇兄面前一显摆，届时二皇兄也定要去试。”想到那时自己可以在旁偷偷看他们二人的笑话，陆弦顿时猖狂起来。 陆衍勾起嘴角。 陆弦一副‘你果然也这么想’的表情。 直到太子回京那日，正好是大朝会。 太子此次完美解决赈灾银失踪案，剿除豫州匪患及清除贪官污吏，并查获失窃的百万两赈灾银。事后太子将赈灾银用来修缮豫州乡野百姓的房屋，开设济灾堂，惹得豫州上下百姓一片歌颂，事迹远远流传。 据说当日太子陆辰的车辇离开豫州城时，百姓们夹道相送，甚至有当时房屋被冲垮的民众跪地不起。 此事传回京城，众大臣亦是交口称赞。 陆辰静立于大殿之上，腰背笔直，如青松般苍劲挺拔，气质斐然，“此次多亏了二皇帝、三皇弟还有四皇弟，儿臣才能如此顺利完成此案。” 宁嘉帝高座大殿之上，俯视着下方群臣，鹰隼般犀利的目光扫过太子，硬朗的五官上神情不辨喜怒。 半晌，殿内响起宁嘉帝的朗笑之声。 “不愧是朕的好儿子。”他的视线遂又落向陆旭三人，“兄弟齐心，不错，不错，赏。” 皇上龙颜大悦，底下的众臣也都开始恭维。 虽太子极力表明这次的事件是众位皇子通力合作完成，但大多数人的目光都汇集在太子身上。同样的，太子此言也更加显得这位储君的谦和有礼，使得众人更加看好对方，不乏生出这样的人日后若是当了皇帝，必然是位明君。 朝会后，宁嘉帝立在屏风之后，看着远处被群臣包围的太子，“你觉得，朕的熹和如何？” 大内总管李仁全垂头，“太子自是极好的。” 宁嘉帝，“确实，恭顺谦逊。” 李仁全后背冒出大颗大颗的冷汗，面上强装镇定，帝王威慑不是那么容易抗过的，即便是他这样的天子内侍也是一样。 更别提他一个小小太监，有何资格讨论太子。 但宁嘉帝似乎问上了瘾，继续问道：“彬儿呢？” 先是太子，再是二皇子，李仁全斟酌着措辞，“也好。” 宁嘉帝并未继续评价而是接着道：“朕的三子如何？” 李仁全：“三皇子……好。” 宁嘉帝：“朕的泽钧呢？” 来了，李仁全心中暗道。 四皇子，所有皇子中最特殊的存在，他的名字是宁嘉帝亲自取的。 在宁嘉帝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李仁全最是清楚，四皇子那早逝的生母——赵婕妤才是宁嘉帝心中所爱，可惜红颜薄命。 “也是极好的。”李仁全咽了口唾沫，说道。 宁嘉帝忽地笑了一声，这笑声意味不明。 李仁全正要松一口气，以为自己揣摩对了圣意，他一时慌张却是忘了圣意岂是他一届奴才可以揣测的，此乃大忌！ 宁嘉帝不冷不淡的声音响起，“跪下。” 李仁全‘扑通’一声跪倒，暗道吾命休矣。 然而许久之后，脚步声自身侧响起，明黄色的衣摆从眼前一晃而过。他悄然抬眼，宁嘉帝已去得远了。 “跟上。” 帝王威严的嗓音远远传来，有些模糊失真。李仁全此刻已如在水中浸泡过般，浑身被冷汗浸透，闻言他抹了把脸抖抖索索地站起来，心知这关算是过了。 而他……也真的揣摩对了圣意，他没猜错——四皇子才是帝王心目中的最佳人选。 想当年德妃在八皇子的名字上做文章，宁嘉帝面上不显，却足足三月未入延昌宫。 不过世事无常，再过几日擢升德妃为皇贵妃的圣旨便要下来了，那时这宫里是番什么情景还未可知。 下了朝，陆弦混在几位兄长身边，往陆衍那凑了凑，“今日太子兄长得了赏赐，是不是要办个庆功宴什么的？晚点你可要带卷卷入宫？” 此话一出，陆烁扬声道：“带啊，庆功宴如何少得了卷卷。” 陆旭颔首表示认同。 陆辰本不想太过张扬，听见几位弟弟率先出口，便笑了下，“七弟，稍后带卷卷弟弟入宫吧。” 陆泽钧看向他，“兄长想在哪里办？” 陆辰侧目同他低语。 另一边，陆烁当先走在前面，“不若我去接人，你们等着。” 陆旭：“我去，老三你在此等着。” 不待他话落，陆烁当即便跑了起来，陆旭见状立马追了上去。 陆衍皱了皱眉，正要加速，却被陆辰叫住。 陆辰温声询问：“听闻七弟最近在忙刑部那件案子，可有头绪了？” 陆衍脚下一顿，“有一些。” 陆辰点点头，“我这里有几份卷宗，晚点我派人送到少雍宫去。” 在接手赈灾银失踪案前，陆辰曾在刑部待了半年，处理此类事务也算得心应手，这同样也是宁嘉帝会把赈灾银失踪案交给他的原因。 陆衍闻言正色道：“多谢太子兄长。” 陆辰笑了笑，“不是什么大事。” 陆衍再抬眼时，陆烁和陆旭已去得远了，他就算再追也追不上，只得放慢脚步，“还要恭喜太子兄长破获奇案。” 陆辰去看身侧，“这次还要多亏四弟。二弟、三弟亦出力不少，仅我一人怕是无法将此案了结。” 第113章 陆泽钧弯了下嘴角，“兄长莫要谦虚。” 几人又是一番交谈后前往临水阁。 安卷过来的时候，临水阁已摆上宴席，他一眼就扫到了陆衍的身影，从陆烁和陆旭中间嗖的一下便窜了出去。 等他二人反应过来时，安卷已经坐到了陆衍身边。 陆旭：“老三，被人捡便宜了。” 陆烁也看到了，他扯扯唇角，回：“二皇兄不也是。” 他们两辛苦接来的人，还没捂热乎，转眼就落到了陆衍手里，还都不用捂！ 陆衍对他二人的目光恍若未觉，将剥好的瓜子喂给安卷。 安卷嘴巴一张，“嗷呜——” 第五十五章 （二更） 安卷一边吃, 一边探着脑袋问情况——来的车上陆烁光顾着逗他了，都没和他说这次前往豫州的事。而陆旭则在忙着和陆烁争，安卷也不知他们在争什么, 总归两人是从小争到大的。 说话间, 他还顺便招呼着落后他一步过来的陆元丰和陆梓。 陆衍轻轻抵着他的脑袋把人推回去, 简单同他描述了一番，安卷听得眼睛放光，“太子哥哥好厉害！” 话落，安卷整个人倏地被往旁边掰去，陆衍捧着他的脸，眼神说不出的锐利，“谁厉害？” 安卷蓦然反应过来, 连忙改口：“七哥哥厉害。” 陆衍深深看他, 此刻他的眼眸幽邃如深潭, 仿若有漩涡蕴藏其中，稍有不慎便会将对视之人卷入，却又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安卷直直朝他望去，心里想：陆衍的眼睛好像就算不在太阳底下也很漂亮。没有那层异族的标签，在安卷眼中, 陆衍就是陆衍。 陆衍动了动唇，少顷才出声：“卷卷。” 安卷还沉浸在他方才的目光中, 片刻后应：“嗯。” 两人四目相对, 陆衍却没再说什么。 安卷有种微妙的感觉, 他觉得陆衍生气了。但是陆衍脸上好像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情绪显露出来，表面同平时无异, 可安卷却认为隐藏在这层表象之下，陆衍是生气了的。 因为他说别人厉害吗。 安卷冥思苦想, 在他陷入沉思之际，陆弦吆喝着玩点什么，他第一个问的就是陆烁，“三皇兄来玩！” 陆弦将上回陆衍生辰时玩的规则说了一遍，陆烁饶有兴致地听着，“三皇兄要不要玩？” 不等陆烁开口，陆旭便先道：“有意思，我来！” 说罢他还乜了眼陆烁，“老三怕了？” 陆烁桃花眼一眯，“谁怕？” 陆旭但笑不语，浓眉跟着挑了一下。 陆烁扯唇，伸手便抓过骰盅。 有他二人起哄，众人成功玩乐开来，便是陆辰都被劝着加入其中。 陆泽钧道：“似乎很有意思，兄长一起吧。” 他说完，陆弦也跟着嚷嚷，“太子兄长一起一起！” 陆辰摇了摇头，眉宇间略有无奈，但更多的是纵容，“好，但不可贪玩。” 这里是宫中，皇子们聚众玩这些总归是不太好的。 陆弦不管这些，拉着陆元丰的手就挥舞起来，“好耶，太子兄长也玩。” 陆元丰被他拉得左右摇摆，表情懵懵懂懂，忽而眼睛往旁边转了转，余光瞥见陆梓，顺手便把他也拉上了。 陆梓一愣，被陆元丰抓着不放。 陆弦还在那晃，有他带着，陆元丰和陆梓亦跟着不受控制地摇晃起来，整个临水阁中气氛显得格外热闹。 安卷十分眼热，他望了眼身侧的陆衍。 陆衍看出他的想法，低声开口：“想去便去。” 安卷眼巴巴望他。 陆衍抬了下眉。 陆弦正起劲，呼喊道：“小不点过来呀！” 陆衍：“去吧。” 出于某种直觉，安卷扒拉在陆衍身上，坚定道：“不去！” 陆衍有些意外地瞥了瞥他。 安卷索性直接抓着他开始晃，和陆弦三人形成两队氛围组。 不多时，陆烁清了清嗓子，“赌局马上开始，请各位客官下注——” 上次在安卷生辰时陆烁和陆旭一番争执，如今两人已经懒得遮掩了。他在这边开口，陆旭将方才让内侍从自己寝殿中取来的几副骰盅分发到众人跟前。 待陆旭发到陆辰跟前时，对上后者望来的视线，他罕见地心虚了几分，这样的表情落在那张略微粗犷的面容上稍显违和。 陆辰莞尔，明知故问道：“二弟怎会有这些东西。” 陆旭噎了噎，眼神乱飞。 陆泽钧笑了声，陆旭扫他一眼，身边忽而响起轻笑，他再一转脸就对上了陆辰似笑非笑的目光。 “太子兄长……”陆旭黝黑的面庞上难得染了抹绯红，说着就去看陆烁。 陆烁虽不想掺和其中被陆辰盯上，但还是咳了咳，“我们可以开始了。” 说着，他就要去抓安卷。有卷卷在，太子兄长向来格外宽待对方。 不过安卷扒在陆衍身上，死活不肯走，眼见着乱作一团，陆辰出声：“开始吧。” 此话一出，陆弦也不拉着陆元丰不放了，探手便去捞被放到自己跟前的骰盅上。 终于被他松开的陆元丰长舒口气。他和身侧的陆梓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逃过一劫的庆幸，接着俱是一笑。 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到自己面前的骰盅上，陆衍则眉眼柔和地盯着安卷。 第114章 安卷敏锐察觉到他的视线，凑过去，“不生气了？” 陆衍眉梢微扬，“生气？” 安卷哼哼了两声，眼睛弯起来，一副‘我知道但是我不说’的表情，他给陆衍留个面子。想到对方会因为他说其他人厉害而生气，安卷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颊侧的两个梨涡深深陷下去。 对上他一双笑眼，陆衍默了默。他从卷卷眼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须臾，陆衍再也抑制不住地低笑开。 众人在临水阁中玩了几把游戏，最后不知是谁先开始的，全都玩闹作了一团。 这一幕似乎与六年前在那一场烟花下逐渐重合，他们还是一如当年，似乎再过六年也亦是如此。 转眼又是六年多的光阴。 安卷已经从国子监离开，一晃多年，他都忘了自己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从最开始带着忐忑的心情担心自己会因为行差踏错而丢了小命，到后来安卷逐渐接触到性格各不相同的皇子们，慢慢与他们交好，他也似乎融入了其中。 安卷现在都很少想起从前的事了，甚至有种‘安卷’是他，他是‘安卷’的感觉。只有少数情况下，他才会回想起从前。 记忆中奶奶的面容已经有些模糊了，安卷张了张口，正欲出声，画面忽然碎裂，他猛地惊醒。 “兄长。” 安卷恍然回神，转头，安潋正一脸好笑地望着他。 六年后的安潋面庞已然长开，眉目依然柔和，只是依旧萦绕着一股病气。许是因着这股病气的原因，让他看起来带了几分阴柔。 “兄长睡着了。” 安卷收回视线伸了个懒腰，提了提嘴角，“昨晚睡不着，所以犯困。” 安潋听到这里抿了下唇，“是因为七皇子今日回来吗？” 安卷没有察觉出他情绪有什么不对，毫不犹豫地点头，末了嘟嘟囔囔道：“是啊，他都离开快六个月了。” 六个月前陆衍被宁嘉帝派去蜀地治水，一去便是半年，安卷还从来没有和陆衍分开过这么久。 安卷皱眉。 他的生辰都过了，陆衍都还没回来。 陆衍离开的时候，安卷还问了，还以为对方能赶在自己生辰前回来，结果他生辰那天就只收到了陆衍派人送来的礼物。 为此，安卷生了好几天的闷气。 虽然知道陆衍也不是故意的，但他就是想生气，没来由的。 思及此，安卷撇了撇嘴，倏尔去看身边的安潋，“阿潋，什么时辰了？” 安潋：“快未时了。” 安卷陡然站起身，安潋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兄长？” “未时，陆衍说他未时能到，我得去城门接他！”安卷说完就朝院外跑去，一边跑一边道：“安童，快去牵我的马来！” 安潋顿了顿，起身跟上。 两人一块朝府门走去，安潋时不时侧目看一眼身侧的兄长。对方眉眼飞扬，本就清亮的眸光此刻仿佛坠入了星辰，显得格外透彻。 已年满十六的安卷五官与当年相差不多，长开了的脸部轮廓流畅，透着一股少年气，唇角总是似翘非翘，那双杏眼仿佛有光芒闪动。 特别是在想到七皇子的时候，安潋暗暗想。 兄长只有在提起七皇子时，那双眸子中绽放出来的神采格外明媚，让人不禁想起春日的暖阳。 安潋隐隐有些羡慕，还有一丝……嫉妒，明明他才是兄长的弟弟。 正想着，安卷忽然揉了揉安潋的头发。 安潋仰起头，可能是因为常年喝药的原因，明明只相差两月，他确比安卷矮上不少，每次对视时只得微微抬脸看向安卷。 安卷道：“我骑马去，阿潋在家里等我。” 如今已快入秋，若他骑马带上安潋一起，他担心对方身体会受不住。安潋的身子骨从小到大都不太好，安卷对此颇为忧愁。 安潋知道他的意思，心里那点淡淡的羡慕嫉妒散去，听话地点点头，对安卷抿出个笑，“那兄长去吧，路上小心。” 安卷勾唇，“放心吧，我的骑术好着呢。” 安潋眨了下眼，没说什么。 兄长的骑术……是七皇子教的。 安卷和安潋分开后径直往府门跑去。 安潋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看着兄长的身影跑出回廊，落入了一片艳阳中。对方整个人沐浴在阳光里，璀璨又明亮，落在安潋眼中仿似第二个太阳。 安卷一路小跑，他想着自己见到陆衍该说什么，都快半年不见了，不知道陆衍长高了没有。 后者离开前就比他高出了快半个头，这都六个月过去了，距离应该能拉进一些吧…… 这么想着，安卷有些出神，他看到府门前拉着马的安童，直接就冲了出去。结果刚跑出正门，忽地就和侧面走来的一人撞上。 ‘嘭’的一下。 安卷吃痛地捂住鼻子，“谁啊，挡着我出门。” 他正要抬眼，耳边便听到青年愈发低沉醇厚的嗓音，“出门？要去哪？” 熟悉的声线入耳，安卷怔了下，抬眸便映入一双湖绿色的眼眸之中。 后者低下眼，轻笑。 “卷卷，我回来了。” 第五十六章 （一更） “陆衍！” 安卷一下子也不捂鼻子了, 直接就往人怀里扑。同样的，陆衍也早已张开臂膀等待拥他入怀。 第115章 下一瞬，两人抱到了一起, 中间分离的半年时光仿佛不存在般, 他们之间没有丝毫隔阂。 甚至因为分开太久, 简短的一个拥抱，似乎还夹杂着无限思念。 安卷扑在陆衍怀里，顿了顿，他抬起脑袋，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看，“陆衍，你是不是长高了？” 陆衍勾唇, 见他望着自己, 禁不住抬指在他鼻尖右侧的小痣上点了点, “是长高了一点。” 安卷皱了皱眉，“我也长高了。”但是陆衍似乎长得比他多。 陆衍好笑地按揉他发顶，目光流连在少年面庞上久久不曾挪开。 安卷是在想，自己比陆衍小五岁，他还有成长空间。倘若等到他也年满二十一, 不，没准在他年及弱冠的时候他就比陆衍高了！ 思及此, 安卷眸光明亮, 倏地抬首便同正在看着自己的陆衍对上视线。 四目相对, 陆衍率先挪开目光，与此同时, 他的喉结不自禁上下耸动了一下。 安卷说：“走！我请你去满月楼吃大肘子！” 按理来说陆衍刚从蜀地回来，自是需得先去面见圣上的。可明日就是大朝会, 陆衍早已递信告知了宁嘉帝，当然晚间回宫时也少不了要先去见一见对方，因而在安卷说完后，陆衍便点头答应了。 安卷十分欢快，他没有去叫安潋。最近阿潋身体不适，加上换季，还是不要带着阿潋出去吹风了，安卷想着他回来的时候可以带一个回家给阿潋尝尝。 接着，安卷和陆衍一道朝府外走。 安卷瞥了眼还被安童牵着的马，“骑马去？” 陆衍牵唇，“可以。” “比比谁快！”说话间，安卷翻身上马，坐在马背上自上而下地俯视着陆衍。他嘴角扬得高高的，透着些小得意，欢快又恣意。 陆衍略微仰脸看向他，映着日光的湖绿色眼眸此刻只盛着眼前一人的倒影，他看得专注，直到耳际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 “陆衍！” 少年嗓音清越，被风裹挟着钻到陆衍耳中，他顿了下，重新和安卷对上目光，薄唇轻启：“好。” 说罢，陆衍行至后方骑上自己的马，两人沿着没多少人的小巷往满月楼出发。 一路上，安卷一直跑在前面，嘴边扬着的那抹弧度就没下来过，陆衍紧随其后。 这不是他们两第一次比试，之前也有许多次，只不过安卷能赢的次数很少。 安卷在前面扬声喊道：“陆衍，不许让我。” 陆衍耳尖微动，看着在自己前面的那道身影，闻言笑了下，也跟着提了提音量，“好。” 结果不出意料的，安卷又输了。 陆衍跟在他身后进的满月楼，只觉得身前人后脑勺都透着股不服输的劲儿。 安卷走在前面，气得两颊微微鼓起，想不通为什么陆衍能在最后关头把他给超了，他分明一路领先的。 “下次、”陆衍开口，刚说两个字就被安卷打断。 “下次也不许让！”安卷回头瞥他，眸光警惕。 陆衍牵了牵嘴角，顺着道：“知道了。” 安卷气哼哼的，继续往两人最常去的雅间走，此时那里正好没人，他一坐下就盯着陆衍看，看着他做到自己身侧。 “陆衍。” “嗯？” 安卷清了下嗓子，“今日我要喝酒。” 他刚刚都输了，陆衍应该是要哄他的，安卷自发提出要求。 陆衍拧了下眉，“卷卷、” 安卷再次打断：“我就要喝！我都满十六了，还有九个月就十七了！可以喝了！” 这里又没有十八岁才成年的说法，十六就已经是大人了，更甚者还有十二三岁便有了通房丫头的，十四娶妻之人比比皆是。 想罢，安卷继续叭叭，“再说了，我这个年纪都是可以成家的年纪了，喝点酒、” 话说到这里安卷忽然一顿，陆衍的表情沉了沉，见他停顿便径自接道：“卷卷想成家了？” 安卷滞了下，摇头，“不想。” 陆衍神情稍微好看了点。 安卷打量他，“我不是答应过你，不会在你成家之前成家吗……”为什么还要问他这个。 说起来，陆衍的生辰也过了，二十一岁都尚未娶妻，也太奇怪了。 不过放在如今的皇室，好似也说得过去。 毕竟太子哥哥也是年前才娶的妻，比现在的陆衍还大了不少，这么说来陆衍应该还能再拖两年。 说来此事也算叫人津津乐道的奇闻，皇室如今可以称得上一句凋零。只因众多皇子中年及弱冠者已有六人，然唯有太子与二皇子娶了妻，朝臣们多番上奏，宁嘉帝却也只道一句随缘即可，也不知是有意放任还是其他。 不过多数人都是抱着看个热闹的心态，如今宁嘉帝正值壮年，太子又深得民心，北朝上下更是一副国泰民安、欣欣向荣的好景象。如此下去，未必不能开创北朝新盛世。 陆衍望着安卷，唇瓣张合，良久都没说出什么来。 安卷幸灾乐祸道：“你不知道，三哥最近可惨了，宸妃娘娘近来天天拘着他相看贵女，前段时间他都跑到我的桃禾居躲着了。” 二皇子和三皇子同岁，二皇子其母贤妃在太子成婚后便马不停蹄地为对方张罗起了婚事，不过在此之后陆旭就被派到南境历练，与新婚妻子分隔两地。 第116章 使得本以为能抢先一步让陛下抱上皇太孙的贤妃彻底失望。 其他嫔妃自然不会干看着。 皇后位居东宫，太子居嫡居长，从出生便是占据优势。如今太子妃那边始终没有动静，岂不是给足了其他人机会钻空子。 当然，这空子也不是想钻就钻的。例如宸妃，近来都快要被她的宝贝儿子气疯了，因为忙着给他娶妻之事，宸妃组织了好几场宴席，每每陆烁都会跑得没影。 前两年宸妃被他嘴上说着还想再多逍遥两年，也怕他提前接触那些变得不务正业。可不承想如今都到了这般年纪，都二十三的人了还不娶妻。 可把宸妃急坏了。 安卷偷着乐，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左右其他人也都知道，他在陆衍面前向来是没有秘密的，有什么说什么。 说着说着，安卷歪着脑袋望去，“陆衍，你有在听吗？” 陆衍：“嗯。” 安卷舔了下唇，为自己接下来的问题难得地感到一丝紧张，“那、姨母有让你……” “卷卷。”陆衍忽地唤了他一声。 安卷抬起头，“啊？” 陆衍说：“不是要喝酒？” 安卷眼睛一亮，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嗯嗯！” 陆衍吩咐侍去取酒，侍从很快上来，同时还有小二端上来的吃食。陆衍接过酒壶，让他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这才一边给他斟上一杯一边对安卷道：“果酒，喝起来不会伤身。” “好香啊！”安卷当即放下筷子，凑过去在他跟前嗅了嗅。 陆衍倒酒的动作一顿。 少年毛茸茸的发顶就落在自己手边，有几缕翘起来的发丝时不时蹭过他小臂，痒痒的，那股痒意一直钻到心里。 陆衍应了声，“想喝？” 安卷就着趴在他桌边的姿势昂起头，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片刻，浓如鸦羽般的眼睫颤了颤，他用期待又带着点可怜巴巴的味道说：“好想啊。” 这样的语气，陆衍怎么拒绝得了。 心满意足地捧着一大碗果酒的安卷乐滋滋地坐回去。 陆衍抬手，指腹压了压眉心。 ……倒多了。 “会醉的，少喝点。”陆衍提醒。 安卷把碗挪到远离陆衍的另一边，抬着下巴道：“我的。” 这个意思是要喝完了……陆衍再拧了下眉，复又提醒一遍：“会醉。” 安卷理所当然道：“不是还有你吗。” 此话一出，雅间内诡异地寂静了片刻，直到陆衍再回神时，安卷已端着碗凑在唇边喝得一口接一口了。 这个是从蜀地带来的果酒，当地百姓用果子酿造，带着水果的甜，丝毫没有一般酒水的涩味，甚至可以当成蜜水来喝。 但它终归是酒，喝起来总是会醉的，只不过醉的无声无息。 安卷才刚喝了半碗下肚，脑子就开始打晃，“陆衍。” 陆衍心知这是醉了，起身靠向他。 “陆、陆衍。”安卷舌头开始打结。 陆衍垂眸，“嗯。” 安卷指着他，眼珠子跟随自己的指尖移动成了个斗鸡眼，含混不清道：“有、有两个你，啊……你有、两个脑袋。” 陆衍沉默一瞬，忽而笑了。 “小醉鬼。”他说。 安卷虽然醉，但是他听懂了，忽然就不高兴了。 陆衍见他不肯让自己拉起来，顿了顿，只好倾身过去低声哄他，“乖卷卷，我们回家。” 安卷皱着眉毛，“我不要。” 陆衍：“回家。” 安卷说：“我不要跟你回家。” 陆衍凝视安卷，此刻的安卷是真的有些醉了，红晕从脸颊一直蔓延至了脖颈，精致的眉眼仿若染上了一层艳色，莫名勾人。 陆衍眸光闪动，忽然问他，“不跟我走，那你想跟谁走？” 安卷半天没说话，脑袋开始一点一点的，他反应过来，“我、醉了。” 陆衍好笑，这小醉鬼还知道自己醉了，遂伸手再要去拉他。 安卷拍了拍他，把陆衍的手拍开，而后小声嘀咕，“我不要你。” 陆衍正欲开口。 只听耳边传来少年低低的呢喃，“我要、七哥哥。” 陆衍怔住。 “我要，七哥哥，带我回家。”安卷说。 第五十七章 （二更） 在安卷说完那句话后, 陆衍便怔住了，许久未有动作，直至感觉有一只手正在勾动自己袖中的指尖他方才回神。 就见安卷不知何时朝他歪了过来, 对方那双向来明亮透彻的杏眼此刻一片潋滟, 正微微眯缝着望向陆衍, 似乎在努力辨认着什么。 陆衍低眸同他对视。 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 安卷是醉了，而陆衍…… 他在等安卷开口，想知道他会说什么。 半晌无人出声，陆衍率先动了下唇，“卷卷、” 他一开口，安卷也道：“你……” 陆衍顿了下，等待他的下文。 安卷盯着他, 逐渐凑近。 陆衍呼吸略微凝滞, 手指禁不住往掌心蜷去, 指甲陷进肉里。他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安卷，注视着他的动作，观察着他的反应。 距离一点点拉进。 安卷嘴巴张合，“你是、” 陆衍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他的唇上，原就粉润的唇瓣此时被酒液浸染, 添了一层水色，显得颇为红艳, 上下唇瓣碰了碰。 第117章 “七、哥哥。” 少年清越的嗓音在酒后变得软和了许多。 陆衍喉头滑动, “嗯。” 安卷：“我困了。” 陆衍伸出手把他捞起来, “睡吧。” 安卷乖乖点头，“好。” 陆衍抱着人, 许久没动，掌心覆在安卷后脑, 指尖轻轻顺着他的发丝，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弄。 他有私心，一直都有。 方才妥协让卷卷喝酒便是他的私心在作祟。 从什么时候起，那种简单对弟弟的喜欢开始慢慢变质，陆衍已经记不清了。 他对卷卷的占有欲一向强烈，从来都没有削减过半分。 陆衍眼神微垂，安卷已经闭上了眼睛，喝醉的他很乖，半点没有耍酒疯的迹象，睡颜恬淡。他伸手，食指指尖在安卷颊边轻轻点了点，道出自己无数次在心中说过的那句话。 “快点长大。” 至多，他再等卷卷两年。 陆衍眼眸微阖。 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安卷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可能只有一会，醒过来的时候他们还在满月楼的雅间内，他一抬头就能看到陆衍。 知道自己是趴在陆衍腿上睡着的，安卷还十分体贴地给他捏捶了两下，“谢谢，辛苦了。” 陆衍腿部肌肉有瞬间的紧绷，而后在听清他的话后笑开，“辛苦什么。现在感觉如何？” 安卷晃晃脑袋，“还好，我睡了多久？” 陆衍：“半个时辰。” 安卷‘啊’了一声，“这么久。” 说着，安卷扫视房内一圈，朝陆衍眨眨眼，“现在是晚饭时间了。” 陆衍笑着接口：“那便吃罢晚膳再回府吧。” 安卷冲他竖起大拇指。 两人又用罢晚膳后才悠悠起身，可能是坐太久了，也兴许是刚刚的酒劲还没过，刚站起来安卷就打了个晃，被陆衍眼疾手快地揽住了腰。 安卷忙攀住他肩膀，“呼——差点。” 陆衍喉结滑了滑，“酒还没醒？” 安卷动动唇，嘴硬道：“早就醒了，我刚才是腿麻了！” 陆衍不知是信还是不信，简单地应了声，“嗯。” 安卷以为他不信，还要再说。 陆衍却没心思听了，脑海被自己先前的想法占据。 两年，算是他的底线了。 再多一点，陆衍也觉得自己可能说不准什么时候便忍不住表明心迹了。 安卷见陆衍出神，刚想去戳他，被陆衍按住，“走了。”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雅间，还未踏出去就听到一阵喧哗。 此刻正是饭点，满月楼中人来人往，从二楼往下看去，大堂里挤满了人，而他们听到的声音正是从楼梯口传来。 “让开！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挡本大爷的道。” “这位客官，雅间里已经有人了。” “有人？有人也得给爷让路！” 安卷从陆衍身后探出脑袋望过去，只见小二挡在前面，两人站的地方正对着他们的雅间门口。 “咦。”安卷撞了下陆衍胳膊。 是冲他们来的。 其实这样的事情安卷之前也碰到过几次，京城里多的是有权有势的富家公子，其中有那么一两个惯爱仗势欺人的，横行无忌惯了，会踢到铁板也是情理之中。 上一回安卷碰到类似的事还是同陆烁在一块。 当时陆烁刚好出宫办事，办完后时辰尚早，临街就是城西将军府，他便径直过去找了安卷，带着安卷去了天水坊，正好碰到想包下天水坊讨好美人欢心的户部尚书之子万涛。 陆烁当下便挡在安卷前面，似笑非笑看向一进来就要包场让其他人离开的万涛。 万涛也是在国子监待过阵子的，只不过他平日里便作威作福惯了，怎会愿意在国子监里整日屈居人下。于是万涛没多久就回了尚书府，尚书大人则私下为他请了几位有名的先生给他授课。 因而万涛一开始并未认出陆烁，后来认出人来心知这位是他惹不起的，连忙点头哈腰地认了错。 此刻又碰到这样的事，安卷不免好奇，但并不担心他们惹不起来人。毕竟陆衍可是皇子，他惹不起的存在又有几个。 所以…… 这回又是谁啊。 陆衍将他护在身后，冷眼看向前方。 安卷刚刚偷偷扫了眼。 “那个人……” 陆衍略一侧首，“你认识？” 安卷摇摇头，又点点头。 “他好像是，”安卷回忆片刻，道破对方身份，“常安侯嫡次子。” 他会知道这个人的身份并不是因为对方也在国子监，国子监那么大，不是所有人安卷都认识。主要是前段时间宸妃娘娘设宴，看中了常安侯嫡女，正好是这位常安侯嫡次子的同胞姐姐。 陆衍听罢挑眉，安卷挠了挠脸，眼睛四处乱瞟，“我这次可不是八卦。” 明明就是八卦自己撞上来的。 陆衍失笑，捏了捏他脸颊，“嗯，卷卷不八卦。” 安卷觉得他这话像是反话，打掉他的手，直接越过他往前走。 常安侯嫡次子，名唤孙杰。他认得安卷，见是他后吊着眼朝他瞥了瞥，鼻孔朝天，“我当是谁，原来是国子监的小跟屁虫。” 所有在国子监的学子都知道安卷与所有皇子们都交好，这么多年下来更是众勋贵子弟皆知，有人羡慕之，当然也有人暗生嫉妒。 第118章 显然，孙杰对安卷厌恶久矣。 孙杰表情淡淡睨着安卷，想到日前自己在书房偷听到父亲的谈话——宁嘉帝对镇远大将军心有顾忌。 因而他在看向安卷时眼神颇为轻蔑，然而这样略带鄙夷的神情在对上从安卷身后走出的陆衍时一顿，他几乎一眼就认出了陆衍。 “七、”孙杰刚开口说了一个字，陆衍便扫他一眼，他瞬间如同被一双无形大手扼住喉咙般，被钉在原地不敢再言语。 无他，自七皇子陆衍入朝这几年，对方所显露出来的手段同样令人惊叹。 孙杰当日在父亲书房门口偷听时也听对方提起过如今在朝的众位皇子，其中最为出众的当属这位七皇子了。常安侯甚至曾有言，倘若陛下未立太子，如今的储君人选是谁还未可知……七皇子最有可能当选。 常安侯没有说的是，即便立了太子，也未必没有其他可能。 废太子令立储君……不过此乃动摇国之根本之大事。太子未犯重大过错宁嘉帝又岂会这么做，遑论如今太子正得民心，倘若陛下真当如此，恐惹人非议。 对于常安侯提到的这些，孙杰是万万不敢大肆宣扬的。他虽纨绔，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还是知道的。 见陆衍无意暴露身份，孙杰讪讪一笑，方才的嚣张气焰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对陆衍恭敬地喊了声，“陆公子。” 安卷心中啧啧，又一个变脸大师。 陆衍牵了下嘴角，神色冰冷，“你方才说什么？” 孙杰顿时面如土色。 传言中，安卷和所有皇子交好，七皇子犹甚，他今日这算是捅到马蜂窝了。 “我、我刚才什么也没说。”孙杰磕磕巴巴道。 安卷默默补刀，重复：“我是小跟屁虫。”跟屁虫就跟屁虫，非要加个‘小’，安卷也是有脾气的。 陆衍接口：“你不是。” 安卷：“我是。” 说话间，安卷学着孙杰方才的样子，也斜着眼睛看过去，许是酒意未散，他今日格外上头，“你看我不爽是吧。” 孙杰哪敢顺着他的话说啊，连忙摇头，心中咬牙，“我、没、有。” 这话一听就是假的，安卷撇嘴，“不爽就不爽，你说就是，敢不敢同我比一场！” 安卷从不认为自己和那些喜欢仗着身份横行无忌的家伙一样，有什么事情他可以自己解决，并不需要其他人为自己出头。 少年语气坚定，通身流露出来的自信张扬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陆衍侧目凝视着安卷，就是这样的卷卷……格外引人注目，让人根本挪不开视线。 孙杰眸光闪了闪，见七皇子不开口，目光在安卷带着些绯红的脸上流连。 从方才安卷走近时他就闻见了对方身上的酒气，如果现在借着对方喝醉时比一场。 运气好的话…… 没准还能叫对方吃吃苦头。 暗自在心里计较了一番，孙杰猛地一点头，“可以，不过……” 安卷追问：“不过什么？” 孙杰眼珠子动了动，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陆衍，而后飞快道：“要比试的话，只有我们两个人，不许向他人求助。” 还以为他要提出什么条件的安卷一听便大方道：“这是自然。” 孙杰试探着道：“比什么我来定？” 安卷：“你定就你定。” 孙杰心中一喜，正想说什么忽悠这个醉鬼，却听安卷继续：“不过得我同意。” 孙杰暗忖竟没醉得那么厉害，余光中七皇子岿然不动，就这么静静站在那里，难怪对方不说话。 不过这样也行，孙杰故作思考，“比走马？” 安卷：“你要和我比这个？”他的骑术可是陆衍教的，他虽然输给了安卷，但安卷有绝对的自信，自己可以轻松赢下这个孙杰，毕竟连二哥、三哥都输给他过。 孙杰点头，“对！” 喝醉了还跟他比走马，回头从马上摔下，届时可怪不到他头上。 安卷：“比就比！” 孙杰一见鱼儿上钩，立马笑逐颜开，“好，那我们现在、” “现在他要和我回家。”陆衍淡声打断。 孙杰登时噎住，他转眼，冷不丁就和陆衍那双眼下看起来格外黑沉的眸子对上，顷刻间打了个激灵。 陆衍扯了下唇，孙杰的那点小伎俩根本瞒不过他的眼。 安卷慢了一拍转头看向陆衍。 陆衍抬手牵住他，五指顺着指缝插入，十指交扣。 “回家了。”他轻声说。 第五十八章 （一更） 安卷被陆衍牵着, 刚开始还有些懵，反应了几息后一边走还不忘一边扭头冲后面的孙杰高声喊：“明日比啊，谁输了谁就认谁当大哥。” 孙杰眼睁睁看着安卷被七皇子拉着走下楼, 骤然听到这句, 一口老血卡在喉头, 谁要跟他比这个啊！ 这个赌注……若是输了的话未免也太丢份了。 然而孙杰转念又是一想，他也未必会输。加之其他皇子与安卷走得那么近，自己若是同对方攀扯上关系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如此他也可多多在皇子们跟前露脸。 且，孙杰近日才知晓母亲有意让姐姐嫁给三皇子，不过听闻三皇子那边似乎没什么太大的意向，他或许正可借这个机会让姐姐与三皇子接触接触。 第119章 这样父亲应该就不会总说他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了。 越想越觉这是个好主意, 孙杰应承下来, 同样扬声和安卷约定好后, 索性也离开了满月楼。 明日比试，他得把自家姐姐带上，没准能碰见三皇子。 最近三皇子并无政务，因而宸妃才会拘着他不断相看贵女。 孙杰打的主意是，即使明日见不到三皇子, 那不还有七皇子，总归都是皇子。更别提孙杰觉得比起行事不羁, 性格随性放纵的三皇子, 七皇子看起来要更可靠一些。 “明日我陪你去。”陆衍拉着安卷上了马车, 而后吩咐侍从将马骑回去。 安卷上车后一坐下就开始犯困，听见这话, 想也不想便点了头，“你当然要去。” 陆衍轻笑, “那你等我下朝。” 安卷一口答应：“等你等你。” 陆衍揉了揉他脑袋。 安卷跟没骨头似的，被他一揉，人也跟着往车壁歪去。 陆衍眼疾手快地拉了他一把，担心他撞上去，结果安卷根本没有防备，往前一栽，直接就着这个姿势被他拉进了怀里。 陆衍心跳快了一拍，旋即很快恢复如常，去看又一次撞上自己胸口的人。 “唔——”安卷捂着鼻子，闷声闷气道：“第二次了。” 一天撞两回，安卷连忙拍拍他手臂，“陆衍你快看看我鼻子有没有被撞塌。” 不管是前世还是现世，安卷都长这样，鼻子挺直，唇瓣小而透粉，此刻他揉着自己被撞红了一点的鼻头问陆衍。 陆衍心中好笑，卷卷还是这么孩子气，他微微莞尔，十分纵容地作势在他鼻尖上仔细看了看，末了在他鼻尖痣上轻点了一下，“没塌。” 安卷松了口气，刚放下手就顿住了，两人此刻离得太近。安卷整个人几乎都贴在陆衍身上，此刻他仰着脸，目光在对方脸上游移。 陆衍眼神闪动，喉结滚了下，“怎么了？” 安卷仔细打量他，“我好像……能认出你了。” 都这么多年过去，安卷看人依然会脸盲，熟悉的人却也能分辨出一二来。其中，陆衍是他几乎一眼就能认出来的人。 不需要刻意分辨，亦不用观察陆衍的特殊——比如对方那双格外特殊的眸子，安卷现如今也能轻松认清陆衍。 陆衍就是陆衍。 安卷定定看着人，目光直白不加掩饰，在对方面容上反复流连。 比起当初，经历过数次朝堂历练的陆衍身上似乎更多了一层锐利锋芒，那是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叫人不敢逼视。 面对除安卷以外的人，陆衍从来都是冷峻，不讲情面的。只有在和安卷待在一起，他才会毫无负担地放下一切。 在安卷面前，他只是陆衍，仅此而已。 安卷抬了抬手，隔空描绘了一下陆衍的五官。 陆衍好笑，“记住了？”谁能想到，两人相处近十四年，安卷现在才说能够记清他的脸。 安卷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这是他们两的秘密。而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他是个脸盲啊。 其实陆衍的脸还是很好认的。 五官立体，眉眼深而幽邃，高挺的鼻梁下方是一张略微有些削薄的菱形嘴唇，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使他看起来格外俊美，称一句鬼斧神工也不为过。这样的长相，加上尤其突出的身高，放在人群中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仿佛是老天爷的完美佳作。 安卷真心夸赞，“好看。” 说着，他又摇了摇头，陆衍闻言眉梢微挑，只听安卷下一句便是：“漂亮！” 一如当年评价他的眼睛那般。 安卷捧着脸，盯着他半天不动，接着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感叹：“真漂亮。” 陆衍忽然别过眼，“卷卷，不要开玩笑。” 和安卷认为的那样不同，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身上异族的特性便愈发显露了出来，他和其他皇子们站在一处，一眼就能看出他的不同。 异类…… 这样的标签从陆衍出生起就伴随着他。 然而，纵使如此，卷卷也…… “没有开玩笑。”安卷的语气认真，目光亦颇为诚挚地望着陆衍。 陆衍顿了顿，耳廓有些烧红，心间像是被开水滚过，烫意直蔓延进了心底。 他不是异类，在卷卷眼中，从来都不是。 安卷正想要再强调两遍，忽然就被陆衍一把按了下去，脸贴上他胸口，“怎么了？” 安卷想撑起来，被陆衍按的死死的，他气道：“我真的没开玩笑。” 陆衍神情晦涩，开口时嗓音发哑，“我知道。” 安卷：“你知道什么你知道，快放开我！” 陆衍揉着他后脑的头发，重复：“我知道。” “卷卷没开玩笑。”他说。 话落的一刹，安卷不动了，陆衍也没松开他，不多时就听安卷的声音自怀里响起，“陆衍。” 陆衍：“嗯。” “我困了，”安卷小声说，“想睡觉。” 陆衍换了个坐姿，调整一下角度让他靠在自己怀中，“睡吧。” 安卷声音困顿，酒意还没过，“那我睡了，到了叫我。” 陆衍没应，安卷没等到他出声就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一睁开眼就是熟悉的淡绿色床幔。 他回来了。 第120章 “陆衍？”安卷迷迷瞪瞪地从床榻上起身。 屋外正端着醒酒汤过来的安潋听到动静连忙跑进屋，“兄长醒了。” 安卷看了眼他手上的碗，里面装着黑乎乎的一碗不知道是什么的水，他忍着疑惑去问安潋，“陆衍呢？” 安潋如实说道：“七殿下回去了，他说等兄长醒了让我告诉你，好好把醒酒汤喝了、” “啊——”安卷忽然出声，接着皱起眉头重新倒回床榻间，盯着安潋手里的醒酒汤跟看什么穿肠毒药似的。 安卷摆出防备的姿态，这才重新望向安潋，“还说什么了？” 安潋继续：“他说让兄长等他下朝来接你……兄长明日要去哪？” 从国子监顺利毕业后，安卷整天闲在家里，本来是想帮衬着娘亲做点事，但张嫣道那是后宅之事无需他操心，老太君更是让安卷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把他宠得没边了。 直到前两年安鸿远回来教了安卷一些拳脚功夫，安卷便天天早晚练一遍，离开京城时他本欲带着安卷一块前往边关好将他历练一番，却被老太君和张嫣阻止了。 安鸿远转念一想，便也不再纠结于此，儿子从小就不在他身边长大，让他陪着妻子和母亲也好不必陪他去边关那等苦寒之地。 安卷自此便待在家中，时常会被七皇子接到宫里，或是有皇子来找他出去，偶尔安卷会去丞相府，但都带着安潋一起。 七皇子不在的这半年，是安潋最为开心的时间，因为自己可以每日都伴在兄长身边。果然对方一回来，兄长的心也就飞了，安潋压了压心里的那一点被兄长忽略的不舒服，但还是忍不住吃味。 直到安卷起身在他发顶揉了下。 安潋抬起眼。 安卷从榻上起身后就将他手里的碗接过去，他把今日在满月楼发生的事情同安潋说了一遍，而后道：“明日阿潋也去，看哥哥怎么赢。” 安潋眸光闪烁，心里的所有情绪烟消云散，他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安卷，满眼都是他，“谢谢兄长。” 安卷正要放下手，却听安潋说：“但是，兄长还是先把醒酒汤喝了吧。” 安卷皱了皱脸，然而在对上自家弟弟仿似闪着光般满含期待的小眼神，他闭了闭眼，“……喝。” 安潋看着安卷一口气把醒酒汤喝干，然后飞快用衣袖擦拭嘴角，毫不在意自身形象地吐出了舌头，还像只小狗狗般甩了甩。 他憋了下，最终还是没忍住笑了出声。 安卷见他终于笑了，这才收回舌头，但还是憋着一口气吐槽道：“好难喝。” 安潋说：“我还特意加了蜂蜜。” 安卷弯了弯唇，“谢谢阿潋！” 安潋也跟着笑起来，兄弟二人四目相对，脸上的笑意持续了许久。片刻后，安卷带着他去吃自己从满月楼打包来的大肘子，当然，最后大部分都被安卷吃掉了。 翌日，安卷在家等到快午时陆衍才过来，后者踏入桃禾居时被香气扑了满脸。 “快来！”安卷见他到了，忙朝他招手，“你肯定没用膳吧。” 陆衍每次来找他都是下朝后便直接过来，安卷已经习惯了。 直到三人用罢午膳，众人才前往与孙杰约定好的地方。他们约在京郊，那里有一处马场，正好方便两人比试。 安卷他们到的时候，孙杰还没来。 “他怎么还没到？”安卷有些嫌弃，约定好的时间已经到了，孙杰实在不太守时。 实际上孙杰本来是可以早点过来的，但临出门前，姐姐孙雪回去换了身衣裳，这才晚了些。 马车里，孙雪低头瞧着自己身上的裙子，满意一笑，接着习惯性捋了捋鬓发，遂又垮了脸，埋怨自家弟弟，“你怎么不早说是要带我去见三皇子啊，我今日的发髻与裙子都不相配。” 孙杰轻咳了一声，“很好看啊。” 孙雪美眸一瞪，嗔怪道：“你懂什么。” 孙杰只得解释，“我原本是想给姐姐一个惊喜的，而且不一定会看见三皇子。” 说到这，孙雪表情就不好看了。 孙杰瞧出她的心思，心知自家这个姐姐向来是被娇纵着的，连他这个因为仗着头上还有个大哥就整天不务正业，作天作地的常安侯府小霸王都要怕她几分。 也就是因着她这个性子与三皇子看起来很是般配，宸妃这才从众多贵女里相中了孙雪。 孙杰生怕这位大小姐生气，于是连忙接上下一句，“但是可以看见七皇子！” 传言七皇子与安卷向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昨日七皇子也在场，他既然知道，定会同安卷一起过来。 孙雪闻言来了兴趣，眼眸微转便分外灵动，“当真？” 孙杰点点头。 马车一路行到京郊马场。 孙杰率先跳下车，马场很大，但他却是一眼就看到了远处树上的那抹红色身影。 是安卷。 因为今日要赛马，他身着红色骑装，干净又利落。此刻安卷倚在树干上，一条腿微屈踩着树杈，一条腿则荡在半空，一晃一晃，还在往嘴里丢着什么东西，模样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孙杰仔细辨认，瞥见树下还有一个身着浅青色长衫的身影，但那道身形十分纤瘦，甚至仅远远一个轮廓瞧着都透出一股子羸弱来。 不是七皇子。 第121章 孙杰心里一‘咯噔’，七皇子居然没来吗。 那…… 思索间，身后的车帘被撩开，孙杰慌忙转头，孙雪已经从车里走了出来。 与此同时，安卷亦瞥见了场地上多出来的那辆马车，便朝靠在树下等他，替他望风的安潋道：“来了。” 安潋还愣了下，他是被兄长要求着看七皇子有没有从那车里出来——因为七皇子不让兄长爬树，在这里百无聊赖等孙杰的安卷实在憋不住，就忽悠着陆衍去马车上看文书去了。 陆衍刚从蜀地回来，今日大朝会宁嘉帝便又给他指派了任务。 安卷等他上了马车，这才吩咐着安潋帮他盯着，自己待在树上嗑瓜子，这一声倒是让安潋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待他转过脸，也瞥见了马场外多出来的车辆。 趁着陆衍还没出来，安卷当机立断从树上一跃而下。 另一边，孙雪刚走出车厢，孙杰心虚地扶她。 孙雪一手撩裙摆，一手搭上孙杰伸来的手，继而下意识抬眼朝前方望去。只一眼，眸中划过的那抹红色身影一瞬便将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红衣少年映入眼帘。 孙雪呆了呆。 “小心。”孙杰还在扶着她，许久没听到回应，便也跟着掀起眼皮看过去，情不自禁地喊了声：“安卷。” 孙雪回过神，瞥了眼孙杰，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他就是今天要跟你比的人？” “对，就是他。” 安卷看到孙杰投递过来的目光挑了下眉，“走，去叫陆衍。” 另一头的马车上，陆衍根本无需安卷来叫，他的功夫不错，一边翻看着从底下交上来的折子，还能一边留意车外的响动。 安卷爬树的动静自然没有被他忽略，他只心中失笑了一阵，就知道这个小淘气鬼坐不住。 孙杰的到来陆衍则第一时间感觉了，待卷卷从树上下来他方才放下折子起身，自己只需装作凑巧出去即可。 然陆衍刚出去，很快就看见那边站着的几人。 卷卷和安潋站在一起，他对面的是孙杰，还有一个模样神似对方的女子。 陆衍微眯起眼，那女子脸上的神情…… 有些过分专注，她一双眼睛牢牢盯在卷卷脸上，隐隐浮现出几分女儿家的羞怯。 陆衍因这一眼陷入微怔，紧接着一股莫大的危机感将他席卷。 下一刻，他离开马车，脚下生风般朝安卷走去。 第五十九章 （二更） 安卷原本是想去找陆衍, 结果半道就被孙杰姐弟拦下来了。 “这是长姊，孙雪。”孙杰介绍道。 七皇子都不在，没想到他姐姐居然没生气, 这使得孙杰眼下即便是对着之前一直都不太看得顺眼的安卷都能够露出几乎可以称得上亲切的微笑了。 安卷被他这一笑弄得浑身不自在, 眉头轻蹙, 察觉到在他身侧的女子似乎正朝自己望来。安卷挪了挪步子，视线径直越过孙杰姐弟二人，看向前方，恰好瞥见从对面走来的陆衍。 他想也不想地喊了一声：“陆衍！” 少年表情倏然变得明媚，一双黑而大的瞳仁里似映照着别样的光辉，如蕴星辰，晃眼间又如见艳阳。 见此, 孙雪心底蓦地一跳, 感觉心脏中像是被放进一只兔子, 一蹦一蹦地跳得欢。而另一侧，孙杰听到他直呼七皇子大名，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安卷这胆子…… 不管这姐弟两在想什么，安卷看到陆衍过来, 一阵风似的便朝对方奔去。 陆衍方才还紧皱的眉头骤然一松，唇边露出抹笑, “卷卷。” 安卷也笑, 颊边的小梨涡陷得很深。 他这个样子, 不是因为开心就是因为心虚。 方才又背着陆衍爬到树上，安卷此刻表情带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讨好。 陆衍笑着看他, 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晓。 安潋紧紧跟在兄长后面，低低唤了声：“七殿下。” 陆衍只略一颔首, 这就显得有些冷淡了，不过安潋并无太大的情绪波动，其他人同他有何关系，安潋只在乎兄长。 “孙杰到了，我们可以开始了。”安卷指了指那边。 陆衍顺着望去，神色无波，那双湖绿色的眸子里却深藏着几分不悦。 孙杰一对上他的视线后背便无端发凉，他开始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姐，那就是七皇子。” 孙雪自然也看见了陆衍，和她听到的传闻中相差无几。颇具异域的一张脸，身材高大却并不显魁梧，恰到好处的颀长透出几分俊逸，肩膀宽阔，腰带紧紧勾勒下的蜂腰也是颇具爆发力的模样。 然而，孙雪的眼神却是不受控制地落到他身侧的安卷上。 方才第一眼太过惊艳，少年身姿修长挺拔，长相优越，骑装的腰线紧贴身形，劲瘦而有力。对方从树上一跃而下的模样太过飘逸出尘，让人心生向往。 正看着，孙雪忽地察觉七皇子朝她瞥了一眼，这一眼冰冷又无情，瞬间让她有种如坠冰窟的感觉。 “可怕……”孙杰小声嘟囔了一句。 孙雪听到弟弟的说话声，顿了下，回道：“嗯。” 原本自言自语的孙杰一下子犹如找到知音，“姐姐也觉得……？” 后面的话他可不敢说，眼见七皇子几人走了回来，孙杰忽然有些战战兢兢。 第122章 孙雪肯定了他的说法，“对。” 自己应当是没有惹到过这位七皇子殿下的，更甚者她连见都没见过对方，所以刚才的那一眼只能说明后者向来如此。 孙雪的想法没有错，陆衍对待旁人向来漠然，但刚才对上孙雪时，他带上了点本不该有的情绪，是心底的占有欲作祟。 陆衍知道，他的卷卷向来惹人注目。在他心中，只要是对卷卷有过了解的人，都很难不喜欢对方。 所以，刚才这位孙小姐看向卷卷的眼神，让他产生了危机。 他的其他兄弟喜欢卷卷，想和他一样挨着卷卷，陆衍并不觉得如何。 龙阳之道有违阴阳，陆衍知道，只有他对卷卷有着不一样的想法。 而现在，孙雪的出现就成为了其中的一个特例。 假如孙小姐对卷卷有意，他当如何？若是卷卷也对…… 刚想到这里，陆衍的眉头就深深皱了起来，光是想象一下他都会觉得心脏传来不可遏制的疼痛。 正当时，手肘被人撞了一下。 安卷同他低声耳语：“等下你给我当裁判，记得看好他不许犯规啊。”安卷还是对这个孙杰不太放心，当然他知道自己即便不说，陆衍也会帮他看着的。 陆衍侧目，瞥见安卷的注意力全然没有放到对面二人身上，心中的纷杂思绪刹那清空，他抬手在发间轻揉，“嗯，会帮你看着的。” 安卷冲他弯了弯眼睛。 “见过七殿下。”孙杰和孙雪同时道。 少顷后，孙杰才真的深切体会到安卷在七皇子心目中的地位。 安卷的马是七皇子亲自给他牵过来的不说，七皇子甚至体贴地给他整理衣领，在安卷上马时还看似非常小心地在旁虚虚扶着。 孙杰咋舌，难怪能直呼皇子大名，这关系…… 而在七皇子另一边，安潋也亦步亦趋地跟着，姿态同样谨慎，唯恐安卷出什么岔子。 “要开始了，姐。”孙杰不禁扭头看了眼自己的胞姐，试图从这方面胜过安卷，毕竟那两个人都不是安卷的亲人，外人的体贴照顾怎么比得上亲人的…… 这么想着，孙杰头刚转过去，就看到孙雪侧对着自己，连个眼角余光都没给他，闻言也只是简单地‘哦’了一声。 孙雪望着安卷。 少年动作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单手持马鞭，一手拽着缰绳，姿态娴熟中透着洒脱与不羁，一看就是老手。 “你要输了。”孙雪根据自己不多的经验做下判断。 孙杰：“……” 不仅没有收到嘘寒问暖，还被自家姐姐‘捅了一刀’，孙杰顿时有种自己是不是直接认输的好的错觉。 “不一定。”孙杰十分硬气地说道，就安卷那小身板，他一个能打十个。 他的眼神里才刚冒出来一丝熊熊战意，倏地就被七皇子瞥了眼。 孙杰顷刻收回目光，不敢再对安卷流露出丝毫不友善的目光，甚至连看都没看去一眼。 安卷脚尖晃了下，“好了好了，陆衍、阿潋，你们让开吧，我要开始了。” 孙杰此时也上了马，同安卷站到同一起跑线上。 待陆衍和安潋退开，安卷转头冲孙杰挑衅似的挑了下眉毛，“喂，你准备好了吗？” 这句话听起来似是礼让，但莫名带着些让人不爽的语气，孙杰想瞪回去又顾忌着七皇子还在看他，只得默默收敛，而后小媳妇似的回：“准备、好了。” 安卷抬了抬下巴，转过脸望向陆衍。 紧接着便由陆衍发号施令，在陆衍一声令下后，安卷用力夹紧马腹，口中低喝一声：“驾！” 另一边，孙杰不甘示弱，跟着驱马上前。 两匹骏马疾驰而出。 红色的身影不多时便有了领先之势，他的身姿矫健，控马技术一流，脸上更是洋溢着快活的气息，唇角扬起高高的弧度。 陆衍湖绿色的眼眸中全是安卷的身影。 马背上的卷卷他看过太多太多次，但每一次他都挪不开目光，或者说任何时候他都是如此。 他的卷卷耀眼又夺目，浑身散发出来的光芒足以晃花人眼。 而今日，在场被晃到的又何止陆衍一个。 安潋同样在目光灼灼地盯着马场上的安卷，眼睛眨都不舍得眨，他要将兄长所有的英姿深深印刻进眼底。 两人的对面，孙雪坐在小亭子里，隔得稍远，亦是瞧得目不转睛。 她日思所梦的，就得是这样的少年郎，烈焰繁花中与她所伴之人鲜衣怒马，踏风而来。 稍后应当要同对方多说几句话…… 安卷策着疾驰的骏马，牢牢掌握着节奏，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向来澄澈的眼眸里此刻被战意笼罩，无端生出一股子凛然来。 他原本是偏向柔和的五官，眼下御马驰骋时，棱角线条带上了几分锐利，显出锐不可当之势。 每到这个时候，安卷都感觉自己的肾上腺素在急剧飙升，整个人都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一心只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 而目标的终点……是陆衍。 安卷看到了等在终点的陆衍，唇角就不自觉扬了扬，甚至松开手冲对方挥挥。 “兄长。”安潋低呼一声。 陆衍哑然一瞬，而后失笑。 这个时候还不忘胡闹。 第123章 安卷对自己的技术十分自信，孙杰此刻已经被他甩出老远，他在后面涨红了脖子咬牙想追，却死活也追不上，只能瞪着眼望着前方那道绯红色的身影。 完了完了，要输了…… 想到一输自己就成了对方小弟，孙杰的脸色就一阵红一阵白，这样他出去还怎么混啊。 正想着，孙杰手上的力道一紧，身下的马儿感知到主人的情绪，变得暴躁起来。 安卷刚准备专心往终点冲刺，忽地听闻身后传来一阵可以称得上激烈的马蹄声。 “阿杰！”孙雪在亭中惊呼一声，直接站了起来。 “他的马失控了。”陆衍眉间一紧。 下一刻，安潋‘啊’了声，急得脸色发白。 只见安卷竟调转马头，欲迎面和孙杰撞上。 孙杰双手牢牢抱住马的脖子，“你让开啊啊啊——我的马失控了！它不受我控制了啊——” 孙杰本也不是什么御马高手，此刻惊慌失措，根本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马儿停下。 安卷看了马背上不知所措的孙杰一眼，视线锁定在孙杰的缰绳上，他先是与孙杰擦身而过，旋即飞速再次转过马头追上去，眼疾手快地够住孙杰的缰绳。 一拉一拽，孙杰的马便被安卷带动着跑了起来，眨眼间，两匹马都落入了安卷操控中。 安卷出声说了一句：“你抓紧，别动。” 他的口吻平静，丝毫不显慌乱，通身由内散发出来的自信给予了另一边慌乱不安的孙杰一点安心，他慢腾腾地抬起脑袋，就看到安卷驾驭着两马往终点跑去。 直到两匹马都停下来，孙杰都还惊魂未定，“谢……谢谢……” “阿杰，”孙雪焦急地小跑上前，“你怎样了？” 孙杰下地时腿都是软的，此刻正被侍从搀扶着。方才情况紧急，其他人都没来得及反应，只有正在和他比试的安卷离得最近，也是最先反应过来的。 孙雪上下扫视着他，见他是真的没事这才松了口气，而后去看另一边被陆衍和安潋一左一右围在中间的安卷。 “兄长，吓死我了……”安潋小声说，他的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卷卷。”陆衍嗓音发沉。 安卷先是冲弟弟安抚一笑，接着才去看陆衍，“嗯……刚才一时情急。”那种情况他也不能放着不管啊。 陆衍眼神很深，盯了安卷几秒，他忽地伸手拉住安卷。 安卷被他直接牵着上了马车。 孙雪刚走过来，见状犹豫着要不要跟上。 安潋也想跟，但是出于某种直觉，他还是停下了脚步。 兄长并未拒绝七皇子的动作，虽然安潋知道即便自己跟上去了，兄长也不会生自己的气，但他不想兄长为难。 安卷一路被陆衍带到了车厢里，刚坐下他就无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脖子。 陆衍本想开口，但他觉得那就是卷卷的本性，自己又有什么可说的，接着他看到安卷捂住脖子的动作，一顿，“你捂着脖子做什么？” 安卷眨眨眼，“嗯？” 陆衍眉梢微抬。 见他居然还问自己，安卷幽怨的小眼神霎时就朝陆衍瞟去，“我以为你要咬我。” 每当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惹陆衍生气时，陆衍都会咬他，这家伙是明知故问吧，安卷默默地想。 方才大脑被刚刚看到卷卷以身涉险的恐惧占据，陆衍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现下听闻安卷解释，陆衍倏尔红了脸，“我没……” “嗯嗯，”他才刚说两个字，安卷就点头，“你已经很久没咬过了。” 陆衍一时无言，忽然一把将安卷抱住，“笨卷卷。” 他为什么要咬，当然是出于嫉妒，他不想看到卷卷与旁人亲近，担心其他人有朝一日越过自己。 而他又为什么不咬了…… 因为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而他的所有年少慕艾都是因眼前的少年而起。 因为珍视。 所以不愿冒犯。 安卷说：“我才不笨。”他有些无语，陆衍怎么还说他笨啊，跟小时候一样。 “我都长大了。”他意有所指。 暗指陆衍还没长大。 陆衍笑了下，忽地，他埋下首去。 紧接着，安卷一声痛呼。 “嗷嗷——” “狗陆衍！” 陆衍叼着他脖颈的皮肉，牙齿碾磨两下，并未用力，抽空回，“不是你让我咬的？” 安卷推他脑门，“我哪有！” 陆衍：“哦——” 安卷使劲拍他后背。 陆衍这才抬起头。 抬首的瞬间，轻轻的一吻不着痕迹地落在少年颈间。 第六十章 安卷觉得自己是不爱骂人的, 但是陆衍这个人实在太烦了，没事就喜欢咬人，咬完人他还倒打一耙。 陆衍退开后, 那种麻酥酥的触感仍然残留在脖子上, 安卷一边搓一边骂骂咧咧, “怎么这样啊。” 他用控诉的眼神瞟过去，“这次为什么又咬我？” 陆衍唇边微动，开口时嗓音微哑，“咬疼了？” 安卷做出哭脸，委屈巴巴道：“疼！” 他这个样子，哪有半点刚才在马背上的飒爽，语气都软了许多。 陆衍眼神闪烁两下, 拧眉, “真疼了？” 第124章 安卷可怜地点头, 眸中眼看便氤氲开出一层浅雾。 见状，陆衍再次凑近，“我看看。” 安卷皮肤薄，容易留下痕迹，轻轻的一碰都能红许久, 这个特点越长大越明显。 陆衍盯着那处印了几点齿痕的地方，喉结不自觉耸动两下。下一秒, 他额头猛地被撞了一下, 紧接着是一阵丝毫不加遮掩的大笑声。 安卷在陆衍凑近观察他的时候猛地往前一拱, 两人脑门互相磕了磕，撞完他就开始笑。 陆衍：“……” 他看着安卷额前多出来的那抹红印子, 颇有些无奈，“不是怕疼？” 说话间, 陆衍伸手把他捞回来桎梏住，另一只手则落在他额上开始慢慢按揉，“还说不笨，你撞我自己也疼。” 安卷笑着在他掌心晃了晃脑袋，“嘿嘿。” 陆衍手上力道又轻了几分。 安卷见他似乎缓和下来，这才开口：“你咬也咬了，气该出够了吧？” 陆衍：“我生气？” 安卷：“别想说没有，你瞒不过我。” 陆衍笑了下，“嗯，瞒不过你。”方才他确实生气，不过却是对着自己，他生气自己刚刚差点就没保护住安卷，所幸最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否则……他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 安卷又往前凑了凑，“好了，不生气，我方才是有把握才上去的。” 说着，他抿抿唇，“让你担心了。” 陆衍眉往下一压，“是我的问题。” 他相信卷卷，也知道他有能力，但心底的担心却止不住地蔓延，让他根本无法静下心来思考。 安卷摇了下头，这会也不怪陆衍咬人了，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于是抢着道：“我的我的。” 陆衍低笑，按着他的指腹往后挪了几寸，五指穿过他脑后束起的发丝。 “卷卷。” “嗯。” “别让我担心。” 安卷没吱声，直到陆衍低眼朝他望来，安卷冲他眨了眨眼，“这个不保证。” 话落，安卷自己先笑了起来。 陆衍哑然，而后失笑，“那你就让我担心。” 安卷理直气壮地点头。 陆衍笑意加深。 车厢内响起的笑声不断，传到车外等着的几人耳中，安潋脚下刚有动作，便见车帘倏然被掀开。安卷当先从马车上跃下，陆衍间隔片刻才落后他一步下来。 “兄长。”安潋走上前。 安卷揉了下他发顶，安抚道：“我没事，让阿潋担心了。” 安潋浅浅一笑，“兄长没事就好。” “刚刚……多谢你了。”孙杰此刻也缓过劲了，见安卷下车后就走了过来，半晌憋出一句极低的话音：“大哥。” “嗯？”安卷一怔，恍然才忆起昨日自己好像确实说过谁输了谁就认赢的人当大哥的话，他抬起眉，没想到孙杰说话还挺算话。 这时，一旁忽而传来一声女子的轻笑。 孙杰脸色涨得通红，孙雪顿时笑得更大声了。 “愿赌服输。”孙杰无视掉自家姐姐的嘲笑，重新又对安卷喊了声，“大哥！” 这一声中气十足，远处树梢上的鸟儿都被惊得飞起。 安卷：“……嗯。” 见自家弟弟这次竟然这么爽快，孙雪笑罢，眼神重新转回安卷身上。她刚想开口，目光忽然一转，视线就扫到了安卷颈间。 陆衍站到安卷身侧，一语不发，不动声色地将安卷挡在身后，瞥见了表情一脸古怪的孙雪。 孙雪看到安卷脖子上的红痕，她回忆起不久前因为被宸妃娘娘邀请，母亲还特意来和她提过的那些事情，及笄前嬷嬷也曾教过她。 只一眼，孙雪就知道，安卷应当是有心上人了，不然也不会…… 身为常安侯府的嫡小姐，孙雪有自己的傲气，她日后势必是要给人当正妻的。即便她有可能比安卷喜欢的人身份高出一等，孙雪亦不想插足进去，若自己的夫君在成婚前心中就藏着别人，光是想想她便无法忍受。 这般想着，孙雪再望向安卷时有些惋惜，但她还是直直看了过去。 安卷也转了下眸子，两人不期然对上视线，只听后者道：“祝福你。” “什么？”安卷呆了下。 孙雪这话一出，在场的几人都有些发怔。 陆衍倏地抬起眼，视线下意识偏向身侧。 安卷和安潋兄弟两都愣愣的，在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反应最大的当属孙杰，他看场面好像有些不对，伸出手就想去捂孙雪的嘴，“姐姐你说什么呢。” 孙雪挑起眉毛，“我说什么了？” 孙杰想了想，好像也没说什么，他望向安卷。 安卷还有些迷茫，“祝福我。那……谢谢？” 孙雪扬了扬下巴，“不用客气。” 两人一番鸡同鸭讲，安卷和安潋都以为这是一句简单的祝福，是孙雪对安卷救了他弟弟表达的谢意。孙杰懵了下，也没多想。 只有陆衍，不知不觉间，手心都在冒汗。 不过好在这个话题并没持续太久，孙杰输了比试，最开始那阵不好意思的情绪过去之后，他提议请安卷等人去满月楼，由他请客。 安卷很想去，但他还记得陆衍刚接了新的差事，不能耽搁了，于是拒绝道：“唔，我还有事，下次吧。” 第125章 “什么事啊，不能、”孙杰正想再说两句。 孙雪突然伸手过去拉住他，旋即露出个了然的笑，“既然安公子有事，你就下次再请。” 孙杰‘啊’了声，孙雪便径自出言同几人告别。 陆衍和安卷一道回了将军府，两人站在府门前，安潋先进去，安卷站在门边，“你去忙吧。” 陆衍应声，“过几日我忙完再来见你。” 安卷点点头，“好。” 陆衍习惯性抬手抚了抚他发丝，顺着他鬓边往下，指尖似不经意间划过安卷颈边，又绕到他后颈捻了捻，“等我。” 安卷颔首。 这一等就是半个月，安卷闲了半个月，今日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安潋看着他走，“兄长？” 安卷：“怎么了阿潋？” 安潋轻声道：“兄长是不是有心事？”看起来心神不宁的，他有些担心。 “心事？”安卷重复。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心事。 安卷：“没有心事。” 默了默，他道：“我只是……有点想陆衍了。” 安潋眼睫扇动，犹豫一瞬还是道：“兄长想的话，何不去找七殿下？” 安卷挠了下面颊，喃喃：“阿潋说的也是，那我去找他？” 安潋闻言不由笑了笑，应：“是。” 以往总是陆衍来找他，安卷暗忖：自己确实很少去找陆衍。 想罢，他道：“那我去了。” 安潋目送他离开小院，站在院中良久才收回目光，敛下的眸子里藏着些许黯然。 他不希望兄长去找七皇子，但又看不得兄长这般。 安卷知道安潋喜欢黏着自己，然他今日找陆衍是要去刑部，那不是什么好地方，还是他一个人去为好。 只是前往刑部的途中，安卷让安童去五谷斋给安潋带了点心。 “那少爷……”安童迟疑。 安卷摆了摆手，“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去就好了。” 安童顿了下，还是回了将军府。 和安童分开后，安卷独自前往刑部。刚进去，他便看见里面异乎寻常地氛围，沉寂中透着几分肃穆。 安卷神情微凛，走到旁边找了个人问：“请问七皇子在吗？” “你找七殿下？”那人问。 安卷点头。 “七殿下正在大牢审问犯人。” 安卷同他道了声谢，找执勤的侍卫带他过去。 刑部大牢内，陆衍容色淡淡，“二皇兄请回吧。” 陆旭皱着眉，“我只是进去看一下。” 陆衍：“父皇有令，禁止探看。” “那便不为难你了。”陆旭微微颔首，说完却也没走。 陆衍同他对视，须臾后，陆旭问：“老三……他来过了吗？” 陆衍没有隐瞒：“来过了。” 陆旭点点头，转身离开。 陆衍睨了眼侍卫，后者将牢门上锁。 一行人刚走出大牢就碰到了安卷。 陆衍突然喊了一声，“二皇兄。” 陆旭还没转头，安卷便反应过来也喊了声？“二哥！” 陆旭左右扫了扫，最后望向安卷，“小卷卷啊。” 安卷注意到对方神色不对，往陆衍那看去。 陆旭道：“我先走了。” “二哥慢走！”安卷说。 待人一走，安卷就被陆衍牵着手进了间空旷无人的架阁库走。 “陆衍。”安卷喊他。 陆衍没说话，一言不发地拉着他进门，房门关上的‘咔哒’声响起。 安卷还未说话，突然落入一个宽厚结实的温暖怀抱中。 安卷刚抬起手想推开他，就听陆衍开口，声音带着沙哑，“你来找我。” 手停在半空，搭在陆衍臂膀上，他轻轻回：“嗯。” 陆衍嗓音含笑，“我很高兴。” 安卷忽地有些庆幸自己被陆衍抱着，因为后者说完这句话后他的脸上就热了热。 有点不太好意思，陆衍这么一说，他更加觉得自己不对了。 “卷卷。” 声音自头顶响起。 安卷还没来得及应，便听到对方的下一句。 “给我咬一口。” 第六十一章 安卷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 他听到了什么？ 陆衍说让他给他咬一口？ 安卷反射性捂住自己脖子，都顾不得脸上的热意了，直接从他怀里退出, 而后瞪过去。 陆衍低低笑了一声, “逗你的。” 安卷：“我咬死你！” 说着他就扑过去, 出乎意料的，陆衍没有反抗。 安卷稍稍仰头看他，说话时眉梢扬了下，“我咬了啊？” 陆衍倏地沉默，俄顷后他才轻声应，开口时声音又低又沉，“嗯。” 安卷毫不犹豫一口咬下去。 带着微热的吐息喷洒在颈间, 陆衍呼吸重了几分, 直到颈间传来刺痛, 他闷哼一声。 安卷刚刚还想着自己一定要把之前的找回来，然真正下口时却没太过用力。他正想从陆衍颈边抬手，后脑被猛地一按，他一下又落了回去。 “唔？”安卷去拍他。 陆衍一手将他的腰用力揽住。 “卷卷。”陆衍喊他。 安卷拍他的动作一顿。 他听到陆衍在他耳边缓声轻语：“可以，再用点力。” 第126章 安卷怔了怔, 心中暗道：这可是你说的。 最终，陆衍如愿以偿地收获了一个带着齿痕的牙印。他看到安卷抬首时目光微垂落在他颈边, 皱了皱眉, 最后还故作无事道：“好了！” 陆衍心中仿似微微塌陷了一块, 两人目光对上，他缓声开口：“不疼。” 此话一出, 安卷明显松了口气，他还怕自己太用力了, 这印子看起来挺吓人的，但又想到自己也被陆衍这么咬过不知道多少回。 “扯平了！”他说。 陆衍见他弯唇，笑靥明媚，不由跟着他笑，“这便扯平了？” “怎么？”安卷退开些许，眉头一动，他理了理袖口，很是漫不经心道。 “还没扯平，”陆衍伸出指尖给他将衣襟上的褶皱拉平整，“我还欠你。” 安卷诧异抬眸，“你还没被咬够？” 陆衍：“嗯。” 安卷把他的手拍开，不理他了，片刻后忽而问：“你忙完了吗？” “什么事啊，要忙半个月，”安卷自顾自将自己想了几日的问题问出来，也不需要回答，最后和陆衍四目相对，“方才二哥来做什么？” 他记得二皇子并不是刑部的人。 陆衍顿了顿。 安卷：“不能说？” 他刚想说那自己不问了，却听陆衍道：“他来看刘锋。” 这个名字安卷并不熟悉，他没什么印象，但是姓刘…… 陆衍继续道：“永信侯府，嫡长孙。” “那是二哥的……”安卷琢磨着，“表侄？” 陆衍点头，“对。” 永信侯府人丁不算兴旺，永信侯妾室都娶了六房，膝下却只育有三子二女。长子大了次子一轮有余，上次见到的次子刘宇最后虽挨了板子，却与其他牵扯进贪污案中丢了性命的那些人比起来已算是捡回了一条命，永信侯府是下了大力气的。 而刘锋作为永信侯的孙子，其受重视的程度比之刘宇有过之而无不及。日前刑部查出刘锋牵扯进一桩旧案，接手此事的人好巧不巧正是三皇子，抓他的是三皇子的人，且命令乃陆烁亲自发出。 宁嘉帝那边已经收到消息，言明此事需得严惩，并将人压入刑部大牢，由陆衍看管，不准任何人探看。 安卷忍不住‘嘶’了一声，“怎么会这样……” 陆旭也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到了这种地步，他径直去了锦灵宫。贤妃见儿子过来，起身准备相迎，猛地听到一声质问。 “刘锋到底犯了什么事？” 又是六年多过去，陆旭经历了烽火的洗礼，身上自有一股从战场上带来的肃杀之气，眉毛黑而浓密，眸色黑沉，显得不怒自威。 贤妃先是被震了一下，而后飞快取出袖帕覆盖在眼底，“锋儿才多大？你竟连同外人一起怀疑他？他可是你的表侄！” 陆旭眼神更加沉了几分，“是，我是不相信我的表侄会干出杀人放火、光天化日奸.淫.妇女的勾当，但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 “彬儿！”贤妃未等他把话说完就急急打断，拿袖帕的那只手颤颤巍巍指向陆旭，半天说不出话。 母子俩对峙一瞬，贤妃两眼一翻，忽地‘昏’了过去。 “娘娘！” 贤妃的心腹嬷嬷惊呼一声，“殿下，娘娘身子向来不好……之前为了让您早些回京，娘娘连日站在太阳底下求见圣上，每每都因此晕倒，您不该……” 嬷嬷摇了摇头。 陆旭表情更加难看，打断他，“宣太医。” 等太医过来，陆旭守在贤妃身边，待她一醒，他就道：“之前儿臣便说过，不用去求父皇，南境很好。” 贤妃表情很不好看，眼看神色逐渐苍白下去。 陆旭：“儿臣……会去找三皇弟说一说。” 贤妃眼中浮现一抹亮色，此事陛下全权交给了三皇子来办，只要三皇子松口…… 没等她再想下去，陆旭就已冷冰冰地打断，“但儿臣不能保证。” 说罢，陆旭拂袖而去。 如方才他同贤妃所言，陆旭去找了陆烁。 “二皇兄来了。” 时光荏苒，陆烁仍是那副万事不经心的模样，他浑身没骨头似的倚在小榻上，不用陆旭开口，就已率先曼声道：“此事我做不得主。”主要是这件事情在宁嘉帝那边过了明路，而且亦非他一人说的算。 陆旭早有所料，只是心里还有着对外祖家的一丝真情，“能否尽力留他一命。”即便是流放也比死了强。 陆烁歪斜的身子微微坐直，没多说什么，只道：“尽力。” 陆旭颔首，“多谢。” 刘锋两年前外出踏青，遇见一容貌倾城的女子，一时兴起便有了将人带回永信侯府的念头，但那女子早有心上人。刘锋自幼就娇纵惯了，要什么有什么，见此便心生歹念。 他把那人查出后，先买通了一窝匪徒将对方一家人活活烧死，再去找那女子。岂料那女子是个性情刚烈的，在刘锋的百般纠缠之下依旧抵死不从，只得知真相后的她竟直接选择了殉情。 刘锋做下此事不出意外被永信侯发现，后者并未大义灭亲，而是选择为其遮掩，使得后者愈发变本加厉，接连犯下数起相类的案件。 最终，刘锋被处以车裂之刑。 而永信侯亦因此包庇罪被削夺了爵位，而刘锋之父同样因教子无方被捋了身上所有差事，打了五十大板放归家中，昔日辉煌的永信侯府一朝倒塌。 第127章 “什么？”陆旭得知消息后深深皱眉。 老三明明答应过要留刘锋一命，即便没有留住，那……车裂，连个全尸都没有。 陆烁未等他找过来，就已先一步来见陆旭，语气颇为无奈道：“命令是父皇下的。” 陆旭默了默，但还是道：“无碍，这是他咎由自取。”这样的人，确实不值得留。 锦灵宫中，得知事情结果的贤妃当场昏倒，醒来后整个人看起来精气神都散了，人似乎也眼看着消瘦了一圈。 见到陆旭就扑了上前，贤妃如诉如泣道：“彬儿，你可要帮帮你舅舅啊。” 陆旭按揉眉心，“母妃、” 他才刚说两个字就被贤妃猛然打断，“永信侯府倒了，谁还能够成为你的助力。你要知道，只要有你舅舅在的一天，永信侯府就永远是你的后盾。” 陆旭直直望向贤妃，“儿臣不需要什么后盾。” 他怎能看不穿贤妃的想法，以及自己舅舅打的主意，“太子兄长永远都是太子兄长。” 皇位，他可不会觊觎。 两人说话间，心腹嬷嬷将殿内众人遣退，殿门合上的一刹那，贤妃歇斯底里道：“你不想要那个位置？你不想要，陆烁会不想要？若有朝一日他登基，你会有什么好日子！？” 陆旭闻言却是笑了，“不会，所有兄弟里，老三最不可能。” 另一端，静宸宫中，女子豪放爽朗的笑声不绝于耳，“永信侯府倒了，贤妃这只拔了毛的凤凰怕是再也飞不起来了，日后看谁还敢和本宫的烁儿争。” 与此同时，殿门处传来一声淡淡的嗓音，“儿臣不会争。” 陆烁悠悠入内，身侧的宫人全都埋下首去，一声不吭。所有人都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对宸妃方才的话一无所知。 出身将门的宸妃自有一套御下之术，整个静宸宫都尽在她的掌控之中。 “烁儿。”宸妃蹙眉。 陆烁道：“儿臣志不在此。”他并不想参与什么朝堂争斗，醉心山水，天高鸟飞岂不更美。 宸妃容色微肃，看着陆烁转身离去的背影，半晌，她摇了下头。 身在皇家，哪有什么不争不抢，更没有什么兄弟情深。 之所以放任儿子同其他皇子交好，宸妃有自己的考量，不能树敌太多，只不过如今看来却是好得太过了。 “终有一日，你会明白。” 宸妃目光深远，看向陆烁离开的方向。 陆烁出了宫门，骑上马，一路漫无目的地乱走。停下时，陆烁仰头。 镇远将军府的匾额高挂。 他刚收回目光，视线和对面街道走来的另一高大身影对上。 “二皇兄？” “老三？” 陆烁笑了下，“二皇兄也来找小卷卷？” 陆旭点头，“你不也是。” 陆烁下马，两人一道朝将军府里走，往桃禾居去。刚到院门口，他们两就和院子里正坐在安卷对面静静望着他睡颜的陆衍对上了视线。 陆烁：“……” 陆旭：“……” 末了，两人齐声说道：“老七也在啊？” 陆衍抿了下唇。 “我在这不是很正常？” 话落，陆衍直勾勾看向他们这两个不速之客。 第六十二章 陆旭同陆烁两人在桃禾居呆了一刻钟不到便离开了……陆衍不让他们叫醒安卷, 二人无事可做，只得原路返回。 安卷睡了又一刻钟才醒，醒来得知两人来过。 “怎么不叫醒我啊。”他看向陆衍。 陆衍睁眼说瞎话, “你睡得太香, 二皇兄、三皇兄不忍打扰。” 安卷喃喃：“这样啊……其实叫醒我也是可以的。” 近日朝堂上发生的事他也是知道的, 安卷还以为两人之间会有什么，没想到还能一块来找自己，安卷莫名放松不少。 安卷一般不关注这些，毕竟他又不用上朝。只不过刚月底，安卷就接到了一个让他意料之外的消息。 “陛下要给我安排差事？”安卷诧异，宁嘉帝居然会想到他，然而转念一想, 好像再过不久父亲便会从关外回来了, 这个节骨眼让他入宫似乎也是情理之中。 张嫣神情凝重, 老太君手捻着佛珠，神情带了几分肃穆，半晌道：“既然如此，入宫后小心行事即可。” 安卷知道她们担心什么，“娘、祖母放心吧, 明日陆衍会来接我。” “也好，有七皇子在。”张嫣点头。 老太君亦神色缓和, 唯有这个时候, 她格外庆幸安卷儿时便被宁嘉帝要求进入国子监, 让他与众多皇子有了接触的机会，至如今也可成为孙儿的倚仗。 翌日, 陆衍天还未亮便已到得将军府，来接安卷入宫。 陆衍进入安卷房间时他还在榻上呼呼大睡, 半梦半醒间，听到有人喊他，声音熟悉。 “卷卷。” “我来接你入宫了。” “卷卷……” 安卷恍惚中开了口：“陆、衍。” “是我。” 安卷迷迷糊糊睁开眼，不期然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眸子。 陆衍半蹲在榻边看他。 “你来了。”安卷嗓音困顿。 陆衍应：“嗯。” 安卷说了句话又把眼睛闭上，忽然感觉侧脸被轻碰了下。 “……起床了。”陆衍的声音断续传来。 第128章 安卷困得睁不开眼，自从不用去国子监读书后，他就鲜少再早起。 “你……”安卷依旧合着眼，嗓音含混，“帮我。” 陆衍盯着他犯困的小模样微微出神，闻言愣了下，“什么？” 安卷用气音小声说着：“帮我、穿。”像小时候那样，陆衍给他穿好衣服，这样他还能多睡会。 陆衍明白他的意思，顿了片刻才将人从床榻间捞起来，慢慢给他穿衣。 “抬手。” 陆衍声音低低的，安卷慢吞吞扬了扬手臂，手从袖中穿过，从头到尾眸子都是阖着的，模样可爱极了。陆衍忍不住揉他的脸。 安卷‘唔’了声，缓缓睁眼。 “抬脚。”陆衍垂眸同他对视，取过鞋子说：“洗漱完便走，早点车上已经备好了。” 听到有早点，安卷的睡意散了三分，飞快洗漱和他一起出府，陆衍准备的都是安卷爱吃的。 马车驶到宫门时，安卷吃了八分饱。 两人一道前往御书房，李公公出来迎二人进去，后者在陆衍身边小声提醒一句：“今日陛下在朝堂上发了一通火，您小心些。” 陆衍侧目。 李公公隐晦说了两字，“太子。” 近年来宁嘉帝频频将各种政务交给陆辰处理，看似对太子颇为倚重，朝堂上下亦有目共睹。 然陆衍却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只因那些政务无一不是些疑难问题，还有一直被搁置的事务。例如赈灾银一案，当时便连大理寺那边都将之定为悬案，却被宁嘉帝派发给陆辰，这六年间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事情，一切似乎都有迹可循。 安卷也听到了李公公的话，皱了皱眉毛，不由屈指勾了一下陆衍的衣袖，小声开口：“发生什么事了？” 一切都不过是他的猜测而已，陆衍并不能确定真的如自己所想的那样，遂对安卷摇了下头，安抚道：“没事。” 安卷点点头，和他一起继续朝里走，还未入内便听里面传来一阵东西落地的声音，待两人走进就见地上躺了一堆奏折，散乱无章。 御座之上，宁嘉帝面色黑沉。 “见过父皇／参见陛下。” “起来吧。”宁嘉帝扫视两人，最终目光落向安卷。 陆衍略侧了侧身，正对上宁嘉帝的视线。 安卷目光微垂，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宁嘉帝，但每次见到对方，他都会不由自主地紧张，兴许是对方的帝王威仪太重又或者是其他。 不过每次都会有陆衍在，这一点让安卷很是安心。 等到安卷回神时，宁嘉帝已然询问完陆衍政务上的问题，这才将话题转向安卷。 “听闻你二人关系不错。”宁嘉帝语气不疾不徐，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 陆衍毫不避讳，“是，父皇。” 皇子与臣子之间过从甚密按理来说是大忌，但这话放在安卷身上却是不太合适。其一他并非朝堂中人，其二，安卷与所有皇子的关系都要好。 不过其中当然是以陆衍为最。 宁嘉帝沉眉打量二人，少顷，他道：“那便入刑部吧。” 安卷被安排了一个小差事，从六品的官职，不高却也比那些从国子监毕业后只荫封七品以下官职的官家子弟要好上许多。 在不知情的人看来，这俨然又是一次帝王对将军府的看重。 安卷走出御书房时还有些恍惚，他跟在陆衍身后，忽然喊了一声，“陆衍。” 陆衍：“嗯。” 安卷：“那我是不是，以后都跟在你手底下啊？” 陆衍一默，答道：“是。” 闻言，安卷倏然笑了。 “很开心？”陆衍轻声问。 “当然开心啊！”安卷顿时手舞足蹈起来，眼睛亮亮的，“这样我就能天天见到你了！” 陆衍滞住，看着安卷良久，喉结动了下，“……嗯。” 安卷脑袋凑过去，“你不开心？” 陆衍：“开心。” 开心得都要疯掉，心脏跟坏掉了一样。能每天看到卷卷，他比谁都开心。 安卷弯起唇角哼哼两声。 不过因未达品级，安卷每日到刑部后还得等到陆衍下朝才能见到人，两人似乎好像回到了陆衍刚入朝那阵子，那会陆衍也是下完朝才能去国子监见安卷。 还记得后面两年，陆衍从国子监毕业后，安卷和他同样不能日日相见，刚开始安卷不适应了好长一段时间，后面才慢慢好起来，因为陆衍每次都能抽空来看他。 及至前几年，陆衍出宫开府，安卷还能趁陆衍不忙的时候去找他。 然而大多数情况，还是陆衍来找安卷。 陆衍一直待在刑部，而陆弦则是入了户部，陆元丰和陆梓入工部。三人在安卷入刑部的第一日就过来看他了，还约定过几日休沐一起出去吃一顿。 安卷自是答应，还不忘提醒他们带个消息给其他几位皇子。 直到安卷入刑部的第一个休沐日后，众人才得以汇集在满月楼。 “太子哥哥怎么还没来？”安卷到的时候，其他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今天他出门的时候阿潋的药还没好，所以耽搁了一下，但最后安潋怕他赶不上还是让他一个人来了。 然而他还不算最晚，出乎意料的，向来守时的陆辰居然还没到。 陆泽钧拧了下眉，“出宫门前，李公公过来说是父皇要见太子兄长。” 第129章 陆旭沉吟着接话道：“父皇最为倚重太子兄长，应当是又有什么要紧的政务交给他吧。” 陆烁耸了下肩，倒没掺和进这个话题。在他看来，父皇的倚重并不如何重要，有那个功夫不如在外多逍遥片刻，乐得自在。 陆弦则是有些羡慕，大大咧咧道：“太子兄长真厉害，什么都能处理好，难怪父皇这般委以重任……老八你说是吧？” “兄长说的对。”陆元丰点点头，陆梓也跟着点了下。 不过陆泽钧的眉头仍旧未松开。 上次朝会，父皇显然并不满意，他敛了敛眸，有些不明白为何会这样。 陆衍抿唇，心里的那股违和感愈发强烈。 安卷叹了口气：“那只能下次再请太子哥哥了。” 陆弦率先拿起一壶清酒，“来！庆祝小不点终于当大官了，喝！” 安卷脸红了红，“什么大官啊……” 再大的官，能有他们这几个皇子官大吗？ 陆烁笑起来，“六弟是要和兄长们不醉不归吗？小卷卷呢？” 这回没等安卷出声，陆衍便道：“卷卷不能喝。” 安卷眨眨眼，探头回了陆烁一句：“不能喝。” 陆烁扯了下嘴角，是他忘了……老七还在这呢。 “噗。”陆旭突然笑了一声。 陆烁桃花眼睨过去。 陆旭轻咳一声，“好了，老三，今日兄长我舍命陪君子，与你喝个不醉不归。” 陆烁一听这话，弯了弯眸，“好。” 上次刘锋那事虽说是过去了，但他们两人都清楚，此事并没那么容易消解。不说他二人，便是他们的母妃那里也不是那么容易和解的，再者贤妃同宸妃关系不睦已久，后宫人尽皆知。 但…… 陆烁举起酒杯。 ‘砰的一声’，酒杯相撞。陆旭一口饮尽杯中烈酒，陆烁同样仰头一口喝干，兄弟两相视一眼，仿似一切都如昨日般。 一杯酒下肚，陆旭觉得犹不过瘾，索性将杯子丢开手去，夺过酒壶。 陆烁挑眉，跟着拿起另一边的酒壶。 陆旭仰头爽快大笑，“喝！” 陆烁：“喝。” 两人畅饮的画面实在吸引人，安卷看得眼热，陆弦看着看着就坐不住了，招呼着陆元丰让他帮忙把他那边的酒壶递过来，陆梓顺手送过去。 顾念着兄长要照顾弟弟，陆弦并未让陆元丰和陆梓一起喝，而是转头看向陆泽钧，“四哥要一起吗？” 陆泽钧望了眼始终无人来开的雅间大门，收回目光同陆弦颔首，“好。” 安卷低头瞥了瞥自己手里被陆衍倒上的果饮，“陆衍……” 陆衍言简意赅：“会醉。” 安卷恍惚响起上回，遂按捺了片刻，“我喝一点？” 陆衍默然。 安卷：“好不好？”虽然喝醉的记忆断断续续，但是那种轻飘飘的感觉安卷很想再体验一回。 陆衍这次果断拒绝：“不好。” 还以为会被答应的安卷脸上的笑意还来不及弥漫开，转眼听到这句话，登时抬高音量问：“为什么！” 陆衍唇瓣动了下，注视着安卷。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他不想其他人看到卷卷醉了的模样，太……可爱了。 “我想喝……”安卷试图打动陆衍。 陆衍依然不为所动。 见状，安卷动了动身子，他不想挨着陆衍坐了。但他才刚站起来一点，手腕便被轻轻攥住，陆衍将他拉回原位。 安卷偏头，还未说话，只听陆衍低低道：“下次。” “什么？”安卷没听清。 陆衍顿了顿，身子朝他稍稍倾过去了些，“下次喝。” 安卷疑惑：“为什么不现在喝？” 陆衍：“下次带你去，我那有珍藏的好酒。” 说罢，陆衍松开安卷的手。 “好酒？”安卷惊讶，没想到陆衍还藏了好酒，“什么时候藏的，我怎么不知道？” 说话间，陆衍侧过头，发丝下露出来的耳尖带了一抹薄红，藏在袖中的指尖捻动两下，诚实道：“上次。” 上次卷卷喝醉后，他特意寻了一些口味好的酒，存放在府中。 安卷不知道具体是哪个上次，但陆衍说要请他喝酒，安卷即刻安分下来，隔着长桌开始和陆元丰、陆梓说话。 三人一边吃一边聊天，陆衍拒绝那四个喝酒的人拉自己一起的邀请，专注听着身边的动静，时不时给安卷碗里添菜。 最后，安卷打了个长而响的嗝。有他带头，陆元丰也打了一个响嗝，两人对视一眼，纷纷笑起来。 陆梓不甘示弱，也跟着打了一个。于是，大笑中的人又添一个。 陆衍摇摇头，兀自倒了杯水放到安卷手边，“喝点。” “我也要！老七、给我、我也……倒一杯！”陆弦喝得多了，说话大舌头。 他和陆泽钧一块，两人喝的差不多。但陆泽钧看起来明显神志清明，自己给自己倒了杯，听到他要喝水，便也给他倒了一杯。 “谢、谢谢、四哥，”说着，陆弦还不忘数落，“这、这个老……七，一点也不，尊、尊重兄长。” 陆衍：“六皇兄需要我怎么尊重？” 陆弦还蒙着呢，刚要说话嘴上就被塞了一个大鸡腿。 第130章 他‘唔’了一声，抬头就对上陆烁弯起的桃花眼，“六弟来，多吃点。” 陆旭扫了眼陆泽钧和陆弦面前的酒壶，笑了笑，“这个老六，喝不了还喝那么多。” 一行人酒足饭饱，直到众人准备往各自的府中回去，陆辰都未出现。 安卷被陆衍送回马车。 “你刚才说的酒……”安卷坐上马车，去看准备离开的陆衍。 陆衍回首，“现在？” 安卷：“啊？” 陆衍：“你想……现在去我那喝吗？” 安卷本意是想问问自己什么时候能喝上，他倒不怕陆衍是在哄自己，可还是想知道一个具体时间，不料陆衍说了这样一句。 “可、可以吗？”安卷问。 虽然他刚吃完饭肚子还很饱，但安卷觉得再吃一点也不是不可以。 陆衍：“你想的话，我都可以。” 安卷一口回道：“那就现在！” 陆衍唇角扬了扬又飞快压下，朝安卷伸手。 安卷把自己的手放到他掌心，两人下车，安卷上了陆衍的马车，“安童，你自己回去吧。” 安童愣愣的，“少爷？” 满月楼前人来人往，安卷瞥了眼四周，低声说：“我要跟七哥哥回去。” 安童不敢质疑他的决定，只是默了一瞬，问：“那，少爷今晚还回来吗？” 安卷注意到，安童说完这话后，陆衍也看向了自己。他转头，两人对视一秒，安卷望着后者那双黑而深邃的眼眸，应了一句：“不回。” 他喝酒了就想睡，不想再来回折腾了，而且明日还能跟陆衍一起去刑部。 安童点了点头，回了安府的马车，与安卷往两个方向驶离。 “卷卷今日不回去？”陆衍跟着说了一句，似在问安卷，又似只是单纯的喃喃。 “回去做什么？”安卷理所当然应。 陆衍没说话。 安卷两手撑在身侧，探过去和陆衍四目相对，他问：“你想我回去？” 陆衍望进他清澈的眸子里，从中看见自己的身影。须臾，他道：“不想。” 安卷听到回答就想坐回去，下一秒手腕被抓住，他一个不稳便跌到了陆衍怀中。接着，头顶上方传来男人低沉微哑的嗓音，轻而缓，一字一句钻入耳膜。 “不想。”陆衍重复。 腰上落下一只手，将他又带上前几分，安卷听到陆衍说。 “不想你回去。” 第六十三章 车厢内的气氛忽然凝滞, 温度似乎都有逐渐升高的迹象，不知为何，安卷蓦地感到有些不自在, 明明自己也不是第一次被陆衍这样抱着。 下一刻, 身后的身体倏尔往前, 安卷感觉到陆衍埋首覆在了他颈侧，接着就不动了，炽热的呼吸喷洒而下。 很奇怪的感觉。 扑通…… 安卷好似听见心跳在胸腔震颤的声音，不算太剧烈，但尤其明显的一下，让他有些愣怔。 身后，陆衍低低唤他：“卷卷……” 安卷缓慢回神, 继而便想从他腿上坐起来, 但还不等他动作就被陆衍扣着腰给带了回去。 “陆、衍。”安卷心里没由来有些慌乱, 说话时磕绊了下。 陆衍原本正垂着眼，听到这一声，眼睫很缓地眨动了一下，唇角轻轻扬了扬，“怎么了？” 安卷：“放开我。” “不放。” “……” “为什么？” “就这样, ”陆衍继续，“让我抱一下。” 安卷抿了下唇, 松开, 而后又抿了抿, “不要。” 这会轮到陆衍问了，他也道：“为什么？” 安卷默了一瞬才回, 很小声地说了一句：“这样……好奇怪啊。” 陆衍：“和往常一样。” 确实如陆衍所言，是和往常一样的抱法, 并没有什么两样，但是安卷不明白此刻他心中为什么会升起一丝以往从来没有过的怪异情绪。他找不到原因，只得闭上了嘴，然后就这么被陆衍一路抱坐着回了对方府邸。 下车前，陆衍喊住他：“卷卷。” 安卷好不容易从他腿上下来，闻言头也没回，“怎么了？” 下一刻，他感觉自己的耳尖被不轻不重地触了触，安卷反射性抬手捂住后才回头看去，“干什么？” 陆衍指尖还未放下，黝黑的眸色中沉沉一片朝他压来，表情似与平常没什么区别。 “耳朵。” 他说。 安卷：“？” 陆衍放下手，说完最后一句，“有点红。” 在他话落后，陆衍看到安卷耳尖上染的那抹薄红顷刻蔓延至了耳根，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一瞬间，心底仿若不经意间被羽毛尖扫了一下，一触即离，刹那的悸动感久久徘徊不散。 陆衍喉结耸了耸，挪开视线。 安卷在他说完后下意识别开脸，继而迅速挪回来，目光在陆衍面上逡巡片刻，紧接着如同发现新大陆般不甘示弱地大声说道：“你还说我！你的耳朵不也很红！” 只见陆衍耳廓覆了一圈绯色，犹如滴血一般。 陆衍眸光闪动。 安卷和他目光相对，一时谁也没说话。 陆衍问：“为什么脸红？” 浑然不知自己现在脸红成什么样的安卷眉头蹙了下，“谁脸红了。” 第131章 忽地，陆衍轻笑一声，“下去了。” 没等到回复的安卷又皱皱眉，抬脚下了车。 陆衍准备的果酒比上回安卷和他一起在满月楼里喝到的味道还要好。 安卷刚喝一口眼睛就亮了，“好喝！” 说罢，他的视线挪到另外两个酒壶上。 陆衍将酒壶往旁边放了放，“混着喝容易醉。” 安卷眨眨眼，“这不是有你。” 怕他不应，安卷补充：“醉了我就睡。” 陆衍向来是拿他没办法的，很快又给安卷倒了一杯另一种口味的果酒。安卷越喝越起劲，醉意也尤其凶猛，很快就感觉脑袋沉沉的，整个人似踩在云端。 “醉了？”陆衍看他。 安卷晃了晃头，“醉、了。” 陆衍：“我带你去睡。” 安卷老实坐在那里，等着陆衍带他去睡，模样看起来乖得不行。 陆衍将他从位置上拉起，径直带回了自己的卧房，又让侍从倒了水进来。 安卷乖乖被放到榻边，半闭着眼任由陆衍给他擦脸擦手。一番倒腾后，外裳被褪去，安卷躺到了榻上。 陆衍亦简单擦拭一番，两人一起躺了下去。他以为安卷睡着了，许久之后，听到对方开口。 如同梦呓的话语，带着困倦的尾音唤他：“七哥哥……” 陆衍陡然睁开眼。 少年嗓音轻飘飘的，“你……为、什么……脸红？” 陆衍一顿，呼吸像是都开始凝滞。房间忽地变得安静下来，他好似听见了轻浅的呼吸声在耳畔响起，还有自己那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为什么？ 当然是…… 陆衍喉头不住地滑动。 半晌，他道：“因为……” 安静的氛围被打破，陆衍接着说下去。 “喜欢你。” 因为喜欢，所以脸红。 因为喜欢，所以珍视。 这是他从小就守护到大的人，是他一直看着长大的少年。 黑夜给了人无限的勇气，淡淡的酒气在身边萦绕，仿佛能嗅到那股清甜的味道，陆衍近乎贪婪地开始重新呼吸，汲取那份甘甜，同时等待着对方的审判。 卷卷会怎么想？ 会觉得他恶心亦或是就此远离他？ 安卷的沉默让陆衍后知后觉产生了一丝恐慌。 突然就把话说出来了，方才他也喝了一点，但这并不足以扰乱陆衍的理智，可此刻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是被影响了。 在安卷的沉默中，陆衍手心都出了点汗。 卷卷…… 长久的静默，就在陆衍以为安卷睡着了的时候，身侧传来了些许动静，一个热源缓慢地往他这边蹭了蹭。 喃喃声清晰入耳。 “喜欢……” 陆衍嗓音发涩，“嗯？” 安卷又不说话了，陆衍继续等，这一次迎来的却是后者逐渐均匀的呼吸声。 酒意促使安卷陷入沉睡，让他安稳地度过了一个晚上。 翌日，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洒进屋内时，床榻上的人便慢悠悠睁开了眼睛。 安卷先是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这才看向四周，注意到这里不是自己的卧房，昨日的记忆悄然回笼。 “陆衍？”安卷发现房间里没人。 他起身朝外走去，刚打开门，守在门外的管事便笑着冲他行礼，“公子醒了。” 安卷：“他呢？” “殿下上朝去了，”管事笑眯眯地说道，“离开前，殿下吩咐，说您若是醒了便让您安心在府上待着，今日不必去刑部。” 昨天陆衍给安卷擦完手之后还给他喂了醒酒汤，今天醒来倒是没有什么不适，安卷知道陆衍是在担心自己，心里莫名发暖。 他‘哦’了一声，待在陆衍府上等他下朝回来。 一般陆衍下朝的时间都不会太晚，午时前便能归府。可安卷今天一直等到巳时陆衍都还没回来，倒是对方的贴身内侍赶回了府同他说今日可能要晚上才回，陆衍让安卷先回府。 “是有什么事吗？”安卷忽地担忧起来。 内侍道：“是，殿下还在宫中。” 不是去了刑部，而是在宫里，安卷更加疑惑，“宫里？” 那内侍突然犹疑起来，眸光闪烁不定，但思及安卷的身份加之他们殿下并未不让他告诉安公子内情，内侍道：“陛下今日朝会上下旨，让太子殿下前往北境。” 安卷一怔，前几日祖母还在提父亲不久便会从关外回来，可这事其实来得有些突然，毕竟父亲才离京半年而已。 十几年前北狄虽大败，但自北狄王传位后，狄族便愈发猖獗起来，如今一直频频骚扰边关百姓，因而宁鸿远需得长久驻守在北狄。 没想到宁嘉帝会让父亲提前回来，而选择让太子前去替换，安卷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埋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蓦地松动。 安卷骤然想道：原文中，陆衍最终会登基，那么……太子哥哥呢。 剧情早已偏离，既定的结局是否也已改变？ 第六十四章 安卷最终按照陆衍的提议先回了将军府, 第二天是休沐日，他一大早就起来了。 安潋起来得向来早，他绕着院子走了两圈, 听见安卷房中的动静他有些诧异。 “今日休沐, 兄长这么早起？” 第132章 “阿潋啊。”安卷一边整理衣服让人打水进来, 一边回答：“稍后我要去找陆衍。” 因为昨日那个内侍的话，安卷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想着今天要早点去找陆衍问清楚情况。 安潋闻言‘啊’了一声。 兄长前不久才主动去找过七皇子，没想到这么快又要去找对方了，一时之间安潋眸色黯淡几分。 安卷简单收拾了一番自己，临出门前在安潋脑袋上揉搓了两下，“怎么了？” 安潋抬脸和安卷对上目光, 摇了下头, “我没事, 兄长早去早回。” 安卷对着弟弟弯弯唇角，“嗯，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好吃的。” 安潋眼里染上笑意，“好。” 两人说完，安潋送安卷出了院子, 站在院门处看他走出老远都没动。 安卷出门的时候带上了安童，在临街的糕点铺子停下来, “安童, 你买完就送回去给阿潋, 不必再来寻我。” 安童已经习以为常了，点点头便下了马车。 安卷自己则径自前往陆衍府上, 守门的侍从见是他，连忙将人迎进去, 另有一人快步往府内走，去找管事。 可安卷见到的却并非管事。 “陆衍？”安卷看向一阵风似地朝自己走来的人，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但又很快站定。 陆衍快步走向他，行走间衣摆翻飞，划出一道弧度。安卷微垂着脑袋盯着看，直到瞧见一双金丝云纹黑色长靴出现在眼前，他才缓慢抬头，与正低眼看来的陆衍目光对上。 陆衍看了人片刻，似乎在确定什么，须臾后轻声问：“怎么过来了？” 安卷先是愣了愣，而后飞快挪开视线，“想问问你昨天……” 陆衍扬眉，安卷继续：“昨天在宫中发生了什么？” 陆衍顿了一瞬，旋即瞥眼扫了扫旁边立着的随侍。后者迅速垂首退开几步，接着直起身往远处走去。 安卷也看了看旁边。 “进去说？”陆衍看着他道。 安卷点头，两人刚入正厅，他就迫不及待问：“太子哥哥、” 他才刚刚说了个开头，陆衍便道：“后日出发。” 安将军即将抵达京中，主帅离开，仅副将还留守在关外，还需派人过去顶替。 这个人需得有足够的份量，而在宁嘉帝看来，太子足以担此重任。 但……谁也没想到宁嘉帝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圣旨一下来，朝臣们哗然。 “为什么！？”安卷亦十分不理解。 京中明明还有许多人可以代替父亲，为什么一定是太子哥哥？ 陆衍默然。 安卷也知道这事情是宁嘉帝决定，陆衍并不能左右什么，遂跟着不说话了。 半晌，他才出声：“那、” 未等安卷把话说完，陆衍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径自接道：“我带你去找太子兄长。” 安卷眨了下眼，“好。” “用过早膳再去吧。”陆衍说。 安卷起来之后就直接来找陆衍了，确实没有用早膳。等坐到餐桌前，他敛着眼，指尖挠了下自己的鼻子，声音有点浅，“你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啊……” 陆衍笑了下。 少顷，他说：“没有。” 安卷抬起眸子，“就有。”他想问什么都不用自己开口，早膳没吃陆衍也知道。 陆衍眼神动了动，目光直直看着安卷，“我只知道你的事。”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敲在安卷心尖尖上，他猛地别开了脸，“是、是吗。” 陆衍扫过安卷略红的耳垂，很轻地笑了声，“嗯。” 轻笑声掠过耳畔，安卷又把头往旁边扭了扭。 一顿饭下来，安卷都没再看陆衍。 及至两人一起上了马车，他有些走神，陆衍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了扶安卷的腰。温热宽厚的手掌覆盖上来，安卷反应慢了一拍，转头和陆衍对上视线，“谢谢。” 陆衍把他扶正，坐到他对面，“在想什么。” “想事情。”安卷其实什么都没想，只是放空了一下思绪，最近他总觉得陆衍怪怪的，可又不知到底是哪里怪。 待坐下后，安卷找了个话题，“你昨日给我喝的那些酒还有吗？” 听到他提出这个问题，陆衍倏尔看向他。 安卷被他看得莫名，茫然道：“怎么了？” “没事，”陆衍摇头，唇瓣动了下，“还有，你要吗？” 安卷点头，“要！” 陆衍：“那都给你留着。” 安卷‘啊’了声，这和他想的不一样，他还以为陆衍会送点给他。 陆衍却是道：“你想喝，我便陪你。” 安卷：“嗯？” 被他那双明亮清澈的杏眼充满疑惑地注视着，陆衍喉结滚动了下，顿了片刻才说：“你醉了不太老实。” 安卷睁大眼，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 陆衍眉梢轻挑。 安卷见状犹豫，想起自己喝醉的那两次都是和陆衍一起，也只有对方才知道自己醉了是什么样……“真的吗？” 自己喝醉真的不老实？ 陆衍应了声，“嗯。” 安卷：“那……我喝醉了是什么样？”会不会撒泼打滚啊，想想安卷都恨不得磨牙，陆衍居然不告诉他！ 昨晚他还醉了一次，如果上次在满月楼是第一次，陆衍告诉了他的话，他昨天必不可能再喝醉。 第133章 陆衍听到这个问题，思绪渐渐飘回了昨夜。 是什么样…… 喝醉后的卷卷乖得不行，脸颊红扑扑的，会说喜欢。 “陆衍？”安卷见他突然出神，喊了他一声。 陆衍回神，反问：“你忘了？” “我肯定干了不好的事，记得干嘛。”陆衍都说他不老实了，安卷只能尽量往丢脸的地方想，嘴硬地回了一句。 “没有不好的事。”陆衍说。 “那你说我不老实？”安卷蹙起眉，不信任地看过去。 陆衍：“想知道？” 安卷默了默，做了一番心里建设，道：“你说吧，” 话落，陆衍朝他倾了倾身，高大的身躯压过来，“那我说了？” 安卷深吸了口气，闭眼，“你说吧！” 陆衍：“你昨日喝醉，说……” 安卷屏住呼吸。 “喜欢。” 简短的两个字徐徐钻入安卷耳中，低沉而有力，令他忽然一怔。 安卷缓缓睁开眼，陆衍还在看他，黑沉的眼眸中此刻倒映着他的身影，就这么静静地看他，好似从未移开过眼神一般，长久地凝望着。 “喜欢……”安卷动了动唇，“什么？” 陆衍低声说。 “喜欢你。” 第六十五章 安卷看着陆衍, 怔住了一般。就在这时马车突然晃了晃，等他再抬眼时，陆衍已转过了目光。 “陆衍？”安卷探头过去。 “嗯。” 陆衍坦然回视, 神情如常, 与平日没什么两样, 好似方才并未开过口。 安卷眸光闪烁，刚想问什么，外面传来侍从的声音。 “殿下，到了。” “我们下去吧。”陆衍起身。 安卷顿了顿，跟着他下了马车，由管事带着他们入府。一路上，安卷都在盯着陆衍的后背看, 仿似要看出个洞来似的。 先前陆衍说的…… 是喜欢他吧？ 安卷睫羽颤动两下, 小时候这样的话他没少对陆衍说, 但如今年纪渐长，关于这类的词就鲜少挂在嘴边了。 陆衍怎么突然说这个？ 安卷还没想明白，两人便已见到了陆辰，同时也看到不知什么时候过来先他们一步找来的陆泽钧，对方出现在这算是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事——四哥和太子哥哥向来要好, 安卷这么想着，也忘了方才的事。 陆辰邀请二人入座, 几人在院中石凳上落座, 嗓音也温沉, “卷卷弟弟，许久未见了。” 安卷点点头, 目光流露出几分急切，但未等他开口, 另一旁的陆泽钧似乎和他有着同样的隐忧，“兄长请再考虑考虑。” 宁嘉帝的旨意中是后日，因而他们还有两日的时间让宁嘉帝收回成命。 安卷眸光亮了亮，忙跟着附和，“是啊是啊，太子哥哥，我们去求求陛下吧。” 出于某种直觉……安卷不想让陆辰去边关，这般想着，他转过脸对着陆衍疯狂眨眼暗示。 陆衍被他的小模样弄得心头发软，同样开口：“兄长再想想吧。” 陆辰同几人微微笑了下，心里怎会不知弟弟们的想法，但此事非是他们能够决定。他语气和缓，说出来的话却让他们瞬间哑火，“既父皇有意，我等自当遵从。” 陆泽钧眉头深深皱起。 他知道，一旦是太子兄长决定的事，从未有过更改。 安卷也苦下脸，被陆衍带回去的一路上蔫蔫儿的。 “陆衍……”安卷低低喊。 “嗯。”陆衍轻声回应，安安静静坐着，等待安卷的下文，后者不开口他亦不催促。 少顷，安卷靠到陆衍肩膀上，“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他有点不安。 肩膀上落下的重量令陆衍倏然一悸，感受着身边人浅淡的呼吸，他片刻才回，“有。” 安卷猛地抬起头，眼眸放光地盯着陆衍看。 陆衍唇瓣一动，“让太子兄长改变主意。” 只要他愿意，相信不少人肯为他向宁嘉帝进言。 安卷听完撇了撇嘴，“这怎么可能……”太子哥哥的主意，他们可左右不了。 没了办法，安卷只好道：“那后日我们一起去送太子哥哥吧。” 陆衍颔首，“好。” 到了陆辰前往北境那日，军队沿着街道往城门走去。安卷站在城楼上下望，身边是陆衍，其他皇子也都来了，“二哥、三哥没来啊……” “父皇派了新的任务给他二人，昨日他们就提前去给兄长践行了。”陆泽钧沉默地望向已行至远方的军队，闻言解释一句。 安卷了然地点点头。 陆弦靠着陆元丰肩膀，后者则‘不堪重负’地往一侧的陆梓身上偏了偏。此刻陆弦面上难得不见平日的大喇喇，表情严肃道：“这次一别，太子兄长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此话一出，众人神情都有些不太好看。 这两天安卷都想着陆辰要走，当然也想到了陆弦说的这个，他想到父亲每次离京都要一年半载才归，心中便止不住地发沉。 如今大家各自有各自的事情要做，不似幼时那般，天天在国子监里就能见着面。虽说即便陆辰并未离京，一个月也未必能见上几次，但眼下陆辰被宁嘉帝派到北境驻守，却是想见也见不着了。 第134章 知道安卷最是看重这些，回去的时候，陆衍陪着他一道。离开前，安卷听到城楼另一边有隐隐的啜泣声，楼梯口还有东宫的侍从。 “是皇嫂。”陆衍道。 安卷点了下头。 要说陆辰出京谁最不好受，应该要属太子妃了吧。思及每次父亲离京时母亲的难过，以及每每想起父亲时眼中的黯然，安卷突然伸过手去拽着陆衍的衣角拉着人就朝台阶下跑去。 陆衍顺着他的动作跟在安卷身后一起跑，视线落在对方被风吹起的发梢上，手指轻抬了下，到底是没抚上去。 直到带着人直接回了安府的马车，安卷才后知后觉，自己把陆衍带下来了。方才他光想着赶紧离开那里，万一被撞见可就不好了。 “你……”安卷张了张嘴巴。 陆衍：“我送你回去。” 安卷一滞，“哦。” 车厢内又安静下来。 安卷抿着唇没说话，好像从上次起就有哪里怪怪的，但是真的要说出具体是哪里，他又说不上来。 安卷稍微想地有些出神，好半天才意识到这么下去不行，可他刚准备开口说话，忽地发现有哪里不对。 甫一低头，安卷就看到自己和陆衍交缠在一起的手。 他居然还没松开！ 安卷条件反射地想抽回自己的手，然他才刚用上点力忽地便感觉到手上传来另一股力道，他下意识侧头，陆衍正看着他。 与此同时，陆衍反握住安卷的动作动了动，力道稍微松开了些。 就在安卷又想把手抽回去时，那双稍微放开的手压在他手背上，紧接着，以一个极快的速度从他指缝中穿过。 下一秒，十指相扣。 安卷呆住，心中无端慌乱，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慌乱，明明这不是他们第一次牵手，可偏偏…… 偏偏陆衍在和安卷四目相对间，缓缓说了一句，“让我牵一下。” 脑海中仿佛响起‘轰’的一声，安卷眼睛都不会眨了，只能机械性般回：“哦。” 陆衍牵着安卷，不止一下。 及至马车在将军府外停下时，安卷的手都还被陆衍牢牢握在掌中。快十一月的天，他的手心里愣是出了点汗。 但…… 似乎也不全是他的。 此时此刻，两只手掌相贴的地方黏糊糊的，但是谁也没松开。 安卷是忘了松，感觉马车停了下来，他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转头，“我到了。” 陆衍：“嗯。” 安卷站起身，低头扫了眼。 还没松开。 他转过去想下车，才刚抬起脚，腕间倏然也传来一股力道，令他的身形不由自主往后倒去。 同时耳边响起一道低哑嗓音。 “再抱一下。” 第六十六章 “兄长？”安潋深深望着在自己对面呆坐的人。 从回来到现在, 兄长一直没有动过。今日是太子殿下离京的日子，深知他同对方亦感情匪浅，安潋见此心中少不得升起几分担心来。 安卷没动, 安潋不禁又唤了几声, 待到后者反应过来他才停下。 然下一瞬只见安卷倏地站起来, 脸色肉眼可见地变红。 安潋讶然，“兄长？怎么了？” “没、”安卷微微垂眼，眸光落在安潋身上方才定住，缓声回答，“我没事……” 知道他是因为太子的事心绪不宁，安潋体贴的没有多问。 安卷搓了搓脸，偏过头不再看安潋。 他哪里是因为太子的事…… 陆衍最近好怪。 安卷想到刚刚陆衍一把抱住自己时的场景, 带着炽热的呼吸喷洒在他颈间, 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被那呼吸喷洒到的地方一直蔓延至全身, 仿似残留到了现在。 陆衍说是抱一下确实只抱了一下，但那一下却是抱了好久，末了揉揉安卷发顶就让他下车了。 越想，安卷的面颊便越是发烫，到最后他匆匆同安潋说了一句就回房了。 安潋以为他想一个人静静, 同样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隔壁，安卷趴到床上, 半晌才将情绪平复下来, 躺着躺着没一会就睡着了。 第二天依旧需要去刑部, 安潋已经习惯自己起来的时候能见到早起前往刑部点卯的安卷，只是他今日起来在院子里绕了几圈兄长的房门都还未响起动静。 直到第四圈的时候, 安潋拧眉走到安卷门前扣响了房门，“兄长？” 无人应答。 安潋接连又喊了几声, 他眉头一拧，旋即推开了门往里走去。 另一边，陆衍下朝后就准备前往刑部，他表情沉静，深邃的眼眸在暖暖的日光下映出几分湖绿色。几个同僚跟在他身后，无人敢于上前搭话。 陆衍眼神有些放空，不知道卷卷在做什么。离开宫门后他上了马车，不多时马车就到了刑部，然而并未看见自己想见的人，一问才知安卷今天没来。 未等陆衍出声询问，另有一人道：“安大人家的小厮来说安大人是身体不适。” “身体不适？”陆衍皱眉，紧接着不待那人反应他已径直离开。 陆衍来了又走，这次的动作格外迅速。 昨日还好好的，今日却身体不适。 陆衍坐在马车里脸色不太好看，车夫用最快的速度将人带到将军府，他进了府便熟门熟路往桃禾居走去。 第135章 今日桃禾居里格外热闹。 张嫣跟在大夫身后站在院门外，表情还有几分凝重，“大夫。” “安公子只是受了点风寒，夫人请放心。” 约莫是安潋经常生病，且每次生病都特别严重，张嫣下意识想多了，闻言这才稍稍安心。也是，她的卷卷身体平日撞得跟头牛似的，一点风寒应该很快能好。 房间里，安潋拧了张湿帕子放到安卷额头，后者睫毛抖动了两下，“兄长你醒了！？” 安卷脑袋昏沉，“嗯……嘶——头好疼。” 安潋一听立马紧张，“兄长……” 安卷紧紧拧着眉毛，牙齿跟着咬住嘴唇。 安潋：“兄长昨日睡觉没有盖被子，今早我进来的时候你就在发烧。” 安卷‘唔’了一声，他感觉自己脑子快要炸掉了，整个人都像是被灌了铅，头重脚轻的感觉尤其难受。 “大夫来过了，等一下吃过药就好了。”安潋还在说，声音越来越低。 安卷紧闭着眼，想到什么，他缓慢睁眼，“阿潋。” 安潋眸光颤动，“兄长很难受吗？” 安卷摇了下头，看着他说：“你先、出去吧，等下我传染给你了。”他生病的话没几天便能好，发烧而已，没准明日就可以又蹦又跳的了。但安潋不行，每次生病都得丢半条命。 安潋刚要说自己不怕传染。 这时门外响起声音。 “见过七皇子殿下。”刚端了水准备进门的安童对着来人躬身行礼。 陆衍大步跨入房中，一眼就瞧见了床上只露出半张脸被巾帕覆盖却满是绯红的侧脸，走近细看，上面全是汗珠。 安卷也听到了外面的响动，不多时眼前覆下一片阴影，他看到了陆衍。 安卷动了动唇，陆衍先他一步开口：“卷卷。” “嗯……” 陆衍在榻边半蹲下，安卷侧着头看他，“你来了。” “我来了。” 陆衍嗓音愈发轻柔，盯着安卷的视线深邃，从进屋到现在，连一丝一毫的注意力都未分给一旁的安潋。 安卷和陆衍对视几秒后别开脸，看到安潋，“阿潋。” 安潋不用他说就明白就意思，有七皇子在他也没再多坚持，省得兄长病中还要替他担心，“那我走了，兄长好好休息。” 安卷点点头，“乖。” 安潋抿了抿唇，走出房间。 等安潋一走，房间里就只剩下他和陆衍两个人，安卷这才后知后觉，慢吞吞转动着眼珠子，一眼便对上了陆衍的视线。 陆衍见他看来，轻声问他：“难受吗？” 安卷舔了舔因为发烧略显干燥的唇瓣，“有点。” 顿了顿，安卷嘴巴瘪了下，“很难受。” 陆衍神色发沉，应了声后给他把毛巾取下来重新放上去，指尖拂过安卷的面颊，“还很烫。” 他不说还好，一说安卷觉得更难受了，“吃药就好了。” 安童已经下去熬药了，张嫣见七皇子在里面便没有进来打扰，只吩咐下人们守在外面有事就去寻她。 陆衍从善如流道：“那我等一下喂你。” 安卷头往被子里埋了埋，“你今日……不用当值？” “不重要，”陆衍并不在意，把他的被子拉下来点，“透气。” 安卷老实不动了，“哦。” 心脏一下一下，跳得欢快，这不是安卷第一次发烧，但却是第一次这样。他阖上眸子又想往被子里缩了，正想着，安卷忽然觉得身上一重。 安卷：“？” 他睁开眼，直直对上了陆衍黑沉沉的眸子。 安卷一顿，“你最近……”怎么总抱他。 话说到一半，安卷眼睛陡然睁大。 陆衍轻轻抱住安卷，在他的注视下缓慢吻了吻他唇角。 一下子，安卷的脑子转不动了，傻呆呆地望着陆衍。 陆衍仍在看他，耳后隐隐有些发烫，眸光流连在安卷绯红的面颊上，心下悸动。 静谧中，陆衍喊了他一声。 安卷好半天才回过神。 “你、” 陆衍屏息，等待安卷的下文。 只听安卷干巴巴道：“会、会传染的。” 第六十七章 陆衍一直都知道, 自己的自制力在卷卷这里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方才一时脑热，让他做出了这样的举动，待反应过来后, 下意识想知道卷卷的想法。 卷卷…… 会觉得恶心吗。 又或者…… 陆衍不敢想下去。 然而, 陆衍等来的不是他预想中的任何一种反应。 陆衍垂着眼帘, 直直望向身下的人，像是忘了反应。 安卷眨眨眼，表情还和刚才一样，带着点茫然，刚才的那句话似未经大脑思考般脱口而出。 而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两人就这样大眼瞪着小眼，呼吸间似能闻到对方的气息，相互感受着对方鼻息的炽热。 许是因为发烧, 卷卷本就明亮的眸光此刻似氤氲着一层水汽, 格外澄澈地望着自己。看着这样的一双眼睛, 陆衍心底仿似误入了一只格外活泼的小鹿，在他心间四处乱撞。 本就薄弱的那层克己自持的理智几乎顷刻崩塌。 陆衍喉结不住地上下耸动着，仿佛是口渴了，急切地想要汲取些什么，从眼前人身上…… 第136章 安卷和他对视, 呼吸微凝，他觉得自己又开始烧起来了。 病好像更严重了。 俄顷。 “不会。”陆衍低声开口。 安卷：“啊？” 陆衍看他几秒, 忽而又低下头。 这一次, 正正吻在安卷唇上, 他的眸子倏地再次瞪大。 像是以前吃过的果冻。 软软的。 安卷头脑混沌，加上此刻正在病中, 更加无法思考了，及至感觉到唇瓣传来一阵湿润他才恍然惊醒。身前的阴影退开, 陆衍重又望向他，幽邃漆黑的眸子压下，隐隐带着几分压迫。 安卷感觉到一股微妙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他动了下，“你、为什么、” ‘亲我’两个字还没说出来。 “喜欢。”陆衍忽而开口。 安卷怔住。 陆衍深深看来，嘴唇张合间徐徐吐出一句：“喜欢你。” 这是第二次，比之上一回似乎多了一层郑重，更有别于儿时的童言童语。他的语气真挚仿佛还隐含着几分虔诚，就这么不闪不避望着安卷。 安卷像是一团乱麻的脑子里如同骤然被理清了般，“你、喜欢我，所以……” “是。” 陆衍直直盯着安卷，“喜欢你，才亲你。” 安卷唇瓣动了动，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陆衍忍着心底那点赧然，今日既然起了这个头，势必要得到个答案，于是不给安卷犹豫的机会，又喊他，“卷卷。” 安卷无意识应了声，“嗯。” 陆衍：“卷卷……喜欢吗？” 说话间，陆衍掩在袖中的手不断抖动，眼睫亦往下敛了敛，盖住那双在阳光下异于常人的眸子。 在七岁前陆衍并不在乎其他人怎么看，心底却有时会在想，他……真的是异类吗。 母妃说他的眼睛是草原赐予的珍宝，陆衍一直对此怀疑，这双眼睛在母妃面上确实好看，但陆衍并不认为在自己眼中也同样美好。父皇的所有孩子中，只有他是不一样的。 可直到某一天。 一双澄澈眸子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孩童清脆的嗓音跃入耳中，那一刻，陆衍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母妃的意思。 只有在卷卷面前他才能毫无保留。 此刻，紧张的情绪不断蔓延，陆衍既紧张又期待，隐约存有一丝渴望。 安卷从未在陆衍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他先是微微愣怔，而后脑子逐渐发热。 什么啊…… “我是男的。”安卷说。 陆衍一默，如方才一样，他总是猜不到卷卷在想什么的。片刻，他道：“我也是。” ‘我也是’…… 什么‘我也是’啊，安卷瞪眼。 陆衍被他瞪了一下，刚刚的那点紧张的情绪散了几分，绷紧的那根弦松了点，他禁不住抬手在安卷发热的面颊上戳了下。 “就是喜欢。” 这话说完，屋内似乎重新变得安静，安卷看着陆衍。 陆衍继续：“喜欢你。” “只喜欢你。” “只要是你，其他的都无所谓。” “卷卷……” 随着陆衍的一句句话音落下，安卷哑然，脸色分不清是烧红还是因为这些话发红的，安卷迷迷瞪瞪的。 正在这时，外面响起安童的声音。 “少爷，药好了。” 安童端着药准备进去，还未走近便见到从里间大步而出的陆衍，他接过碗药，“下去吧。” “是。”安童不敢多留，出去了。 陆衍在原地立了会，另一只手揉了下耳朵，“卷卷，我进来了。” 里间榻上，安卷趁陆衍一走就把被子拉到头上了，他听见陆衍让安童离开，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什么啊…… 这让他怎么面对陆衍。 还有，他刚刚都说了什么啊…… 陆衍怎么回事。 他、他喜欢自己？ 安卷感觉自己脑子里现在好像有个小人在疯狂打滚，都怪陆衍都怪陆衍。 及至陆衍开口说他要进来了。 安卷想也不想便说：“不要！” 然他才刚说出口，陆衍的声音便又响了起来，“喝药了。” 很近，安卷脑子嗡嗡的。 陆衍进来了。 “卷卷，”陆衍嗓音低低传来，“我扶你起来。” 这口吻听不出有哪里不对，似和平日里没什么不同，明明说出那些话的是陆衍，结果到头来是他没法面对，安卷气得一掀被子。 “我自己喝。”安卷想爬起来。 陆衍将药碗放下，作势要去扶他。 安卷又说：“我可以自己起来。” “卷卷。”陆衍拧了下眉。 安卷跟着挑了挑眉毛，一下子撑着手坐了起来，忽略掉他红扑扑的脸颊，模样看起来十分精神。 “我喂你。” “不要。” 陆衍看着他，安卷回视。 “卷卷。” “做什么？” “你生气了？”陆衍迟疑着问。 安卷否认得飞快，“没有！” 陆衍定定凝视他，安卷一派坦然，任他打量。 两人对视着，知道他的脾性，陆衍担心他的身体，无奈又把药拿起来，递过去，“小心烫。” 安卷：“哦。” 第137章 药有点烫，安卷看起来喝得专心，实际上心里还在想陆衍为什么能这么淡定的说出那些话。 那些……令人启齿的话。 恰在这时，陆衍出声，“卷卷。” “嗯？” “真的不生气吗？” 安卷认真想了下，如陆衍了解他那般，安卷也了解陆衍的心思，怕他钻牛角尖，犹豫几秒他才道：“真的。” 陆衍：“那……” 安卷抬眼。 陆衍正目光专注地望过来，一时谁都没说话，安卷该说的都说了，他朝药碗大大吹了几口气想一口闷掉，刚呡一口试探温度，只听陆衍接着说。 “还能再亲吗？” 第六十八章 “咳……”安卷措不及防听到陆衍这句, 直接被药汁呛了一下。刚咳了一声药碗就被接了过去，同时后背落下一只手掌，正有一下没一下地给他拍背。 “抱歉, 我、”陆衍皱着眉察看安卷状况, 眸中闪过一丝懊悔, 不该在卷卷喝药的时候说的…… “你在乱说什么啊！”安卷弯起手肘，嘴巴贴在腕间斜睨了他一眼，方才陆衍贴上来那种奇奇怪怪的触感仿佛仍在，提醒着他陆衍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衍一顿。 没反对。 思及此，他望着安卷的眼神逐渐灼热，像着了火般，空气中似都升腾起一股热浪, 直将房间中的另一个人也感染。 对上他的目光, 安卷下意识就想往后撤。 仿佛是察觉到他的这一想法, 陆衍先一步往前凑了点。 安卷一顿，“你干嘛？” “卷卷。” “嗯？” “可以吗？” “什么？” 陆衍重又问了一遍先前的问题：“还能再亲吗？” 安卷本就滚烫的面颊似乎又有烧起来的趋势，他飞快拿起被陆衍放到一旁的药碗，“喝药，不、不亲。”说话间有点紧张, 磕绊了下。 陆衍看着他，不说话了。 长久的安静, 安卷莫名松了口气, 心底隐约有一丝异样的情绪在涌动, 被他极力压下。 药汁的苦涩气息在鼻端萦绕，安卷捏着鼻子开始喝药, 几口下去碗瞬间就空了，他被苦得直吐舌头。 陆衍顺手就给他塞了一块蜜饯, 甜味顷刻在口中化开，安卷含着蜜饯口齿不清道：“谢、谢。” 可能到底是有些尴尬，说这话时安卷都没看陆衍。 然而，他不说话却不代表陆衍不会说。 安卷的那口气才刚松下去，只闻陆衍忽而又说了一句，“现在可以了吗？” 安卷茫然望去。 陆衍凑近几分，忽略掉他耳廓染红的一圈，眼底的火热几乎能将眼前人吞噬，他直白道：“药喝完了，现在可以亲了吗？” 安卷脸色霎时变得通红无比，他想起自己刚才说的是喝药不亲，而不是直接拒绝，所以就被陆衍钻了空子。 但陆衍钻的空子俨然还不止这一个。 灼热的气息逐渐靠近，呼吸间全是另一个人的味道，陆衍轻声在他耳畔喃喃，“可以吗？卷卷。” 陆衍一这么喊自己，安卷顿时就无法思考了，后脑传来力道的第一时间他的反应不是挣扎，而是下意识顺着力道往前。 熟悉的湿润感在唇上传来。 安卷脑中轰的一声炸开，陆衍只是亲着他的唇瓣，并没有做多余的事。 及至对方退开时，安卷扫到陆衍收回的一点猩红舌尖，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陆衍…… 舔他了。 安卷彻底傻住，连陆衍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回忆的最后一秒是陆衍轻手轻脚地把他放回榻上，离开前深深看了他一眼。 陆衍并不是自己要走，眼下卷卷正在病中，他恨不得衣不解带地照顾，只是亲卫带来的消息让他不得不前去处理。 刚离开安府，陆衍便沉着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亲卫躬身道：“二殿下三殿下因意见不合在御书房大闹了一通。” 陆衍言简意赅，“然后呢？” 亲卫垂首：“陛下让二殿下回府自省。” 陆衍皱眉，上一次陆旭和陆烁因永信侯府起了点龃龉，然多年的兄弟情分仍在，倒不至于真的翻脸。只是两人之间不止这些，贤妃这些年和宸妃明争暗斗已久。 如今二人因为政见不和宁嘉帝只罚了陆旭，却对陆烁轻轻放过，难免…… 陆衍抿起唇，“入宫。” 说罢，他上了进宫的马车。刚入午门，关雎宫得了消息一早便派了人来请他过去。 陆衍只得先去见丽妃。 刚进殿中就听到丽妃的声音，见陆衍进来，她开门见山道：“此事衍儿勿要插手。” 陆衍看向丽妃。 丽妃：“母妃知道你们兄弟走的近，但……这件事情你还是听母妃的吧。” “为什么？”陆衍疑惑。 丽妃沉默了好半天，才缓缓开口：“衍儿可还记得燕嫔。” 燕嫔……记忆虽有些久远但陆衍还不至于忘记，当初若非是卷卷，他和母妃都要因为燕嫔受难，“记得。” 燕嫔妄图利用巫蛊之术谋害皇子宠妃被赐死，事后丽妃耿耿于怀，一直没有放弃追查，直到两年前…… “此事似乎……”丽妃略带英气的眉头紧拧，半天才说：“与贤妃和宸妃有关。” 第138章 当年皇后势大，又颇得宁嘉帝喜爱，贤妃同宸妃的关系属实还算不错。至于后来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权利便是其中一大推手，毕竟那个位置只有一个，两人都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 说到这里，丽妃眉眼中划过一抹嫌恶，“陆舟应该也是……” 陆衍倏地一愣。 陆舟，五皇子。 与其生母吴美人一样，五皇子出生后没两年便夭折了。陆衍没想到这其中居然另有隐情，他相信自己的母妃不是口说无凭，那么……这其中又有什么利益在驱使着她们呢。 丽妃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嘲弄的笑，“听闻当时那毒是要给四皇子下的，不料被五皇子误服……” 时至今日，陆衍多少也能猜到些宁嘉帝的心思。 父皇对四哥的态度确实有别于其他兄弟们，然陆泽钧自赵婕妤逝后便一直养在皇后膝下，陆泽钧与太子陆辰关系向来不错。 ? 思及此，陆衍瞳孔骤然一缩。 为什么父皇会将四皇兄交给皇后娘娘带，又为什么他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把太子兄长调离京中，还有二皇兄和三皇兄频频被安排在一起，永信侯府的衰败……这一切的一切，是否也和对方有关。 陆衍后背隐隐发凉。 父皇……在这里面又是扮演了什么角色。 陆衍原本是想来宫里看看情况，没想到会得到如此惊人的内幕，婉拒了丽妃想留他吃饭的要求，陆衍坐着马车出了宫门，刚出午门便自己策马离开。 他一路漫无目的的在城中策马前行，恍惚中，马儿停了下来。 陆衍仰头，‘镇远将军府’的匾额映入眼帘，几乎是凭着本能的，他来找了安卷。 安卷喝完药在榻上躺了大半天，烧早就退了，按理来说他应该打起精神才对。 中途安潋来看他，见兄长一如既往很快病愈，放心了不少，没多久便又被担心他被传染的安卷赶出了门。 这会安卷刚赶走安潋不久，因为生病其他人也不许他乱跑，只好闷闷躺在床上继续酝酿睡意。 听到门口传来响动，他还以为是安潋又回来了，“阿潋，你真的不可以再进来了。虽然我已经好了，但是房中病气仍在，万一过给你，你又得躺大半个月了……” 安卷一边喋喋不休，一边直起点身子朝门口看，刚抬了抬眼便和门边处立着的人视线撞了个正着。 “我能进来吗？”陆衍说。 安卷张了张嘴，还没说话，陆衍就直直走了进来。 安卷白了他一眼，“你问我做什么。” 都不用他回答就进来了。 陆衍没答话。 及至高大的身躯逐步逼近榻边，安卷仰着头，反应慢半拍地想起今天中午两人之间发生过的事。 看着那双深黑色正直勾勾望向自己的眸子，安卷没由来地想往床榻里爬，结果刚动了一下，他就被猛地抓住了手腕。 安卷扭回头，“陆衍，你、唔……” 剩下的话消散在吻里，安卷张大的嘴给了陆衍可乘之机，他脑子空白一片。 混乱间，还能听到陆衍含混的话语。 “我想亲你。” 第六十九章 安卷被放开的时候眼尾已满是绯红, 眸中也因呼吸不过来变得潋滟一片，“陆、” 他刚说了一个字就敏锐察觉到陆衍的情绪不对，安卷皱皱眉, 还是决定先生气, “你怎么又乱来！” ‘亲’那个字眼明明陆衍可以轻而易举吐露出来, 他却愣是说不出口。 安卷思索一秒，更生气了。 陆衍不仅说得出，他还做得出。 想罢，安卷又推了人一把。 陆衍难得有些无措，眸光浮现起一丝慌乱，“卷卷，别生气、我……” 安卷嘴硬：“我没气。” 陆衍心头一阵发软, 顺着他的话应了声：“嗯, 卷卷没气。” 安卷撇了下嘴, 心知陆衍又是在把他当成小孩子哄。 “我都长大了。”他嘟囔。 安卷自己把自己哄好了，这才想到刚才的事，问：“你怎么现在过来？” 陆衍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过来，只是下意识便骑马到了这里。 他想见卷卷，陆衍想。 安卷见他不说话, 又道：“是有什么事吗？” 在陆衍开口前，安卷补充：“不许骗人。” 他直直朝陆衍望去, 两人从小一块长大, 有什么事对方必然是瞒不过自己的。 相同的, 安卷也什么都瞒不过陆衍。 陆衍知道瞒他没用，亦并不想瞒, 遂将今日之事告知安卷。 听到前面的安卷‘啊’了一声，表情有些纠结, “二哥、三哥……” 及至后来闻见之前那个巫蛊娃娃竟是贤妃和宸妃的手笔时安卷彻底说不出话来了，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居然还牵扯进了传闻中早夭的五皇子。 安卷神情中全是不可置信。 陆衍没说话，等他慢慢将事情消化。 其实关于巫蛊娃娃一事他也在暗中调查，当年他与母妃都猜到燕嫔后面还有人，得知母妃在暗中着手此事后他让手下之人全都听从母妃安排。但陆衍没料到这件事情后面还隐藏了这么一件不为人知的事。 仔细想想，或许并非不为人知，而是……被人压了下去。 第139章 陆衍思来想去，心中隐隐浮起一个猜想——他那个身为天下共主的父皇是否知晓此事。 几乎不用过多的思考，陆衍心底的答案是肯定的。 再联想当初被宁嘉帝毫不犹豫处死的燕嫔，一切都太过顺利与迅速，深藏其下的真相就此掩埋，直到十数年后才被挖出。 陆衍心口发凉。 安卷听完后脊背也阵阵发寒，脸色亦白了几分。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几年，安卷以为自己早就习惯那些尔虞我诈，但他做的准备俨然还太少。 ‘命如草芥’这四个字骤然闯入脑海。 五皇子那时才多大啊，安卷虽然没有见过对方，但仍是不可避免的为生命的轻易逝去感到悲哀。不是寿终正寝亦非突发疾病，而是被人暗害。 纵使安卷穿到了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但他一直被保护得很好，压根没有经历过太大的波折，陡然面对这样堪称黑暗的事件难免有种接受不能的感觉。 正想着，陆衍忽而倾身上前，安卷被他紧紧抱住。 安卷这才反应过来陆衍方才的反常，比起他，其实陆衍更需要安慰。皇室便是如此，冷酷无情，毫无亲情可言，而陆衍便身处其中。 当初的巫蛊娃娃若是没被找出，如今将是一个截然不同的结局。 “二哥三哥……肯定不知道。”安卷讷讷开口，话说到后面渐渐消了音，他也知道自己现在这话有多么的苍白无力。 即便陆旭和陆烁不知情，可贤妃和宸妃却是实打实地想要丽妃和陆衍的命。 安卷知道事情的另一个结局是怎么样，因此更加心疼。 “陆衍……”安卷抬手回抱住他，同时手掌轻轻在他背上拍抚。 长这么大，从来都是陆衍安慰自己，安卷动作有点生疏又有点新奇，担忧的情绪在心下蔓延。 就在这时，他被抱了起来，整个人都被陆衍圈在怀里，是一个十足亲密且充斥着侵略性的姿态，隐含几分占有欲。 安卷不是第一次被陆衍这么抱，但自从早上的那个亲吻之后，他觉得这样似乎有哪里不对。 刚要开口，安卷忽地感觉颈间有热气拂过。 紧接着，湿润的气息覆盖上来。 安卷猛地一个激灵，睁大了眸子。 “陆衍！” 半晌，陆衍抬起脸，深邃的眼底全是贪恋，“卷卷。” 安卷：“你怎么可以、” 他的话还没说完，安卷的脸就被捧住了。 陆衍慢慢靠来，和他额抵着额，“喜欢你。” 安卷嗓子忽然就哑了，眼睫毛止不住地抖动。 “我喜欢你。” 陆衍像是说上瘾了一般，“卷卷，我喜欢你。” 安卷看见陆衍深黑的眸子，心口仿佛被烫了一下，留下一圈滚烫的烙印，泛起一阵热辣的刺痛感。 不疼，但是心里满满的，似有什么即将冲破而出。 陆衍倏地贴近。 安卷呼吸微微凝滞。 “卷卷……” 安卷嘴巴都没张，应：“嗯。” “喜欢吗？” 安卷眨了眨眼。 陆衍又凑近了点，鼻尖几乎抵着鼻尖，“喜欢我吗？” 原来不是要亲…… 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安卷目光闪躲了一下。 今天陆衍说完离开后其实他也想过这个问题。 陆衍喜欢他。 那么他呢？ 很明显，他也是喜欢的。 安卷根本无法否认陆衍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他是特殊的。 “……嗯。” 声音太小，陆衍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卷卷，你、说什么？” 安卷才不说第二遍，“没听见就算了。” 他把陆衍往旁边一推，飞快从他怀里钻了出去，直接将被子罩在头顶，然后缩进去不说话了。 片刻后，房间内响起一声低笑。 安卷差点没忍住掀被子走人。 陆衍大概也知道他是害羞了，“我明日再来看你。” 说罢，陆衍转身，还未走出门口就听到安卷在他身后说道：“明日我想去找三哥。” 宁嘉帝下令让陆旭在府中自省，虽没说不能让人探看，但安卷心知这个时候最好还是不要撞上去，那就只能找陆烁了。 陆衍说：“明日下朝我来接你。” 安卷听到回答后不出声了，没多久房门闭合的声音传来，他这才慢吞吞从被子里探出头，长长舒了口气。 安卷看着头顶的床幔。 他和陆衍……这是在一起了吧。 想到这里，安卷耳朵热了热。 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安卷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天色才刚刚暗下来，他开口却是：“怎么还不天亮。” 说完，安卷猛地捂住嘴巴，他在说什么啊……就这么想见陆衍吗。 安卷努力清空思绪，安静躺在榻上准备入睡。 可好半天下来，脑子里都还是陆衍的声音，那句‘喜欢你’就没停下来过。 安卷蹬了蹬腿。 没过一会，他又把手伸了出来，邦邦两拳打在空气中。 “啊啊啊啊！！” 陆衍这个混蛋，他今天晚上还怎么睡啊！ 就在安卷准备继续嚎的时候，门外响起一道声音，“兄长？” 安卷打拳的动作一顿，爪子缓缓放下，他清了清嗓子，对着门口问：“怎么了，阿潋？” 第140章 安潋：“我方才在院中听到动静，兄长可是哪里不适？” 安卷一滞，“我没事，阿潋你回去吧。” “兄长也要早点睡。”安潋嗓音轻轻柔柔，极为熨帖。 安卷心道还是弟弟贴心，应了声后继续躺在榻上。可能发过烧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不多时他就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安卷一睁眼便看见了坐在床榻边的人。 “陆、” 安卷刚张了下嘴，陆衍便俯下了身。 昨日迟到的吻印在安卷唇畔。 “早上好，卷卷。” 第七十章 “早、早啊……”安卷嘴巴一张一合回应道。 顿了下, 他抿唇，在陆衍稍微退开些许距离后一手拽住对方胸前衣襟把人拉了回来。 “啵”的一声脆响。 安卷在陆衍唇上落了个响亮的吻，接着不等陆衍动作他就兀自从榻上起身, 脚下飞快地行至外间, 吩咐下人给他打水进来。 待陆衍回神时, 安卷已经在洗漱了，不时还往他那边偷瞄两下，见陆衍现在才有反应，安卷心里笑得差点打跌。 陆衍走过去便看见他眸底的笑，眼神渐渐柔和，眼底全是不加掩饰的灼热。 安卷被他看得不自然地别过了脸，“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想看。” 安卷闻言回头, 陆衍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两人对视间, 安卷舔了下唇，“我好了，现在就走吧？”昨日他们说好的，今天要去见二哥。 陆衍眸色微暗，视线从安卷微红的唇边掠过, 他喉结滚了滚，“好！” 出门前, 安潋正坐在院子里等待, 见安卷出来立时便朝他们望去, “兄长今日可好些了？” 安卷上前习惯性揉揉弟弟额发，温声开口：“已经好啦, 让阿潋担心了。” 安潋任他揉，轻声询问：“兄长要出门？” 安卷点头, 安潋便不再多问。 陆衍望着不远处兄弟两人相处的画面，很快移开了目光。 安卷简单和安潋说了两句就冲陆衍招了招手，陆衍旋即上前，两人一起离开了将军府。 刚上马车，安卷就被陆衍拦腰一把从身后抱住。 安卷心下一紧，“怎么了？” 陆衍不说话。 安卷不明所以，“陆衍？” 陆衍：“我就抱一下。” 声音闷闷的，一听就不对。 恍惚间，安卷想起小时候，陆衍要求他不要同阿潋一起睡，像是孩童特有的独占欲。 如今也似乎愈发强烈了。 安卷翘了翘嘴角，故意道：“哦，吃醋呢？” 陆衍并未立刻回答，只是抱着安卷的手紧了紧，须臾，他承认道：“是。” 嗓音依旧闷沉。 一下子，安卷说不出话来了。 陆衍实在是…… “卷卷。”陆衍喊他。 “做、什么？”安卷慢腾腾地应了声。 “你是我的。”陆衍说。 安卷脑子腾地热了起来，“你说什么啊……” 陆衍把脑袋埋他颈窝，“我的。” 再没有人能越过他。 如今，他在卷卷心中永远占据着那个最特殊的位置，这辈子都不会改变。 “不许说！” “卷卷是我的。” “别说了……” “安卷是陆衍的。” “啊啊啊啊……” 安卷觉得，陆衍就是个混蛋，他无力地被他抱着，听他说了一路。 “小卷卷？老七也来了。”陆烁今日待在府中，他正倚在廊下看水里的鱼。见两人相携而来稍稍诧异了两秒，旋即目光落在安卷面上，“小卷卷脸怎么这么红。” 安卷懵懵地抬脸，反应过来后下意识瞪了眼陆衍，都怪这家伙。 陆衍接话道：“昨日卷卷发烧了。”简单的一句解释，多余的话半点没有。 陆烁闻言将手里鱼食一撒，拍拍手直起身转身看向安卷，“可要宣太医？” 安卷连忙摇摇头，“不用不用，我没事，已经好了。” 陆烁打量安卷神色，末了收回目光，“无事就好。” 安卷把自己的来意说出：“对了，三哥，我来是想问问，你和二哥……” 陆烁其实在看到他后便大致猜到安卷的来意，“我与二哥也无事。” 安卷：“嗯？” 陆烁好笑睇他一眼，索性摊开来讲：“想必你是听闻了昨日之事，二哥同我并无龃龉。父皇……他如此，必有他的道理，二哥并无怨言。” 安卷听明白了。 陆烁和陆旭之间并没有争执，至于宁嘉帝为什么让单让陆旭闭府自省，这就不是常人能够妄加揣测的了。 得知两人没事后，安卷大大松了口气，转眼去看身边的人。 陆衍侧眸，瞧见卷卷眸子亮晶晶地望着自己，心头蓦地一痒，不由抬手在他头顶上按了按。 安卷脑袋往他那边一靠，无意识地蹭了蹭他掌心。 陆烁桃花眼微眯，观察着两人的互动，总觉得小卷卷和七弟似乎愈发亲密了。不过七弟从小就喜欢占着小卷卷，小卷卷亦黏七弟，他们这样又没什么可以稀奇的。 “当年六弟是不是说小卷卷是七弟的小媳妇？”陆烁打趣了一句。 第141章 安卷倏尔一怔。 换作之前，他一定要大声反驳陆衍才是小媳妇，如今再说，安卷总有种自己的小秘密要被发现的感觉——他确实和陆衍在一起了…… “嗯？”没等到人反驳的陆烁挑起眼尾，有些新奇，“小卷卷这是默认了？” 安卷想了一下，又觉得没什么，于是哼哼了两声抬起下巴，道：“陆衍才是小媳妇。” 陆烁刚要笑开，忽听陆衍出声回：“嗯。” 安卷耳尖麻了麻。 陆烁突然笑不出来了，眼神往陆衍那边扫去，就见后者正神情专注地望着安卷，根本没有分给他一丝一毫的关注。 “好了，话也问了，你们走吧。”陆烁开始赶客，自己又懒洋洋倚回廊下，唤来小厮重新拿了一把鱼食，继续悠哉悠哉喂起鱼来。 安卷没听，他走过去看了几眼，“三哥，我想吃鱼。” “我这满池子锦鲤是给你吃的吗，”陆烁调笑一句，“不过小卷卷想吃，三哥必不能叫你饿着肚子回去，这便让人捞两条上来。” 安卷笑眯眯的，“好！” 说完，安卷转身又朝陆衍挤了挤眼睛，一副‘要有好吃的了’的表情。 见状，陆衍失笑。 刚吩咐完下人去捞鱼的陆烁回首便看见这一幕，不知为何居然生出一种被利用的感觉，应当是错觉吧……小卷卷怎会用他来讨好七弟。 这般想着，陆烁再次叮嘱下人记得捞大一点的。刚说完，只见一名侍从急匆匆过来，神情分外焦急，“殿下！” “何事？”陆烁瞥了眼，“说。” 安卷刚打算和陆衍避开。 只听那侍从道：“回殿下，方才有消息传来，太子殿下前往北境的队伍遇袭……” 安卷脚下一顿，陆衍神色微凝，看向安卷。 “什么？”陆烁愕然。 侍从继续把话说完，“太子殿下不知所踪。”话落，他深深埋下头去，连大气都不敢喘。 安卷眨眨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说……什么？” 侍从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眼自家殿下，末了垂首重复一遍。 “太子殿下遇袭，不知所踪。” 第七十一章 （一更） 消息已经传进皇宫, 陆烁当即便同陆衍一道入了宫。安卷也想跟着去，他想知道具体情况，但是被陆衍安抚下来了。 陆衍让安卷回府等他, 将人送上了马车。 离开前, 陆衍俯身亲了下安卷额间, 他一路恍恍惚惚地回了将军府，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所有皇子里面，安卷觉得太子哥哥最好，并非是觉得其他皇子不好。只是……只有太子哥哥总是会很温柔地喊他‘卷卷弟弟’，也从不拿他打趣。 陆辰好像天生便是那样，仿佛通身自有一股令人想要亲近的气质，更是挑不出一丝错处。 正如安卷想不通宁嘉帝为什么会把太子派去北境驻守一般, 朝堂上下同样如此。堂堂储君被帝王派到边境, 此举无异于将太子流放…… 朝堂中的纷纷扰扰安卷虽然不是完全清楚, 但他也有所耳闻。 不过安卷明白即使自己参与进去，也没有能力左右任何一件事。 安潋看到安卷闷闷不乐地走入院中，有些错愕。 每次兄长只要和七皇子出去回来都是一脸高兴，今日这般鲜少有过，“兄长怎么了？” 安卷眼神略微黯淡, 将太子遇袭后失踪的事说了。 听罢，安潋一时也找不到什么话来安慰, 只得沉默着坐在兄长身边, 脑子里漫无边际地想：若此刻是七皇子在的话, 想必应该很快就能把兄长哄好。 安潋虽说很不想承认，但事实便是如此。 思及此, 安潋尽力转移话题道：“兄长一个人回来，七皇子呢？” 安卷：“他……入宫了。” 说到陆衍, 安卷眼睫颤了颤，倏然红了耳尖，“阿潋。” 安潋见他忽地喊自己，顿了下点头，“嗯。” “我、有事要和你说。”安卷有点紧张，他想把自己和陆衍的事情告诉阿潋。 至于为什么不告诉三哥，当时安卷想三哥要是知道了，二哥必然会知晓，二哥知晓，那就等于其他皇子全都知道了。 纵然都知道了也没事，但一下子让这么多人知晓，安卷还需要做点心理准备。可阿潋不一样，阿潋是他弟弟。 安卷气沉丹田，一口气道：“阿潋，我和陆衍在一起了。” 安潋表情懵懵的，模样看着有些呆怔，没反应过来。 他这个样子，安卷反而不紧张了，默默等着安潋回神。 “在一起？”安潋喃喃了一遍。 安卷点头点头：“嗯嗯。” 安潋神色茫然回视，“兄长说的……是什么意思？” 安卷一噎，清了清嗓子道：“就是、在一起的意思。” 将军府中就只有安卷和安潋两位小主子，他们两年纪相仿，其实早就到了可以成亲的年纪。然安卷从来都无心此事，而安潋则是身体不好，即便有心也无力。 所以在安卷这段可以称得上含蓄的坦白说完后，安潋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当然也有他不通此道的原因。 安卷见他许久不说话，以为是安潋还不明白，只好再次出声解释。他思索几秒，接着道：“以后，陆衍就是你长嫂了。” 第142章 此话一出，不说安潋，安卷自己都被自己的这句话呛了一下，而后遏制不住地笑了一声。 安潋表情从茫然变成古怪，不过看见兄长终于笑起来，心知他的注意力被转移，便继续就着他的这个话题下去，“兄长在与我玩笑？” 安卷：“没有。” 安潋一滞，仔细观察他神情。 安卷神色严肃，“阿潋不信？” 安潋迟疑着点点头。 安卷挑了挑眉，“那等下陆衍来，你就信了。” 安潋‘啊’了一声，“兄长何出此言？” 安卷故作高深地勾起一边嘴角，并未作答。 陆衍入宫没多久就重新出了宫，径直转道将军府，刚入桃禾居便有一道身影朝自己扑来。看清是谁后，他张开臂膀，双掌箍住后者劲瘦的腰肢。 下一刻，被他抱住的人垂首，骤然在他面颊上亲了一下。 陆衍感觉心尖仿似被羽毛尖轻扫了一下，酥酥麻麻的痒意袭遍全身。 卷卷难得有这么热情的时候，陆衍仰起脸，日光下泛着湖绿色的眼眸如同点燃了的火星子般炽热滚烫，他哑着嗓子轻声唤：“卷卷。” 然而安卷却没看他，刚亲完人就转过头，“阿潋！” 陆衍一顿，安卷的手还勾缠在他脖子上，他顺着间隙往那边撇去。 只见院子中.央立着一人，安潋犹如石化般盯着抱在一起的两人。 安卷拍拍陆衍抱着他腰的手臂，示意他放自己下来，“怎么样？阿潋可信了？” 陆衍先是怔愣，慢慢从安卷的举动和话里反应过来，卷卷将他们的事告诉了安潋。 一瞬间，陆衍心口开始发热滚烫。 他的卷卷并不惧将事情宣扬开，愿意把他们的事告诉身边的人。 陆衍非但没有把人松开，反而把安卷抱得更紧。与此同时，他垂下头，将脸埋入安卷颈窝。 呼吸间全是另一个人的气息，陆衍深深吸了一口气。 热气喷洒在颈侧，安卷往后仰了仰，“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陆衍没动。 安卷又拍了他几下，阿潋还在看着呢。 半晌，陆衍才将安卷松开了些，安安稳稳把人放到了地上。 安卷理了理自己的衣襟，这才转眼去看安潋。 安潋看起来还没有缓过劲，安卷又瞪了瞪陆衍，他只是想让阿潋清楚自己不是在开玩笑，可陆衍直接上头了。 陆衍唇角微扬。 安卷神情严肃几分，他还没忘记正事，“你入宫打听清楚了？” 陆衍颔首。 安卷拉着人坐到石桌边，安潋沉默地坐在他另一侧，时不时瞥一眼他和陆衍。 陆衍：“父皇接到消息，安将军折返途中听闻此事已亲自带队去寻太子兄长了。” 安鸿远从北境回来也差不多快要入京，正好出了这档子事，无需宁嘉帝安排便已开始行动。 安卷听完放下了点心。 然三日后，陆辰依旧没有消息，安鸿远率队沿路寻找都未遇陆辰。 及此时，宁嘉帝宣旨令安鸿远回京，令派遣禁卫去寻太子。 同时，二皇子陆旭解禁，宁嘉帝命其代太子前往关外，三皇子陆烁继续接手上次两人没能解决的事务。 这番动作使得朝堂上下更加风云涌动。 又过两日，安鸿远仍未回京，陆旭则带领新的队伍前往北境。 宁嘉帝再次下旨令安鸿远归京，连发两道圣旨，一时之间人心浮动。 及至跟在太子身边的亲卫被找到，传来太子身陨的消息，整个朝堂震了三震。 第七十二章 （二更） “不可能！”安卷摇头, 坚决不相信如今这个满京上下都传遍了的消息。 今日大朝会，宁嘉帝收到八百里加急奏报——言太子亲卫已找到，队伍遇袭后他一路护在太子身侧, 途中两人都中了流矢旋即跌入山涧…… 主子已死, 亲卫吊着最后一口气说完后边便拔剑自刎了。 安卷坚持道：“生不见人, ……也要见尸。” 他说完望向刚下朝就过来，此时还身着朝服的陆衍，“陆衍，我想……” “想去找太子兄长？”未等他把话说完，陆衍便接口道。 安卷点头，“对。” 说罢，他看见眼巴巴盯着自己的安潋, “阿潋在家里等我。” 安潋没说话。 安卷继续：“父亲应该过两日就回来了, 到那时你帮我在父亲那里说说。” 好不容易从边关回来, 两个儿子都不在，安鸿远肯定要问。有安潋在，安卷会放心很多，到时候还有阿潋给他打掩护。 安潋很快懂了他的意思，迟疑着点了下头, “兄长你要一个人去？” 话音落，陆衍便道：“我与他同去。” 此话一出, 安卷诧异, “你也去？” 陆衍和他不同, 陆衍身居要职，怎能轻易出京。 而安卷身上的职位低微并不显眼, 只需去刑部请几日假即可。 “我陪你。”陆衍言简意赅，根本不做其他考虑。 安卷：“哦……” 两人做下决定, 准备明日一早出发。 翌日清晨，安卷坐在马上在城门处等着，远远就看到陆衍策马而来，在他身侧还跟着三辆马车。 安卷怔了怔，继而便见第一辆车上走下一名身材纤瘦的女子。她脸上覆了一层面纱，气质出尘，只是身形格外瘦弱，仿佛一吹就倒，眼神中含着说不出的疲惫。 第143章 紧接着是第二辆马车，陆烁和陆泽钧相继下来，第三辆是陆弦、陆元丰以及陆梓。 “皇嫂听闻此事，想来送送我们。”陆衍上前同安卷低语。 安卷正欲下马见礼，太子妃便先开口：“卷卷弟弟不必行礼。”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安卷忽然感觉鼻头有些发酸，只能坐在马上点点头，带了点鼻音应“嗯。” 太子妃微弯了弯眸，目光掠过安卷腰间，“这样的玉佩，太子身上也有一枚，是湖蓝色的。” 安卷垂眼，只见他腰间坠了一枚水蓝色玉佩。 这是当年他九岁生辰时陆辰给他的生辰礼——一枚玉佩，和当年赠与他的那个书袋一模一样的颜色，安卷今日出门特意挂在腰上的。 他抿唇，“嫂嫂放心，我和陆衍一定会找到太子哥哥。” 陆衍看他一眼。 太子妃闻言眼眶微微发红，再开口时嗓音有些哽咽，只简单说道：“一路小心。” 而后是陆烁等人。 陆泽钧看向他们：“父皇近日命我去御书房伴驾……”他话音很低，隐带着不甘。 若可以，他也想一同前往寻人。 陆烁拍拍他肩膀，对着陆衍点了下头，“小卷卷要早日带着太子兄长回来。” 他这话刚说完，忽地听得一声哽咽，众人循声望去。 陆弦一把鼻涕一把泪，陆元丰没忍住也跟着抽抽两下，陆梓边给两人递帕子边小心抹眼泪——当年他也是受了太子兄长与皇后娘娘恩惠的，至今不敢忘。 “我也要去。”陆弦哭唧唧说。 陆元丰小声附和：“那我也去。” 陆梓：“我也……” 陆衍皱皱眉看向陆烁，“我们走了。” 说罢，不等他们反应便甩动缰绳，同时一挥马鞭，安卷的马跟在他的身后一齐往城门行去。 众人目送二人远去，陆烁捋了捋袖子，搓了一下陆元丰和陆梓的脑袋，对陆弦道：“回去吧。” 一行人折返马车回府。 载着太子妃的那辆原本该前往东宫的马车则径自入了宫门，不多时太子妃就到了皇后寝宫。 原本富丽辉煌的宫殿此时看起来似笼了一层灰色，太子妃将面纱取下，缓步入内，朝主位上仿佛死寂一般的人影喊道：“母后。” 皇后缓缓睁眼，眸底全是红血丝。 太子妃不忍道：“母后休息吧。” 皇后摆手，半晌开口：“苦了你了。” 太子妃摇了摇头，“母后说的哪里话。” 皇后阖上眼。 太子妃小坐片刻方才离开。 待她一走，许久，皇后重又睁开眼唤来心腹嬷嬷，“去请四皇子过来。” 嬷嬷领命而去。 所有皇子中，唯四皇子陆泽钧和太子关系最为亲近，这也与陆泽钧曾被皇后养在膝下有关，皇后更是将之当作半子看待。 小半个时辰后，陆泽钧秘密入宫。 同一时间，陆衍和安卷顺着官道直直朝着北边行去。 “陆衍。”安卷在后面喊他。 陆衍速度慢了点。 安卷和他齐平，转头问：“你知道路吗？” 陆衍一顿，“你不知道？” 安卷摸了下鼻子，坦诚道：“不知道啊。” 他又没一个人出过京城，怎么会知道北境在哪。 陆衍措不及防被他的小表情可爱了下，原本有些沉闷的气氛忽然缓和下来，他道：“我若不与你一道，你准备怎么去找人？” 安卷最开始说要去找陆辰的时候计划是一个人的，想法来得快，他压根没想过自己不识路的问题。 “那我可以找人带我去，”安卷嘴硬道，越说他越觉得有理，“京中这么多人，总有、” 他话还没说完，身后忽地传来一阵温热，余光中，陆衍驾着的那匹马上空空如也，接着他的腰被紧紧扣住。 低沉的嗓音自后方响起，搔刮着耳膜，“你想找谁带？” 安卷忽地只觉有股危险的气息在身后蔓延，他下意识一缩脖子，“陆、陆衍。” 陆衍揽着他的腰并不应声，少顷后继续问：“卷卷想找谁带你？” 安卷头皮逐渐发麻，“你管、啊——”说话间他感觉到自己腰被掐了一下。 “陆衍、唔，痒！” 安卷一边发笑一边想扭开身后人的手，腰上的痒痒肉被陆衍‘照顾’着，“放、放开啊！” 陆衍没放，还在问：“卷卷想找谁？” 安卷无法，“你、找你，只有你！”除了陆衍，他谁也不找。 腰上乱动的那只手停下，安卷总算是松了口气，心中暗骂陆衍小心眼。 正想着，耳垂倏地传来一阵濡湿感。 安卷刚松下去的那口气猛然再次提起，“陆衍！你做什么？” 亲吻的声音从耳畔响了起来，很小的一声。 “卷卷，喜欢你。” 他又被陆衍亲了一下耳尖。 一瞬间，安卷激烈的情绪平复下来，但很快，他的耳垂被含住。 “陆衍——！” 第七十三章 安卷一脸愤愤地扭过头去, 对上那双专注凝望着自己的眼眸，如同宝石般的湖绿色眸子里映着他的身影，安卷瞬间没了脾气。 “你回去坐好。”最后, 安卷有商有量道。 第144章 陆衍心知眼下不是胡闹的时候, 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 遂又亲了亲他侧脸这才退回到自己的马背上。 两人日夜兼程，安卷平日里可以称得上一句娇生惯养，路途颠簸一直也没抱怨过一句。有时两人运气好能在驿站休息足够再出发，运气不好便只能风餐露宿。 届时跟随在陆衍身边的暗卫就会出来安营扎寨。 到了晚上，陆衍便会把安卷捞到帐篷里。 “今天又要做什么啊？”被他□□抱住的安卷赧然道。 昨天陆衍给他的腰按摩了许久，明明自己则赶了一天路，安卷不想他因为自己休息不好, 于是挣扎着想从他身上下去, “我们直接睡吧, 我今天腰不疼，不用按。” 陆衍却没让他如愿，依旧将人箍得紧紧的。 闻言，安卷慢慢停下来，乖乖窝在他怀里, 同时小声又说一句，“真不疼。” 晚上不睡好要怎么赶路啊, 安卷有心想说几句, 道陆衍太懂得怎么让他心软了。只要他说一句, 安卷就会下意识让他如愿。 正如此刻。 “让我看看。”陆衍低声道。 安卷恍恍惚惚，“哦。” 直到被他抬起腿时, 安卷这才意识到有哪里不对，“陆衍？你做什么？” 陆衍：“这里。” 安卷一顿。 陆衍说的是他的大腿根, 这两日骑马磨得发疼。 “你知道了……”安卷没想到陆衍竟然观察得这么仔细。 陆衍没有应声，只见他从袖中摸出一管脂膏。 “你从哪弄来的？”安卷讶然。 “一早就准备好了。”陆衍眸光微垂，趁着安卷还未反应，一点点将布料掀开，入眼一片刺目的红。 安卷没想到陆衍一开始便给他准备了这些，一面想着陆衍的体贴，一面又脸红自己的身体太过娇弱，跟那些成日里不务正业的二世祖有什么区别。 直到腿上一凉。 “陆衍！”安卷连忙去推陆衍的脑袋，抵着他不让他凑近，“我自己来！” “卷卷，”陆衍看他，眉头微皱，“不要胡闹。” 安卷：“我哪里胡闹了！” 胡闹的那个人是陆衍才对吧。 “把药膏给我。”安卷坚持。 陆衍直接将他的衣角撩起，“咬着。” 安卷刚张了张嘴，口中就被一片布料堵住，“唔？” 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蠢事的安卷抬手就准备把衣角从自己嘴里扯出来，结果手刚碰上去安卷便觉腿上一疼，让他忍不住抽气。 陆衍唇线紧绷，“我轻一点。” 说罢，他继续给安卷上药。 安卷眼圈微红，疼的。 他点点头，对着陆衍眨眼，不敢再动了。 是真的好疼。 “陆衍……”安卷被放开的时候眼泪都要出来了，水汪汪地盯着陆衍，声音低低的，透着点委屈。 陆衍只觉心脏抽了一下，像是指尖被刺扎破时第一秒产生的疼痛，细细密密，没个消停。 他抬手，指腹在安卷眼下压了压，语带诱哄般轻声道：“不疼了。” 如陆衍所言，药膏凉凉的覆盖在被磨红的腿间，疼痛感淡去，有种清清凉凉的感觉。 安卷体会了一下，点头，“……嗯。” 他有点不好意思看陆衍了，低下眼，好半天才说：“谢谢。” 话音刚落，陆衍俯身，轻轻吻了吻他有些许濡湿的眼睑，“嗯。” 安卷一下子从他怀里钻出去，滚到了小榻的里面，“睡觉睡觉，明日还要赶路。” 陆衍扬了扬唇角，“睡觉。” 说着，他跟着躺下，无比自然地把安卷捞过来，放到自己怀里。 安卷：“……” 那么久的路程着实消耗了他不少体力，安卷没多久就睡着了，一夜无梦。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是在马车上。 安卷刚开始还迷迷糊糊，及至感觉到身下的摇晃，他才缓缓有了些意识。安卷眼睛睁开一条缝，接着就看见了陆衍，心中稍安。 “……陆衍，”他嗓音困倦，“困……” “睡吧。”陆衍道，掌心盖在他脸上。 “还要……赶路。” 陆衍：“我找了辆马车。” 再骑下去，安卷的腿怕是要废了。 “嗯？” 安卷闭了闭眼，很快又睁大了，这才恍然惊觉刚才的摇晃从何而来——此刻他正躺在陆衍腿上。 “马车？”安卷问，“哪里来的？” 他们昨日到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陆衍上哪弄的马车。 陆衍：“昨夜命暗卫寻来的。” 安卷讷讷道：“你真厉害。”什么事情都能想到。 陆衍笑了下，抬指在他鼻尖轻点，“可以睡了。” 安卷眼睛费劲地眨动两下，最后听话闭上眼继续睡去。 在安卷睡着时，马车同一列疾驰的队伍擦身而过。 安卷再次醒来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他睡得神清气爽，睡醒的第一时间就是往陆衍身上蹭，这两天他都习惯和陆衍挨在一起了。 陆衍好笑地在他侧颊揉捏了下，接着安卷转脸，一口叼住。 安卷松开他，末了警告：“下次再捏就……哼哼。” 陆衍收手，“嗯。” 安卷见他不怕，正要再说，却听陆衍道：“安将军他们已经回京了。” 第145章 他把刚才碰到安鸿远带领的军队一事说了。 安卷顿时有些懊恼自己睡过头，不过他很快便又释然，因为即便他醒着也不会真的和父亲碰面，不用想安卷也知道父亲不会同意他单独去找太子。 之前安卷就想过了，一路上稍微听到动静就藏起来，不跟安鸿远碰面。否则对方一旦见到他，必定会带着他回京。 如今两人坐在马车里，倒也省了事。 两人沿着北境的方向又走了半日，不多时就到了陆辰遇袭的地方，这里似乎被清理过。 “那有个悬崖。”安卷指着前面。 陆衍颔首，牵着安卷上前。 “找个地方下去看看。” 陆衍依言点头，两人绕路前面崖下，果然看到了山涧，只是依旧没有看到有任何关于陆辰的踪迹。安卷的心一点点下沉，但他仍不放弃，连续找了两天。 同一时间，宁嘉帝见到北境归来的镇远大将军安鸿远，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以抗旨之罪将其捋了差事。 翌日，有人参安鸿远勾结外邦，宁嘉帝派人从将军府上搜出罪证，将府中男丁收押。 安潋顶替兄长的身份与安鸿远一同被关入天牢。 另一边，二皇子陆旭还未抵达边关途中遭遇泥石流，双腿受伤。 第七十四章 京中发生的事情安卷并不知晓, 他和陆衍一直沿着山涧寻找了两日，一无所获。 “怎么会找不到呢？”安卷眉头皱得死紧，自言自语般用气音说了一句。 陆衍低眸看他, 一边抬指将他鬓边略有些凌乱的发丝捋到耳后。山路并不好走, 刚才那段路更为崎岖, 路两旁的树杈几乎将道路掩盖，走过来时安卷被树枝刮蹭了几下。 “要不要休息一下？”他问。 安卷摇摇头，“天快黑了……” 陆衍应了一声。 沉默几秒，安卷说：“若是……明日还找不到太子哥哥，我们就回去吧。”陆衍毕竟身为皇子且有职务在身，离京这么久说不过去。 陆衍：“再找两日，届时若再寻不到人便让暗卫们留下来继续找。” 安卷眸光亮了亮, “嗯嗯！” 虽然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陆辰踪迹的迹象, 但没有踪迹也未尝不是一种好的消息。 两日后, 安卷坐在马车里，他和陆衍现在要回京了。 安卷靠着车壁，还在撩着帘子看外面，嘟嘟囔囔道：“太子哥哥应该被人救走了，他中了流矢, 没准等养好伤就回来了。” 陆衍揉了揉他后颈，“嗯, 太子兄长会回来的。” 他的语气和往常一样, 在外人听来可能有些平静淡然, 但安卷却莫名觉得安心，令人信服。 安卷往后靠了靠, 把他的手压住，“你说得对。” 陆衍任他压着。 两人对视一瞬, 安卷率先别过脸继续看窗外，没过一会睡意便席卷上来。 见状，陆衍把人往自己怀里揽了揽，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休息。 马车缓缓朝京城驶去，刚行出一段路，陆衍倏然看向窗帘的方向。下一秒，一只白鸽猝然飞了进来，翅膀扑腾发出来的声音响在车厢内，有些突兀。 陆衍眸色一凛，迅速伸手将之抓住，第一时间不是去看绑在鸽子腿上的信笺，而是低头去看怀中的人。 安卷眉头动了动，陆衍呼吸瞬间凝滞。 直到看见安睡中的人往他怀里蹭了一下，陆衍整颗心脏都柔软下来，伸出另一只手抚了抚安卷眉心，像小时候一样轻轻拍抚他背脊，“卷卷乖，睡觉。” 安卷埋头，不动了，微皱的眉也跟着缓缓松开，依恋般往热源处拱了拱。 陆衍唇角一挑，这才腾出手将信取下，看完后表情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安卷醒过来的时候发现陆衍怪怪的，具体表现为他醒来后者都没有发现。要知道这几天里每次只要他醒过来，陆衍必然会把他搂过去亲一下，现在却一动不动，仿佛有心事。 且安卷对陆衍的情绪一向敏感，他觉得陆衍眼下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凝重。 安卷小心往他那边靠了靠，陆衍正在出神，并未注意到他。 “陆衍？” 陆衍恍然转过头，“卷卷，你醒了。” 安卷点点脑袋，“醒了好一会了。” 他迟疑着问：“你刚刚……在想什么？” 陆衍看向他的眼神流露出几分不忍，半晌方才涩然道：“刚刚收到了母妃来信。” 事关卷卷，陆衍总是十分谨慎的，这件事他认为卷卷有权知道。陆衍知道，他的卷卷并不是那么脆弱，倘若隐瞒，事后此事必会成为横亘在两人之间的疙瘩。 安卷先是愣了下，以为丽妃娘娘有什么要事找陆衍。直到他从陆衍手中拿过信笺一看，旋即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指尖不受控制发起抖来。 “卷卷。”陆衍一把将人抱住。 安卷：“我要回去。” 陆衍一顿，卷卷的回答在他的意料之内。 “阿潋身子那么弱，怎么能代我受过，而且……我不相信，”安卷目光坚定，“父亲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安鸿远向来刚正不阿，半生戎马只为守住北朝大好河山，又怎么可能勾结外邦。 陆衍隐约有些猜测，但他还不能这么肯定地说出来，“卷卷，我可以送你回去。” 第146章 安卷眸子亮了亮。 陆衍：“我知道你担心安将军还有安潋，可我也担心你。”他会选择给卷卷看信，是因为他们之间没有隐瞒的必要。 安卷皱了下眉，他知道陆衍猜中了他的心思——他想回去把安潋换回来。 “可是本来就该是我……” 陆衍打断他：“卷卷。” 安卷顿住，陆衍抬指勾起他的下巴和安卷四目相对，“安潋会选择顶替你，定然也是担心你。” 虽然说这话陆衍是存有私心的成分在，可目前也只能这样，“你放心，我会尽快救他们出来的。” 安卷怎么能放心，他咬了咬牙，“不可以。” 陆衍：“你听话。” 安卷不说话。 陆衍同他分析利弊，“即便你回去也换不回他，只会罪加一等。” 安潋顶替安卷的身份无异于欺君，若是被揭发确实是罪加一等，安卷仍是沉默。 一时之间谁都没再开口。 须臾，陆衍的语调抖了抖，“卷卷……” 晶莹的水珠无声无息落到衣襟上，安卷低着头。 陆衍只觉心脏一抽一抽的疼，他把人抱入怀里轻抚，“我们回去，卷卷不哭。” 近来京城出了大事，朝堂上更是因此人心惶惶，宁嘉帝仿似什么都看不到，颁布的政令一个比一个荒唐。同一时间，众人不约而同地看清了一个事实——宁嘉帝属意四皇子。 一切似乎早有端倪。 从四皇子频频被宁嘉帝带在身边开始，一大批老臣渐渐倒戈，毕竟…… 太子已薨，根据宁嘉帝的态度，如今朝野上下几乎已经是默认的事。 只是有一部分跟随太子麾下的官员难忍心中愤懑，但皇后娘娘都未表态，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皇后出身书香门第，前太傅亦可称得上一句桃李满天下，且太子德才兼备，是当之无愧的储君人选。不说太子麾下，便是其他人心中也难免有些想法。 御书房内，陆泽钧端上茶汤，宁嘉帝就着服下药丸，末了放下药碗，夸赞道：“钧儿今日政务处理得不错。” 陆泽钧眼眸敛了敛，再抬首时神情与往日没什么不同，看向宁嘉帝的目光透着崇敬，“是父皇教导得好。” 宁嘉帝朗声而笑，诚如那些大臣们猜测的那样，所有儿子中他确实属意陆泽钧。这是他和最心爱的女人所生的孩子，是他们爱情的结晶。 一门之隔，皇后轻捻着佛珠，无声念诵着佛偈，眼神无悲无喜。 片刻后，她转身悄无声息的离开，只余满地散落的小叶紫檀佛珠，一颗一颗滚落在御书房门外。 第七十五章 马车晃晃悠悠行了两日, 安卷实在等不及，最后还是骑马回的京，只是在入城前又重新坐上了马车。 陆衍的亲卫提前便收到消息, 在城门外等候, 守城卫见状忙清空道路放行, 恭恭敬敬目送马车远去。 安卷坐在车上，鼻尖冒了点汗。 父亲如今入了天牢，而阿潋则是代替他一同被关押了进去，现在的他并不能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陆衍说得没错，一旦暴露便是罪加一等。 陆衍敛着眸，眼神晦涩，“卷卷。” 安卷心中存了事, 反应比平时慢了些, 闻言缓缓转头。 下一瞬, 鼻尖被轻轻一吻。 安卷脑子里纷纷杂杂的思绪骤然散开，眼睛睁大了些，耳根悄然染上一抹绯红。 最近的事情一波接一波，陆衍这两日亦没舍得做什么。而且……比起嘴唇相接时的面红耳赤，这样猝不及防又透着些纯粹的感情更让安卷心跳加速。 “怎、怎么了吗？” 陆衍指尖将他鼻头上的汗抹去, 不经意擦过右侧的那颗小痣，他喉结一动, 忽而又凑上前亲了下。 片刻, 陆衍哑声道：“想亲你。” 安卷抿了下唇, 心脏鼓噪的声音似穿透耳膜。他定了定神，在陆衍即将往后撤去的刹那忽地勾住对方衣襟把人拉到近前。 紧接着, 双唇相贴。 安卷睁开眼看着陆衍，触及他眼底的深色时心底一颤, 很快又收拾好情绪，颇为镇定地应了声：“嗯。” 陆衍眸光闪烁，张了张唇，话才刚到嘴边但不等他开口，安卷就道：“我可以回去吗？” 他想娘亲和祖母了。 安卷想先回去看看。 陆衍敛下思绪，“可以。” “那、能见父亲吗，还有阿潋。”安卷低着头小声说。 陆衍：“可以。” 安卷倏然抬眸，然陆衍似知道他的下一句，“但只能你见。” “什么意思？”安卷茫然。 陆衍说：“我带你去，不可惊动狱卒。” 他怎么会不知道卷卷的想法，但陆衍提前把路堵死了。 安卷慢慢点了下头。 马车悄然停在将军府门前，安卷跟在陆衍身后下去，看着往日熟悉的家门，只觉得莫名萧索。 然而两人刚进去，看见他的张嫣就变了脸色，老太君更是皱起眉，“你怎么回来了！？快走。” 说罢，老太君根本不看安卷，直直望向陆衍。 陆衍心领神会，他们的想法都是一样的。 安卷：“祖母，娘亲我、” 老太君肃容道：“走！” 安卷看向娘亲，眼眶泛红。 第147章 张嫣别过脸，将眼中泪意掩下。 她舍不得儿子，同样也舍不得安潋，再如何那也是在她膝下从小养大的孩子。 安卷最后是被陆衍抱着出去的。 回到马车上后，安卷窝在小榻里，整个人显得异常安静。 就在陆衍思索着该说什么话安慰时，他听到安卷开口了，“我知道你有办法。” 陆衍一顿。 “我想换回阿潋。” 安卷知道自己说的话很自私——他是在让陆衍为难，但安卷知道，陆衍应该有办法。 他还是做不到让阿潋代自己受过。 陆衍沉默了。 他确实有那个能力。 安卷看着陆衍，目光坚定。 两人一路无声地回了陆衍府上。 翌日，陆衍出府，离开前他让卷卷安心在府中等候。接着便入了宫，先是去了一趟关雎宫，待他从关雎宫出来后不久，丽妃动身去见了皇后。 另一边，陆衍前脚刚走，安卷也跟着离府。 他悄然前往相府。 安卷不知道陆衍会不会答应自己，但他不能干坐着什么也不做。 第七十六章 这日, 柳常之正坐在院中温习功课，他有些心不在焉。 安将军和卷卷被押入天牢的事情他知道了，但兄长隐约同他透露了一些, 被关的不是卷卷, 而是阿潋。 两人都是他的好友, 柳常之既为卷卷担心的同时又忧虑阿潋的身体。 另外，卷卷去哪里了…… 他正想着，忽闻一道熟悉的哨声，柳常之下意识循声望去。只见墙头坐着一名少年，正背着光朝他望来，四目相对间从墙头一跃而下。 “常之。” “卷卷！” “卷卷，你怎么……”柳常之眼露诧异。 安卷不等他把话说完便问：“常之, 常卿哥哥呢？” 柳常之见状也不多问, 当下就对安卷点了点头, “兄长当值去了，你等我回来，我现在便去找他。” 安卷眼神动容，轻轻吐出口气，道：“好。” 等到安卷见完柳常卿后不多时他就离开了相府, 安卷又去找了徐副将——对方是父亲一首提拔的心腹部下。 待安卷从徐副将府中出来时天色已然昏暗，回去的途中安卷心中忽而忐忑。 不知道陆衍回去了没有, 他明明答应了对方要乖乖在府中等他回去。 安卷一边想一边快速往陆衍府上跑, 刚进门他便碰上迎面而来的管事, 先前他出去时是告知了对方的，“万伯, 七哥哥他回来了吗。” “已经回来了，”万伯提醒, “殿下回来见小公子不在似有些……生气。” 万伯回想起先前自己把安卷交代他的话告诉七殿下时后者的表情，当下还有点发怵。 七殿下平日里看起来沉肃内敛，鲜少有如此情绪不稳的状况。 纵然阖府上下无不是伺候在殿下身边的老人，可即便如此在这个时候也俱都大气不敢出，万伯这个府上的大管事亦是如此。 “我去找他，他在哪里？”安卷忙问。 万伯：“殿下在卧房等您。” 安卷二话不说便往陆衍房中走去，万伯看着他来去匆匆的背影，心中稍安。虽然每当主子情绪不好时他们都不敢多言，但只要安小公子在那便什么事都不会有。 想罢，万伯当即老神在在背着手往外院走，准备去处理府中琐事。 但和他想的不一样。 安卷刚进门还来不及看清陆衍在哪里他就被猛地推到了角落，房门‘咔哒’一声合上。 “陆、唔。” 猝不及防的一吻。 既凶又狠。 安卷从来没有被陆衍亲得这么凶过，他先是怔了下，而后什么也顾不得地被陆衍弄得头脑逐渐发晕，直到快要呼吸不过来他才被放开。 “去哪了？” 陆衍的声音早已哑得不成样子，说话时还在不断摩挲着怀里人的后颈，整个人像只大型犬一样把对方抱了个满怀。 安卷出门前同万伯解释过——他害怕陆衍回来看不见人会担心，知道对方此刻是故意这么问的，却也还是老实地小声回答：“我去找了常卿哥、” 后面的话他还没说完，身前的人倏然退开了一点距离，略微昏暗的光线穿透两人中间让安卷看清了陆衍眸底的情绪，乌黑的眼瞳中有一抹红血丝。 “卷卷到底有几个好哥哥？” 陆衍的声音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在安卷无辜的眼神注视下毫不犹豫再次啃了下去。 是真的啃。 安卷觉得自己的嘴皮好像是破了，隐隐约约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等陆衍再次退后时，他抬眼。 陆衍唇上正渗着一颗小血珠，安卷口中的是他的血。 只见陆衍眼眶同样有些微微发红。 “有我还不够吗？”他说。 第七十七章 看清楚陆衍唇上的那点, 安卷恍然，嘴巴破了的原来是陆衍。 眼看等不到他回复的陆衍动了下似乎准备再次俯下.身来亲他，安卷连忙抵住陆衍, “够了够了。” 陆衍垂眼盯着他没说话。 安卷自知理亏, 敛着眸子小声说：“让你担心了……是我不对。” 陆衍唇线紧绷。 安卷慢慢抬眼偷觑他神色, 见状又说一句：“七哥哥。” 第148章 嗓音软和，尾音带着少年独有的调子，如同一把小钩子。 陆衍心头一颤，脑海中顿时什么都清空了，搂着对方腰身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 安卷仔细打量他，心知陆衍这是不计较今日他独自出府的事了，跟着放松身体回抱住后者把自己今日的收获说了一下。 “我找了他后, 还去见了一面徐副将, ”安卷说, “我想让陛下彻查此事。” 徐副将那边亦在为此做准备。 他身为安鸿远的心腹，最知道将军有没有叛国，此事纯属污蔑，近日来他一直在连同其他武将准备在明日大朝会上为将军请命。 陆衍早有预料，但他有预感, 这事根本没有那么容易解决。 翌日大朝会上，众武将连同几位三品以上官员一齐为安将军意图勾结外邦一事担保, 宁嘉帝却置之不理, 态度显而易见, 未免令人寒心。 众人不觉回首宁嘉帝过往政绩，早年间对方从一众皇子中脱颖而出, 确实也有传言是踩着其他几位兄长上位。且登基后其行事刚愎，纵有雷霆手段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能服众, 也是后来娶了前太傅之女即如今的皇后之后才行事和缓下来。 如此一来，徐副将等人只得从头再议。 陆衍离开时被他叫住，徐副将昨日从安卷口中得知对方正住在七皇子府上，他忧心忡忡道：“殿下，今日的事情还是不要叫小公子知道得好。” 言外之意他二人心知肚明。 陆衍晗了下首，没再多言。与徐副将分开后，他并未直接出宫，而是径自前往宫中，入了关雎宫。 丽妃似乎提前就收到了消息，一早便在外殿等着了。 丽妃道：“皇后已经安排好了。”根本就不用她们做什么。 毕竟……出事的是太子，是皇后的唯一血脉。 陆衍听罢并没有多么诧异。 丽妃亦不欲继续这个话题，她昨日在皇后面前那番言论足以说明她和衍儿的立场，丽妃眼下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卷卷怎么样？” 大朝会上发生的事情已经传开，丽妃事先收到消息，“你回去把那孩子稳住。” 皇后娘娘若是想要动手，怕是就在这几日，丽妃不希望对方涉险。 陆衍抿了下唇，“儿子知晓。” 想到卷卷，陆衍眉目缓和几分，“母妃，我和卷卷……” 没等他把话说完，丽妃就是一挑眉，“怎么？” 她观察起陆衍的神情，忽而有所领悟，“成了？” 陆衍：“您都知道了？” 丽妃哼了声，“就你那点心思，瞒得住谁？” 她想到安卷从小到大都那般讨人喜欢，再和自己这个一对比，丽妃啧啧两声，“便宜你了。” 陆衍一滞，心中思量了下，觉得这句话好似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反驳的，遂默认下来。 丽妃对此并无多大反应，草原儿女本就不拘小节。她一边为自己又多了个儿子高兴，一边又对自家儿子没什么好脸，不多时就把人赶走了。 同一时间，皇后宫内一片寂然。 自太子失踪的消息传来后，这里一日更比一日沉闷，殿中青烟缭绕不散。 陆泽钧安然跪坐在蒲团上，前方是皇后的身影。 冯嬷嬷送走太子妃回来便垂首待在角落。 许久，皇后的声音才响起来，“陛下今日可曾用药？” 冯嬷嬷苍老的声音响起，“回娘娘……还未。” 陆泽钧开口：“母后，儿臣去吧。” 皇后默然半晌，点了下头。 陆泽钧见状起身，即将行至殿门时听到皇后唤了他一声。陆泽钧脚下微顿，最终还是毅然决然地离开。 陆衍离开皇宫后并没有去刑部，虽然有因为今日之事想快点回府见到卷卷的缘故，但胸膛中升起的那种强烈到让他无法忽视的渴望更让他难耐。 家中有个人正等着自己。 心底的情绪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当陆衍看见安安静静待在他卧房的人时，那一刻的满足已然达到了顶峰。 卷卷是他的。 “陆衍！” 见他回来，安卷眸子亮亮地望过来，脸上笑容璀璨。 陆衍心道母妃说的没错。 便宜他了。 第七十八章 在面对安卷如此明亮的眼神注视, 陆衍头一次对他的卷卷撒了谎。 他将今日之事掩去，简单说明：“父皇会重新彻查此事。” 安卷：“那我父亲和阿潋能放出来了吗？” 陆衍安抚道：“待父皇查明后便会放出，卷卷不必担心。” 安卷松了口气。 “谢谢你, 陆衍。” 陆衍揉了下他发顶, 在安卷看不见的地方眸子暗了几分。 皇宫内。 陆泽钧端着内侍刚呈上来的汤药, 一步一步朝着高位的明黄色身影走去。 两日后，宁嘉帝突发急症，整个太医院焦头烂额。最后得出陛下邪火攻心、恐命不久矣的结论，众人三缄其口生怕惹祸上身，但纵然如此消息亦是不胫而走。 待次日宁嘉帝因病罢朝一事传开，朝野震荡。 前一日还精神奕奕的宁嘉帝如今卧榻在床，脸上显出龙钟之态。 同一时间, 陆衍不带任何手谕径直入了天牢将关押数日的镇远大将军及其独子带出, 却无一人敢拦。 第149章 连续奔波了数日, 加上等待的煎熬，安卷终于看见安潋，眼眶瞬间就红了，毫无顾忌地扑了过去。 陆衍站在一旁瞧着这一幕，勉强按捺住自己的情绪, 目光不住地在安卷泛红的眼尾流连，心脏逐渐涌起细细密密的疼痛。 安卷也觉得心脏抽疼, 他呜咽了声, “阿潋, 你瘦了好多，阿潋……呜。” 安潋看见安卷的第一反应是喜悦, 只要兄长安然无恙，他愿意做任何事, 听见兄长难过的声音他也跟着难受，“兄长，我没事。” 安卷摇头，把人狠狠往怀里揉。 安鸿远在另一边看着兄弟两，视线扫过安潋，口中说着没事，却在狱中高烧不断，也就这两日陆衍来送了药方才好些。 安潋什么都没说，他被兄长一路抱着坐马车回了府，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老太君和张嫣见他们回来，均是喜极而泣，张罗着备上宴席，终于得以一家团圆。 陆衍也没走，因为是他把人带出来的，老太君感谢他还来不及，便留人下来吃了饭再走。 而在陆衍心中，他们本就是一家人了。思索间，陆衍转眼和安卷眼神相对，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答案。 接着，他们同时错开视线。 安鸿远心知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晚膳后留了陆衍一阵，得知如今朝堂情况后沉吟了许久。 陆衍坦白道：“太子兄长出事，是父皇的手笔。”这几乎是已经能够确定的事情，因而皇后娘娘才会出手。 宁嘉帝此次的举动早已叫安鸿远寒心，他镇守关外、浴血沙场为的从来都不是庙堂之巅的君王，而是天下间的黎民百姓，为他们得以安居乐业。 “陛下失了民心。”安鸿远淡声开口。 如今，连忠君之心也被他自己放走了。 陆衍默然不语。 两人又谈论片刻，天色渐晚。 “殿下可要留宿寒舍一日？”安鸿远主动道。 陆衍求之不得，当下应了，是夜如愿住进了安卷房间，且还是正大光明的那种。 安卷本来想陪弟弟睡，但见陆衍没走加上安潋也没答应便只得作罢。 看出他的犹豫，陆衍有些不是滋味，房门一关就把人抱了起来往榻上放，“卷卷你似乎又忘了。” 安卷：“我没忘。” 陆衍不让他同旁人睡，可阿潋不是旁人，至今安卷心里都还是这么想的，但现在俨然是不能说的。 于是安卷想了一下，主动凑上去亲了亲陆衍，结果被压住猛地一顿深吻。 当晚，宫中灯火通明。 宁嘉帝病危，陆衍连夜进宫。 第七十九章 天色骤然昏暗, 漆黑席卷开来，犹如能够吞噬人的巨兽将整个皇城笼罩，万家灯火随之亮起。 与此同时, 皇宫内亦是一片灯火通明。 陆衍沿着宫墙往里走, 暖黄色的光晕映在他的脸上, 陆衍面上不见半点波澜，下颚线依旧冷硬。 身后响起木头滚在地面上的声音，他脚下一顿。 “七弟。” 略带粗犷的嗓音自身后响起，陆衍转头，只见一个小太监推着轮椅走来。 正是被宁嘉帝派出去的陆旭。 陆衍正欲开口，就听又是一声，“二皇兄。” 陆衍抬眼越过陆旭看向后方, 陆烁从阴影走出, 他行至小太监身边示意后者退开, 自己扶过轮椅。 兄弟三人一道往宁嘉帝寝宫走去，陆烁嗓音不复往日的懒散，听起来反而有些轻飘飘的，“二、” 他顿了顿，继续：“二哥的腿太医如何说？” 陆旭因双腿受伤无法继续前往边关, 遂折返京城，今日刚到, 如今几人方才碰面, 陆烁还不知他腿伤如何。 陆旭笑了下, 看样子倒是和前往边关前没甚不同，开口便是：“哟, 今日三弟都叫‘二哥’了，莫不是有事相求？” 听出他语气中带着的调侃, 陆烁忽地哼笑一声，两手一撒，指了指那个小太监，“你，接着推。” 说罢他抬脚就走，“二皇兄说笑了，我能有什么可求你的。” 陆旭啧了一声，陆烁紧跟着‘啧啧’两下，二人互不相让。 陆衍见状，心下倏然一松。 旁人如何其实他是不太在意的，什么朝廷争斗、后宫倾轧，以及皇权的更迭陆衍根本没有半点想要参与其中的心思。 其他人的想法从来都不在陆衍的考虑范围内。 但是陆衍清楚，卷卷并不希望看到他们兄弟相争。 他的卷卷有一颗比任何人都要柔软的心，他在意的人总是很多。陆衍担心过，彷徨过，也曾为此暗暗吃醋，但时至今日，陆衍清楚明白自己才是那个唯一且特殊的人。 陆衍一边听着耳边陆旭说他的腿只是轻微骨裂，要不了多久便能好之后开始继续和陆烁拌嘴，一边想着回去可以将这个告诉卷卷，对方一定会很开心。 一行三人到得宁嘉帝寝宫时，其余皇子公主尽皆到齐，边上是排出一条长龙的宫妃们。 李仁全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给诸位娘娘、殿下们请安……” 此话一出，顿时有人出声询问，“陛下如何了？” 李仁全吸了口气，却是不敢答话。 及此时，后方传来唱和声，“皇后娘娘驾到——” 众目睽睽下，皇后缓步而来，李仁全当即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迎上去。 第150章 皇后视线落到众皇子身上，“都进去看一看你们父皇吧。” 众嫔妃虽也想一道进去看看，但碍于皇后威严，只得按捺。 皇后微微抬目望了眼殿内，率先抬步，李仁全错开半步躬身引着路。 一众人无声无息走入殿中，似害怕惊扰到什么。 一个时辰前。 殿内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不断，宁嘉帝视野模糊，望着榻边的人影，“钧……儿？” 陆泽钧神色复杂地望着床榻上的人。 宁嘉帝颤颤巍巍地抬起手，“遗、”遗诏二字还未出口。 陆泽钧浅淡的声音倏尔传来，隐含凉薄之意，“父皇，您不该动兄长。” 宁嘉帝忽然一顿，眼神说不出的震惊，继而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陆泽钧仅瞥一眼就别过了脸，看向帷幔后的人影。 皇后阖着眼，一语不发。 李仁全双股战战地上前试探了一下宁嘉帝的鼻息，登时冷汗簌簌落下。 “陛、陛下，驾崩了——！” 耳边的声音和一个时辰前的话语重合，李仁全跪趴在地大呼道。 这动静不小，外面的人也听了个一清二楚。 “咚——咚——咚——” 丧钟敲响的一刹，安卷睡得正香，他刚在床上打了个滚就被吵醒。 安卷一下子从榻上坐了起来，跑出院子，见安潋屋中亮起了灯，“阿潋你继续睡，我去看看。” 说罢，他朝正院奔去，刚到一半就碰到了安鸿远，“父亲。” 安鸿远提着灯笼，“怎么起来了？” 安卷看着他，“是不是出事了？” 安鸿远默了默，点头，“应该是……” “我想去找陆衍。”安卷说。 安鸿远：“这个时间，你且去睡，我去、” 安卷：“我也要去。” 安鸿远无法，只好带上了他。 丧钟响彻整个京城，所有在京官员都趁着夜色入宫，安鸿远和安卷也在其中。 但他们忘了，此时二人还是待罪之身。 陆衍趁宁嘉帝病重时把镇远将军及其独子从天牢带出来一事京中早就传遍，但谁也不敢凑上去多说什么。前几日大朝会上那么多人想替安将军翻案，可见实力不俗，然而不敢当着人面提，私下里却早就议论了开来。 安鸿远面容冷肃，带着从沙场上浸润出来的杀伐之气，他和安卷从停在宫门前的马车上下来的一瞬便引起了注意。 看守宫门的侍卫面面相觑，“安将军，您不能进去。” 陛下虽尚未定罪，却也没有为二人翻案，侍卫心知是怎么回事，此时也是不敢轻易把人放进去的。 安鸿远皱眉，安卷也抿了下唇。 “两位，请回吧。” 这时，宫门处其他人纷纷投来视线。 安鸿远是想来见宁嘉帝最后一面，毕竟也是自己曾经效忠过的君主。且此为国丧，他理应来此，安鸿远并不认为自己有罪，那些不过是子虚乌有的罪名罢了。 侍卫们脸上露出一个硬邦邦的表情，此刻宫门往来的大臣们实在太多，未免这二人堵在这里造成拥挤，侍卫接着道：“还不快走。” 安鸿远握了握腰上的佩剑，刚握上却又松开。 几名侍卫早早就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见此情景直接挥剑对准二人。 安卷往安鸿远身前一挡，“你做什么！” 他抬手就准备打掉侍卫手中长剑，可还不等安卷动作，一道破空声响起，接着是刀剑落在地面的声音。 “什么人！” 侍卫们大惊，往后方望去，一看之下心头悚然，“七、七殿下……” “滚开。”陆衍对着几人漠然道。 话落，他快步上前，径直走到安卷跟前，嗓音异常柔和与方才训斥侍卫时判若两人，“卷卷，没事吧？” 安卷摇头，“我没事。” 陆衍上下打量他一番，这才安心。 安鸿远对陆衍颔了颔首，陆衍冲他点点头，而后亲自带着两人入宫。 安卷凑过去小声问：“你怎么来了？” 陆衍沉默了下，没说话。 安卷不经意间抬首望去，宫墙边此时早已挂上灯笼，他一偏头就看出陆衍神色不对。 为什么忽然不说话了，安卷想了下，瞬间脸色通红。他拉了拉陆衍衣角，陆衍下意识往他这边又靠近了点，安卷耳根一阵发热，“你是不是……派人守着我了？” 陆衍脚下一滞。 安卷见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难怪来得这么快，敢情是一早就收到了消息。 半晌，安卷听到身侧一道低浅嗓音入耳，隐隐透着几分迟疑。 “可以吗？”陆衍说。 他想在自己想要得知卷卷情况时能够第一时间知道。 安卷步子也稍稍迟缓了一拍。 陆衍被他的突然沉默弄得心里一阵七上八下，担心卷卷会不喜欢，正想说以后不会了。 结果他还没出声，一道低低的嗓音徐徐钻入耳畔，少年尾音难得显得有些拖拉，听在陆衍耳中莫名透着点软，像是……在害羞。 “可…以。”安卷回答道。 第八十章 听到回答后的陆衍一时怔在原地, 他愣愣盯着身侧的安卷。 安卷没看他，扭着头躲避他的视线，结果眼角余光就瞧见了正转脸看向他二人的安鸿远, 也不知看了多久。 第151章 见状, 安卷一下子连眼珠子都转不动了, 所幸安鸿远并未询问什么，陆衍则是尚未从安卷那番话中反应过来。 安卷目视前方，四肢僵硬，慢吞吞地继续跟着人入了宫内。 此时宫内早已聚满了人，白幡四处飘荡。 入殿后，宁鸿远隔着群臣远远同皇后娘娘点了下头，旋即和旁人一样跪在灵柩前。如无意外, 当跪至天明, 以告天子之灵。 安卷也跟着跪, 原本应该跪至前方与其他皇子一处的陆衍则缀在他身侧的位置。 及此时，身为大内总管的李仁全协同阁老上前，众人见此纷纷有了猜测。 果不其然，只见李仁全手中捧着明黄卷轴，几位阁老点了点头。 “奉天承运, 皇帝诏曰……” 先皇遗诏一出，满殿皆寂, 均叩首下去仔细倾听其中内容。 当遗诏全部宣布下来, 死寂的沉默顷刻蔓延, 继而爆发出哗然之声。 前方，跪在众皇子之间的陆泽钧指尖微微蜷缩了瞬, 但眼中的情绪依旧没什么起伏。 身侧一个大大咧咧的声音响起来，“那以后就要唤四皇兄陛下了, 哈哈。” 陆泽钧转头，陆弦正一脸傻笑，放在此情此景下颇有些没心没肺。 陆元丰和陆梓也朝这边看来，看起来没什么意外，似乎在众多皇子中由四皇兄接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无他，四皇兄是最像太子兄长的。 即便是陆旭和陆烁也没有任何意见。 但真要说起来，在群臣心目中储君的位置除去太子，七皇子亦不失为一个优秀人选，其中身为七皇子拥趸的臣子齐齐不约而同地往某个方向望去。 此时此刻，陆衍神情并无异色，正专注地看着身旁。 方才遗诏宣读完，卷卷便怔住了，好似出了神。不知在想什么，陆衍眸中罕见地流露出好奇的神色，在他心里那至高无上的位置连卷卷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所以，卷卷在想什么？ 如今两人的关系已是再清楚不过，陆衍没觉得这有什么，便轻唤了声：“卷卷。” 安卷反应慢半拍地回过神，眼底的震惊还未散去，他对着陆衍‘啊’了声。 “在想什么，如此入神。”陆衍小声同他耳语。 安卷眼神乱飞。 他当然是在想遗诏的事。 太子哥哥不在了，四哥继位理所应当，毕竟对方曾养在皇后膝下，也算得上半个嫡子。 可是…… 原著的结局浮现脑海，安卷想了片刻就释然了，剧情早已发生了改变，原本的兄弟相争也从未发生过。 “我在想，以后要做什么。”他说。 陆衍闻言，身侧的手缓缓将他的手执起握在掌中，“做什么都好。” 只要卷卷在身边即可。 日前皇后曾找过陆衍，他还知道，其余几位皇子对方同样一一见了一遍。 皇后问他可有心登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陆衍答，他志不在此。 陆衍的志在安卷，从未改变过。 天边第一抹晨光穿透云层撒遍整个皇宫，清风徐徐扫过树桠将缀在上面最后的一片叶子拂下，叶片摇摇晃晃从半空飘扬着下落，最后落在少年肩头。 陆衍转头，为身边的人拂去肩上落叶，对方转首微抬着眼看向他，那双澄澈清亮的眼眸倒映着陆衍的身影。 陆衍弯唇。 “卷卷。” “嗯。” “回家了……” “好。” 第八十一章 先皇入葬皇陵后, 四皇子陆泽钧即位，年号朝辰。 新帝登基，朝野一时震荡。然此时陛下册封镇远大将军为镇国大将军, 赐天子剑, 斩奸佞, 清君侧。 仅不过半年时间，整个北朝从动荡中平定下来，隐有欣欣向荣开创新的繁华盛世之态。一时之间，群臣百姓对陛下的崇敬达到顶峰，称其圣君。 “圣君啊……” “皇兄真厉害。” “厉害。” “嗯。” 御花园中有一处湖心亭，即将是北朝每年特定祭天的日子，几位王爷都已回京, 入京时听得百姓议论, 不免有感而发。 陆烁摇了摇折扇, 桃花眼弯起来，他一开口后面的陆弦便应声接话，陆元丰和陆梓亦顺着附和。 陆泽钧立身其中，虽明黄龙袍加身，却丝毫没有皇帝架子, 兄弟众人一如往昔，他淡淡笑了下, “都是百姓爱戴夸大了。” 陆旭姗姗来迟, 闻言朗笑出声, “夸大吗？陛下谦虚了，倘若当年换了我等中的任何一个都做不到如此。”短短半年平定动荡, 一年时间便使盛世开太平。 陆泽钧笑着摇了下头，低敛的眸底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黯然, 那个人……会更好。 陆烁见他身着武将服饰，龙行虎步而来，说出这番话没忍住啧了一声。他余光中瞥见陆泽钧的表情，心有所感，忽而打断道：“老七怎还没到。” 此话一出，话头顿转。 当年陆泽钧即位后，其他皇子皆各自封王带着各自的母妃前往属地。 其中当然也有留下来的。 陆旭腿伤好后便在军中任职，深受重用。陆烁则喜欢自由，封逍遥王，而他本人也亦如他的封号般开始四处逍遥，好不快活。 陆弦和陆元丰及陆梓都留在京中，要说最出人意料的还是陆衍。 第152章 登基大典一过，这人便径自离了京城，当然还不忘带上安卷，两人比陆烁这个逍遥王还要逍遥。 “就是啊，当年他竟悄悄拐着小卷卷离京，我等事后才知，真是便宜他了。”陆旭行入亭中，大刀阔斧地往石凳上一坐。 陆烁在他路过时往旁侧挪了挪，似嫌弃。 “便宜老七了！”陆弦再次应和。 陆元丰和陆梓同时点头，深有同感。 “这话你可敢在七弟面前说？”陆烁笑着冲陆旭抬眉。 当年众皇子之中，只有陆衍脾气最不好惹，兴许是因为丽妃娘娘另一半的血脉，尤其野性难驯。 不过只要安卷在，他就会变得沉稳内敛，与在他们这些兄弟面前判若两人，堪称双标到了极点。 陆弦支支吾吾，“怎么不敢。” 一来二去，他们已经有一年多未见，左右这人也不在，陆弦亦不怕让人听了去。 陆烁勾唇，“是吗？” 陆旭跟着笑了声，“那稍后我可要看六弟怎么跟七弟说了。” 面对两人打趣，陆弦面皮一烫，忙去看旁边的陆元丰及陆梓，“老八老九说句话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亭中一时热闹非凡。 陆泽钧勾唇看着这一幕，他想到当年陆衍离京前皇后告诉他的。 当年能够坐上这个位置的除了他，陆衍同样有一争之力。 宁嘉帝‘病中’那段时间，丽妃娘娘在其中出了不少力，若对方真的有心，未必不能取代他。 然陆衍却轻而易举地放弃了。 皇后不解，陆泽钧亦是同样，直到如今方才明白，这个人的心思从来都只在一个人身上。 正在这时，有人说了一句，“来了。” 众人循声朝亭外望去，只见一高一矮两道身影相携而来，第一眼就能看见两人紧紧交缠在一起的双手。 “小不点！” “卷卷！” 安卷和陆衍方才在太监的引路下走入便听到有人高喊自己的名字，一抬眼，几道人影朝他扑来。 为首的正是陆弦。 陆衍皱眉，揽着安卷的腰往旁边一让，陆弦扑了个空，在他身后的陆元丰和陆梓感觉到危险，下意识停了动作。 “你干什么！”陆弦不满，“老七你都霸占小不点这么久了，让我抱抱怎么了。” 陆衍冷道：“不让。” 安卷被陆衍护在身后，心知这人又吃醋了，一时好笑。 这时，又一个略显粗犷的声音响起，“小卷卷，想不想二哥？” 紧随其后一道含笑嗓音入耳，“小卷卷当然是更想三哥。” “老三，许久不见你脸皮愈发厚了。” “承让。” “呸。” “二皇兄近年混迹军中亦是愈发粗鲁了。” “……” 安卷听着两人斗嘴，从陆衍身后探出个脑袋，弯着眼睛喊人，“二哥、三哥。” 陆弦争不过陆衍，对上后者那双在日光下显得如同野兽般的湖绿色眸子，他明智地不与其争锋，转而歪着头去看安卷，“我呢我呢！” 虽然很不想听到他那么称呼自己，但是分别这么久，安卷还是很给面子地乖巧喊：“六哥。” 陆弦满意了，呲着牙露出一脸灿笑。 陆元丰眼巴巴地盯着安卷，陆梓亦跟着望去，二脸渴望。 安卷见到好友，一双笑眼中如缀艳阳，明媚非常，“元丰，阿梓！” 他一笑，陆元丰和陆梓都不由自主露出笑容。 想到刚刚听小太监说陛下也已经到了，安卷顺着几人身后，看见了正朝着这边走来的陆泽钧，瞧着那俊逸挺拔、清润如风的人影他一时有些晃神。 恍惚间，安卷还以为看到了太子哥哥。 定睛一看，安卷喊了声，“四哥。” 陆泽钧温和一笑，“小卷卷。” 园中花香四溢，一群风姿卓绝各有特色的青年相对而立，仿佛回到年少时，却又始终缺了一点。 第八十二章 安卷同陆衍一路赶回京城, 两人在宫中用罢晚膳后便一起去了镇国将军府。 将军府早就收到消息，安鸿远一早便告知了老太君和张嫣，安潋亦换上新衣, 将整个桃禾居打理得干干净净迎接它的主人回来。 “祖母！”安卷甫一入府就看见收到消息出门来接人的老太君, 当即便朝对方冲了过去, 直把陆衍甩在身后。 看着他活泼欢快的背影，陆衍唇角微弯，旋即又很快收敛下来，大步跟上。 “父亲，母亲！”和老太君抱了一下，安卷便转向另一边的安鸿远和张嫣，紧接着, 他拔高音量, “阿潋！” 安卷性格向来比较外放, 挨个把家人抱了个遍，顺便喊了一声管事伯伯，惹得后者开怀大笑。 整个将军府都充斥着快活的氛围，这是一家人难得一聚的日子。 安卷没忘记把陆衍拉过来，安鸿远在看向后者时神情稍微有些复杂。 关于两人的关系, 将军府中除了安鸿远就只有安潋知道此事，他也是在先皇离世那段时间发现的, 因此被迫为二人打起了掩护。母亲年事已高, 安鸿远并未告知对方, 至于夫人那边，后者常与母亲待在一起, 还得他慢慢透露。 深知自己儿子为何会同七王爷一走便是这么久，安鸿远还是得兀自消化一下。 第153章 而相比于安鸿远的复杂, 安潋更多的是释然，兄长的想法就是他的想法，既然兄长喜欢，他这个做弟弟的自然得尊重。只是偶尔想起来，安潋心中难免还是有些不平——小时候兄长就被陆衍一直霸占着，没想到长大后也是一样。 一家人小聚片刻，陆衍今日也住在府上，随同安卷一块回了桃禾居。 “阿潋，你有话想说？”安卷看着安潋一路上欲言又止，数次朝他望来，于是即将回房时止步。 安潋抬眸，眼底有一丝孺慕，唇瓣张合，“兄长……” 安卷转眼去看陆衍，陆衍心领神会地率先回了安卷的房间等待。 见状，安潋抿了抿唇，那么长时间不见，他也想和兄长睡在一起，不过现在毕竟不是小时候了。 “兄长还要和七王爷走吗？”他犹豫着问。 安卷摸了下鼻子，“是…是吧，等祭天大典结束就走。” 眼看安潋神色黯淡下来，安卷忙不迭道：“这次就去两个月！”两人这一年多来都在北朝各地四处游走，陆衍还没回去看过丽妃，所以还得回去看看。 得知兄长之后还要回来，安潋稍稍放松了些许。 安卷禁不住抬手揉了揉他发顶，挑着唇，“阿潋还是老样子，你放心，两月后兄长便回来陪你。” 安潋小心地扬起手臂握住安卷的手，模样乖巧，“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安抚好弟弟后，安卷便朝自己卧房行去，房门推开，烛灯将房间照亮，没看到陆衍的身影。他似有所觉地准备转头去看门后紧接着便被抱住，整个人陷进一个暖怀抱中。 “陆衍。”安卷喊他。 “嗯。” 安卷低声道：“你做什么？” 陆衍回答得坦然，“抱你。” 安卷被他噎了一下，不说话了，直到感觉覆在腰上的那双手缓缓没入衣襟中，他再次开口：“又做什么？” 陆衍顿了顿，还未出声就被安卷制止，“算了你别说了。” 像是猜到他要干什么似的，安卷打断完便又继续道：“也不许做别的。” 两人在一起这么久，安卷还能不了解陆衍吗。兴许是因为是自己家，这里是他从小住到大的房间，也可能是隔壁还住着安潋，安卷尤其难为情。 陆衍哑声道：“我不做什么。” 低沉的嗓音微哑，钻入耳膜，安卷喉结动了动，“那睡吧。” 陆衍‘嗯’了声，手上没停。 安卷：“……” 他把陆衍拍开，“我自己来！” 这话陆衍没听，最后还是安卷妥协，他看着陆衍把他的外衫拿在手里，和陆衍自己的放在一起。 颜色不同的外衫交叠着放在一处，莫名像是昭示着什么似的。 安卷下意识挪开目光，继而飞速跑到榻上，把被褥往身上一卷就躺到了床榻内侧。 少顷，耳边传来未经掩饰的脚步声，落在安卷耳中更像是刻意。声音由远及近，渐渐停了下来。 陆衍的嗓音响起，“卷卷。” 安卷闷在被子里应：“嗯。” 陆衍轻笑一声，上榻，“被子，分我点。” 安卷慢吞吞地从被子里伸出两根指头。 看着被送到面前的一点被角，陆衍心中升起无限爱怜，在捏着被角的两根指头缩回去之前，他眼疾手快地将之一把拉住。 安卷‘啊’了一声。 很快，被子被整个掀开，缩在里头的安卷仰头看向抓着被褥的陆衍。 阴影笼罩在头顶。 房中烛火摇曳了一瞬，接着熄灭。 隐隐约约间房内响起少年隐带着几分哭腔的控诉。 “说好了不做什么的！” “嗯，我骗人。” “你……” “今日试试三指。” “不…啊——” 之后的几天安卷都不爱搭理陆衍，及至祭天结束的那日，两人离开京城，陆衍好不容易在离京前把人哄好。 车马沿着官道走，途径某地时入了城镇，马车行驶在街道中。 安卷拉开帘子，目光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四处张望。忽地，日光折射出一抹光晕朝他这个角度投来，有些刺眼。 安卷下意识放下帘子，迟疑一秒后猛然掀开，方才见到的光晕消失。 他毫不犹豫道：“停车！” 坐在一侧的陆衍偏头看他，只见安卷捧着腰间的玉佩出神。 方才的那抹光晕分明就是一枚玉佩，湖蓝色，和他这枚一模一样。 第八十三章 待马车停下, 安卷立时就跳了下去，他和陆衍一直在镇上兜了两圈都未找到人。 “我应该没看错。”安卷面上带着肯定。 陆衍道：“嗯，那我们便在此多留两日。” 安卷看他, “好。” 然而事与愿违, 两人在小镇上一连住了三日, 安卷始终没有找到陆辰的踪迹，仿佛那一眼只是他的错觉。 陆衍捻着他的后颈，指腹轻轻摩挲，“既如此……” 不等他把话说完，安卷道：“我们走吧。” 深知这样找下去没用，丽妃、如今已是丽太妃知道他们准备前去同她团聚已经翘首等待了许久，路上频频给两人飞鸽传信问到哪了。 安卷不欲让她久等。 陆衍眸光微闪, 他一直垂眸注视着安卷, 怎会没发现后者眉眼间难掩的低落, “我让他们留下。” 第154章 他指了指身边的随侍。 安卷闻言抿了下唇，依恋地把脑袋往后仰了仰，好让自己更加服帖的落在陆衍掌中。接着，他解下腰间玉佩，“这个也留下吧。” 依照先前所见, 太子哥哥是随身戴着这枚玉佩的。 安卷也自从太子失踪后便一直戴着，如今终于肯解下, 陆衍接过而后递给随侍。待吩咐完, 两人遂乘坐马车继续前往属地。 与此同时, 皇宫中的陆泽钧也收到了陆衍的传信。 陆衍信中提及了小镇的名字，并告知了玉佩一事, 比起他留下的几名随侍，陆衍认为让陆泽钧派人过来更为稳妥。 相信不止他, 其他几个兄弟也在为兄长担忧。 其中，曾和太子陆辰一起养在皇后膝下的陆泽钧为最，收到消息后的他指尖都在发着颤，不过他并未直接告诉太后，而是暗自派遣了禁卫前去。一切等有结果了再告知大家，免得最后空欢喜一场，徒增落寞。 陆衍也正是这样想的，传完信，他的目光落在一侧靠在车壁上，眼神有些目无焦距的安卷身上。 他的卷卷最是重情重义。 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件事情对卷卷的重要性。 陆衍坐过去了些，指尖在安卷眼下扫了扫，连续几日在镇上奔波，此刻难掩疲惫。 “陆衍…”安卷忽然喊了他一声。 说话间，身边的人往自己怀里靠了靠，陆衍无比自然地将他往怀里一揽，“嗯。” 安卷低声开口：“我们会找到太子哥哥的，对吧。” 陆衍：“会的。” 听到陆衍一如往常的平静口吻，安卷心中莫名安定下来，往他怀里蹭了下，伸手将人抱住。 下一秒，他被掐着下巴，唇间传来柔软温热的触感。 陆衍深深吻了吻他，而后轻轻拍着安卷后背，“好了，睡吧。” 安卷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在他怀中睡了过去。 待到得属地已是七日后，丽妃一看到安卷就顾不上陆衍了，一把将人捞过去，像是小时候一样伸出魔爪在安卷脸上揉捏，“乖卷宝。” 听到这个称呼，安卷耳朵热了热，眼神往陆衍身上瞟。 救救—— “母亲、” “住嘴。”陆衍刚开口就被丽妃喝止，她看着自己儿子，看哪都觉不顺眼，“好小子，刚封王就把人拐跑了，让为娘一个人待在这属地帮你处理这些琐事。” 因离了那深宫，丽妃也不拘那些繁文缛节，颇有几分回到年少时在草原上肆意的飞扬模样，张口便数落了起来，就差伸手去揪陆衍耳朵了。 安卷早就知道丽妃有这样一面，每次看到都会在心里暗笑，暗暗期待陆衍被揪耳朵。 正当时，陆衍朝他看过来，墨色的眼瞳中泄出几分暗芒，将安卷偷着乐的模样看个正着。 安卷蓦然一凛，悄悄收回视线。 等丽妃说完，他再看去时陆衍已恢复如常。 安卷暗松口气，以为刚才陆衍没发现他的暗喜，结果等一家三口用完晚膳，两人往院子里走去时。安卷刚行到一半就被人拦腰抱住。 “陆衍！”安卷急得去拍他手，这里还有旁人呢。 陆衍淡声对着下人们吩咐：“都下去。” 待其他人一走，陆衍则继续抱着人走向卧房。 安卷：“放我下去。” “不放。”陆衍道。 他的步伐沉稳而有力，双臂牢牢将人箍住，防止安卷逃脱。 “你又干嘛。”安卷小声问他。 “方才卷卷笑话我，我有些伤心。”陆衍也跟着用气音说。 安卷：“啊？” 说话间，陆衍埋首贴在他颈侧，“需得卷卷补偿一二方可。” 安卷脸蹭地一下红了，“什么啊。” 陆衍故意将他的话曲解，解释：“今日用四指……” 安卷：“我不是说这个！” 陆衍掩去眸中笑意，神色正经，抱着人大步踏入房中，同时低语道：“那便不用了。” 安卷正待松一口气，却听陆衍继续。 “我们直接试试吧。” 第八十四章 这一年多来, 陆衍都在小心试探着，期间甚至不知羞地用药玉给安卷养着。 陆衍知晓这种事情在下方必然会受一些罪，他不欲让卷卷受伤, 始终都是循序渐进。 “数日前已是三指, 如今差不离了。”陆衍小声一边哄着, 一边解释。 安卷听着，竟是有些松动。 陆衍压住唇边笑意，顺势压下，同时眸中不受控制地流露出一抹得逞的神色。 翌日清晨，房中响起‘砰’的一声。 陆衍坐在地上，上身衣物尽去，布满了红色抓痕。他仰头看向榻上的一团, 里面是缩在被子里不肯露头的安卷, “卷卷, 疼……” 那团被子动了动，终是只冒出一个声音，“活该。” 心知卖惨没用，陆衍只是笑了下，“我去打水来。” 昨日已然清理过, 他说的是洗漱，想着卷卷眼下定是不欲见到旁人, 遂只得亲力亲为。 这些事情在二人外出游历这一年中, 陆衍早已驾轻就熟。 安卷等他一走才从被子里钻出来, 感觉到什么，他忍不住呲了呲牙, 还是太勉强了…… 不过终究是两个人的原因。 最近陆衍真是越来越会装了，说什么伤心了, 搞得他最后都不忍拒绝，半推半就地……安卷抹了把脸，慢腾腾地从榻上爬起来。 第155章 期间，安卷发出了几道‘嘶’声。 等他自己把衣服穿好，陆衍都还未回来，安卷正想着他怎么这么慢，房门传来动静。 陆衍恰时端着水盆进来了。 安卷下意识望去，两人目光相对。如同一滴水没入烧开了的油锅，噼里啪啦的声音在耳边炸开，昨夜的声音悄然浮现脑海。 卷卷，放松一点…… 都吃进去了，卷卷好厉害。 卷卷…… 安卷脑子一阵嗡嗡作响，他都在想什么啊。 “卷卷，过来洗漱。” 低沉磁性的嗓音入耳，安卷猛地捂住耳朵，他现在听不得陆衍说话。 安卷夺过他手中的帕子往脸上一拍，含糊道：“我自己来。” 陆衍勾着嘴角看他胡乱给自己擦脸，心都要融化了，太可爱了…… 安卷刚放下手就瞥见陆衍正盯着自己，只好又说：“别看了……” 昨日也是这样，安卷本是用手挡着脸，没想到硬是被陆衍拉开。 两只手都被扣住不说，陆衍还不准他转移视线，掰着他的下巴。 安卷无法，只得看了全程。 看到陆衍是如何做的，甚至看清了自己又是怎么‘吃’的。 陆衍依言照做，“不看。” 安卷继续要求：“也别说话。” 陆衍轻笑，安卷睨他，陆衍乖觉道：“也不看你。” 安卷半信半疑地盯着他，良久方才收回视线。 昨日闹到半夜，两人起来已快到午时，继而便去了前厅。 丽妃早就在厅中等着了，见二人前来，视线不着痕迹扫过安卷慢腾腾的走路姿势，瞬间便将目光锁定在陆衍身上。 一路舟车劳顿这么久，没想到这小子精力这么旺盛，丽妃想罢眉头一拧，对着陆衍便直呼其大名，神情严肃道：“陆衍，过来。” 听到丽妃这个语气，安卷虽不明所以，但他却知道对方这是生气了，眼看陆衍朝他撇来，安卷露出个丝毫不加收敛的看好戏的表情。 陆衍无奈，走过去果不其然被揪住了耳朵。 丽妃见安卷走近，压低了嗓子，道：“好小子，这么能折腾。” 陆衍理亏，不好反抗。 安卷捂着肚子正要笑开，刚准备坐下，接着便从位置上弹了起来。 “卷卷……”陆衍注意到了。 眼见另一边的两人齐刷刷望向自己，安卷脸色登时一个爆红。 陆衍起身，为他取来一个软垫。 安卷看着那个软垫，都不敢看丽妃的表情了。 丽妃知道这孩子面皮薄，“忽然想起方才常嬷嬷说东街的铺子今日到了一批货，我去看看，你们用膳吧。” 说完，丽妃风风火火出门去了。 安卷表情顿时紧绷起来。 “卷卷。”陆衍给他盛了碗粥推过去。 安卷瞥他。 陆衍认错速度堪称迅速，“我的错。” 安卷忍了忍，末了还是憋不住道：“就是你的错！” 陆衍道歉：“都是我的问题，一时情难自禁……” “闭嘴！” 安卷在心里‘啊啊啊啊’了一阵，喝完粥就回了房。 陆衍紧随其后，然而，房门却在他即将踏入的前一秒关闭。 接下来的三日陆衍都宿在客房。 望着紧闭的房门，陆衍深觉还是在外的日子好。卷卷虽面薄，总是会被他欺负得浑身通红，但那时只有他们二人，不会像现在这般。 正打算过段时间便找机会把人拐走的陆衍这时忽地收到了皇宫传来的消息。 太子兄长找到了。 第八十五章 正如陆衍所料, 此事由陆泽钧接手后果然事半功倍，这么短的时日便有了结果。 陆泽钧几乎是将整个小镇都翻过来了，遂从一处医馆中得到了消息, 原来陆辰并非住在小镇上, 这也是之前安卷和陆衍没能找到对方的原因。 来信中提及当初陆辰遭遇刺杀中了流矢后跌入山涧被一农家医女所救, 住在一处小村落中。医女的父亲费尽气力才将濒死的陆辰从鬼门关边缘拉回来，只是脑内瘀血久久未能散去，因而记忆有些受损。 如今陆辰已被陆泽钧接回宫中，那医女及其父亦被带走，入太医院任职，可谓光宗耀祖。 安卷知道后立马提出想回京城看看的要求，陆衍自是无有不应, “我亦欲回去看看兄长。” 遭逢大难而不死, 且那祸害之人还是他们口口声声从小唤到大的父皇。 若非如此, 皇后也不会暗中联合其他人出手。而其他人之所以会选择与皇后合作，实乃宁嘉帝那段时间接连展露出来的手段实在太过冷酷残忍，坚定了他们的想法。 两人决定好回去后便去同丽妃辞别。 “儿大不中留啊……”丽妃摇头感叹，眼睛却是落在安卷身上的，她颇为‘忧伤’道：“你们这一去, 又留为娘一个人在此了。” 不过没等两人回话，丽妃脸上的神情早已恢复如初, “去吧, 也替娘看看熹和？此番他也算遭了大劫, 幸而没出什么事，否则那老东西万死难辞其咎……” 说到后面, 只见她表情沉郁，‘老东西’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陆衍颔了颔首, 带着安卷准备离开，刚走出去几步，他转过头，“娘，保重身体。” 第156章 此话一出，丽妃和陆衍都愣了愣。 前者反应迅速，艳丽的眉眼中被笑意浸满，“诶！娘的乖卷卷，记得早点回来看娘。” 安卷忽略掉旁边灼人的视线，忍着心底的羞赧点了点头。 及至走出时，身侧的小指被轻轻勾动了一下，安卷心中微颤，由着后者牵着他一路上了马车。 马车上的空间不算小，此刻却让安卷感觉到尤其逼仄，手还被抓着，让他心头一时鼓噪难言。 下一刻，整个人被拉过去落入一个温热怀抱中，熟悉的沉冽气息将他里里外外包裹住。 “卷卷。” 声音自头顶响起，一字一句钻入安卷耳中。 “我是你的谁？” 他方才喊了丽妃一声‘娘’，安卷就大概能够猜到陆衍怎么想的了，如今听到他亲口问出，安卷面颊上刚消下去的热意再度浮现。 “什么什么啊。”安卷装傻。 陆衍在他耳畔低笑了声，“不说？” 安卷抬手抵着他，继而手被抓住。 就在安卷以为陆衍想硬来时，耳边的声音继续道：“那我说。” 安卷一顿，下一瞬便听到一句，“夫君。” 刹那间，安卷如同被雷击中，浑身如同过电一般。 陆衍，果然是个混蛋…… 安卷捂着脸想。 那句话威力实在巨大，安卷昏了头，前往京城的路上任由陆衍没个消停地折腾。 每当他显露出拒绝的念头，陆衍都会在他耳旁说上一句‘夫君’，安卷根本无法拒绝。 半个月后，马车终于抵达京城，陆衍带着安卷入了宫。踏上前往御书房的石阶，远远的，便见一人负手而立，清雅出尘的气质令人见之难忘。 随着二人走近，对方转过身来微微一笑，清越的嗓音入耳。 “卷卷弟弟。” 安卷恍惚一瞬，仿若回到数年前，那是他第一次和太子哥哥见面的场景。 第八十六章 陆辰并没有完全恢复记忆, 方才的那一句像是下意识出口的。 很快，陆泽钧携同陆旭陆烁等人走出来，与他指点道：“兄长, 那个是七弟。” 陆辰遂又看向陆衍, 眸光温润平和, 轻浅笑意却让人有着如沐春风之感，“七弟。” “兄长，”陆衍顿了顿，“许久不见了。” “太、”安卷紧随其后，意识到这个称呼不太对，又改了口，笑得眉眼弯弯道, “熹和哥哥！” 陆辰目光落向他, 不自觉跟着他弯起唇角, 脑海中隐约浮现出什么。 “小不点，我呢我呢！”陆弦大声嚷嚷。 安卷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到，转而去看陆元丰和陆梓，露出一口小白牙，“元丰, 阿梓。” 陆元丰眼睛亮晶晶地望过来，陆梓也跟着抿唇而笑。 陆弦气得直跺脚。 方才险些就在他前面出声的陆旭慢慢合上了张开的嘴, 把话咽回了肚子里。围观全程的陆烁一扭头, 以手掩唇,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陆泽钧脸上亦带着笑，径自走向神色间似有所悟的陆辰身边, 见状不由屏住了呼吸，待后者察觉到他的靠近转头望来时方才缓声开口：“兄长想起什么了吗？” 陆辰同他莞尔, “记忆中仿佛我们时常在一起。” 陆泽钧瞬间只觉眼眶有些酸涩，“兄长……” 陆辰微微一笑，轻声道：“陛下。” 陆泽钧滞了滞，终是什么也没说，这个位置本该是兄长的，如今却被他占据…… 正在这时，一道声音响起，“四哥！” 陆泽钧凝神看去，安卷仰着脸，冲他笑得灿烂，“今天也小聚一下好不好，还在上次的湖心亭！”上回熹和哥哥不在，他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有他带头，其余几人当即响应。一行人三三两两往御花园中的湖心亭行去，笑闹声不断，终成圆满。 又是一次小聚过后，众人各自分开。 然他们之间的友情、亲情却不散，且愈发浓厚。 终有再见时。 * 安卷这次离开时还去了一趟相府，如今柳常卿在朝中任职，深受陆泽钧器重，柳常之亦已升至正五品的内阁大学士，兄弟两相互扶持。 有这样两个优秀的儿子，丞相不免成了不少老臣心中羡慕的对象。 安卷忍不住打趣，柳常之颇有其父风采。 正当后者被他夸得耳根通红之际，安卷话锋一转，叫了他一声‘小古板’。 柳常之被他逗得说不出话，刚入院中的柳常卿轻笑出声，在他身侧是神情淡淡的陆衍，只不过他淡淡的神情在落到安卷身上时，逐渐有暖色蔓延。 “什么时候走？”柳常卿问。 陆衍目光盯着坐姿懒散的安卷，“卷卷说的算。” 柳常卿心道就不该问他，遂跟着望向安卷。 安卷挠了挠下巴，“过几日吧。” 这次离开，安卷把安潋也捎上了，带上弟弟一起去见识见识各地的风土人情。 离京前，陆衍向陆泽钧请了一道圣旨允丽妃前往草原，回归故土。 陆泽钧自然没有拒绝。 当他们从属地再到边关时，宫中再次来信——陆辰恢复了记忆。 他本就休养得极好，回京后又在太子妃和皇后的悉心照料下很快回想起来，其实上次小聚时他就已经记起了很多。